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雷峰塔主白素貞,金山寺里菩提尊 (萬字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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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混邪老祖、九頭巫神看上去皆是形神俱滅,但徐行仍是能夠察覺到其中的不同。

  混邪老祖這個劍道宗師,雖然劍術高絕、戰力不俗,卻也因為把畢生的心血精力都花在了學劍、煉劍上,並無護身法寶,也不曾兼修保命神通,自然是死得不能再死。

  但燒死九頭王的手感,卻讓徐行聯想到了此前在安南,斬殺涇陽王化身的感覺。

  九頭巫神畢竟是蟠踞南疆近千年的積年老魔,行事一向謹慎小心,如若不然,他也活不到今天。

  他這次應邀前來圍殺錢塘龍君,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取這龍君的心頭精血,來煉製幾種苗族秘傳的異種蠱蟲。

  只不過,這幾種蠱蟲雖是威力無窮,還不至於讓他這位巫神把命都拼上,所以來到枯岩山的,並非九頭王本體,而是一尊身外化身。

  但九頭王這尊身外化身也非是凡品,乃是他在十萬大山地層深處,開掘出來的一頭上古睚眥靈胎。

  此物據說乃是祖龍之子,乃洪荒異種,只不過年代久遠,靈胎早已淪為化石,不能正常孵化,卻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奇珍。

  九頭王得到這枚靈胎後,日夜以精血溫養,將之煉製成了自己身外化身的寄託。

  這具化身雖是不能發揮出睚眥的種種奇能、神通稟賦,卻也足以承載大部分法力,具備大真人級數的戰力,遠勝過涇陽王的化身。

  身外化身之法,實乃是此界高手居家旅行、殺人放火的不二好物,堪稱必修榜第一。

  除了劍修那種唯精唯純、只求一劍縱橫的路數,以及上古神魔大道這種要求靈肉合一的修行者,幾乎每個臻至大真人境界的修行者,都會這一手絕活。

  只不過同為化身法,亦有高下。

  最為頂尖的法門的自然是如魔門「有無相天魔裂魂法」,佛門「一月三身」、道門「一氣化三清」那般,能夠修成獨立元神,且具備照見虛空等種種神異奇能。

  中乘則是如九頭王這種,以本就具備靈性的神獸靈胎等寶物,將自身意志混入其中,日夜溫養,再輔以一眾天材地寶將之培育成形。

  此舉雖是耗費甚多,等若是從無到有培養起一名大高手,卻也威力不凡。

  下乘就是如涇陽王那般,以一個或兩個本命真符為根基,寄托在法寶靈物中,這種其實都不足以被稱為化身,更該叫做法相。

  這樣凝練成的法相,不僅實力比之本體相距甚遠,一旦折損還會有傷道基,也只有涇陽王這種坐擁渾厚香火神力的水神,才會無所顧忌。

  因此,在九頭王看來,出動這一具大真人級數的身外化身,輔以「陰雷血焰大陣」,再加一個五台山混邪老怪,此行不說是探囊取物、手到擒來,也該是萬無一失。

  但他沒想到,錢塘龍君居然兇悍至此,而半道中又殺出來徐行這個熔煉地肺毒焰,煉成「三火歸元」的煞星,所以此行不僅顆粒無收,反倒是丟了性命交修的睚眥靈胎,血本無歸、損失慘重。

  徐行雖是不知其中始末,卻也清楚九頭巫神並未死透,看向那黃晶球,不由得再次感慨一聲——這個世界的高手、強者們,實在難殺啊。

  徐行方才那一擊,不只是自身天地人三火歸元的武道神通,更引動了地竅中的太火毒焰、九陰地煞一併出擊,才能造成如此聲勢,幾乎將整座枯岩山都給徹底摧毀。

  這一擊威力之大,足以焚燒大真人的法體,就連正在浴血廝殺、忘情拼鬥的王彥章、錢塘君,亦不由得為之側目。

  以兩名絕頂強者的眼界,自然看得出來,經過地肺一行,熔煉地火在身後,徐行在戰力上,已然邁入大真人範疇,實在不容小覷。

  始終關注另一處戰場的王彥章,不由得眯起眼,心中疑惑,對徐行的來歷根腳更加好奇。

  ——這種吃百家飯的絕世奇才,究竟是何方高人培養出來?

