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走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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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魚下山之後,先去了趟靈禽院,自從秋水淪為罪峰,師兄弟二人便也沒了宗門資源供應,但山中開銷離不開墨家特製的銅錢和銀票,於是少年托私交好友林羽在靈禽院尋了個餵養的活計。

  林羽也是山下坭塘村村民,二人同一批拜山,收徒大典時被萬劍峰峰主白澤看中並收入門下。

  他在人群中十分好認,本就皮膚黝黑的年輕人酷愛白衣,但白色的勁裝附著在身,不論怎麼看都像只精壯的耗子。林羽還有把祖傳的長劍,聽說是其家族在遠古尚未沒落時,族中某一位直系先祖在中勝神州的斬龍之役上用龍血淬鍊而成,劍柄和劍鞘都是在陽光下格外扎眼的金色。

  黝黑少年覺著自己福靈心誠,應該將金色貫徹到底,特在雲山城一家久負盛名的鐵鋪又定製了個金屬劍鞘。

  白耗子大劍仙逢人拔劍,嘴裡振振有詞,說什麼自己真武下凡,未來定會在各峰師兄弟面前來個一劍斬龍。

  還好老天爺的眼睛沒有被那一把金閃閃的劍給閃瞎,終於在某個烈陽高照的平凡日子,萬劍峰峰主白澤在秋水峰紅衣仙子那借來了捆仙繩,將一隻白皮耗子扔到了靈禽院,倒也算是給他找到了同類。

  子魚自己也有隻墨黑小蛇,巴掌大小的尺寸卻有著尋常蛇靈不曾有的彎角和劍鱗。小魚兒每次都比院內弟子早到許多,心知這份活計當初林羽可沒少下了血。

  白皮耗子古道熱腸,和誰都能自來熟,而院長鶴離上人阮太白又是個好酒之人,因此當秋水峰被定為罪峰的一紙召令告山時,黝黑少年毫不猶豫取出自己私藏十年的竹沁酒想要幫助自己的摯友,畢竟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嘛。

  可這寶貝自己都還沒喝一口呢,那天晚上,白皮耗子抱著酒罈在屋內來回踱步,房間木門吱吱聲半天不絕於耳,不知過了多久,房內兀然傳來響亮的巴掌聲以及少年十分遺憾卻又夾雜決然的聲音:

  「該死,兄弟和這破酒,我居然猶豫了!」

  白皮耗子雖然這般說,但出門之後屋內帶有仙品味的木勺,可騙不了人。

  鶴離上人也算放肆地醉了一回,不省人事時又被一聲聲「前輩」「大劍仙」繞得雲裡霧裡,醒後只隱隱記得可憐、沒錢、救救急之類的話。然後這位劍仙上人在袋中還一陣摸索。

  「媽拉個巴子,怎麼感覺少了點啥。」

  ——

  靈禽院不算大,今日恰逢蛇靈和虎靈的餵食期,子魚將掛在背後的吃食塞入供給箱的那一刻,莫名思忖自己的墨綠小蛇若是有天得到化形,該是男子還是女子。

  靈禽自是能夠化形,本質是奪了天地造化,故化形後統稱為妖靈。然而,這份難得的機遇,自古以來便是可遇而不可求。

  現如今大多數山林精魅,或因機緣巧合,或因千年苦修,終成人形,悟道苦修,但自遠古真龍隕落,此世也難再有妖靈稱霸。

  對於修士來說,從小飼養在身旁的靈禽一旦破開此番天道,倒是算得上為修士增得一大助力。

  今日本是靈劍上人的論道會,七劍上人每月都會擇選四日在八峰輪流召開,如今七劍存三,八峰餘七,弟子們空閒的時日反而多了些。林羽翹得十分老練,論道會時,宗內要求在傳道大典上留下弟子的一縷劍氣,但萬劍峰弟子頗多,白皮耗子提前好幾日便開始溫養養劍葫,到了大殿只需讓師兄弟帶在身旁,即便靈劍上人開啟神識,再加上人數的糅雜,這一招可謂瞞天過海。

