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布置與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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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列的駝背隨從按照米倫的話,在距離村子不遠的地方找到了米哈伊爾們棲身的小小居所。他遠遠地看著,沒有靠近,這裡的人數超過了他的設想。而且這些人衣衫破爛,卻不似一般的奴隸一樣東倒西歪。這讓他覺得古怪。

  他趴在被雪淹沒的灌木叢中,凍得腳都要麻了,終於決定先回到村子裡去。駝背一向是一個謹慎的人,細細觀察之後他感覺到了危險,決心回去請基列和艾拉克好好商議。

  「放他回去嗎?」格爾曼問米哈伊爾。他安排在視野開闊處的崗哨已經發現了這個觀察者。他在做士兵的時候自己就做過暗哨,現在做起這種事來得心應手。「他會帶很多人過來吧。」

  「讓他回去。」米哈伊爾明白米倫那邊出了岔子。塔族人現在知道了他們的存在和位置。於是他把幾乎所有的人留在能被遠處看到的地方,正是為了像飛禽豎起羽毛一樣使自己顯得強大。「這個天氣騎兵無法衝鋒,即使他搬來了救兵也不必緊張,至少我們在人數上還占優勢。」

  格爾曼對於這支隊伍能否經得起真正的戰鬥特別懷疑。他打過的敗仗不管是否致命基本都占著人數優勢,一捆立在地上的原木至少不會因為驚恐而往所有可能的方向潰逃,但是一群奴隸就不好說了。他建議米哈伊爾把探子抓起來。但是年輕人沒有照做。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你比沒打過仗的人還要怕打仗。不要那麼擔心。假如他回不去,敵人會立馬警惕起來的。我讓他們出去生火,把我們裝成個頭高大卻沒長獠牙的樣子,就是要讓他們既覺得自己謹慎,又忍不住要伸手。我猜那頭塔族野豬不會親自過來,但是會使喚他的人帶著本地人來接收我們的財產,可能還會想把我們抓住。那時候才是他伸手的時候,而我想…」

  他把手指並起來,把手腕伸直,比做一把刀狀,堅決地往下一揮。

  「起碼要切下他的手。格爾曼,去準備。帶起碼十個人,你自己挑,要刀子用得熟練的,把我們的刀、斧頭和用木頭做的長矛都帶好,找一片能和我互相照應的地方藏好。讓我們先說說糟糕的情況,如果塔族人全來了,有那麼十幾個人,還騎著馬,唔,讓我想想,你能對付得了他們嗎?」

  格爾曼搖了搖頭,他想起了曾經被掛在大門上的那顆屬於僱傭兵隊長的腦袋。

  「那就看好,我會招呼他們一下。只要他們顯出亂子來,就出來把亂子搞大一點。他們中會有人顯出軟弱,我要你上去結果了他。除此以外,這樣的天氣馬是沖不起來的,所以確保我們有兩三個人對付他們一個人。如果有騎馬的人落進雪裡,別讓他有機會再站起來。」

  格爾曼想說米哈伊爾的計劃總是自說自話,但沒說出口,因為靠著這些漏洞百出的計劃他們至少活到了今天。還有一個念頭在潛意識裡影響著他的判斷,那就是米哈伊爾在獨自謀劃的情況下順利地掀翻了傲慢的奴隸主,這證明他對稍縱即逝的機會把握能力上佳。因此他還是選擇信任米哈伊爾,耐心地記住他講的話。

  米哈伊爾接著說起他認為最有可能發生的一種狀況。

  「我更覺得他們會有幾個塔族人帶著些本地人,把我們連車帶貨押進村子裡。如果那樣的話,動起手來的時候不要一個塔族人活著跑掉,但是也別去傷害那些沒有拿傢伙的本地人。動作要快。總之你到時候就先看清楚他們,我一動手你也動手。你會看到一個和塔族人走得很近的矮冬瓜,穿著皮做的衣服。這個要活的,他會說塔族話。」

  米哈伊爾把他所認為腦袋比較機靈、年紀又不大的同伴召集起來,讓格爾曼重複了一遍他的計劃。他們對這件事顯得興奮,這正是米哈伊爾挑選年輕人的目的。他簡單鼓動了兩句,便讓這些年輕人全部跟格爾曼走。他不想自己遇到麻煩的時候指望著一群走路都費勁的老傢伙來救火。

  還好隊伍里有幾個木匠。他們又拆了一輛車子,把木頭仔細削尖。這一行人在路上邊用邊丟,已經把大多數的貨物丟掉了,這些多餘的篷車也就失去了用途。糧食所剩無幾,走到這裡,還在隊伍里的奴隸已經不足七成,大部分是遭到風雪突襲時失散了,還有些奴隸生了重病,發起高燒,一步都邁不動,也就被丟下了。此刻,整支隊伍已經走到了一個生理和精神的極限,他們站在一個殘酷的轉折點。是在嚴寒中被北風吹熄,還是做自己的主人為自己贏得生存的權利。

