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轉折
曼薩爾在台地邊緣碰上了他。因為下半身藏在根須里，它幾乎不用做任何防守，而像大劍這樣立足於容易滑倒的根須之上，既要保持平衡又要注意防禦，只會越來越費力。
他停下腳步，架好劍，努力保持鎮定。
曼薩爾雖然抗打，好在從方才的交手來看，只要注意它的化形規律，就並不是特別難對付。比起剷除魔物，灰爾更多是在思考如何爭取時間。踩在根須上不利於作戰，他最好找到更平坦的台地。
大劍試圖撤回平地，但曼薩爾突然從根須下伸出一條條狀如觸手的軀體，狠狠地拍打在他身上，更將他拽倒在地。他跟怪物撞了個滿懷，於是一腳踢去。有什麼東西抓住了他的雙腿，把他拖向根須深處。大劍的肩膀撞上樹根，他睜開雙眼，恰好看到襲擊者暗紫色的輪廓，還有兩道迅疾的閃光。曼薩爾的下半身幻化成了類似章魚的樣子。
他用長劍擋下第一擊，又本能地抬起左手，靠手套上的銀釘擋下第二擊。灰爾感到一陣劇痛從手臂傳來，然後是被陷進樹根間的腳踝。他用腳蹬向地底，發力跳躍。
灰爾跳到巨樹之根上，立刻反手一劍，斬斷了抓住他小腿的觸鬚。這時，他好像聽到了喊叫和驚呼的聲音。那聲音來自他背後，似乎是奧弗里爾發出的。
又一道觸手襲來——曼薩爾像橡皮糖一樣拉扯著身體，射出自己的上肢，讓灰爾臉朝下倒在一塊碩大的岩石上。灰爾能聽到清晰的口哨聲，還有奧弗里爾的尖叫，這些聲音從四面八方同時傳來。他噴出鼻子裡的鮮血，憤怒而精準地用劍，再度砍下曼薩爾身體的一部分。
曼薩爾發出無聲的嚎叫，退隱到樹根之下。灰爾爬起來，四下張望，撩開沾滿蕨葉和泥土的額發。
「你還好嗎，奧弗里爾！」他大喊道，「你在哪兒？」
這時，大劍聽到馬蹄的聲響。他的腦海里只來得及出現一個想法：是什麼人有這樣的本事，能在巨樹之林布滿根須和蕨草的地形上騎馬？
可惜他無從得知。他轉過頭，只見那匹馬的胸口出現在他正前方，朝他直撞過來。他像個石塊似的被撞飛出去，仰面倒地，眼前的世界頓時一片昏暗。他努力滾向一邊，躲在一片糾纏交錯的樹根的後面，想要避開馬蹄。接著他敏捷地起身，可另一個騎手卻恰好駕馬衝來，將他再次撞倒。
突然間，一道身影縱身撲向他，將他按在地上。他的腦後傳來短促而劇烈的痛楚。
然後是一片黑暗。
————※※※————
兩名女孩手牽著手，邁著稚嫩的步子踏過林間腐爛的樹葉。
愛麗絲四下張望，在腦海里做著記錄。她看到兩棵樺樹，一堆樹枝，還有被雨水沖塌的泥土……算是小小的障礙，但她們都可以過去。她還看到一片寬敞的空地——周圍是高聳的赤楊和叢生的灌木，很適合躲藏和休息……
道路突然在半山腰中斷，消失在沙土覆蓋的山谷中，然後蜿蜒穿過山坡上那些歪脖松樹。愛麗絲懊惱地哼了一聲。
「我到那邊去看看。」她交代鹿角女孩說，「你在這兒待好哦！」
鹿角女孩歪了歪腦袋。愛麗絲也沒管她聽沒聽懂，她爬上陡峭的山坡，這一來，她就能摸到散發著甜香氣息的潮濕樹葉，然後看清周圍的地形。
在和灰爾的旅途中，她學會了不少在野外記錄和辨認方向的手段。她和鹿角女孩半摸索著前進，路上途徑了村外的小道。馬蹄聲不時穿過叢林，她們小心翼翼地躲避青藍幫，同時沿著溪流的聲音前進。
