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奇襲糧鎮軍師定計,忽現大妖群仙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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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代最終並未告訴楊風,自己其實早已下令要取了那位老先生的性命。在此事上,他並不希望得到任何人的讚許和認同,只需自己長久地留下這份愧怍便是。

  又行軍幾日,在臨近蒙山時,劉代遇見一處村落,村中四處殘破,寂靜無聲。

  他只讓一隊人馬入內探查,看看其中是否還有活人,大部則自村旁繞行,並不從中穿過。

  但即便從外看去,眾人也覺得觸目驚心。村中到處都是森森白骨,唯見頭顱都堆於一處,看起來整齊無比,尤為瘮人。

  那老將軍跨馬靠近,與劉代解釋道:「大抵是被殺良冒功了。」

  身旁楊風也點頭附和:「此地已不算宋地,若是真沒人如此做,才是不正常。」

  言罷,他又把目光投向劉代,似乎是想讓劉代說些什麼。

  這幾日相處下來,楊風與劉代已算是頗為熟悉,他對劉代的性情已有了一些判斷。故而他也正式代入劉將軍帳下第一「寵臣」這一角色當中了。

  劉代何曾不為此地百姓痛心,他本就有些鬱悶,察覺到楊風如此異樣的目光,一時間更覺得頹喪,說道:「楊先生,我絕無此般心思。」

  楊風一笑,知是劉代誤會自己了,便開口道:「我只是覺得,不在此地整肅軍紀,收攏人心,到底是有些可惜的。」

  他指向那村中慘狀,又繼續開口道:「誰見此等情形能不動容呢,又豈不會聯想起自己在遠方的家眷?

  將軍下次再遇上此等情形,大可以就地休整,警醒部下絕不可如此作為。再說些體恤大家父老,激勵男兒志氣的話語,這般一次兩次或許無甚大用,但只要將軍你情真意切,且能有所作為,那麼收攏一批人真心為將軍效死,並非難事。」

  劉代一怔,便向楊風行禮道:「多謝楊兄賜教。」

  楊風繼續道:「將軍你從前既是衛國書生,又無什麼顯著家世,在軍中一路走來想必也並不容易。那將軍就該更能體會眾軍士的苦處,他們哪個不是背井離鄉,將腦袋提在褲腰帶上來當兵的?將軍雖可以常備威嚴以明軍紀,卻著實不宜端什麼讀書人的架子。

  畢竟他們大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此次也多為第一次上戰場,將軍一路上除了以身作則,還是要多與他們親近,自當如親兄長一般愛護他們,雖不必真的行什麼吮疥之事……」

  楊風說至此處,發覺劉代面有悽然,心知自己無意間戳到劉代的痛處,以後應當避免談及兄長及親眷類的話題。

  他便換了個話頭:「將軍與士卒親近,除了收攏人心,也應重識人和用人。且拿我身邊這位老將軍來說吧,老將軍你可有意見?」楊風看向了那個與劉代還算相投的副將。

  那老將軍自無不可,他知楊風已是劉代帳下謀臣,楊風與劉代這般不避諱他,就已經算是將他當作了自己人。

  楊風見對方點頭,便繼續道:「老將軍已是年過半百,卻為何依舊願意再度出山,到這兇險無比的沙場上走上一遭。宋國遠未到需強征老弱入伍的地步,老將軍也不大可能是為了家中銀糧用度而來。

  既如此,劉將軍你今後與老將軍相交時,大可以多談談建功立業、封侯蔭子之事,再多向他請教些行軍打仗的要領。那麼若是再有凶戰惡戰,老將軍就未必不願意替晚輩挺身而出麼……」

  老將軍雖面上看不出表情,但楊風已經料定對方心中已經有疙瘩了,故而他便要繼續把這個惡人做到底了。此番楊風既與劉代交代了事理;又點出這位老將軍與劉代間的隔閡,方便劉代日後再對其加以安撫收攏;更要為將來之事埋下伏筆。唯有如此一石多鳥,才不枉費他楊風這番口舌。

  「不過老將軍固然仗義,劉將軍你卻也不得不防。非是擔心老將軍有什麼異心,那樣想便是我楊某人太看不起老將軍的胸襟。」只見楊風一拍腰間佩劍,開口道:「但若是今後軍中有人居功自傲、恃寵而驕,膽敢無視軍紀、肆意妄為,又該當如何?劉將軍你宅心仁厚寬宏大量,自是不與其人計較,但我楊某人卻最是看不得這般……」

  聽至此處,那老將軍不禁哈哈一笑,這心中暗想這楊風當真有趣,此刻都已在謀劃大勝而歸,如何論功論罪了。他便開口道:「若老夫果真有也耀武揚威的那一日,但憑楊先生把這項上人頭取走,我張某人卻也是無悔無憾的。」