  只不過,這樣的疑惑、好奇,並不妨礙他做出正確的判斷和決定。

  王彥章乃沙場宿將,對局勢的把握極其到位,只一見徐行出來就明白,今日之戰,光憑自己這具魔軀,已無法取勝。

  既如此,那倒不如乾脆撤退。

  徐行以三火煉化九頭巫神,繳獲睚眥靈胎的場景,王彥章看得很清楚。

  他這具魔軀的根腳,也不在睚眥靈胎之下,若是平白折在這裡,那就太虧了。

  王彥章剛一做出決定,徐行以「三火歸元」施展的「火中栽蓮」,就已兇猛襲來。


  在融入地火陰煞後,「火中栽蓮」又多了一股此前不曾有過的凶戾之意,好似要燒穿地肺,引動劇烈爆炸,掀翻地層,演化末日浩劫,令大地重歸洪荒,威力可謂是翻了好幾番。

  饒是以王彥章這具旱魃魔軀的堅韌程度,也不願平白被徐行轟上一下,身形一晃,竟是散成一條血河,朝天邊席捲而去。

  這種災劫之意,本是徐行從敖崢嶸的「六禍禁法」中領略得來,又因親身接觸過太火毒焰,目睹了地竅中的場景,才能演繹得這般出神入化。

  王彥章和錢塘君交手至今,自然認得這種意境,卻不由得更為震撼——眼前這人,究竟還有多少手段不曾展露?

  不過,他剛飛遁出去十來丈,便被錢塘龍君的蜿蜒龍軀追上。

  這條老赤龍果然是兇悍得難以言喻,絲毫不顧及王彥章如今乃是修成了阿修羅魔軀,擁有無窮魔道變化以及熾烈毒性的旱魃,直接張開血盆大口,要將他一口吞吃!

  王彥章所化血河中,忽地燃燒起一蓬鮮紅烈焰,速度更是驟然快了三成有餘,仿若一抹暗紅電光,脫離了錢塘龍君那深淵般的巨口。

  但他只是仿若電光而已,如今從王彥章頭頂墜落的,卻是貨真價實的離火神雷!

  地肺深處,充斥著濃厚的元磁之力,這種地肺元磁亦具備陰陽變化,與天雷如出一轍,在掌握地火後,徐行的雷法造詣,比之此前亦拔高了一個檔次。

  這一記暴烈無比的離火神雷,便大大出乎王彥章的預料,數十枚拳頭大小的雷火精粹,其中蘊含著毀滅性的力量,在他身前轟然爆炸。

  霎時間,整個天地都像是置身於燒紅的鐵爐中,就連不斷從地層深處噴湧出的九陰地煞亦被震碎,只見一片通紅透明。

  無論是阿修羅魔道練出來的陰煞血魔元神,還是這具旱魃之軀,都是玄陰渾濁之屬,遭這凝聚天火、地火、人火之精粹的神雷一炸,自然難以維持大法,再次凝聚成王彥章本人的形貌。

  只不過,雖是意識到已難以脫身,王彥章面上卻無絲毫悔恨、怨懟,反倒是轉過身來,對著徐行和錢塘君大笑一聲:

  「果然是皆是驍勇善戰之輩,比那群畏手畏腳的庸人廢將強出太多,好!

  這具化身折在你們兩人手上,也不算辱沒王某聲名,這筆帳權且記下,待到真身出關,再來尋爾等討回!」

  言語落定,王彥章竟是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自爆,這具格外強悍的阿修羅魔軀當場便化為無窮血焰,朝徐行、錢塘君撲擊而去。

  這是血焰乃是夜叉修羅天魔功與旱魃精血結合的產物,殺傷力並不在徐行的離火神雷之下,更有種種詭異變化。其中仿佛有無數破碎的影子,起伏流動。

  這是王彥章以阿修羅魔功,養在體內的無相血魔,平日裡可助他磨鍊體魄,必要時亦能以精血餵養,令其發揮出凶戾天性,吞噬一切。

  只不過,論凶戾二字,錢塘君生來就不曾服過誰,聽到王彥章的「遺言」,他只是冷笑一聲,嗤笑道:

  「死到臨頭,還這麼多屁話。」

  笑聲中,錢塘君雙眸一睜,衝進滾滾血焰中,龍尾只一掃一盪,便將無相血魔狂潮湮滅半數有餘。

  另一邊,徐行張口一吸,將這些混雜在血焰中的無相血魔,連帶著地煞陰氣、太火毒焰,以及錢塘君和王彥章拼鬥時,溢散開來的殘餘元氣,盡數吞進腹中。

  就連正在掃蕩血魔的錢塘君,都不由得看了過來,一雙碩大的橙黃豎瞳中,流露出不加掩飾的震驚。

  他雖然知道,徐行能夠應付得了這種自爆攻勢,卻也沒想到,這賣相極佳,恍如謫仙天人的年輕人,手段竟然比自己都還要更加蠻橫不講理。

  不過也正因如此,錢塘君對徐行本就不錯的印象,更是變得奇佳。

  這老龍一向對佛道兩家那些故作姿態、天花亂墜的術法嗤之以鼻,徐行這蠻橫粗野、近乎上古神魔的舉止,自然頗對他的脾胃。

  將這些異種元氣都吞到腹中後,徐行的肉身亦變得晶瑩剔透,散發出紅玉般的光澤,隱約可見有無數血魔在其中橫衝直撞,卻不得解脫。

  徐行手捏法訣,忽地大喝出聲:

  「鎮!鎮!鎮!」

  徐行早在北宋世界,就曾創造過「龍象鎮獄」的法門,但那時的他並未接觸過真正的魔道,只能憑藉「屏風四扇門」大法的魔念,來模仿地獄群魔。

  現在,他的體內則正鎮壓著貨真價實、凶暴至極的天外魔頭,這「龍象鎮獄」的意境,也前所未有地強大起來。


  三聲大喝後,充斥徐行四肢百骸,乃至全身各處的無相魔頭,盡數潰散泯滅,化為一股股濃郁濁氣,被他收入五臟廟中,淪為地基。

  做完這一切後,徐行胸腹鼓動,長長地吐出來一口暗紅氣息,眉心處亦久違地浮現出「牟尼誅」的形貌,且不再復原,為原本清俊絕美的面容,更添一份妖異魔性。

  錢塘君此時已化作一名赤髮披肩、身披鎏金焰紋赤龍袍的中年男子。

  他的五官生得極為硬朗,稜角分明的濃眉斜飛入鬢,令原本英武的面容顯得極為桀驁、張狂,一雙銳目更是迥異常人的赭黃,豎瞳中遍布奇異花紋。

  錢塘君背負雙手,懸浮於徐行身後,負手、頷首,讚許道:

  「炎禍、旱禍在你手中,遠勝八小子多矣,六禍禁法教給你,算他沒有瞎了眼。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徐行此前所用的拳法意境,以及手中那杆爛銀槍,都足以讓錢塘龍君判斷出他和敖崢嶸的關係,語氣中也不見多少疑惑。

  徐行睜開眼,眼中浮現出一抹晶瑩血光,卻只是抱拳,笑道:

  「徐行徐踏法,受八太子、四公主之請,特來拜見龍君。」

  不曾想,錢塘君大手一揮,直戳了當道:

  「謙辭就免了,本君從來不愛聽廢話,這算我欠你一次,你既來了,八小子那裡還好?」

  徐行聽罷,對這位龍君的性情大致有了些了解,微微頷首,將詳情如實道來:

  「涇陽王已死,四公主也已救出,八太子正與一眾同道在安南地界,護她周全。」

  聽到敖清綺無恙,錢塘龍君那張一慣充滿桀驁驍狂之意的面容上,竟然流露出明顯的溫柔神色,隨即又浮現出熾烈燃燒的憤怒,陰冷道:

  「若是讓我出手,定要將那畜生以地火焚燒魂魄,日日添油,直到他撐不住!」

  發泄完心中憤怒後,錢塘龍君又看向徐行,點評道:

  「這手三火神通雖是強橫,卻也太過強橫,你剛剛又吞了王鐵槍留下來的無相血魔,莫非是還想涉及魔門大道,以此來平衡道基?」

  錢塘龍君的眼界何等不凡,海境龍宮又和幽游夜摩天作對多年,自然是極為熟悉「玄陰黑煞魔焰」這種南支標誌性神通,也知道徐行已經開始涉及魔門大法。

  徐行點點頭,坦然道:

  「我的道基,本就有一部分是來自於人心慾念、混雜濁氣,若是能以魔門大法再祭煉過一番,當能突破目前桎梏,真正圓滿,摘得大真人業位。」

  在地底與那會中央天魔主回過之後,徐行自然知道錢塘君的擔心,他只是微微一笑:

  「至於魔門大法的兇險,徐某心中有數,但也是不得不為。」

  錢塘君見徐行這般自信,目光更為肅然,沉聲道

  「小子,你可知道,從古至今,究竟有多少高手,倒在這條路上?

  有這種信心者,無一不是驚才絕艷之輩,可到頭來,又有誰能功成?

  你若是個識相的,現在廢去魔門根基,就憑今日之事,本君定然會盡全力搜集天材地寶,助你補足境界。

  如若不然,等到你躋身大真人,道基真正圓滿時,就連真仙出手,亦無濟於事!」

  錢塘君這番話與其說是嚴肅,倒不如說是嚴厲,其實以他的性子,若非徐行有恩於他,只怕早已是破口大罵。

  徐行在認識到魔門大法的危險性和晦澀後,也曾思考過,究竟是否要用別的路子,來為自己補足道基。

  「三火歸元」便是這種思路指導下的一個產物,但是在經歷了中央天主之事後,他反倒是堅定了修行魔道神通的信心。

  既然已經被盯上,徐行自然不會坐以待斃,而他化自在天大法,在此界都是神秘莫測,外人難知其妙,想要了解,就得親身入魔。

  經過剛才那件事,徐行也意識到,擁有「昊天鏡」的自己,對待天魔染化,應當有非一般的抗性。

  最起碼,就連中央自在天主那樣的神仙中人,都暫時沒有辦法滲透他的識海,要等他成道歷劫之時,再來趁虛而入。

  並且就算不說自己的事,在徐行看來,此界魔道大昌已成定局,想要以一己之力扭轉大勢,除了憑藉強絕武力外,也需要有對應的破魔神通。

  可若是不了解魔門,又如何破之?


  即便如錢塘君所說,此界已有眾多高人,在這條以魔制魔的道路上栽倒、隕落,且無一人做出了切實的成果,那擁有「昊天鏡」的自己,豈不更應該站出來,完成這一切?

  念及此處,徐行對錢塘君只是一笑,拂袖一掃,喚出「真武昊天鏡」。

  「魔門染化固然無孔不入、詭秘莫測,但徐某也自有一番手段,可聊以應付。」

  錢塘君看了看徐行手中的「真武昊天鏡」,眼中卻流露出濃重疑惑,不過為了維持自己的前輩高手形象,他並沒有直接發問,只是輕咳了幾聲。

  徐行這才想起來,眼前這位是個全身心專注於打磨肉身神通,不喜外物的強者,對法寶玄妙自然是一竅不通。

  在錢塘君眼中,天下法寶只分成兩類,一種是輕易可摧破的,另一種就是暫時打不破,總有一天會打破的。

  徐行也明白過來,和這種人聊原理沒什麼意思,便直戳了當地道:

  「方才在地底,徐某遭遇了自在天主的神念,正是以這面寶鏡,令其露了行藏。」

  聽到自在天主四個字,即便是錢塘君這種眼高於頂、目無餘子的絕頂人物,也不由得面容一變,雙眼眯縫,一字一句地重複道:

  「自在天主……?中央自在天又出了魔主,還是說,是那位……?」

  提到那位兩個字時,錢塘君的語氣中,已經充滿了掩飾不住、揮之不去的忌憚。

  畢竟,若非當年那位自在天主的種種舉止,只怕人間王朝也不會由盛轉衰,如今的西方、東方、北方三大天魔主,更不會有誕生的契機。

  若是這尊魔道頂峰重現塵寰,如今這座本就殘破不堪的天下,又如何經得住他再次蹂躪?!