  白皮耗子打聽過了,今日剛好是摯友輪值,因此早早地帶著滿身「情報」回了靈禽院,對,是「回了」,白皮耗子現如今名義上被白澤永久性差遣到鶴離上人手下,這裡面的玄機自是有那幾壇酒的「功勞」,偷酒了唄,要不然白皮耗子哪來的?這一藏就是十年,好傢夥,剛入門就當了家賊。

  但白皮耗子也知師尊此番行為也算默許了子魚接下的活計,反而心安理得在靈禽院安頓了下來,不再鬧著回萬劍峰。

  林羽環顧四周,只見一個少年穿著門內長袍正給木箱裡的蛇靈清理蛻皮,背後長劍的劍鞘被幾塊補丁罩著,從遠處看倒像是破爛留丟一口鐘。

  他小步往前挪動,腳上的靴子故意避開地上的雜屑。如今他已是金丹境劍修,十七歲的年齡雖及不上宗內的妖孽,但也已是百里挑一的天才,這一點白澤師尊可不會看錯。

  隨著他緩慢接近,雙手早已抬起,作勢想要嚇一嚇自己這同歲摯友。

  林羽深知子魚做事和自己截然不同,追求沉與穩的性格和自己截然相反。但自己再如何急躁,斂吸氣息的能力還是頗有自信。


  子魚或是昨日被老者「偷襲」過的緣故,對於背後的警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上心。此刻他已然察覺背後的窸窣聲,左手早已掐出劍訣,只待獵物離自己更近一步……

  就是現在!

  「還敢再來!」子魚瞬間抽出背後長劍,靈氣迅速在體內奇經遊走,最後注入長劍。

  只見劍刃分出三道光影,每一刃都有著極為淳厚的劍氣纏繞,子魚手隨腰動橫披一斬,腳尖點地,身體同時快速向後掠去,三道劍氣拔地而起,砍瓜切菜般向著淋羽逼進……

  「我嘞個乖乖瞎了眼的沒良心!」

  這當然不是林羽生命中最後一句話,但他剛剛一度以為這可能真會變成臨終遺言。

  就在子魚的劍氣極速逼進之時,他心裡下意識默念飛劍訣,背後的金庚劍感應到主人的念頭「噌」的一聲主動飛至白皮耗子面前將劍氣擋了下來。

  「老子就說自己是福靈心誠之人吧,你們還不信,哎哎不對,你個沒良心的,砍我幹啥?咋?已經是修煉到天權的大劍仙啦?這麼牛氣哄哄給誰看呢,把我砍了看你以後怎麼在劍嵐混,媽拉個巴子的。」

  林羽一邊罵眼前的「負心漢」,一邊將金庚劍收入金屬劍鞘,同時還不忘極為心疼地擦拭剛剛受擊之處。

  「不是我說你,大白天的你緊張個錘子,宗門有人來問劍了還是咋?反應這麼大,是不是已經忘了誰給你介紹這火的?有能耐了你。」

  林羽從來都是嘴上不饒人,心裡軟得像柿子一樣,一捏就爆汁兒。

  他看得出自己的摯友這兩天定出了什麼事兒,不然不可能有如此反應。隨後他用手搭在了子魚的肩上。

  秋水鑄劍一事他自是知曉,因此也下意識以為好友是勞累過度,便準備從精袋中取出竹沁酒給予眼前少年壓一壓。

  「昨日在秋水山有個陌生老頭和你一樣,從背後試探我,要不是他並無殺念,或許你今天都看不到我了,他的實力十分出乎意料……」

  子魚尚未說完,就被白皮耗子顫顫巍巍打斷:

  「那我也想殺了你?」這下倒是林羽變得有恃無恐,似是還在埋怨摯友的那一劍。

  小魚兒無語地看著面前戲精,深知對方又進入了小嬌妻的角色,十分無語地白了林羽一眼,本不想對牛,哦不,對耗子彈琴,但想到近幾日不尋常之事頗多,便忍著脾氣將最近所發生之事告知了好友。

