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魔道之爭向來如此,斬草除根已是仁慈 (7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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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徐行和錢塘龍君在離開赤蠱嶺,一路往東南方向飛出去近四百里後,便遙遙看見了那座頗負盛名、曾被視為陰陽界限的天坑地窟。

  天坑縱橫足有千丈,深不見底,幽暗深邃,從中更不斷蒸騰出滾滾煙氣,通體呈明黃,凝聚如琥珀,無比瑰麗。

  在過去,天坑方圓千里範圍,從地面到底層深處,皆是幽游夜摩天弟子的煉法聖地,最鼎盛時期,幾乎可稱是立在人間的幽冥鬼國。

  只不過,這一切都在魔劫中成為了過去。

  南方道主天魔重傷逃遁,麾下鬼王、鬼帥悉數戰死,煊赫一時的幽游夜摩天自此星流雲散,連真人修士都不存幾位,鎮宗至寶亦被桑皇扶搖天掠走,幾乎從五方魔教中除名。

  但是如今,在徐行、錢塘龍君眼中,地底深處傳來的氣息,竟也稱不上弱。

  光是真人級數都有五名,此外還有一股氣機隱於底層深處,沉雄渾厚、含而不露,顯然有大真人級數。

  再加上方才戰死在「陰雷血焰大陣」中的兩名真人,以及黑山老妖、涇陽王,如今這孱弱的魔門南支,在暗中竟然已有了九位真人、一位大真人!

  如此勢力,在真仙不出、天魔潛匿的如今,已完全算是豪強,足可霸占一方福地名山,媲美一座魔劫前的名門正宗。

  若是憑藉魔門南支殘存的勢力,定然不可能在短短時日內恢復元氣。

  而奪走「陰世幽泉」,和南支可謂有血海深仇的桑皇扶搖天,如今已隱為天下第一大宗門,更不會坐視南支壯大至此。

  很顯然,這其中都是因為那位中央自在天主的操盤。

  不過雖然明白這一點,但兩人在此時此刻,還是不由得感到一陣震撼,意識到那位自在天主的神通,只怕還在自己想像之上。

  兩人如此大張旗鼓、明火執仗地打上門來,幽游夜摩天中的真人、大真人們,自然早有察覺,並且提前開啟了此處的護宗禁法。

  此禁法的第一重,便是那從天坑中蒸騰而起,瀰漫方圓百里的滾滾煙氣,名為「九幽黃泉氣」。

  這種煞氣與「九幽冥風」來歷相同,皆是源自於遙遠星空深處的幽冥絕獄。

  幽游夜摩天曆代祖師高人將之從「陰世幽泉」中提煉而出,再施以魔道法力,前後祭煉了不知道多少年,才令其與天坑地窟方圓百里的地脈融為一體,殺傷力驚人。

  除了「九幽黃泉氣」外,還有徐行曾經見識過的九地陰煞、九曲陰泉,玄陰黑煞魔焰,以及一眾在禁法中來去如電,飄忽無形的陰兵鬼將、無相神魔。

  這種種禁法環環相扣、結構嚴謹,可說是牽一髮而動全身,與徐行所知的空境場域極為相似,卻又暗合此處的地勢地形地氣,與天地渾然一體,玄奧高妙。

  此界修士都有名為「道場」的講究,就是說在某地修行多年,自然能和周圍的山川地里,乃至天地元氣融為一體。

  是以,修士只要居於道場中,便能躋身「天人合一」的狀態,恣意操弄元氣,發揮出遠勝平常的戰力。

  這種道場的終極形態,便是釋家的壇城佛國,道門的洞天福地,以及山水正神們的神域。

  為何說自辟虛空乃是無尚大神通,其中有一點就是因為,領悟自辟虛空神通的強者,不僅可以將這種地利化為自身根基,甚至練到高深處,還可以抹殺旁人的地利,所謂「天地山河,盡成道場」是也。

  這一來一去,差的自不是一點半點。

  徐行此前在安南,就見識過涇陽王藉助水神大印,操弄天地元氣,爆發出超越自身極限之力的場景。

  那樣的力量的確可稱恐怖,就連徐行亦只能避其鋒芒,難以與之硬碰。

  但涇陽王所掌握的天地元氣,與他們眼前這套成熟至極的禁法體系比起來,完全可以說是不值一哂、粗陋至極。

  畢竟,這裡是南支經營了數千年的老巢!