  米哈伊爾為這種懸崖邊的抉擇感到興奮,一種豪賭般的興奮。他一直有一種藐視死亡的心理,這並非是單純的勇敢,而是對生活的厭棄,對苦難的不屑。他很清楚自己在過非人的生活,對這樣的生活沒有任何熱愛或感恩。人身上常見的那種為了自我麻醉而美化自己所受的苦難的情緒在米哈伊爾心中從未有過。他也很清楚除了他自己以外沒有任何人能夠使他擺脫這種境地。


  所以,和一般的演講者不同,他相信自己演說的內容:既然他反正也一無所有,那麼有什麼理由對自己或是別人產生憐憫呢?

  他用一塊粗糙的花崗岩磨著長劍,這讓他全身都暖和起來。

  基列回到村公所找酒喝時,艾拉克身邊的人等在大門口把他找了去,徵稅官需要把陰影里的東西清掃一下。艾拉克根本沒把這件事當成什麼大事,在羅克賽蘭的土地上,很難說熊和盜匪哪種比較多,不過對全副武裝、護衛森嚴的徵稅官而言都稱不上是威脅。

  基列現在把整件事像挖樹根一樣挖了個清楚,他感到驚奇,卻也能理解。敢於跟在塔族身後等著吃熟食的狗群想必有著過人的自信。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米倫出手如此闊綽,這就是強盜的一貫作風。

  既然等在村子外面的只是一群強盜,而不是帶著錢的商人,就沒有必要去和他們討教經驗了。艾拉克要的無非是匪首的腦袋,那個叫米倫的傢伙不是恰好長了一顆嗎?貪婪會要了這個蠢貨的命。至於村子外面遊蕩的野狗,只要他們紮好籬笆,難道他們能像一支真正的軍隊一樣正面攻入莊園嗎?

  他的想法和艾拉克類似,最好不要在冬天外出活動,只要在睡覺和旅行時多加小心。只是他認為可以借著這個機會好好支使一下彼得羅。他隨即讓彼得羅集合莊園裡所有能用的人,用了三個小時才把兩個從索萬鎮領薪水的衛兵和每戶出一人的治安隊員集合起來。衛兵不想摻合進這事,提出帶著其他隊員分組在村子裡巡視來加強防盜。為了萬無一失,基列強迫他們從今晚開始把村子外圍也加入了巡邏範圍。

  這樣把村子動員起來之後,基列想起要再撬一撬米倫的嘴。被艾拉克抓到的那個傢伙實在是倒霉,落進了這個暴戾又缺乏技巧的塔族人手中。他有意把米倫吊在村公所,彼得羅極反感這事,但這種反感正是他要這樣做的理由。

  但當基列回到村公所的時候,他感到局勢失控了。他派出的駝背信使已經先他一步回到了公所,現在他、他帶在身邊的隨從和駝背隨從三個人站在屋子門口,三個人都怔怔地發現米倫已經不知所蹤,留下看守他的隨從趴在地上,生死未卜。

  他暴怒著回頭看彼得羅,查德利諾家族的這位家長也一副吃驚的樣子,好像在考慮這個莊園裡到底還有多少他沒搞清楚的事。基列知道他要有麻煩了,如果有人能在他們離開的間隙救走他手掌里的人,那他也可以在夜裡割開他的喉嚨,或是給艾拉克一個驚喜。

  羅克賽蘭的人向來不擅長陰謀,走投無路的人寧可去做強盜也不願做賊或者騙子。基列慌亂了起來。他開始詢問身邊的彼得羅,是否是他家裡的不滿者一手策劃了這一切。

  彼得羅似笑非笑地告訴基列,現在他應該去確認一下他的夥計是否還活著。駝背佬試著用手探了一下趴在地上的受害者的氣息,他似乎還沒死,但傷受得很重,呼吸很困難。彼得羅吩咐去找更多的人來。他其實很想看到麻煩事找上基列的門,但是事情要是在他的家裡失控,他也難辭其咎。現在最好還是幫著他這個童年夥伴把眼前的問題解決掉。

  幾個人把傷者扶著躺倒,想要幫他恢復一下。房間裡看不到打鬥的痕跡,劫走米勒的人似乎很輕鬆就擊昏了守衛。看不到血或者傷口,房間裡也沒有被翻找的痕跡。窗戶和門都是完整的,村公所里現在沒有其他人。基列感覺腦袋裡有東西在跳,當他感覺自己也處在危險中時,恐懼從他的每一件內臟中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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