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刀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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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對一代宗師高手宋玦,並沒受太長時間系統武學訓練的朱溫,能夠支撐數十回合,才落到這千鈞一髮的局面,已足自傲。

  他所憑藉的,自然是少年人的血性和桀驁之氣,以及絕不肯向宋玦此等人低頭的強大信念。

  但開始破裂的肩胛骨,與暴沸欲要破體而出的血液,都在告訴他,他撐不住了,也許今日大限將至。

  絲絲的鮮血,已開始從朱溫的眼眶緩緩流出。他繼續抵抗下去,縱然不像他的戰馬一樣,雙腿折斷跪倒,也必然在宋玦如同泰山壓頂的力量下,七竅流血,再無抵抗之力,最後被宋玦以天刀斬殺!

  他心底的純白猛虎發出不甘的怒吼,牙關咬得嘎吱作響,汗珠自他的全身毛孔涔涔而出。朱溫心一橫,幾乎要做出某個決斷。

  少年遊俠四方時,他曾習得一種秘法,可以在短時間內燃燒血脈力量,獲得遠超極限的體能,代價卻是自己的生命。

  此法類似魔門的天魔解體大法,卻更加剛猛爆裂,如果說使用天魔解體大法還有可能以功力全失為代價救回一條命,那麼運用這種燃血禁法,在爆發之後,便會從頭到腳自燃起來,化作一地飛灰,無法可救。

  但朱溫不服,他寧願這樣死去,也不願屈辱地被宋玦所斬殺。他已開始計算,自己若使用禁法殊死一搏,是否有可能殺死宋玦,或者至少給予宋玦以嚴重損害其戰力的重創,好讓義軍弟兄們能為自己報仇。

  但他心中終究是有猶疑。

  不僅是因為人世間還有更多牽掛,更因為一種發自心底的信任和直覺。

  那些人不會拋棄他,一旦發現他輕敵深入,脫離了視線,拼著死也要來救他的!

  嘁地一聲,朱溫左臂轟然折斷,僅餘右臂持刀,頃刻便被宋玦的天刀逼近來,天刀便要滑過大夏龍雀的刀刃,一刀斬下朱溫首級。

  但朱溫的神色卻陡然浮上了十足的痛快,完全看不出斷骨折臂的痛楚。

  他輕蔑的眼神,依然表達著對宋玦的深深嘲弄,如同看著一個小丑的滑稽表演。

  宋玦永遠不可能理解,一個寒素小兒,在他這樣的士族面前,怎麼能有這等發自內心的驕氣!

  隨著銳利的破風之聲,一桿標槍凌空而來,打在宋玦的天刀之上,力量沉雄,好似彗星襲月,震得天刀頃刻偏開,一擊落空。

  「五湖四海杯中酒,醉往沙場拄太阿,孟絕海來也!宋玦老狗,休得傷我師弟!」

  孟楷高聲咆哮,身後是平盧具裝騎兵隊中殺出的一個血胡同。

  看見朱溫眼眶流血,臂膀折斷模樣,孟楷不由切齒憤恨,八卦宣花鉞斧揮盪,直取宋玦脖頸:「老狗,看我斬你狗頭!」

  宋玦越發狂怒不已,被朱溫痛罵一頓還辱及廣平宋氏不說,這孟絕海上來也一口一個老狗,他還有沒有當朝大將的顏面!

  宋玦自恃步戰,也絕不會不是孟楷之敵。說到底,孟絕海雖勇,但畢竟年輕,打磨歷練不足。

  然而孟楷根本不打算和宋玦單挑。一邊,膀大腰圓的朱溫二哥朱存大叫道:「三郎,你沒事吧。那邊的老東西,竟敢欺負我弟,你怕是有九個腦袋都不夠砍的,看槍!」說著,長槍橫掃,刺向宋玦面門。

  又有一騎凌厲殺上,馬上之人身形瘦削,挺直鼻樑,瓜子臉,丹鳳眼,剛硬的下巴略寬,面部線條如刀鋒,穿著一身銀白明光鎧,顙繞白羊氈抹額,渾身散發著一股驕陽般濃烈的英武氣質;正是孟楷的副將班翻浪。

  班翻浪使一口鑌鐵重劍,劍上花紋反光,折射如如雪花飄舞,劍勢激盪恍若碧海潮生,策馬揚劍間,寒光聚而復散,頃刻化作漫天光雨。

  雖然只是孟楷的副將,但班翻浪也是以勇武著稱,更是世間排得上號的快劍手。當下孟楷、朱存從正面搶攻,班翻浪於側後奮擊,宋玦又被朱溫斬了戰馬,馬下作戰不便,實際上並不能發揮出「血戰八法」的極限威力;因此只抵擋了幾個來回,便已經不支。

  「可恨啊,這群不知死活的小賊……」宋玦滿面污血,五官已經徹底扭曲,異常猙獰。但他知道,不可能再打下去了,朱溫這條命也只能先存著。若是再拖延下去,黃巢怕是親自帶著戰車部隊追上來。