  除了這表面上的禁法外,徐行還感受到一種瀰漫虛空、恢弘浩瀚的無形力量。

  這種力量並不直接顯露,但是只要稍有虛空波動,便會凝聚起來,禁絕一切撕裂虛空的挪移。

  這樣的感覺,讓徐行不由得聯想到上個世界的天地胎膜,以及用十陽真氣鎮壓天地胎膜的張三丰。

  只不過,張三丰的鎮壓乃是一種純粹的彌合,而這種禁絕之力要更為巧妙,乃是從關竅上動手,中斷挪移進程。


  徐行不由得想起來敖崢嶸曾經提到過,南支中亦有虛空神通的傳承。

  不過現在看來,這群魔頭對虛空神通的鑽研和探索,比他想像的還要更為深入。

  這反倒是讓徐行越發暢想起來,等到擊破南支總壇後,究竟能夠從中取得怎樣的收穫。

  錢塘君眼見此情此景,也沒有絲毫震撼驚訝,反倒是勾起嘴角,冷笑道:

  「看著倒是有模有樣,可沒有『陰世幽泉』在手,一個紙糊殼子,焉能擋我?!」

  錢塘君這話亦非是無的放矢。

  若是「陰世幽泉」這宗至寶尚在,哪怕幽游夜摩天衰弱到只有一名大真人,甚至是真人坐鎮,那他絕對不會來此挑釁,因為那是白費工夫。

  「陰世幽泉」不僅能夠溝通幽冥絕獄,接引種種不屬於世的奇珍,令南支弟子能夠修成幽游夜摩天大法,本身也蘊含真仙級數,甚至更在其上的強悍力量。

  這樣的力量,無論是用來加持禁法,還是用來培育陰兵鬼將,都能夠發揮出極其恐怖的效果。

  據說當年在古蜀地界,那位南方天魔始祖甫以陰世幽泉溝通幽冥絕獄,開闢酆都,便令方圓萬里山河淪為鬼蜮,陰風怒號、群鬼歡呼。

  比起那樣的場景,如今這些殘存禁法的威力,也不算是什麼了。

  聽到錢塘君的嘲諷,天坑地窟里傳來一道與之爭鋒相對,鬼氣森森的嗓音:

  「老長蟲,莫非只剩口舌?!」

  出聲這「人」,便是幽游夜摩天如今的掌教大真人,此次針對錢塘君的計劃,本就是幽游夜摩天所制定,他當然熟悉這老龍的氣息。

  只不過,這位深藏不露、神通高絕的大真人,此時也並沒有表現出來那麼鎮定。

  枯岩山一戰後,王彥章魔軀爆碎,九頭巫神遁走,所以他到如今都不知道,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心中更是無比疑惑。

  在他想來,光憑混邪老祖、九頭巫神,以及六名真人主持的「陰雷血焰大陣」,也該足夠把這條老赤龍煉成飛灰。

  更何況,還有一個適逢其會的鐵槍神將?!

  饒是這位掌教大真人再怎麼思考,也想不出來錢塘君是如何逃脫。

  和海境交手無數年,南支內部對龍宮所擁有的神通、法寶都有事無巨細的記載,可其中無論哪,都不足以令這老長蟲逃脫才是。

  想到此處,南支掌教不由得把目光移開,落到了與錢塘君並肩而立的徐行身上。

  ——或許,這個氣機格外熾盛、狂烈的年輕人,才是老長蟲得以逃脫的關鍵因素!

