第4章 泥牛入海（二）
餅乾是甜的，正好補充血糖，狼吞虎咽地吃了好些，然後又喝了幾大口水，看著袋子裡僅剩的兩塊劉華覺得很不好意思，司機也沒說話，緊盯著車前，已經行駛到了山區，不時有掉落的石塊橫在中央，迎面而來的車輛也逐漸多了，還不算熱的陽光照進車裡，讓剛吃飽的他很快就拿著餅乾袋昏昏入睡。
汽車仿佛是奔馳在家鄉的原野上，四周熟悉的棉花和稻田展示著熟悉的秋天景象，遠處的村落里他能清晰看到自家的屋頂和那株高大的桃樹，母親和姐姐們正在田野中勞作。他高興地呼喊著，可是她們卻充耳不聞，他又想跳下車去，卻又不知讓什麼東西攔住了，只能無奈地看著她們逐漸變小變淡，最後消失……，鏡頭切換，他又置身在了昏暗的礦井，鐺鐺的開鑿聲不時響起，身邊卻沒有一個同事，昏黃的礦燈在頭頂一閃一閃，腳下是一片泥濘，而他不知道在幹什麼，只是在泥濘中深一腳淺一腳地向著洞窟深處走去，突然，礦井裡燃起了大火，渾身灼熱的他扭身就跑，可仍舊象被什麼東西捆住了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條條火蛇從他周圍逐漸逼近，他徒勞地舉起雙手阻擋，身體卻猛地抽搐了一下，醒了過來。
正值中午，車輛早已駛離了山區，沒有樹木的遮蔽鐵皮車裡如同烤箱般酷熱，司機此時已把上衣脫了，露出一身的肥膘肉。注意到他醒來就說打算去前面搞點東西吃，讓他趁便也洗一洗。隨著離礦山越來越遠，劉華心裡有了些安全感，可是自己不名一文，總不好意思蹭車蹭餅乾了還去蹭飯，洗一洗還是有必要的，現在這個樣子在草原還不覺得，在大街上就太顯眼了。
公路上間隔不遠就有一些販賣水果和吃食的小攤，一般都會緊靠水源，好方便往來的司機吃飯的同時還能給汽車加水。下車後劉華主動拎起水桶去河邊打水，司機也沒謙讓，自己扭身進了一家蓋著鐵皮頂的屋子，劉華先是把衣服打濕後放在岸邊，然後跳進水裡浸泡很久才開始搓揉著身上的泥垢，直到搓無所搓、遍身發紅才又將衣服洗了，擰擰之後就穿在了身上，感覺一下就好多了，只是內褲濕噠噠的有些難受。
回到車旁，司機還沒回來，劉華仔細觀察了一下四周，莫名地有些慌亂。還好，沒等多久就見司機懷裡抱著幾個火龍果，手裡提著一個塑膠袋從屋裡笑眯眯地走了出來。加完水就繼續出發了，塑膠袋裡一半是冰塊，還有一個小塑膠袋裡是給他帶的飯，飯里還拌著幾片肉和一些咖喱，司機一邊批評著米飯的味道一邊又誇起華國的美食，從頭至尾沒讓他覺得尷尬，這讓劉華尤為感動。
本來他是想著在城邊上就下車，偷偷潛進去，在司機大哥的一再說服下還是和他一起來了市場，他沒敢多做停留，討了張紙記下他的電話和車牌後就匆匆離開了，心裡發誓一定要報答人家，哪怕機會很是渺茫。
所謂州府其實也就縱橫兩條街，比國內的縣城都還不如，劉華謹慎地在街上逡巡，他的目標是每個金店，偷走礦金的那小子手頭錢也不多，很可能會在這裡賣掉一點然後再逃，就怕時間過了這麼久，即使猜測的准，恐怕也晚了。可他除此之外又還能做什麼呢，哪怕是一丁點的希望，他也要努力抓住。他一直借著電線桿、車輛躲藏著身影，邊上有汽車經過他就會迅速地背向街道假裝喝水以躲避可能的追捕，就這樣也很快就把兩條街走完了，意料當中的一無所獲，進去問老闆他是不敢的，也沒必要，問到了又如何，身無分文的他難道還追得上？