樹林裡看不到任何人為的痕跡。這兒一個人都沒有，青藍幫也沒打算鑽進林子裡。這裡幾乎算是原始森林的一部分。鳥兒在新鮮的綠葉間跳躍，在她們頭頂鳴叫。她們甚至還看到一隻狐狸悠閒地穿過山坡，然後消失在灌木中……
周圍的一切都散發著自然的氣息，愛麗絲感覺情況不太妙——這也就意味著，她們離人居的地方越來越遠，顯然是找錯了方向。
終於，在太陽爬過頭頂時，愛麗絲在一個陰涼處停了下來。
「我不怕你笑話，」她認真地對鹿角女孩說，「但我猜，我們好像迷路了……我不知道這裡是哪兒，也不知道該往哪走。」
鹿角女孩沒回應，只是眨了眨她蒼藍色的大眼睛。
「的確，」愛麗絲嘆口氣，「我們一直沿著河道走，但已經沒法繼續下去了。我想我們可以原路返回，至少剛才我們走過的路，我姑且還是有記著……」
她看向樹林間的溪流。河道連接著一座山谷下的山澗，但這座山谷到處都是溝壑。河流的堤岸長滿野草，而且地勢陡峭，以她們的身形根本不可能跨過——愛麗絲當然不能指望她們走下峽谷這一邊、穿過灌木叢和泥塘，然後再爬到另一邊，頂著正午的太陽不停上坡下坡。假如真那麼做了，不等翻過兩個山頭，她們就得上氣不接下氣，直接躺倒在山坡上了。
更何況，青藍幫的馬蹄聲始終沒有徹底從耳邊消失。正當愛麗絲感覺進退兩難時，鹿角女孩靠近她身邊，拉了拉她的衣袖。
「……嗯？」
愛麗絲好奇地看著鹿角女孩。女孩朝一個方向走出幾步，回過頭，靜靜地看著她。
「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你走嗎？」
女孩點了點頭。愛麗絲只考慮了一瞬，就點頭允諾了女孩的建議。
「好吧，反正我也沒什麼頭緒。」
女孩彎了彎眉眼，微微一笑。這還是愛麗絲第一次看見她露出表情。
這次輪到她帶著愛麗絲穿過樹林了。女孩腳步輕盈，看樣子她對如何穿梭叢林比愛麗絲熟練得多。她們穿過蕨草地，重新進入蠻荒的森林。鹿角女孩走在前面，愛麗絲緊隨其後。女孩選擇了往西北的方向，按理來說，這只會離茂木村越來越遠，她們也會越發深入鹿林。但女孩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她的動作帶著一種輕車熟路的自信，讓愛麗絲不得不相信她的選擇。
兩人在沉默中前進了好一會兒，直到陽光照在她們正面。
女孩在一片片大蕉葉前停下腳步。她撥開葉子，然後側身看向愛麗絲。愛麗絲卻沒看女孩，她被眼前的事物所吸引，一時震撼到無言。
在她們前方，林木沒有遮住視線的位置，豎立著一排光滑的花崗岩，還有邊角粗鈍的大理石塊。這些事物上滿是歲月的痕跡：風磨損了表面，雨水侵蝕了上面的裝飾圖案，而寒霜則讓石面開裂粉碎，周圍的樹根從底部隆起，又將石塊分成幾片。
在一棵棵樹木之間，愛麗絲能看到一根根折斷的圓柱，以及閃閃發光的白色拱廊。殘存的裝飾雕帶上盤繞著常春藤，還裹著厚厚的綠色苔蘚。
愛麗絲不禁長吸一口氣：「這裡是……一座城堡？曾經是？」