  以錢塘君的火爆脾氣,如何受得住這般挑釁,眉頭一挑,便要變化龍身,衝進那完整的禁法體系中,鬧個天翻地覆。

  徐行卻伸出一隻手,輕輕按在了錢塘君身上,挺身走到他面前,悠悠道:

  「前輩,此處正適合徐某發揮,還是讓我來打這個頭陣吧。」

  他大袖拂動,取出那株大槐樹,將之化為一根長約五尺的青竹杖,長嘆一聲,感慨道:

  「自從練成『三火歸元』後,我就總想燒點什麼東西。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其中還殘存有些許魔念,倒是令人好生困擾,不過……」

  徐行垂目望向腳下天坑,目中流露出按捺不住的興奮、躁動,欣然道:

  「如今倒是正好有機會,一償心中所願,也不知道這天坑地窟,究竟能不能經得住燒。」

  聽徐行這麼說,方才在赤蠱嶺那會兒,便曾出現過的情緒,再次於錢塘君胸中湧現。

  他不由得轉過頭,看了看身旁這言笑晏晏的年輕人,欲言又止。

  徐行卻已沒有去在意錢塘君的目光,右手那根由大槐樹變化而成的翠綠長杖一揮,左手袖袍鼓盪,吹出一股「九幽冥風」,再放出自己的天、地、人三火。

  除此之外,這其中還有他方才離開枯岩山時,吞納的那些濁氣、煞氣、毒焰,乃至種種天地元氣。

  槐木中所蘊含的乙木精氣,本就能夠助長火勢,九幽冥風與玄陰魔焰相合,更是令其威力倍增。

  再以一眾異種元氣為燃料,如今這「歸元三火」,已經不輸給徐行此前衝出地竅,引動九地陰煞、地肺毒焰,燒死混邪老祖,煉化九頭巫神的第一擊。

  黑、赤、金三種火焰甫出現,就已有洶湧成災、焚盡萬物的勢頭,結成一團團厚重火雲,朝著那縱橫千丈、遍布琥珀煙氣的地窟天坑覆壓而去。


  剎那間,那形如琥珀黃晶的九幽黃泉之氣中,就像是油鍋里混進去了火星子,產生了一串震天撼地、無比劇烈的連環爆炸!

  這樣強悍的威力,讓正在維持禁法的五名南支真人,以及那位貴為掌教的大真人,亦是感到一陣震撼。

  這樣的火法神通,不要說他們沒見過,就算是在此界亦是少有,來者究竟是什麼人?!

  震撼歸震撼,但見識到徐行真正出手後,他們還是鬆了一口氣。

  哪怕如今這禁法已無「陰世幽泉」為中樞,又已然殘破,也不是一個大真人可以輕易打破的。

  不過很快,這口氣便松不下去了。

  只因徐行右手雖是仍然在揮動翠綠木杖,不斷潑灑出一片又一片真火焰海,左手卻又掏出來一面古樸圓鏡。

  圓鏡甫一現世,便滴溜溜地旋轉起來,宛如冰輪玉盤,懸於徐行頭頂,朝方圓千丈的禁法大陣,灑落一片清冷孤絕的寒光。

  眾人雖是不知「真武昊天鏡」的奧妙,卻也從那寒光中,感受到一種極強的危機感。

  自從以「真武昊天鏡」照破自在天主的神識意念後,徐行便發現,此鏡中那一抹來自昊天鏡本體的鏡光,對魔道氣息變得極為敏感。

  如今卻正好拿這座禁法大陣,來試一試神通!

