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指導員撒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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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以南的傷口明天才能拆線,馮院長再三交代,即便拆線,也要最少靜養一周,否則劇烈活動後,傷口非常容易崩開。

  下午,指導員劉長友來看梁以南。

  和梁以南同病房的傷員知道大戰在即,前天就被營長接回去了。

  見病房裡只有梁以南,劉長友說話也就不顧忌了。

  他說團里剛召開了營級幹部作戰會。

  獨立團有三個營,偵查連雖是連級,但直接歸團里指揮,所以,營級幹部會,營長、教導員參加,偵查連、連長和指導員也參加。

  太行區黨委第七分區的南邊是雞頭山自西向南延伸的綿延山脈,北邊是舉犢嶺由北向東綿延的石崖,西是雞頭山的最高峰,北有舉犢嶺的崖壁橫亘。

  分區北環抱於兩山之間。

  推測:一隊鬼子從金鄉出發,最近的路是翻越雞頭山,那麼他們的車和炮就無法翻山越嶺。

  所以,他們只能沿著山下的山南路由南向東,經過苦水村後繞到東面對根據地進行掃蕩;

  另一隊鬼子從金鄉出發,沿舉犢嶺下的嶺下路向東,一路上會經過嶺上村、嶺下村與山南路的鬼子形成合圍。

  我華北抗日根據地會派出一個團阻擋鬼子東進道路。

  獨立團一營、二營由團長劉林指揮,自東向北阻擊敵人;

  三營和偵查連由副政委鄧亞鵬指揮,自東向南阻擊敵人,不讓兩股敵人形成合圍。

  小犢寨里政委帶著警衛排留守。

  「什麼時候出發?」梁以南問。

  劉長友猶豫了一下:「明天早上七點,帶足兩天的乾糧,團長要求必須提前一天到達作戰區域。」

  梁以南自以為很了解劉長友,丁是丁卯是卯是他的作風,所以他絲毫沒注意到指導員的猶豫:「這邊看得緊,晚上還查房,所以我今晚還得在這兒住,你把我槍帶上,我明天在駐地門口與你們匯合。」

  劉長友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團長政委讓我來就是告訴你,不許偷偷離開病房,這是命令!」

  梁以南自己忖過,傷口看著是長住了,但是一拉扯到它就會很疼,他認為用紗布纏裹住傷口,不使其受力應該是沒問題的。

  「這次戰鬥我必須參加!團長咋想的,讓鄧指揮!應該讓他留守!」梁以南急了。

  劉長友拍拍他的手背:「三營長的脾氣你還不知道?鄧要是瞎指揮,他絕對能制住他。讓鄧留守,他不把區委弄得雞飛狗跳,也得把齊副院長纏磨得啥也幹不成。」

  梁以南連連點頭,自己怎麼就忘了他糾纏齊東兒的事兒了。

  今晚是齊東兒查房,她把梁以南的病房放在了最後查。

  站在梁以南病房門前,她整理了一下頭髮。

  那聲「閉嘴」之後,梁以南心裡就長了草。

  他真沒正眼看過陳齊,所以不知道她的長相,只是聽家人說她長得很漂亮。

  判斷一個女子是否長得漂亮,這是比較主觀的,各花入各眼,比如很多人都說總委醫院的蘇婭長得漂亮。

  梁以南還真見過其本人,不難看,絕對算不上國色天香。

  第一眼見齊東兒,他沒覺得她漂亮,卻覺得看著順眼,看出齊東兒傲慢之後,也就覺得她不那麼順眼了。

  這幾天,他一直在琢磨,從第一次見齊東兒開始,到盛安回來的一路,和那聲「閉嘴」,讓他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陳齊倒過來再把陳字拆開來念,不就是齊東兒嗎?

  所以,梁以南讓小陶去政工科查了一下齊東兒的檔案,看她是不是梁城人,是不是有過曾用名。

  小陶回來報告說她是陝北人,父親也姓齊,叫齊什麼忘記了。

  梁以南終於死心了,看來她真不是陳齊,是自己敏感了!

