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我來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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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傍晚,雨勢漸漸小了,但手機信號依然沒有恢復。我趴在窗前等待大巴車的出現,天漸漸黑下來,我失望地縮回腦袋。

  阿姨熱情地邀請我一起吃飯,還安排我住在她女兒的房間。我心裡稍微安心一點,只盼著雨停了信號恢復了,明天能聯繫上大巴車的司機。

  然而到了半夜,天空突然劈開一道閃電,猶如幽靈的利爪將黑暗撕裂,整個世界一片慘亮,瞬間又跌回黑暗,幾個呼吸過後,雷聲終於追上來,滾滾咆哮,就像有天大的冤屈和憤怒,奮力地追著閃電彼此糾纏。閃電驚雷過後,雨又開始下起來。

  一上午過去了,雨沒有要停的意思。到了下午,暴雨如注,宛如千萬顆子彈擊打在地面上,發出密集的聲響。雨滴濺起層層水花,讓整個世界仿佛被一層霧氣籠罩。遠處的山上,雨水狂暴地裹挾著泥沙從山上傾瀉而下,宛如一條巨大的泥龍在山中翻騰。

  雨一直下個不停,我似乎是進入了一條黑暗幽深的隧道,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走到雨的盡頭。我滯留在村寨里兩天了,信號不知什麼時候才有,我的手機徹底沒電了,充電器放在大巴車的包里。原本想借個充電器用一下,可是整個寨子都停電了。

  當天,又有一輛進山的大巴滯留在了村寨。寨子裡的人都在議論說,距此地五十多公里回錦城的路上發生了山體滑坡和塌方,導致一輛大巴車側翻,車裡多半人都不同程度受傷了,搶險車、救援車都往那裡趕去。

  路被堵了,走也走不了,我在黑暗中躺在床上,完全睡不著,我想起了顧義。我在想,他此刻,會不會知道我落單了?會不會擔心我?如果他看見我,一定會板著臉教訓我吧?

  滯留村寨的第三天,雨還在下著,只是不像昨天那般大。寨子裡要派車去錦城購買檢修信號塔的設備。我問:「前面不是道路堵塞了嗎?怎麼過去呢?」

  寨子管理辦公室的主任說:「塌方那段正好處在一個三岔口,可以從另一條路繞道過去,現在救援隊和搶險車就是從那邊繞的。」

  我一聽興奮起來,央求主任把我帶回錦城,的阿姨也幫著我說話,主任同意了。我告別了那位熱心的阿姨,留了她的電話,說回去一定會把住宿費和生活費打給她。阿姨擺擺手不在意,再三邀請我下次再來寨子裡玩。

  我坐上了寨子裡的哈弗SUV,司機是一個叫丹增的藏族小伙子,精瘦,皮膚黝黑,笑起來露出白白的牙齒。

  路況極其糟糕,雨刮器在雨幕中不停揮舞,但視野仍然模糊不清。好在路上並沒有其他車輛,我們緩慢前行。丹增似乎看出了我的焦慮,便找話題與我聊天,試圖緩解緊張的氣氛。

  遠處似乎有很多車輛聚集,丹增告訴我那就是塌方的地方。車子漸漸駛近,眼前的景象讓我驚愕。前方一片混亂,人們或排隊領取食物,或狼吞虎咽地吃著泡麵,小孩子們哇哇大哭,還有人坐在地上打瞌睡。救援人員和醫療支援人員穿梭其中,每個人都顯得疲憊不堪。

  車子拐過一個彎,準備從另一側繞過塌方區域。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讓我愕然。

  顧義身穿黑色西裝,脖子上掛著工作牌,手裡抱著一個背包。背包的側面掛著一個手工編織的獅子王掛件,獅子王的脖子上繫著一根紅繩。那是我的背包!側翻的大巴車難道就是我之前乘坐的那輛?看到顧義正試圖闖過警戒線,我急忙叫丹增停車。

  我跳下車,感覺像在做夢。顧義全身濕透,頭髮滴著水珠,平日裡那股囂張的氣焰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慌亂,看上去狼狽極了。他大聲吼著:「讓我進去!我要找人!」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我直接向顧義跑過去,我從背後抱住他,淚水湧出來,我哽咽道:「顧義,我在這兒。」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了,周遭的吵鬧也消失了。

  顧義溫熱的手掌拽住我的手腕,拉開,轉過身。

  我微微仰頭看著他,對上視線的那一刻,他突然把我緊緊地按進懷裡,帶著狂喜和慶幸,我能聽到他急促如擂鼓的心跳,他的聲音在顫抖:「陳曦,我看到你的包了,但我找不到你,我真怕……」