  徐行點了點頭,坦然道:

  「聽他言語裡的意思,應該就是當年那位,此魔還與我立下約定,等我道成之時,他定會前來相賀。」

  錢塘君聽罷,也不禁長嘆一聲,理解了他的苦衷,搖頭道:

  「利用下天化作,假他之樂事,自在遊戲,故為他化自在。

  這一脈中人,最合天魔本性,也即是魔門中人所謂的元始聖道,他們想要成就無上至道,就要毀去旁人成道之機。

  以你的修為,既然被他盯上,視為魔種爐鼎,還想有一線生機,也的確只有從魔道中尋。

  你們人族所謂的狗急跳牆、飲鴆止渴,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錢塘君雖是理解了徐行這麼做的苦衷,但是話里話外,都帶著一種惋惜意味。

  在他看來,既然是命不久矣、垂死掙扎,那用什麼手段都無妨了,左右不過是個死,倒還不如真箇去試試這魔道法門。

  徐行當然聽得出來錢塘君的意思,卻也不以為意,只是一笑置之。

  見徐行如此坦然,錢塘君反倒又是一嘆,語氣罕見地柔和下來,安慰起徐行:

  「那位許久不曾現世,當年魔劫爆發時,亦沒有展露手段,可見昔年一戰,他雖是僥倖未死,也該是受創沉重,倒也非是十死無生。」

  雖然和徐行只見過一面,但六禍禁法乃錢塘君畢生心血所凝,徐行既然能領會其中真意,自然令錢塘君極為欣賞。

  一想到如此英才,居然被自在天主盯上,錢塘君也不禁唏噓,不過很快,他便想到了另一件事,皺眉問道:

  「只不過,你和他到底是如何遇上?」

  錢塘君駐世已久,也經歷過李林甫肆虐人間那段時光,對這位自在天主的性情自有一番了解,知道此人乃是世間一等一的智謀之士,一舉一動必有深意。

  並且,若這絕世魔頭當真是受創嚴重,定然不會浪費一絲一毫的力量,畢竟如今雖是魔道大昌之世,但五方魔教內部,也絕非是鐵板一塊。

  最起碼,桑皇扶搖天那位,以及他麾下的北方天主,就一定不會坐視自在天主再現世間,如此安然地執掌魔門真統。

  錢塘君越想,就越覺得李林甫盯上徐行,絕不是臨時起意,背後定然關聯一項深遠謀劃。

  徐行這次來找錢塘龍君,其中之一的目的,就是想要從這頭老龍口中,得到七世怨侶、天魔沖七煞的信息。

  所以,他並沒有隱瞞,將黑山老妖、陰靈鬼物,陰蝕魔紋等事還有在地底,以及那道魔焰法籙結成後,自行投往陰靈處的奇怪現象,一併如實相告。


  說完,徐行再拂袖一掃,將大槐樹放出,令錢塘君能夠近距離觀察那頭陰靈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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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塘君聽罷,眉頭皺得更深,又仔仔細細地看了看那位沉睡中陰靈少女,亦不曾有絲毫髮現,只是道:

  「若當真是那位自在天主的布置,那麼魔門南支近些年來的異動,倒也有個說法,至於那陰靈山神,以及陰蝕魔紋……」

  言及此處,錢塘君沉吟許久,才道出一樁隱秘:

  「天魔星之事,在人間流傳已久,各家真仙都有過推算,甚至請得上界祖師出手,早已確定了人選,且牢牢監控了起來。

  即便是那位自在天主,也不可能行李代桃僵之事,想來是別有謀算,只是他究竟在算計什麼,本君亦不得而知。」

  徐行點了點頭,又提到一個細節:

  「不知為何,當日在那尊山神雕像上,我曾捕捉到一抹極淡的清聖氣韻,似是出自佛門,卻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所為。」

  錢塘君聽到這個消息,眸光一動,摩挲下頜,問道:

  「你可曾聽說過,海境龍涎口?」

  見徐行點頭,錢塘君便提到一件關乎海境和金山寺的往事。

  「當日之戰,南方天魔挾一眾鬼王、鬼帥,以及百萬陰兵來襲,幾乎將龍涎口徹底引爆時,是一位出自金山寺的高僧,捨棄畢生修為,凝為一尊丈六金身,才暫且壓住水脈。

  這件事,你應該也聽說過?」

  徐行又點頭。

  其實他從敖崢嶸口中,就曾聽說過這件往事,只不過如今看錢塘君的意思,其中似乎還有隱情?

  錢塘君繼續道:

  「這位高僧,其實還並未臻至阿羅漢境界,按照道門體系,不過是剛入大真人境界,他能夠鎮住龍涎口,憑的也非是自身修為。

  而是因為,他自己本就是七世怨侶的其中一世,上一次龍涎口爆發時,負責鎮壓此處的,便是他前世的道侶。

  那一戰後,他雖然轉世而去,可他的道侶卻仍在人間,且入了金山寺,高居三尊之一,領菩提尊之位,鎮守雷峰塔。」

  徐行聽罷,當即便意識到錢塘君的意思,挑眉道:

  「前輩的意思是,七世怨侶之事,與佛門亦牽連甚深,而那雕像中的清聖佛韻,是否也可證明,這尊陰靈並非完全與七世怨侶,亦或者說天魔星無關?」

  錢塘君頷首:

  「等到此間事了,本君可隨你往金山寺一行,求證一番,如今這位菩提尊,亦是水族出身,與本君亦有一番交情。」

  水族出身、金山寺、七世怨侶……

  把這些關鍵詞連起來,徐行卻忽然想到了一個人,不由得問道:

  「敢問前輩,那位菩提尊在入道之前,有何名號?」

  錢塘君倒也不意外徐行有此一問,只因這位菩提尊關乎七世怨侶之事,行事一向低調,幾乎從不曾在人前展露神通。

  天下人只知這位菩提尊乃是如今方丈的同輩中人,修為高深莫測,卻也不知道他的具體出身,以及來歷根腳。

  所以,錢塘君也只是隨口答道:

  「在入道之前,她俗名白素貞,曾在青城山中修行多年,修為戰力皆頗為可觀。」

  錢塘君這麼一說,徐行馬上就知道,為何他肯定七世怨侶已經被控制起來。

  畢竟那位在修界大名鼎鼎的醫家傳人許漢文,如今正託庇於金山寺。

  可若是如此,自己手裡這位陰靈少女,又究竟是何來歷?

  一想到此事背後,還有那位自在天主插手,徐行便頓感真相越發撲朔迷離、難以琢磨。

  不過,錢塘君雖然也有此疑惑,不過對現在的他來說,除了追尋真相外,還有更重要的事。

  老赤龍轉過頭,望向更遠處的南疆地界,面容上再次浮現出最慣常的冷笑,寒聲道:

  「無論那位有何謀劃,至少可以確定一點,魔門南支定然和他有所勾結。」

  徐行也在這剎那,明白了錢塘君的意思,瞭然道:

  「既然如此,咱們倒不妨先打上去,來個滿門誅絕,再說其他。」

  見徐行如此流暢地說出來「滿門誅絕」四字,錢塘君眼中的欣賞之意更為濃郁,負手而立,傲然道:


  「正是如此!那群魔崽子的氣味,老子早就聞得想吐了,趁著消息還沒傳出去,咱們現在就進南疆,來個滿門誅絕!」

  錢塘君方才也注意到,那九頭巫神並非是真身來此,而是以靈胎寄託的第二元神,只怕會傳出消息,打草驚蛇,才要讓徐行抓緊時間。

  兩人都是雷厲風行之輩,一旦有了決心,便沒有絲毫遲疑,化為兩條長虹,橫貫長空,朝著南疆飛馳而去。

  在路途中,徐行還取出來混邪老祖所留的「五絕金焰神罡劍」劍胚,以歸元三火,將之熔煉進「洗墨鯤鋒」中。

  那頭異種龍鯨雖然在海中稱雄稱霸,血氣渾厚,骸骨也不過勉強算是真人級數的靈材,即便徐行後面又融入了黑山老妖的屍骨,亦無法支撐大真人級數的鬥法。

  而混邪老祖這五口神劍,卻正好可以拿來補足「洗墨鯤鋒」的缺陷,徐行對這把劍根本沒有別的要求,只要夠堅固、銳利便好。

  以兩人遁速,橫越數千里也不要多少時間。

  不一會兒,遠方就已再次出現莽莽蒼蒼、連綿起伏,被籠罩在一片紫黑瘴氣中的蜿蜒群山,翻過這條山脈,便是南疆地界。

  徐行和錢塘君聯手,至少要數名眾志成城、相交甚密的大真人聯手才能對抗,是以他們根本不掩飾自己的行藏。

  所有在這片地界潛藏煉法的邪魔外道,都能感受到有兩股宛如烈日驕陽般霸烈,挾無窮威勢的氣息,從上空經過。

  無比沉重的恐怖壓迫感,自天穹覆壓而下,以碾壓之勢,從山脈起始處,一路向前橫推,堂而皇之、光明正大。

  南疆,赤蠱嶺,地底三百丈處。

  一條長著九顆扁平蛇首,鱗甲崢嶸,寬闊後背插著兩片肉翅,腹下生有四隻虬結巨足,身形蜿蜒數十丈的怪物,猛地睜開眼,九顆頭都噴出幽綠毒血來。

  這正是赤蠱嶺苗族供奉了近千年的九頭巫神真身,感受到化身被斬,它憤怒地昂起首,發出了無比憤怒的咆哮,整得整個赤蠱嶺都搖晃、震顫起來。

  赤蠱嶺蜿蜒三百里,大大小小的苗寨足有成百上千座,在此處生活的巫師、祭司、苗民們數以萬計,個個是兇殘橫暴之輩。

  可是感受到這種地動山搖的猛烈聲勢,他們卻紛紛跪倒在地,磕頭不止,即便被崩碎的山石砸在身上,乃至掉落山間裂隙,被徹底掩埋,也不敢有絲毫異動。

  忽然間,這劇烈震動便徹底平息下去,三百里赤蠱嶺一片靜寂,好像剛才從未發生絲毫異狀。

  與九頭巫神關聯最深的幾名祭司,甚至能夠從自己供奉的神明身上,感受到一種莫名的情緒。

  他們雖然從來不曾從九頭巫神身上,感受過這種情緒,可這些祭司們對此都極為熟悉。

  只因面對喜怒無常、暴虐恣睢的九頭巫神時,他們心中便時常充斥著這樣的情緒——那就叫做恐懼!

  他們能夠感受到,九頭巫神如今的處境,正和覲見神明的自己如出一轍。

  可究竟是什麼人,亦或者說是什麼存在,能夠令巫神大人亦感到恐懼?!

  九頭巫神之所以要如此作態,自然是因為他遙遙感受到了錢塘君和徐行那不加絲毫掩飾的宏大氣機。

  雖然睚眥靈胎中的分魂被徐行煉化後,九頭王能夠接受到的信息很少,卻也清晰地記住了這個罪魁禍首的氣機。

  這剎那,九頭王的怒意更盛。

  身為邪魔外道,並且是一個識時務、有自知之明、交遊廣闊的邪魔外道,在如今這魔道大昌的人間,向來只有九頭王聚眾圍攻正道,何時被旁人侵門踏戶過?!

  ——他媽的,不就是圍攻了你們一下嗎,還他媽賠上了一枚靈胎,至於?!

  九頭王念及此處,怒火中燒中甚至有點小小的委屈,畢竟這種事在他們左道中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何必為此親身犯險呢?

  要知道,南疆廣大,其中隱藏的妖魔鬼怪不計其數,勝過九頭王的絕頂強者亦大有人在,如此高調,當真欺我左道無人否?!

  不過他一怒之下,終究還是只怒了一下,不敢有絲毫異動。

  畢竟——來者是那兩位啊!