  楊風擺手道:「非是為了與老將軍提醒什麼,我不過與主公說些用人的道理罷了。為將為君者,識人用人最忌且用且看,此間諸事都得有個章法在。自將一人琢磨、啟用之時,後續如何差遣,如何取信,乃至如何賞罰,如何狡兔死走狗烹,將軍都宜早做打算。」


  劉代聞言苦笑道:「楊兄,此時說這些還為時尚早,眼前的蒙山我們能否過得去,都還是未知之數啊!」

  言罷,三人都看向遠處雲遮霧繞的山峽。劉代與那張老將軍俱是面露愁容,他們已經猜到前方或有伏兵,但山勢連綿,若要就此去馳援宋軍東征主力,還當真是難以繞行別處。

  楊風則是輕笑一聲,問道:「劉將軍可想居此戰首功?」

  劉代苦笑搖頭:「楊兄說笑了。我即便有楊兄你輔佐,但終究巧婦無米之炊啊。」

  楊風哈哈一笑,開口道:「我方才所說本就是夢話。將軍此戰應重在練兵起勢,最忌貪功。」

  他邀劉代兩人至道旁下馬,取出一份宋、越、楚三國的堪輿圖來攤放在地。

  「宋軍主力在楚州以西之湖、惠兩州。雖然腹背受敵,卻也未曾到絕境。畢竟楚國十州堪稱富饒者,唯有楚、江、湖、惠四地,今宋軍得其半數,總歸是糧草不缺的。

  而反觀楚軍,雖然楚州未失,但唯有死守之力;而大部精銳,都自南北聚攏而來,與宋軍主力是隔江對峙。這些楚軍號稱有四十萬之眾,隨時要渡江與宋軍決戰,其看似來勢洶洶,實則大多駐紮於荒遠之地,為山水所阻,糧草不濟,其實也唯有一戰之力。一旦兵敗,將徹底困守一隅,如今阻隔將軍的這片山脈,便是那時楚軍的葬身之所。

  將軍且看,今日我們要過的蒙山,不過這群山之一角。因鐵瓮城偏北,所以我軍才迫不得已從此地南下,但看這群山盡頭,南部俱是一馬平川,宋國只需在南部諸城調集軍備,輕易便可再次長驅直入,馳援惠州主力。

  所以如今宋國之困在於如何重振士氣,整軍再戰;而將軍之困則在於如何依循調令,過蒙山而襲擾楚。」

  楊風說至此處,向劉代問道:「但我們要襲擾楚軍,果真一定要過蒙山而南去嗎?」

  劉代眉頭一挑,楊風這是有意讓他放棄眼前山峽,轉而用軍別處。他知前方山勢對楚軍尤其重要,定然會有所防備,想要穿過此地並不容易,但他心中尚在猶豫,便向楊風開口道:「一則我此次雖然領軍,但終究只是帶著數千袍澤去前方戰場,具體如何用兵還是要受到節制;二則倘若我們不再從此地穿峽而過,又該向何處去呢?」

  一旁的老將軍也是點頭道:「若是轉去南部戰場,確實要容易許多,只是這趕路用時,可就要多上太多了。」

  楊風指向圖中一處道:「二位將軍,可知此地?」

  劉代看向楊風所指,那處在蒙山東北,約莫是一處平原。

  「此地有數座小城,雖然平日裡並不出奇,無甚兵力把守,但如今戰事一起,可就大有不同了。楚國北部諸多州郡幾乎傾巢而動,雖然確實防備空虛,但我們這些人馬也難以攻下。這幾座位於楚國南北交界的幾座小城,若我所料不錯,定然是當下楚軍的糧道之咽喉所在。南北水、路兩道,都需在此處經過,若我們這一支奇軍忽然來犯……」

  劉代雖知確實可行,但仍需斟酌一番。這次卻是不需楊風開口勸說,一旁老將軍卻是已經開口勸道:「劉將軍,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與其讓袍澤們白白送死,不如就依照楊先生所言,去把那楚軍糧道劫上一劫。」

  劉代不禁苦笑起來,他怎的就和糧草過不去了?先前受到宋國朝廷啟用,便是因他果斷出兵護住己方輜重;如今率軍在外,竟然要反其道而行之,去劫他人之糧道了?