鹿角女孩一言不發，她掰開樹枝，走進那片遺蹟之中。愛麗絲沒有猶豫，跟在她的身後。她完全拋下了返回米德·杜奧的想法，此時此刻，唯有這些殘磚斷瓦最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他停下腳步，架好劍，努力保持鎮定。
曼薩爾雖然抗打，好在從方才的交手來看，只要注意它的化形規律，就並不是特別難對付。比起剷除魔物，灰爾更多是在思考如何爭取時間。踩在根須上不利於作戰，他最好找到更平坦的台地。
大劍試圖撤回平地，但曼薩爾突然從根須下伸出一條條狀如觸手的軀體，狠狠地拍打在他身上，更將他拽倒在地。他跟怪物撞了個滿懷，於是一腳踢去。有什麼東西抓住了他的雙腿，把他拖向根須深處。大劍的肩膀撞上樹根，他睜開雙眼，恰好看到襲擊者暗紫色的輪廓，還有兩道迅疾的閃光。曼薩爾的下半身幻化成了類似章魚的樣子。
他用長劍擋下第一擊，又本能地抬起左手，靠手套上的銀釘擋下第二擊。灰爾感到一陣劇痛從手臂傳來，然後是被陷進樹根間的腳踝。他用腳蹬向地底，發力跳躍。
灰爾跳到巨樹之根上，立刻反手一劍，斬斷了抓住他小腿的觸鬚。這時，他好像聽到了喊叫和驚呼的聲音。那聲音來自他背後，似乎是奧弗里爾發出的。
又一道觸手襲來——曼薩爾像橡皮糖一樣拉扯著身體，射出自己的上肢，讓灰爾臉朝下倒在一塊碩大的岩石上。灰爾能聽到清晰的口哨聲，還有奧弗里爾的尖叫，這些聲音從四面八方同時傳來。他噴出鼻子裡的鮮血，憤怒而精準地用劍，再度砍下曼薩爾身體的一部分。
曼薩爾發出無聲的嚎叫，退隱到樹根之下。灰爾爬起來，四下張望，撩開沾滿蕨葉和泥土的額發。
「你還好嗎，奧弗里爾！」他大喊道，「你在哪兒？」
這時，大劍聽到馬蹄的聲響。他的腦海里只來得及出現一個想法：是什麼人有這樣的本事，能在巨樹之林布滿根須和蕨草的地形上騎馬？
可惜他無從得知。他轉過頭，只見那匹馬的胸口出現在他正前方，朝他直撞過來。他像個石塊似的被撞飛出去，仰面倒地，眼前的世界頓時一片昏暗。他努力滾向一邊，躲在一片糾纏交錯的樹根的後面，想要避開馬蹄。接著他敏捷地起身，可另一個騎手卻恰好駕馬衝來，將他再次撞倒。
突然間，一道身影縱身撲向他，將他按在地上。他的腦後傳來短促而劇烈的痛楚。
然後是一片黑暗。
————※※※————
兩名女孩手牽著手，邁著稚嫩的步子踏過林間腐爛的樹葉。
愛麗絲四下張望，在腦海里做著記錄。她看到兩棵樺樹，一堆樹枝，還有被雨水沖塌的泥土……算是小小的障礙，但她們都可以過去。她還看到一片寬敞的空地——周圍是高聳的赤楊和叢生的灌木，很適合躲藏和休息……
道路突然在半山腰中斷，消失在沙土覆蓋的山谷中，然後蜿蜒穿過山坡上那些歪脖松樹。愛麗絲懊惱地哼了一聲。
「我到那邊去看看。」她交代鹿角女孩說，「你在這兒待好哦！」
鹿角女孩歪了歪腦袋。愛麗絲也沒管她聽沒聽懂，她爬上陡峭的山坡，這一來，她就能摸到散發著甜香氣息的潮濕樹葉，然後看清周圍的地形。
在和灰爾的旅途中，她學會了不少在野外記錄和辨認方向的手段。她和鹿角女孩半摸索著前進，路上途徑了村外的小道。馬蹄聲不時穿過叢林，她們小心翼翼地躲避青藍幫，同時沿著溪流的聲音前進。
