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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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爾達死了,死在前線。

  米哈伊爾現在仍難以理解這位和自己一樣的遊手好閒的街頭青年是怎麼變成一名士兵的。似乎是半年前,一次宿醉後,這位卡爾梅克小子突然宣布了自己的偉大計劃,他準備入伍建功立業。沒人把他的酒後戲言當真,就如同沒人相信失蹤的他真的去了前線,但是現在他回來了。

  這就是為什麼米哈伊爾現在到了蘇哈娜太太門前。摸了摸懷裡裝著弔唁金的信封,米哈伊爾推開了大門。入眼的是一片煙霧繚繞,阿爾達的朋友們來了不少,大夥打牌的打牌,抽菸的抽菸。在人群中有幾張熟面孔,德米特里今天翻出來了一套黑風衣,看起來沒太熨平。他朝米哈伊爾微笑致意,同時揮了揮手裡的紙牌。

  米哈伊爾回以微笑,同時瞥向二樓的方向,那裡暫時被布置成了阿爾達的靈堂。二樓的門被推開了,一位軍人走下了樓梯,看起來心不在焉。他身著軍裝,夾著一沓材料。軍裝很新,可惜最下面幾排扣子似乎有些錯位,再加之身材略微發福,卻體現不出幾分威嚴。

  軍人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似乎剛剛與蘇哈娜太太的談話讓他有些頭疼。這使得米哈伊爾向上的腳步猶豫了幾分,但他依然推開了靈堂的門。蘇哈娜太太坐在一張椅子上,旁邊是兩張桌子拼成的平台。米哈伊爾記得這兩張桌子,他在以前經常和阿爾達在這兩張桌子上玩牌。現在阿爾達躺在棺材裡,棺材就放在這兩張桌子上,旁邊圍了一圈蠟燭。

  「請接受我的哀悼。」遞出信封,蘇哈娜太太紅腫的眼睛活動了一下,她收下了信封,隨後便是幾句客套,說到動情處,蘇哈娜太太的淚水難以遏制。她看向門外的方向,擦了擦眼淚。「米哈伊爾先生,您的父親也是軍人,您覺得小阿爾達可能評上烈士嗎?」說到烈士,剛剛又勉強止住的淚水便再次落下。

  米哈伊爾的父親是一位退伍軍人,退伍後在卡爾梅克斯克開了家小飯店,就在阿吉特寺旁邊。生意不算紅火,勉強夠一家人生活。他只有一個哥哥,阿列克謝,現在在聖彼得堡讀博士,是一家人的驕傲和希望。而他,米哈伊爾,在高中屢次因鬥毆被處分,能畢業全靠校長的弟弟是父親的同學,自然沒有升入大學的機會。

  說到烈士,米哈伊爾就大概猜到了剛才的軍人是來和蘇哈娜太太談關於撫恤事宜的了。就那位的表現來看,似乎烈士評定並不太順利。

  「他為國捐軀了,一定沒問題的。」「再好不過了。」蘇哈娜太太感激的點了點頭,不過似乎她並未報太大希望,只是隨口一問,正如米哈伊爾也並未太過上心,隨口敷衍的時候,他惦記著的是樓下的牌局。不知道德米特里會不會等他。

  感覺時候差不多到了,米哈伊爾站了起來,面向棺槨。將右手放到額頭上,然後是胸部,他盯著阿爾達的臉龐,曾經靈動的雙眼已經緊閉,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嚴肅。他沒有睜眼,但是米哈伊爾感覺他正看著自己。死者生前的義務已經完成,如今可以安詳的離去,但是他審視著生者,提醒著他們未盡的義務。右手移到左肩,再到右肩。「願他安息」米哈伊爾在心中默念。他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他也應該為自己的祖國做點什麼,而不是繼續漫無目的的浪費自己的人生。

  他自認為並不怕死,至少目前如此。就如同今天,當他看到曾經的摯友的遺體,他的恐懼也只持續了不長時間,便被對德米特里牌局的期待衝散。在他為數不多對學習的印象中,似乎教授哲學的老師曾經講過,所有人都是會死的,蘇格拉底是人,所以蘇格拉底會死。他對此深信不疑,米哈伊爾也是人,米哈伊爾也會死,但是米哈伊爾並不害怕,至少目前他自認如此。

  告別了阿爾達,米哈伊爾離開了二樓,樓下德米特里對他露出了一個歉意的微笑,似乎他們沒有等他,已經開始了下一輪牌局。米哈伊爾走到了德米特里身後,等著下一輪。他們直到傍晚仍未盡興,於是,在德米特里的提議下,幾人離開蘇哈娜太太家後便直接去了最近的酒館,玩到深夜,終於盡興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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