  他便又向楊風言明,自己若是果真要行此違抗調令之事,軍中或許會有不小的壓力。

  楊風起身負手而立,雖是戎裝,但此刻儒士風流盡顯無遺,旁人見了,恐怕會以為他要在此乘興吟詩一首。卻聽他開口竟說道:「將軍在軍中可有異己?」

  劉代錯愕,張老將軍也是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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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代下令就地整軍,又喚來幾位副將和軍中眾校尉、監軍,一同商議如何穿越前方峽谷。

  張老將軍和幾位劉代親信剛一表露出遲疑之情態,果真就有人出來指責和反對。劉代並不急於表態,他任由各方爭論,楊風則以幕僚的身份偶爾開口挑撥,略微施展激將法,那幾人便主動要求要作先鋒。

  劉代心中雖也擔心袍澤的安危,但讓人去峽中探路,本就是必要之舉。依照楊風定下的謀劃,既能排除異己,又能在日後對自己不遵調令有所解釋,還可讓他劉代落個心系袍澤的名望,確實沒有拒絕的理由。

  劉代便允了那些人前去探路的請求,又在眾將士面前對他們好生叮囑了一番,讓他們千萬小心為上,不可衝動行事。


  不過多時,探子來報,前方峽谷有楚軍埋伏,我部先鋒已經是十不存一。

  劉代收攏殘餘先鋒,見那些楊風口中的「異己之輩」都未曾回來,心中暗鬆一口氣。

  他親自為幾位傷兵包紮了傷口,又面向那處峽谷立了許久,最終才好似下定了決心,告訴終將士繞道北上之事。

  此次全軍上下再無異議,一眾將士都稱頌劉將軍之仁厚,誓要為將軍盡忠盡力。

  劉代在楊風和張老將軍的一路「悉心教導」下,領軍向北繞道,靠近了那處楚軍糧道重鎮。

  周遭百里共有數處城鎮,都忙於為前線楚軍輸送糧草。劉代見其規模有限,便在楊風的建議下分兵兩路,他與張老將軍各自連夜攻取了一座城鎮。

  劉代此次用軍並不求大勝,也更不欲貪戀此地糧草輜重,若是對方有大隊援軍襲來,他便立刻棄城離去,燒盡此地囤積之物。

  最終,劉代與附近楚軍周旋將近一月,竟然將此地城鎮攻取並焚毀了大半。此時他與張老將軍已經合兵一處,駐紮在此地最大的一座城鎮之內。

  此地眾多城鎮被稱作為「城池」其實頗為勉強,大小與尋常村落無異,只是稍加修築了城牆。楚軍也大多將此地叫做軍寨。故而劉代率軍四處攻伐劫掠,幾乎沒打過什麼惡仗。

  這也難怪,此處本是荒遠偏僻之所在,平日裡南北安穩無事,軍隊、商賈趕路並不需速度過快,此地原本不作為周轉之重鎮。只是如今多為急行軍,糧草轉運更得迅捷,此地正好可以作為一處距離合適的驛站,故而方才被稍加重視。

  但楚軍如何能想到,此地居然早就被有心人記掛上了。故而劉代此次聽從楊風之計,打了楚軍一個措手不及,此時大部分楚軍都已經南下,最近的一支兵馬原本駐守在蒙山峽谷內,現在也是不得不緊急回援。

  而蒙山之地,又別有一支宋軍要經過峽谷,他們方才入峽便起了一場惡戰,只是忽然間,此地楚軍竟然悉數撤退,讓領軍的將領一時間疑惑不解。

  這支軍隊卻是自宋國京畿之地而來,領軍的則是宋國一位親王。

  他們探了頗久,方知原來有一支宋軍奇襲了楚軍後方糧道重鎮,迫使此地楚軍回防,故而他們可以輕鬆穿過此地。

  那位宋國親王問了是何人領兵,得知此前唯有鐵瓮城劉代由此路行軍,便記下了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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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代在蒙山東北處的楚軍糧道橫行無忌時,南部戰場的宋軍也已戰果頗豐。

  楚軍方才提起的一股士氣此刻又低落回去,那被圍困於惠、湖二州的宋軍也即將突圍而出。

  正此時,異象忽生。

  九澤洲有九澤,楚國境內則有具區澤。自太古而來,九澤便各有種種離奇的傳說。

  比如在這具區澤周邊生活的楚民,便世世代代都流傳著大澤之內有大妖的傳聞。

  這類傳說大多只能騙騙未曾出過船的稚童,靠著這片大澤生養的漁民都知曉,這處大澤內有仙人才是真。

  具區澤遼闊無邊,各處島嶼星羅棋布,不少練氣士都選擇在此地開山立派。他們與沿岸漁民通常並無來往,但若是偶爾遇上落水之人,也會施以援手。

  只是今日,具區澤內的一眾仙家都是齊齊升空,而後立刻飛離此地。

  漁民們只是覺得新奇,他們爭相出門觀望,還在疑惑今日天上為何會有如此多的仙人。

  而他們這些凡人卻註定無從知曉的是,此刻大澤之內湧起的滾滾妖氣,究竟是何等可怖。竟讓那幾家仙宗的長生境長老都唯覺心驚肉跳。

  具區澤內,仙人盡去,大妖將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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