  念及此處,九頭王不僅將方才的怒意盡數斂去,還動用地脈精氣,以及大法力、大神通,將自己方才造成的動靜,儘量彌平。

  做完這一切後,他將本體藏到了距離地表足有六百丈的地煞層中,藉助九地陰煞、巫毒瘴氣掩蓋自己的氣息。


  不一會兒,徐行飛過此處,見這裡居然還有一群山民,不由得感慨道:

  「看多了窮山惡水,再見此處,倒是顯得山清水秀了。」

  他說話時並未刻意壓低聲音,九頭王亦聽得極其清晰,心中更為憋屈。

  ——對他這種精修巫蠱毒蟲之術,致力於令天地重歸洪荒的絕頂高手來說,「山清水秀」四個字,無異於最深的侮辱。

  不過饒是如此,九頭王亦不敢作聲,反倒是藏得更深。

  錢塘君銳目向下一掃,道:

  「此處乃是苗族聚落,方才被你煉化那花花綠綠的漢子,便是他們供奉的巫神。」

  錢塘龍君雖然不曾親自來過南疆,但他乃是好鬥之人,對天下間大真人級數強者的來歷、出身、手段,不說了如指掌,也是了解頗多。

  徐行則輕鬆道:

  「既然如此,要不然先把他找出來,一併殺,再去尋幽游夜摩天總壇?」

  此話一出,就連向來被譽為殺性濃重,近乎阿修羅魔道的錢塘君,都不由得為之側目——沒想到,這小子長得人畜無害,殺性竟也如此之重?!

  不、不應該說是殺性。

  錢塘君看了眼徐行那雲淡風輕的神情,推翻了先前的想法,意識到他可能心中都沒有「殺」這個字,只不過是見之生厭,便要信手剷除罷了。

  如此傲慢的態度,實乃錢塘君生平僅見。

  他頓了頓,才道:

  「此人畢竟是一地巫神,又熟知南疆地貌地勢,你我兩人聯手,敗他容易,要趕盡殺絕,只怕也得費上一番手腳,平白生出許多波折。」

  徐行哦了一聲,瞭然道:

  「那就等此間事了,再來殺他,先走吧。」

  此話一出,兩人便再次向前方飛去,等到他們的氣息完全離開了赤蠱嶺地界後,九頭王才敢在地層深處抬起頭,仰望天穹,目光晦暗。

  他現在心中是既慶幸,又憤怒。

  慶幸的是,這兩人並不是來找自己的麻煩,是衝著幽游夜摩天總壇而來,今次他和赤蠱嶺應當都可得以保全。

  憤怒的則是徐行方才展現出來的態度。

  好像在此人眼中,自己這個威震南疆、凶名赫赫的九頭王,不過是路邊臭蟲,殺也好、放也好,都無所謂,只因他隨時都可以取走自己的性命。

  不過,饒是心中百感交集,九頭王還是做出了如今最理智的判斷以及選擇。

  久處南疆,自然免不了和幽游夜摩天打交道,所以九頭王很清楚,以魔門南支如今的實力,只怕難以抵擋這兩尊凶神煞星。

  雖然一想到涇陽王,以及那兩個參與布陣的南支真人,他又有些不確定。

  但既然那煞星說了,若是有閒暇還要來殺自己,那還是走為上策!

  九頭王方才在枯岩山地界,就是吃了想要趁火打劫的虧,俗話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如他這種惜命至極的左道宗師,自然不會重蹈覆轍。

  霎時間,只見他的元神破體而出,化為一道極其虛淡的黑煙,在地煞層中穿行,往別處避難去了。

  肉身因過於龐大,不好攜帶,便不斷往地煞層深處鑽去,儘可能地隱瞞氣息。

  幽游夜摩天的總壇,隱藏於一處自然生成的天坑地窟中。

  據說此處本是勾連酆都鬼蜮的一處洞口,只不過自從正一道始祖仗劍斬鬼後,這裡便失去了貫穿陰陽的能力,退化成了單純的坑洞。

  但是幽游夜摩天在此處亦經營了數千年,在其中塑造陰窟地穴,蓄養陰兵鬼物,乃至開闢城池,儼然已是自成國度。(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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