希望徹底湮滅，三天來一直支撐他的執念就垮了，雖然來這裡之前也有了心理準備，可當真的變成現實，那種絕望和無所適從的感受還是擊垮了他，在一個僻靜處背靠牆壁癱坐在地上，用手裡的彎刀一遍遍刻畫著家鄉的名字，此時死也不回去的誓言也有些鬆動。「回家」一個飽含著多少希望和溫暖的詞語啊，說起來又那麼簡單，可現在還是有好幾座大山橫亘在他的面前，讓他自覺這個詞於他而言就是奢侈和不負責任，這時候他突然無比羨慕起那位司機大哥，安逸、穩定，經常能夠陪伴家人；他甚至還羨慕起在礦山的同事和自己救下的那個小黑，整條大街、整個城市的任何一個人都值得他羨慕，他就像一隻困在籠里的野獸，渴死、餓死、病死、還有可能被打死，沒有人會同情、甚至沒有人看到，就像身邊匆匆而過的車輛，誰會留意或同情一隻蜷縮在街角的野狗呢。
但是，他真的不能死，哪怕他如何不堪，家裡人從來都只有鼓勵和包容，雖然遠隔萬里她們看不到他的死狀，逢年過節的時候也肯定會想起他來，還有年幼的兒子，既然是他帶到了世間，他就要竭盡全力撫養長大。他不斷告誡自己不要多想、不要怕，你就是一株蒲公英，散落在哪裡都要生根發芽。
他想起了司機大哥說的那個港口，決定天黑之後扒車向著那地方去，既然已萌死志那就當是重生了一回，無論前面刀山火海都要闖上去，結果，總不會比現在更差。
餓了就躲進果林偷點吃的，飽了就繼續在公路邊上扒車；困了就在貨物上眯一會兒，身上髒了，就去找水洗一洗；就這樣過了多少天劉華沒有刻意去記，反正離礦山總歸是越來越遠，至於能不能前方是不是那個港口他也不去關心，總能活下去！總要活下去，這是他現在唯一的念頭。
他有手藝，電工、焊工和機修都懂的一些，水平在國內不算什麼，也沒有拿證，可在這邊還是能頂點事，也正因如此礦主才把他從礦井提拔到了倉庫，沒想到他會被主管牽連進來。他也不一定要找到那個港口和同胞，到了一個大點的城市就停下來找份工作，拿到工錢趕緊先給家裡打個電話報個平安。
汽車仿佛是奔馳在家鄉的原野上，四周熟悉的棉花和稻田展示著熟悉的秋天景象，遠處的村落里他能清晰看到自家的屋頂和那株高大的桃樹，母親和姐姐們正在田野中勞作。他高興地呼喊著，可是她們卻充耳不聞，他又想跳下車去，卻又不知讓什麼東西攔住了，只能無奈地看著她們逐漸變小變淡，最後消失……，鏡頭切換，他又置身在了昏暗的礦井，鐺鐺的開鑿聲不時響起，身邊卻沒有一個同事，昏黃的礦燈在頭頂一閃一閃，腳下是一片泥濘，而他不知道在幹什麼，只是在泥濘中深一腳淺一腳地向著洞窟深處走去，突然，礦井裡燃起了大火，渾身灼熱的他扭身就跑，可仍舊象被什麼東西捆住了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條條火蛇從他周圍逐漸逼近，他徒勞地舉起雙手阻擋，身體卻猛地抽搐了一下，醒了過來。
正值中午，車輛早已駛離了山區，沒有樹木的遮蔽鐵皮車裡如同烤箱般酷熱，司機此時已把上衣脫了，露出一身的肥膘肉。注意到他醒來就說打算去前面搞點東西吃，讓他趁便也洗一洗。隨著離礦山越來越遠，劉華心裡有了些安全感，可是自己不名一文，總不好意思蹭車蹭餅乾了還去蹭飯，洗一洗還是有必要的，現在這個樣子在草原還不覺得，在大街上就太顯眼了。
公路上間隔不遠就有一些販賣水果和吃食的小攤，一般都會緊靠水源，好方便往來的司機吃飯的同時還能給汽車加水。下車後劉華主動拎起水桶去河邊打水，司機也沒謙讓，自己扭身進了一家蓋著鐵皮頂的屋子，劉華先是把衣服打濕後放在岸邊，然後跳進水裡浸泡很久才開始搓揉著身上的泥垢，直到搓無所搓、遍身發紅才又將衣服洗了，擰擰之後就穿在了身上，感覺一下就好多了，只是內褲濕噠噠的有些難受。