樹林裡看不到任何人為的痕跡。這兒一個人都沒有，青藍幫也沒打算鑽進林子裡。這裡幾乎算是原始森林的一部分。鳥兒在新鮮的綠葉間跳躍，在她們頭頂鳴叫。她們甚至還看到一隻狐狸悠閒地穿過山坡，然後消失在灌木中……
周圍的一切都散發著自然的氣息，愛麗絲感覺情況不太妙——這也就意味著，她們離人居的地方越來越遠，顯然是找錯了方向。
終於，在太陽爬過頭頂時，愛麗絲在一個陰涼處停了下來。
「我不怕你笑話，」她認真地對鹿角女孩說，「但我猜，我們好像迷路了……我不知道這裡是哪兒，也不知道該往哪走。」
鹿角女孩沒回應，只是眨了眨她蒼藍色的大眼睛。
「的確，」愛麗絲嘆口氣，「我們一直沿著河道走，但已經沒法繼續下去了。我想我們可以原路返回，至少剛才我們走過的路，我姑且還是有記著……」
她看向樹林間的溪流。河道連接著一座山谷下的山澗，但這座山谷到處都是溝壑。河流的堤岸長滿野草，而且地勢陡峭，以她們的身形根本不可能跨過——愛麗絲當然不能指望她們走下峽谷這一邊、穿過灌木叢和泥塘，然後再爬到另一邊，頂著正午的太陽不停上坡下坡。假如真那麼做了，不等翻過兩個山頭，她們就得上氣不接下氣，直接躺倒在山坡上了。
更何況，青藍幫的馬蹄聲始終沒有徹底從耳邊消失。正當愛麗絲感覺進退兩難時，鹿角女孩靠近她身邊，拉了拉她的衣袖。
「……嗯？」
愛麗絲好奇地看著鹿角女孩。女孩朝一個方向走出幾步，回過頭，靜靜地看著她。
「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你走嗎？」
女孩點了點頭。愛麗絲只考慮了一瞬，就點頭允諾了女孩的建議。
「好吧，反正我也沒什麼頭緒。」
女孩彎了彎眉眼，微微一笑。這還是愛麗絲第一次看見她露出表情。
這次輪到她帶著愛麗絲穿過樹林了。女孩腳步輕盈，看樣子她對如何穿梭叢林比愛麗絲熟練得多。她們穿過蕨草地，重新進入蠻荒的森林。鹿角女孩走在前面，愛麗絲緊隨其後。女孩選擇了往西北的方向，按理來說，這只會離茂木村越來越遠，她們也會越發深入鹿林。但女孩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她的動作帶著一種輕車熟路的自信，讓愛麗絲不得不相信她的選擇。
兩人在沉默中前進了好一會兒，直到陽光照在她們正面。
女孩在一片片大蕉葉前停下腳步。她撥開葉子，然後側身看向愛麗絲。愛麗絲卻沒看女孩，她被眼前的事物所吸引，一時震撼到無言。
在她們前方，林木沒有遮住視線的位置，豎立著一排光滑的花崗岩，還有邊角粗鈍的大理石塊。這些事物上滿是歲月的痕跡：風磨損了表面，雨水侵蝕了上面的裝飾圖案，而寒霜則讓石面開裂粉碎，周圍的樹根從底部隆起，又將石塊分成幾片。
在一棵棵樹木之間，愛麗絲能看到一根根折斷的圓柱，以及閃閃發光的白色拱廊。殘存的裝飾雕帶上盤繞著常春藤，還裹著厚厚的綠色苔蘚。
愛麗絲不禁長吸一口氣：「這裡是……一座城堡？曾經是？」
鹿角女孩一言不發，她掰開樹枝，走進那片遺蹟之中。愛麗絲沒有猶豫，跟在她的身後。她完全拋下了返回米德·杜奧的想法，此時此刻，唯有這些殘磚斷瓦最能吸引她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