  ——

  梁川瀆為槐葉州州瀆,起自最北之處的亭川山脈,向南貫穿了整一個州陸。長灕江與其交匯之地恰好在長林山脈地勢最低的地方,隨後兩江合流,遠長林而去。

  今日,水汽較以往更加瀰漫,使得即使此刻已臨近午時,卻仍沒有消散的徵兆。雲煙城此刻,像極了天上仙境。

  長樂街,騎龍巷。一隻渾身雪白的田園犬被三四個孩童追趕,其中一個孩子手裡握著毫不起眼的鵝軟石。稚兒正高舉手臂,欲作勢朝白犬砸去。突然,孩童的背後響起巷子裡屠戶兇狠的喊罵,稚子落荒而逃。

  誰知,那剛剛被孩童追趕的白犬,停止了奔跑,向後來到屠戶面前,注視著後者,嘴中突兀響起了言語:

  「四年了,你倒是在雲煙城落了戶。」

  屠戶低頭看著白犬,好像對狗兒開口毫不驚訝。不一會兒,眉頭促狹,眼裡倒是輕微有了慍怒。

  白犬繼續說道:

  「脾氣倒是沒變,實話告訴你,當時我也無甚辦法,情況緊急,來不及尋你。況且你我二人也皆立過血誓,天上仙人的買賣雖是不涉及,但又何曾不早已做了順水推舟。」

  「他對我有一飯之恩……」

  ——

  林羽待好友將近幾日的情況說了大概,便稱自己已有判斷,定是離鑄劍期愈發臨近,子魚內心的不安才逐漸顯現。

  「你還不知道吧,咱們那老母雞下蛋一樣閉關了的宗主,前日頒下法旨,允許外門十二峰參與本次冬期鑄劍,而且說是為了公平,特允許宗外修士擔任主事。不過話說回來,掌門這次養傷好像著實有點久……」

  林羽本想繼續說下去,但一想到正是因四年前的變故,才導致老母雞下了許久的蛋,便識趣地轉了話題。

  「他對你家先生如此了解,說不定真是以往宗外的至交好友,這幾日雲山和雲煙二城接待山外散修的數量也不斷在增加,多半是收到了門內請柬,所以你無需過分在意。」


  子魚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省的。

  林羽還是想繼續勸個幾句,但白皮耗子好歹還記得今天找尋摯友是為了傳遞「情報」,便正了正神態。

  子魚看在眼裡,「噗」的聲笑了出來,白皮耗子好不容易憋起來的一股氣,就這麼被摯友簡簡單單地戳爆。

  「嘛呢嘛呢,天地良心,我好不容易認真一回!」

  子魚收了笑,但此刻肉笑皮不笑還是想讓白皮耗子揍一拳。

  「近幾日山內有傳言,說咱們長灕江中藏有龍韻,但我大師兄說了,若是真事,早就幾千年來被咱劍嵐宗的人取走了,哪還輪得到山外這些汗腳丫子。我前面不是說外門一半的散修來咱們這兒是收到了請柬的緣故嘛?那另一半就是因為這事兒了,他們啊都想帶著自己的蛇靈碰一碰運氣。」

  子魚聽到這兒,臉上露出一絲不可置信的表情,左手的墨綠小蛇也不知何時從子魚精袋裡鑽了出來,對著林羽吐著蛇信子,好像它也在說,想去長灕江走一走。萬一呢,是不是?

  「宗內長老請示了掌門,今早向七峰下了詔令,命萬劍峰和紫雲峰尚未閉關的弟子,分不同方向前往長灕江調查一番,我說,反正你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帶上小綠去走一走瀆?我看咱們的小綠倒還真有真龍模樣呢」

  林羽用食指在小蛇頭上輕輕撫摸,但小綠好像十分反感林羽稱呼自己小綠,反口咬了過去。

  子魚看著這兩個活寶,心想現在最好還是以靜待動,若真有變,還是得勸阻師兄今年放棄參加冬日鑄劍。

  「好,咱們先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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