  而不遠處,還有一位粗豪紫面漢子,策馬逼近,手持一桿鎦金大槍,氣勢沉雄,顯然也是好手。此人乃是黃巢麾下驍將戴小樓。

  「你等先洗乾淨脖頸,待吾兄大軍掃蕩,你等便是舉族被戮,雞犬不留,雞犬不留……平盧騎兵,隨老夫撤!」


  宋玦一個縱身,如同兔起鶻落,跳出戰團,一招手,平盧甲騎便形成緊密的陣勢,魚貫而行,分毫不露破綻。而宋玦以步行跟上奔馬,步法如飛,絲毫不落在後。

  孟楷帶來的騎兵其實也不多,黃巢的戰車隊尚未到,方才只是幾人聯手出擊,打敗了宋玦,才鎮住了平盧騎兵,因此眾人也不敢追擊。何況朱存關心朱溫,也沒有再追擊之心。

  「幸好,朱營將未有什麼大礙。」紫臉粗豪漢子戴小樓道。

  當下,孟楷叫人找來步輿,將朱溫抬在上頭,用開水煮過的白布給朱溫簡單包紮,豫備待回營之後,再給他使用寶貴的斷續之藥。不然的話,肩胛骨破碎,一身功夫怕是要廢了。

  「師哥,二哥,多謝你們前來相救。」朱溫嘆了口氣道,向孟楷投去感激神情。

  若非孟楷放棄自己的追擊方向,聽了朱存的求援,馬上衝殺過來救自己,憑著朱存,是絕不可能從宗師高手宋玦手上救下他的。無論如何,他是欠了孟楷一個人情了。

  朱存搖搖頭:「三郎你啊,終究是年輕氣盛。上戰場不比往日裡做遊俠,哪能把自己性命當玩笑?你若有什麼閃失,我和阿娘該怎麼辦,你師傅又該何等難受,你小子想過沒有?」

  朱溫面露慚愧神色,孟楷卻拍了拍朱存肩頭,大笑道:「朱家二郎也不必這樣苛責弟弟,人不輕狂枉少年,哪能事事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說到底,車到山前必有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孟絕海素來就是死沖痛殺,置性命於度外,只求在沙場上戰個痛快,無數次鬼門關上轉悠,現在不也活得好好地?」

  朱溫當然知道自己哪有孟楷那功夫,嘴上卻不能落面子,笑道:「戰得痛快不痛快且不論,今日我臭罵那『天刀宋玦』,可是痛快極了。」

  「罵得好!」孟楷擊掌道:「師哥我聽人說你怎麼罵那個啖狗屎老奴了。那句話是怎麼說來著?」孟楷伸出大手撓了撓頭:「哦,對,老而不死是為賊,說的就是這種為老不尊,不說人話的老東西……」

  正說話間,馬蹄聲答答響起,如雨點般急促,一名草軍輕騎疾馳而來,揚聲大呼:「孟將軍,不好了!段小娘子出營去迎接軍糧,與一支數十人的宋威部偵查騎兵遭遇,被包圍了!」

  孟楷登時一驚:「師妹她……你怎麼過來了?」

  輕騎兵應道:「我軍被突襲殺散,我見再戰下去必然遇害,便先沖回來報信,段小娘子還在那邊苦戰……」

  朱溫陡然變色:「我記得她出營時帶了五十騎護糧,且都是身手不弱之輩,敵人卻也只有幾十人。如此說來,你並沒有力戰,也沒有試圖幫她突圍,就拋下師妹逃回來了?」

  騎兵訕訕道:「這……敵人的武技確實不是極強,但是衝鋒合戰極有章法,一個照面就把我們殺潰了,我心中慌亂,這才……」

  話還沒說完,只聽啪地一聲,騎兵登時臉上挨了重重一記耳光,登時面頰印上五道紅印,隨即腫起如丘。

  朱溫眼裡綻出鋒芒,用尚能動的右臂猛力一探,狠狠地打在了那士卒的臉上:「既然如此,要你何用?」

  這一掌用的力量極大,牽動傷口,頓時全身上下都如同刀割似地痛,導致朱溫嘴角又滲出血來,當下咬牙強忍。

  那騎士頃刻被朱溫打懵了,反應過來時,卻見朱溫眼神兇狠,不由心中畏懼,大呼:「是小的不對,朱營將饒命啊!」

  孟楷本也是憤怒於此人臨陣脫逃,但朱溫這樣狠狠抽他一耳光,卻令他不知為何心生憐憫,開腔道:「師弟,罷了,這人也不過是在我軍中討個生活的江湖漢子。官軍中有臨陣拋棄主將,處以軍法的規矩,我軍卻是沒有。何況若敵人真的極強,他逃回來報信,倒並非壞事。」

  使虎頭鏨金槍的紫臉猛將戴小樓也勸解道:「此人雖然有過,朱營將你抽了他一耳光,便也就是了。」

  朱溫這才意識到,此人畢竟不是直接逃亡,至少還承擔了責任回來報信,自己或許所做真有點過。

  他只是下意識地很不爽,想都沒想就狠狠給他來了一耳光。

  但朱溫性情高傲,絕不想就此認錯,頓了頓才道:「只是師妹她慣用弓箭,並不長於近戰,被敵人圍困,豈不是……」

  「呃……」孟楷撓了撓頭:「誰說她不擅長近戰了?」

  「師哥你上次自己親口說的,怎又忘了?」朱溫記得上次一起在營中吃茶時,孟楷去王仙芝營中看過舞樂之後,回來便對他說過。

  「我是說她怕疼,女孩子家不想受傷,不喜歡近戰,可不代表她不擅長……我認識她的那一天,我如今還記得清清楚楚,就如同昨日一樣……」孟楷悠悠道,眼神中泛起回憶的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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