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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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明十二年,一場久違的瑞雪下了七天七夜還未停歇,將南國疆域染成一片素白,裹著鐵錠的馬蹄踩在厚實的雪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蹄印,而後又被風雪掩埋。

  「老蠻,你說唐老頭是不是有錢沒地方花?偏要把家裡幾件我想要朝思暮想許久的寶貝上交給朝廷,換來一袋子從沒有見過的老刀幣,你說這到底是算什麼事?在我看來,唐老頭可能提前老年痴呆了。」

  一匹黑鬃馬上,唐明手裡把玩著幾枚鏽跡斑斑的老刀幣,身披一件猩紅皮袍,鵝毛大雪沾滿發梢。

  話說出去了,但一直沒有回應,唐明看向為他牽馬的邋遢蓬髮漢子,有些無奈。平時都是話嘮的他,這一路上可把算是憋壞了,每次跟這糙漢說話,很少能得到回應。按鎮南王府上的其他人的評價來看,這粗糙漢子真就像是茅坑裡的一塊石頭,身上臭,嘴巴硬,脾氣怪,像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老蠻,我說到聚龍鎮給你買身新衣服吧,你腳上的草鞋從我出生起就穿在你那雙汗腳上,還有你這件衣服基本上全是補丁,胸口露出一撮濃郁胸毛,這一路上不知嚇跑多少妙齡女子,不知道還以為你是強盜流匪。」

  「別人都私底下戳我脊梁骨,說什麼,堂堂鎮南王府世子平日裡在天香樓揮灑千金,卻連一身新衣服都不捨得給下人穿,為人刻薄至極。」

  被叫做老蠻的糙漢子被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依舊牽著僵繩向前,微微動了動滿是鬍渣的嘴唇,語氣生硬僵硬道:「多謝少爺,不用,還有我姓泰,不姓蠻。」

  「我也不想叫你老蠻啊,可是你這背上的大刀,還有你的姓氏,讓我想起來一位故人,他叫泰達米爾,只是這輩子都沒辦法介紹你們認識。」

  唐明抬頭望向夜空,只見遮天般的鵝毛大雪飄落而下,這已經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上第十個年頭。這一世出生幸運,開局降臨在鎮南王府上做了個嫡傳世子,也算是老天開眼,投了個好人家,一切都像書上說的那樣,紈絝子弟能做的他幾乎是無不作。

  一個月前鎮南王唐南國把家中最好的幾樣物件上交給了朝廷,其中還包含他最愛的春雷劍,換來一袋子鏽跡斑斑的老刀幣,然後又把主僕二人趕出王府,說是要去聚龍鎮尋找一份天大的機緣,除此之外什麼都不交代。

  唐明一想到自己有好端端的火爐香房不待,偏要去什麼聚龍鎮,一路上忍凍挨餓就止不住發牢騷,只是目光漂浮間,看見老蠻一雙腳被凍的通紅,卻依舊在雪地中耕行,心中不由得一動,便也止住將要脫口而出的埋怨。

  「老蠻,老唐頭總說你很厲害,可我從來沒見你出手,你真的是傳說中的陸地神仙嗎?可哪有陸地神仙和你一樣邋裡邋遢?」

  聽到這話,原本還在一步一個腳印前行的老蠻身子一僵,停下了腳步。唐明頓時兩眼發光,想著他總算願意跟自己掰扯兩句。而老蠻則是停下腳步,目視前方,輕輕聲道:「世子爺,我們到地方了。」

  唐明聽言也抬起頭,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一座燈火闌珊的小鎮就在山下不遠處。從上往下看,真就像是一條蜿蜒巨龍匍匐於地,待時而飛。

  二人下山後,來到一間名叫聚龍客棧的門前,唐明抬腳走了進去,隨意找了一張空桌坐下,「店家,燙一壺熱酒,來五斤醬牛肉,再上一些你們的招牌熱菜。」

  櫃檯前正打瞌睡的黃衣店小二一見有客上門,連忙殷勤笑臉迎上,帶著一口濃郁的方言道:「我們是小鎮唯一一家客棧,客官需要住店嗎?」

  「多少錢一晚?」

  黃衣店小二笑著伸出一根手指,「價格公道,一人只需要一刀幣一晚。」

  唐明聽見刀幣二字,心中略微有些起疑,從懷中掏出一疊還帶有餘溫南國通鈔,「你們不收這個?」

  黃衣店小二搖搖頭,笑道:「對外鄉人,我們客棧只收老刀幣,這是祖上留下來的規矩。」

  唐明從兜里掏出三枚老刀幣,放在桌上,黃衣店小二點點頭,眯著眼仔細確認一番真偽後,便朝著後廚方向吆喝著嗓子,「貴客兩位,先燙一壺鎮龍酒。」

  正當二人用餐之際,一名紅衣女子,頭戴竹笠薄紗遮蓋面容,腰間挎著一柄白鞘長劍,款步走進客棧,先是掃視一番四周,當看見老蠻之時,面紗後的鼻子微微皺起,像是聞見什麼味道一般,特意找了一張與二人最遠的桌子坐下,隨後掏出一枚鏽跡斑斑的老刀幣放在木桌上。

  黃衣店小二一見到刀幣,比什麼都殷切,連忙笑臉相迎而去。

  唐明將時下發生的一幕都納入眼中,盯著正大快朵頤的老蠻,許久才無奈開口道:「老蠻,你該洗澡了,否則我的桃花運都被你趕跑了。」

  老蠻像是沒聽見一樣,連頭也沒有抬起。唐明像是習慣了,每次跟老蠻搭話就如同投石入海沒有回應,他也懶得計較。

  很快,黃衣店小二便端上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粥,還有一條黃魚,一碟青菜,送到紅衣女子面前,直到她抬手將竹笠摘下,露出一張白皙淡雅的面容,不自覺中唐明手中的筷子掉落在桌上,淡淡吐出幾個字,「看起來就很香。」

  紅衣女子微微一皺眉,茭白手指緊握在木桌的劍柄上,空氣在這一刻似乎陷入凝滯,壓的眾人有些難以呼吸,連原本昏昏欲睡的黃衣店小二,也打起精神,生怕二人迸發衝突。

  唐明感覺胸口很悶,大口喘氣都難以呼吸到新鮮空氣,不得不向老蠻求援道:「老蠻……我有點喘不上氣。」

  老蠻抬起頭,將口中的食物咽下,油膩膩的手握在木桌上纏著黑布的刀柄上,「姑娘,得饒人處且饒人,何況我家少爺並沒有作出過於出格之事。」

  只是在一瞬間,凝滯的空氣像是一塊易碎的鏡片,在老蠻粗糲的嗓音中破裂,唐明只覺後背的威壓頃刻間彌散。

  紅衣女子黛眉緊鎖,面若冷霜,握住劍柄的手逐漸將白鞘長劍抽出,發出細微的金鳴摩擦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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