  一時間,禁法大陣被鏡光照得一片澄澈。

  徐行感覺自己的神魂,似乎也同「真武昊天鏡」融為一體,遍照方圓百里,地底的每一條隧道、每一處洞窟,其中隱藏的陰兵鬼將、無相神魔,都是纖毫畢現。

  徐行心念一動,便運用起從那道「玄陰黑煞魔焰法籙」中學來的「斂火成芒」之術,又糅合陰陽相激的離火神雷法門,將一團火光凝練成一束三色交織的長針。

  他捏著這根性質極其不穩定,隨時可能爆發炸開的長針,雙眼眯縫,忽地一彈。

  鏡光映照下,長針甫離開徐行的指尖,便鑽進一片虛空漣漪中,消失不見。

  天坑地窟之下,一百五丈。

  一名身披玄黑長袍,盤坐於地的中年修士,正手持一桿長幡,不斷揮舞,他腰間懸佩一枚漆黑玉符,左手托著一面羅盤。

  長幡、玉符、羅盤皆是鬼氣森森,不斷向外溢散出滾滾黑煙,內中有一條條幽魂、魔影沉浮不定,顯然都是品秩不低的魔寶。

  這修士便是五大真人中的一員,此處的禁法,雖是能夠自行運轉,但是在當初那場「陰世幽泉」爭奪戰中,已被桑皇扶搖天摧毀。

  所以,禁法中一些無法復原的關竅,便需要有修士居中調度,這位鬼道真人負責的,便是陰兵鬼將、無相神魔這一層禁法。

  即便是身處大陣保護中,他亦不吝惜絲毫法力,祭起了三件護身至寶,更將「紂絕陰天秘籙」修成的陰山道基放出。

  這鬼道真人的修為雖然不如黑山老妖來得深厚,畢竟也是一位真人修士,擺出如此陣勢,足見其人何其謹慎。

  只不過,就在這一剎那,他心中忽然浮現出極其濃郁的危機感,畢生修行的「紂絕陰天秘籙」還來不及發動,眉心便已破開一個小洞,火勁貫體,轟然爆炸。

  他這具法體,以及法體中的元神,被長針中凝聚的三種火勁徹底炸碎,屍骨無存,連帶著這座方圓數十丈的陰窟地穴,都在剎那間化為齏粉。

  在一一看無一錯版本!

  籠罩天坑地窟的禁法大陣,原本在徐行的狂轟濫炸中,亦能運轉無礙,但是這一次「微小」的爆炸後,卻出現了一個極其明顯的漏洞。

  「嗯?!」

  在這位鬼道真人身死後,所有參與調度禁法、維持大陣的強者們,都感受到一種極度的心悸——這一擊到底是從何而來?!

  那位掌教大真人到底是修為高深,對虛空神通亦有一番研究,當即便反應過來,驚呼道:

  「虛空神通!自辟虛空!」

  在這片禁絕虛空波動的大陣中,唯有自辟虛空的強者,才能夠進行虛空挪移,不過,對方怎麼會這種無上大神通?!

  他還沒想出來一個合適的理由,久經戰陣的錢塘君已顯出赤龍原身,仰天長吟,朝著已然出現破綻的大陣俯衝而去,要以這具強橫肉身,硬生生掃平一切阻礙!

