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一件外套不屬於辛苦縫製它的工人，不屬於品牌的設計師，也不屬於琳琅滿目的櫥窗內細心打理的銷售員。他把它穿在身上就是他的了。這跟金錢和財產沒多大關係。跟法律沒關係。剛脫下的外套內里還是溫熱的，對摺好掛在椅背上，小心拿起來領口聞得到淡淡的木質清香。沾染了煙，汗液，剃鬚水。求偶期的雄性荷爾蒙。現在哪怕再買一件款式相同的回來放在一起，也不能夠替換了。無法等價了。任誰也不會弄錯，立時就能分辨清楚。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我只要我的。

  要做好準備到人群當中去。像植物努力展開葉片接受陽光般盡情地打開自己，接受別人的眼光。呼吸別人呼吸過的空氣。必須活在別人的交談里，被提起。一次次地。「昨天，我看到某個人站在車站廣場中央傻等。好像一棵樹。」一句話從一本古老到幾乎都快被世人遺忘了的異國名著里被援引出來，不管中途被多少人重複使用過，詮釋過，只要是從他口中說出的。那便不再是作者的了，不再是作品中人物的，或任何別的說話者的。而是他個人的。這個世界所有被他觸碰過的，提到過的，都是他的。大男子主義。霸權主義。

  正如我也不是我的，不是父母的，不是親朋好友的。此刻，我甚至不被允許是上帝的。

  他撫摸我手背的皮膚，親吻我的臉頰。目光炯炯地看著我。

  說，「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