  戰士們都想參加戰鬥,所以只要能走路的,基本上都鬧著出院了。

  要不是馮院長攔著,梁以南也早跑了。

  過兩天掃蕩一開始,一切都難以預料,所以馮院夫婦帶著醫護人員把部分手術器械、藥品轉移到地下倉庫里。

  病號不多,齊東兒就自己來查房了。

  等體溫計時,齊東兒說:「梁連長,我的披肩呢?」


  盛安回來後,梁以南想把披肩洗乾淨後再還給齊東兒,一是沒好意思當著戰士們的面洗那披肩,二是半個月後才洗了那披肩時發現上面被樹枝掛破了一個洞,他想讓小陶幫忙縫補一下的,一忙又耽擱至今了。

  梁以南早把披肩的事兒忘在腦後了,甚至都不確定自己把它收在哪裡了,一時有點亂:「披肩?哦,出院就還你,不過那披肩除了臭美,一點兒也不保暖。」

  齊東兒白他一眼:「我的東西你還我就行了,保暖與否與你無關!」

  自知又犯了劉長友說「你呀,以後說話,後半句能不說就別說」的老毛病,忙岔開話題:「我有點餓,晚上還能有吃的嗎?」

  齊東兒看看他,戴著口罩,看不出表情,但目光中卻有了審視的味道:「看見你的指導員來了,我勸你,服從命令安心養病!」

  梁以南有點作則心虛:「我肚子餓和不服從命令有什麼關係。」

  「哼!」這算是齊東兒的回答。

  體溫計拿出來後,齊東兒迎著燈看看,把水銀柱甩下去後,把溫度計揣進看口袋:「等著,我去給你拿吃的。」

  十幾分鐘,齊東兒用一塊手帕包著兩個雜麵窩窩和一個雞蛋回到病房:「吃吧,吃完了早點睡覺,過兩天咱小犢寨就要唱空城計了,到時候還希望梁連長守護好咱得醫院。」

  梁以南品不出她話里是否有諷刺,怕言多必失再刺激了她,自己明早不好溜號,就沒說話。

  半夜,梁以南聽到了他熟悉的雜沓腳步聲。

  有隊伍集合出發了。

  難道是一營和二營連夜出發了?

  軍裝,小陶早就帶過來了。

  小陶那傢伙的手真巧,軍裝破損處讓他縫補得細密、結實。

  梁以南激動得難以入睡,生怕自己明早錯過了出發時間。

  所以,他是穿著軍裝入睡的。

  因為一直在半夢半醒之間,所以第一聲雞叫就喚醒了梁以南。

  他整理好軍容,把窩頭雞蛋依舊用手帕包好放進口袋裡:「這次回來,一定要記得把披肩和手帕一起還他。」

  他在心裡嘀咕著。

  天,剛麻麻亮。

  跑回駐地,梁以南呆了。

  連部大門敞開著,一個人也沒有。

  指導員撒謊了!

  昨夜他們都出發了!

  「連長!」從茅廁回來的小陶驚喜地喊他。

  偵查連昨夜就出發了,指導員留下小陶,讓他天亮後去醫院陪陪梁以南,他也擔心戰鬥結束後自己因撒謊回來無法面對梁以南。

  「劉長友!」梁以南咬牙切齒地念叨著。

  小陶向後退了一步。

  「我槍呢?」梁以南問。

  小陶忙從腰間拿出他的駁殼槍:「怕弄丟,我上茅房都帶著。」

  「都讓你熏臭了。」梁以南沒好氣地說。

  「連長,是指導員,他不許我去見您......」怕禍及自己,小陶忙解釋。

  梁以南擺手,不讓他繼續往下說:「把門看好,我回醫院了。」

  自己身上帶傷,跑不快,如果沿路去追,本就已經比隊伍晚出發了六七個小時,只怕趕到時戰鬥已經結束了。

  梁以南決定走捷徑,翻越雞頭山!

  上午十一點,梁以南終於站在了山頂。

  小路平時無人行走,所以亂樹枝縱橫、荊棘叢生,渾身都得使勁兒,加之出汗,腰部的傷口疼得厲害了。

  下山時,他只好儘量選擇緩一些的道路走。

  經過一片竹林時,他似乎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竹子最粗的也就只有他的胳膊粗,而且竹林稀疏,不好藏人。