  這座禁法大陣,本就已經破損過一次,又被徐行打斷了其中一個關鍵節點,自然難以攔得住錢塘君。


  老赤龍只一衝,便衝破了「九幽黃泉氣」、「九陰地煞」、「玄陰魔焰」的封鎖,突進到地層下一百丈處。

  整座天坑都搖晃不已,其下縱橫密布、四通八達、交織成網的陰窟地穴亦開始破碎崩解。

  在錢塘君衝出去時,徐行亦在不斷朝地窟中灑落火光,試圖將其中鬼物一併焚燒殆盡。

  不過,幽游夜摩天如今雖然沒落,畢竟殘留底蘊,錢塘君在衝破前三重禁法後,攻勢也略有受阻,不能一鼓作氣將之徹底摧毀。

  就是這會兒功夫,仍舊活著的四位真人,以及居中調度的大真人再次重振旗鼓,將禁法重新布置起來。

  只不過,他們五人心中已沒了方才的自信,甚至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驚懼。

  ——那人的自辟虛空神通,實在是太過詭秘莫測,沒有人摸得清楚,下一次攻擊究竟從何而來,又會指向何方。

  這樣的驚懼、恐慌,在「真武昊天鏡」的映照下,被徐行感知得無比清晰。

  他微微一笑,手指一勾,「牟尼誅」大張,一股暗紅如血的火光,自眉心、雙目中亮起。

  五名居於陣中的南支強者,只覺世界好像都扭曲了一下,一切景物都在忽然間發生驚變、突變!

  無數光影在他們眼中跳躍、閃爍,眼前的世界就像是一副怪誕而渾濁的塗鴉,色彩斑斕,光怪陸離。

  那些光色耀眼、刺目、灼人,修為最淺的四位真人,已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切感知。

  不,不只是失去。

  ——而是徹底燒毀!

  在失去感知的剎那,火光就像是通過六識感知,燒進了他們的四肢百骸,直穿心肺腦宮,燒得心血、腦汁滋滋作響。

  四名真人還未明其妙,元神就已在剎那間被焚燒成灰,唯有那位見多識廣的掌教大真人,意識到這究竟是什麼手段,不由得大為震撼。

  以忿怒、衝動等一切激烈情緒,化為無明血焰,焚滅元神、燒盡法體,這分明是夜叉修羅天的獨門神通!

  除此之外,這位掌教大真人還注意到,徐行右手握著的翠綠木杖中,蘊有一股桑皇扶搖天獨有的太乙東華之氣。

  此人左手袖中,更是他們幽游夜摩天獨有的「九幽冥風」。

  自從「陰世幽泉」被奪走後,他們的「九幽黃泉氣」都是先代遺留,用一點少一點,自然也不存這種奇珍。

  再看完全釋放出「牟尼誅」,渾身氣息亦變得橫暴恣意、凶威蓋世的徐行,結合以上種種特徵,他心中已有完全的結論。

  很顯然,這根本就是桑皇扶搖天、夜叉修羅天聯起手來,對他們南支設的局,眼前這位魔道高人,必然是學貫兩脈,特意趕來收官的頂尖人物!

  那頭老長蟲則更不必多說,定然已經被這位高人煉化成眷屬奴族,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王彥章,你打得好算盤!

  念及此處,這位掌教重重捶擊身下法壇,憤怒、悔恨等情緒,如大江之水,轟然沖開重重堤壩,瀰漫到千山萬壑。

  這一次王彥章的突兀出現,本就在南支掌教預料之外,更令他極為警惕,卻不曾想,這廝竟果然在暗中有所謀劃!

  只不過,他還是有一點不明白。

  身為南支掌教,他很清楚今日之會,之所以能夠引來北支,就是因為有自在天主在背後使勁,難不成,那位魔主當真是兩頭下注?

  不過,無論事實為何,都不改變現狀,那便是幽游夜摩天的維持多年的禁法大陣,於焉徹底崩潰!

  大陣轟然洞開,露出其中一座幽暗世界。

  掌握虛空神通的徐行,一眼便看出來,這儼然也是一處自辟天地的虛空世界,足有方圓五六十里,比起他的「真武昊天鏡」還要更加廣闊、穩固。

  這應當是幽游夜摩天曆代祖師遺留下來的底蘊,也即是此界最頂峰人物的手筆。

  數以千計的鬼物盤坐其中,簇擁著一座法壇,持咒誦念,還有靈智全無的厲鬼、凶魄、怨靈之屬,尖銳呼嘯,無比悽厲。

  在他們之中,一名身披袈裟的人影高坐法壇,手捏法訣。

  其人身後道基顯化,卻並非是如黑山老妖那般的連綿陰山,也非是涇陽王的九曲陰泉,而是山水相依、宮殿巍峨。

  在他身下,則是一片遼闊大澤,水中洪波湧起,隱約見得有無數碩大無朋,披鱗帶角的蛟龍在其中沉浮不定。


  錢塘君見得這人,冷笑一聲:

  「我道是誰,如此藏頭露尾,原是你這小禿驢,倒也久見了!」

  那人見錢塘君殺至,卻也不慌不忙,甚至根本都不去看他,而是抬眼望向遠方正在放火的徐行,雙手合十,朗聲道:

  「在下誠惠,既是北宗來人,何不以真身相見,一敘同道之誼,反讓一介眷屬猖狂?」

  誠惠?

  徐行也從敖崢嶸、錢塘君口中,得知了頗多此界掌故,是以一聽到這個名字,再看他身下那片大澤中沉浮的蛟龍,便知道這人是誰。

  誠惠原是五台山中一名修野狐禪的散修,只不過此人頗有機緣,在山中得了前古仙人傳法,能役使五百毒龍,可致風雨,神通廣大,號為毒龍尊者。

  當年的皇帝甚至將其迎至洛下,親拜之,六宮參禮,士庶瞻仰,賜號法雨大師,甚至不惜人力物力,為其鑄造了一座「慈雲之塔」,耗資甚巨。

  此界人間王朝的皇帝,那是貨真價實的天子,有敕封山水神靈之權,麾下臣子亦個個法力高深,眼界非是常人所能比擬。

  可即便如此,他也對誠惠亦是如此禮遇,據說如今東南小朝廷的國師慈航普度,就曾跟隨這位毒龍尊者研習佛法道術,足見其人法力如何。

  只不過,誠惠御使五百毒龍一事,終究是犯了海境龍宮,尤其是犯了錢塘君的忌諱。

  當年的錢塘君還是山水正神,不好堂而皇之打上皇宮,就地格殺誠惠,便等到他祈雨時,暗中施法,壞了科儀,令其在文武百官,及聖人天子面前落了麵皮,憤而出走。

  等到誠惠離開皇宮後,錢塘君又在半道截殺,與之大戰一場。

  但這大和尚手段果然了得,饒是以錢塘君的手段,都只是格殺了四百九十九條毒龍,令其攜帶最後一條毒龍走脫。

  但是昔日一戰,錢塘君也看出來,對方的法術神通雖然頗有些上古氣度,卻也絕非是魔門路數。

  卻不曾想,百來年不見,此人竟然入了魔門南支,甚至還當上了掌教至尊?!

  錢塘君驚訝歸驚訝,見誠惠如此無視自己,又把自己當成天魔眷屬,以他的脾性,又怎生受得了?!

  老赤龍獰笑一聲,龍身一旋一動,張開血盆大口,便朝誠惠頭頂咬去!

  誠惠則是長嘆一聲,大袖拂動,感慨道:

  「闊別已久,又多經磨難,老長蟲還是如此凶頑,倒也是本性不改,殊為不易。」

  ——

  就在幽游夜摩天總壇發生大戰時,廣袤南疆中,那些擁有大神通、大法力的頂尖強者們,亦是心有所感,紛紛將目光投注過來。

  只是當他們看見獨立虛空,右持木杖,左放冥風的徐行後,都極其自覺地收回了神念,乖乖潛藏了下來。

  如果說是來了幾個正道中人,這群妖魔鬼怪倒是不介意一擁而上,將其分而食之,增益修行。

  可如今既然確定,乃是五方魔教內訌,誰還敢上去湊這個熱鬧?

  甚至於在很多人眼中,這都算不上內訌,無非是桑皇扶搖天前來清理門戶,收拾手尾罷了。

  不過遙望此處,一名左道宗師還是不由得感慨道:

  「怪不得五方魔教能做大至此,對自己人下手都這麼狠,由不得他們不發達啊。」

  在他身旁,一眾邪魔外道聽到這肺腑之言後,也不禁連連頷首,深以為然。(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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