回到車旁，司機還沒回來，劉華仔細觀察了一下四周，莫名地有些慌亂。還好，沒等多久就見司機懷裡抱著幾個火龍果，手裡提著一個塑膠袋從屋裡笑眯眯地走了出來。加完水就繼續出發了，塑膠袋裡一半是冰塊，還有一個小塑膠袋裡是給他帶的飯，飯里還拌著幾片肉和一些咖喱，司機一邊批評著米飯的味道一邊又誇起華國的美食，從頭至尾沒讓他覺得尷尬，這讓劉華尤為感動。
本來他是想著在城邊上就下車，偷偷潛進去，在司機大哥的一再說服下還是和他一起來了市場，他沒敢多做停留，討了張紙記下他的電話和車牌後就匆匆離開了，心裡發誓一定要報答人家，哪怕機會很是渺茫。
所謂州府其實也就縱橫兩條街，比國內的縣城都還不如，劉華謹慎地在街上逡巡，他的目標是每個金店，偷走礦金的那小子手頭錢也不多，很可能會在這裡賣掉一點然後再逃，就怕時間過了這麼久，即使猜測的准，恐怕也晚了。可他除此之外又還能做什麼呢，哪怕是一丁點的希望，他也要努力抓住。他一直借著電線桿、車輛躲藏著身影，邊上有汽車經過他就會迅速地背向街道假裝喝水以躲避可能的追捕，就這樣也很快就把兩條街走完了，意料當中的一無所獲，進去問老闆他是不敢的，也沒必要，問到了又如何，身無分文的他難道還追得上？
希望徹底湮滅，三天來一直支撐他的執念就垮了，雖然來這裡之前也有了心理準備，可當真的變成現實，那種絕望和無所適從的感受還是擊垮了他，在一個僻靜處背靠牆壁癱坐在地上，用手裡的彎刀一遍遍刻畫著家鄉的名字，此時死也不回去的誓言也有些鬆動。「回家」一個飽含著多少希望和溫暖的詞語啊，說起來又那麼簡單，可現在還是有好幾座大山橫亘在他的面前，讓他自覺這個詞於他而言就是奢侈和不負責任，這時候他突然無比羨慕起那位司機大哥，安逸、穩定，經常能夠陪伴家人；他甚至還羨慕起在礦山的同事和自己救下的那個小黑，整條大街、整個城市的任何一個人都值得他羨慕，他就像一隻困在籠里的野獸，渴死、餓死、病死、還有可能被打死，沒有人會同情、甚至沒有人看到，就像身邊匆匆而過的車輛，誰會留意或同情一隻蜷縮在街角的野狗呢。
但是，他真的不能死，哪怕他如何不堪，家裡人從來都只有鼓勵和包容，雖然遠隔萬里她們看不到他的死狀，逢年過節的時候也肯定會想起他來，還有年幼的兒子，既然是他帶到了世間，他就要竭盡全力撫養長大。他不斷告誡自己不要多想、不要怕，你就是一株蒲公英，散落在哪裡都要生根發芽。
他想起了司機大哥說的那個港口，決定天黑之後扒車向著那地方去，既然已萌死志那就當是重生了一回，無論前面刀山火海都要闖上去，結果，總不會比現在更差。
餓了就躲進果林偷點吃的，飽了就繼續在公路邊上扒車；困了就在貨物上眯一會兒，身上髒了，就去找水洗一洗；就這樣過了多少天劉華沒有刻意去記，反正離礦山總歸是越來越遠，至於能不能前方是不是那個港口他也不去關心，總能活下去！總要活下去，這是他現在唯一的念頭。
他有手藝，電工、焊工和機修都懂的一些，水平在國內不算什麼，也沒有拿證，可在這邊還是能頂點事，也正因如此礦主才把他從礦井提拔到了倉庫，沒想到他會被主管牽連進來。他也不一定要找到那個港口和同胞，到了一個大點的城市就停下來找份工作，拿到工錢趕緊先給家裡打個電話報個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