  梁以南只好蹲在一棵相對粗大些的竹子後,十幾棵半人高的竹筍勉強遮蔽著身體。

  當他靜下來時,「窸窣」聲也立刻消失,可是,他的直覺告訴他:自己的附近有活物。

  是動物嗎?山里會有狐狸、野豬,餓極了的狼也會跑出密林,在道路附近的山裡活動。

  他拔出槍,輕輕打開了保險。


  剛才的聲音應該來自與自己平行的右方。

  地上沒石頭,也沒土坷垃,他掰斷一根尺把長,拳頭粗的冬筍在手裡掂掂份量,衝著右方低喝:「誰!出來!不然我扔手榴彈炸死你!我數三下、一......」

  為防止對方通過聲音判斷出自己的準確位置,梁以南的身體向右慢慢移動著。

  「二......」

  「三!」梁以南扔出了竹筍。

  隨著竹筍拋出、落地,右邊果然發出了聲響。

  梁以南迅速起身,撲向慌亂跑出來的身影。

  此刻,他的身體比大腦快。

  把人撲倒後,他才反應過來,被自己壓在身下的,是個孩子。

  孩子看上去十二三歲,寸余長的頭髮亂糟糟地,還沾著幾根枯草,黑瘦的臉上滿是灰塵,鼻尖、臉蛋、下巴上各有一道樹枝的劃痕。

  因為瘦,那雙烏黑的眼睛就顯得特別大。

  梁以南把一個彈弓從孩子手裡奪了過來。

  看清梁以南身上的軍裝,孩子突然哭了:「叔叔!我爹娘都被壞人抓走了!」

  孩子叫月月,家住苦水村。

  他的父親是共產黨員,積極帶領苦水村村民節衣縮食為部隊積攢糧食、衣物。

  昨天傍晚,突然有一幫偽軍進入了村莊。

  這幫偽軍住進了村大戶馬萬才家,可是一百多號人,即便有著高牆大院的馬家也住不下。

  馬萬才就把村小學校、村公所、村祠堂都讓給了偽軍。

  鋪蓋不夠用,偽軍就挨門逐戶闖,見到什麼就搶什麼。

  馬萬才帶著一個軍官闖進了月月家,惡狠狠地指著月月爹說:「這傢伙是共產黨,帶著村民搞暴動,給八路軍送糧食!」

  那個軍官用手裡槍管頂頂自己的帽檐,上上下下打量著一身補丁襖褲的月月爹:「窮要飯的,怪積極嘛,老子今天告訴你,這一次皇軍就是來滅八路的,你們家裡的糧食一粒兒不留,都給老子捐出來了!」

  當時,月月娘和月月在裡屋聽到院子裡的對話,娘對月月說:「快跑,去小犢寨,找八路軍!」

  月月身材瘦小,就從土牆上那個小窗戶爬了出去。

  跑出村子後回頭看,村子裡有火光,燃燒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梁以南抓住月月瘦弱的肩頭:「別哭,進村的偽軍大概有多少人?」

  孩子瑟瑟發抖地說:「我爹說一二百人。」

  梁以南心頭一凜。

  三營和偵查連會在道路東南兩側設埋伏,南側設伏的同志們怎麼會想到在他們身後的苦水村裡有一二百偽軍,豈不是後背受敵了?

  孩子一個人在山裡跑了一夜,現在是又冷又餓,牙齒碰撞的聲音清晰可聞。

  梁以南從懷裡摸出窩窩和雞蛋:「快吃!」

  孩子抓起一個窩窩就啃,因為吃的急,噎得直伸脖子。

  「慢點吃。」梁以南把雞蛋剝好遞給他,又把他的彈弓還給他:「我有急事得抓緊時間趕路,你吃完自己去小犢寨。」

  見梁以南要走,月月立刻跟上:「不,我也去,我跟著你一起救我爹娘。」

  梁以南捂了捂腰部的傷口,神情有點痛苦,無力地說:「聽話,戰場很危險!」

  月月看著他,大眼睛裡滿是淚水,卻站著沒動。

  梁以南走出一段時間後,確定月月還在身後跟著。

  他只好無奈地站住,扭頭說:「來吧,跑快點兒!」

  月月歡快地跑過來,臉上不知何時又多了一道劃傷。

  下午四點,梁以南見到了三營長吳大全。

  吳大全高個子,人長得很精神,看見梁以南他立刻哈哈笑:「嗯,我上午還嚇唬劉長友呢,讓他當心回去挨削,米這就趕來了。」

  看出梁以南臉色不好,他把一個彈藥箱放地上:「咋樣,讓你逞能,快坐下歇歇。」

  轉臉看看月月:「這孩子是?」

  梁以南看彈藥箱太矮,坐下去還得腰部使勁兒,就靠著一棵樹站著:「我實在跑不動了,快去,告訴南邊設伏的同志們,苦水村裡有一二百號偽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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