  他突然放開我,雙手握住我的肩膀,緊張地問我:「有沒有受傷?」

  我搖搖頭,淚盈盈地看著他,「我沒在車上,我被司機落在羌寨了,又被大雨困了兩天。」

  「我的包忘在車上了,手機也沒電了。」

  「這兩天寨子信號塔壞了,也沒有信號,我沒法聯繫任何人。」

  雨水淋濕了我全身,寒冷刺骨,我的嘴唇微微顫抖。顧義深深地看著我說:「好了,沒事了。我來接你了。」


  那些沉甸甸的、不安的情緒,突然就隨著他的輕語,煙消雲散。

  丹增還在不遠處等我,看到顧義拉著我往這邊過來,朝我們打了一個長長的呼哨。

  我跑到丹增的車子前,說:「我不跟你一起走了,你先走吧,謝謝你!」

  丹增笑得露出了白白的牙,說:「男朋友很帥,下次帶男朋友到我們寨子玩。」

  我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好解釋顧義不是我男朋友,只好應了下來。我向丹增揮手告別,感謝他的幫助。丹增也朝我揮揮手,開著車消失在了雨幕中。

  我一回頭,發現顧義就站在我身後,他的眼神深邃,似乎藏著許多未言的心事。

  我有些尷尬,卻也感到一絲甜蜜。他拉著我坐進車裡,把一個裝著衛衣的袋子遞給我:「你包里的衣服全濕了,先換上我的這套衛衣。」

  我換上了他的衛衣,可他自己渾身都濕透了,沒有衣服換。他看了我一眼:「沒事的,到前面的鎮上找個小旅館,洗個澡,等衣服幹了再走,我也好補個覺。」

  我問:「你是什麼時候到的?」

  「天不亮就到了。」他淡淡地說,語氣里透著一絲疲憊。

  我心頭一緊,原來他開了整整一夜的車,冒著大雨趕來找我。原本十個小時的車程因為惡劣的天氣和路況,恐怕要翻倍。夜晚行車本就危險,更何況是這麼大的雨。我有些內疚。

  車內的氣氛逐漸沉默下來,我們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我的腦海里浮現出我們曾經的點點滴滴:他拒絕我的樣子,我被陳楠陷害時他的冷漠,交流會那晚他親吻別人的畫面,以及剛剛他焦急尋找我的樣子。這一幕一幕輪番在我腦海上演,他愛我嗎?他不愛我嗎?我被折磨得心神不寧。

  有幾次他扭頭過來觀察我,似乎想對我說什麼,只是我內心有些恐懼,怕他說出的不是我想聽的。我索性閉上眼假裝休息,其實內心翻江倒海。

  到了一個鎮子上,我們找到一家農家樂,開了兩間房。我向老闆娘要了一個火爐來烤衣服。我先烤乾我的衣服,把顧義的衛衣換下來。

  顧義洗了澡,穿上我之前穿的衛衣,再把濕衣服拿過來烤。想到之前穿在我身上的衣服現在穿在他身上,我不禁有些臉紅。

  晚飯過後,他回房休息了。我走出房間,在農家樂的院子裡漫步。這家農家樂建在省道邊,背後是萬丈溝壑,對面是連綿起伏的山巒。我望著夜色中群山隱隱的輪廓,覺得我和他的感情也像隱在黑暗中,隱約可見,卻又看不清。

  我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內心的波瀾。這時,顧義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陳曦。」

  我說:「我以為你睡了。」

  他說:「有話沒說,我睡不著。」

  他的語氣嚴肅又拘謹,我不由回頭看他,才發現他已換了衣服,穿著筆挺的西裝,領帶打得一絲不苟,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去參加重要宴會。

  我看著他,不知道他想說什麼,心跳卻快了起來。

  他說:「陳曦,我知道你這段時間一直在生我的氣。」

  我心裡的怒火瞬間被點燃:「如果是我明知你被人誣陷還勸你算了,又做敵人的幫凶毀掉證據,你能不生氣嗎?」

  他深吸一口氣,表情沉重:「蔣姨三天前去世了。」

  他見我愕然,又說:「當時蔣姨病重,醫生說是最後的日子了,我怕你上門去鬧,蔣姨因此有什麼意外,老師會因此怪你,你們父女關係再無緩和的可能,陳楠也會把氣死蔣姨的罪名扣你頭上,那時候你怕是自己也會跟自己過不去吧。所以我才想按下這事,後面再跟你解釋。」

  「那你當時跟我說啊,你好好說我會那麼衝動嗎?」

  「你這直來直去的性子,我真的不敢賭。我不能讓你一生背著這個包袱,我要確保萬無一失,哪怕你會因此恨我。」

  「好吧,這事算是我錯怪你了。但你當時也把我氣得不輕,算是扯平了。說清楚了,你回去睡覺吧。」

  「我……我……」

  我看著他,等著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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