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沉疴中有詛咒
突然陳勝興指著門口說道：「小妹你看背後是什麼？」
小雨扭頭去看，等回過頭的時候手中剝好的洋芋已經不翼而飛，小雨瞪著大眼，小嘴氣鼓鼓喊道：
「媽，你家大兒子，又搶人家剝好的洋芋，哼哼！」
「唉呀媽呀，大哥，你的背上掉了一隻大蜘蛛！」
「啊，在哪裡？在哪裡？」
「哎吆，小雨什麼時候也會騙人了哈。」
「哈哈哈」
「媽，你麼兒又搶你家小姑娘剝好的洋芋!」
「哈哈哈」
「哎吆，媽你連你兒子的洋芋都搶！」
「哈哈哈」
......
「快七點四十了，電視劇要開始了。」
小勝明說完，幾兄妹就丟下母親一個人，跑到剛買了黑白電視機的大伯家看電視去了，他們厚著臉皮推開了大伯家的門，向大伯問了一聲好，便擠進了屋裡。
此時屋裡哪裡還有坐的位置，有站的地方已經不錯了。
屋裡早已擠滿了等著新聞聯播結束，觀看電視劇的人們啦。
最前面的是蹲著或者自帶小板凳的，中間的是坐在四張板凳上烤火的主人家。後面的姓「站」，排成了弧形。小勝明幾兄妹幾人擠在後面，加入了老母子、老彎、小笙蘭、二伯、二媽們的隊伍。小勝明爺爺也在，正坐在中間烤火呢。
電視劇開始了，主人家關了燈，屋裡的人屏住了呼吸，黑白畫面閃動，姚曉紅打了個哈哈也推開門進來了。
「好！好！殺得好！」男孩子們看到壞人被殺忍不住拍大腿叫好，女人們則如釋重負。
看到妻離子散的情節，女人們紅著眼，掛著淚，堅強的男人們偷抹著淚。
「太煩逑了，看到一半又打GG，打你大爺！」
這該死的GG不合時宜的插進來，惹得男女老少一頓臭罵。不少人咬著牙，捏緊拳頭，撅著屁股，無奈又煎熬地算著GG時間又不敢出去上廁所，擔心回來剛才站的能觀看的位置都沒有了；
老大爺們抽出菸斗，吧嗒吧嗒地吞雲吐霧，在黑白光照中，大家好像置身於電視裡說的仙界裡；女人們則是圍在一起小聲的說著閒話，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一些什麼。
「開始了！」不知道誰喊了一句，屋裡瞬間鴉雀無聲，大家都正襟危坐（站），沉迷其中...黑白的光在每一張臉上演奏著時而高昂時而低沉的戲幕。
咔！
黑白電視突然發出「嚓嚓嚓」的聲音，屏幕變成了閃動的白藍花帶，人群開始躁動，頓時抱怨聲、咒罵聲不絕於耳。
「是信號不好，站後排的那個幫忙拉著外面的天線找找信號。」
大伯家剛剛打工回來掙到錢買電視劇的大兒子喊道。
開了燈，小勝明自告奮勇，一步跨到門外，踮起腳尖拿下掛門頭上的天線，在門外找信號。
「有了有了!」
「往左往左！」
「電壓太低了，勝興快抱你家調壓器來。」
「調壓器來了。」
「哎呀，又沒有了，小勝明別動別動！」
「電壓太高了，快調低點」
「往上往上，穩住穩住！別動！別動！」
「太好看了，巴不得一天看到大結局。」
「愛情加武功，電視都打通。」
「哈哈哈哈哈哈」
......
小勝明在屋外的一舉一動牽動著滿屋人的心，滿屋人也牽動著站在門邊屋檐下舉天線看電視的小勝明。瑟瑟寒風，微微細雨也擋不住大家看電視的熱情。
兩集的電視劇播放完，意猶未盡的人們罵裡面大壞蛋怎麼還沒有死，主人公怎麼還沒有練成絕世武功，女主角長得真漂亮，要是能親上一口，死了也值得。
男人們夢裡抱著女主角睡覺，女人們幻想擁有超越世俗的至死不渝的浪漫愛情，孩子們則做著成為一名武功絕頂，行俠仗義的大俠夢。
那時擁有一台電視機是村里家家戶戶的一個大夢想。
這一天大家顧不得外面的冰天雪地又聚在大伯家看電視。
今天大家看電視的專注力差了一點，因為大家都在議論村里最近發生的一件詭事。
上次住在馬家組給小勝明過關的楊師傅、李師傅因為低價給陳理家看宅基地風水，陳理父親陳德全撕毀了與林瞎子商定看風水的約定，惹惱了林瞎子，發生了一場咒罵大戰。
這後果很嚴重。
事情的緣由是這樣的，楊師傅、李師傅給陳理家看宅基地風水的當天，惱羞成怒的林瞎子到陳德全選擇的建宅的地里大吵大鬧。
林瞎子怒罵楊、李破壞規矩，不要臉，又罵陳德全不講信用，詛咒陳德全選的宅基地是陰地、鬼地，在這裡建房全家不得好死，斷子絕孫之類的。
陳德全和楊李二位師傅也不是吃素的，噴著唾沫星子，指著林瞎子的獨眼罵林瞎子瘸腿少眼睛，活該媳婦死得早，一輩子孤寡，斷子絕孫等等。
幾人你一嘴我一嘴的罵，罵出了爹娘，罵出了祖宗十八代，罵出了牛馬雞狗鴨，嚇得打瞌睡的太陽躲進了烏雲的被子裡避難，可謂罵得昏天黑地。
林瞎子一張毒嘴怎敵過那三張刀子嘴，很快敗下陣來，氣得臉紅青漲，五臟具顫，六腑皆抖。暴怒的林瞎子抽出腰間的殺豬刀，一瘸一拐地追著三人砍，可矮胖子靈活，瘦高子狡猾，陳德全跑得更快。
四人在陳德全的地里跑了十幾圈下來，林瞎子左手撐著左膝蓋，右手提著雪亮的殺豬刀，怒視對面得意洋洋的三人，而那三人還在破口大罵，一個勁地嘲笑林瞎子腿瘸眼瞎跑不快，氣得林瞎子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恨欲狂，他的胸口仿佛被五指山壓著，憋得難受，可又奈何不了對面的幾人。
於是林瞎子陰沉著臉，放了句「你們幾個雜種等著，看老子不弄死你們幾個狗日的」狠話，拎著殺豬刀一瘸一拐的走回了家。
幾個人幾人開懷大笑，憑嘴上的功夫大獲全勝，罵跑了林瞎子，儘管他們也付出了罵啞了嗓子，累了心神的沉重代價。
休息了好一會，幾個人忙碌了起來，規劃著名怎麼建房，坐落在哪一個方位，大門朝哪個方向開，又結合陳德全的生辰八字算出什麼時候可以動土。
楊師傅收起羅盤說道：「二月初一宜動土，斗金斗銀裝滿屋。考得狀元拿甲第，取得金筆官一等。」
「噹」
李師傅敲著一隻小金鐃，詞封道：「建得梧桐鳳凰巢，住進五爪金龍窩。生得女兒當鳳凰，生得男兒成金龍！」
「噹」
陳德全聽後笑得嘴角都合不攏，當天晚上殺一隻大公雞招呼楊、李二位師傅，楊、李吃飽喝足之後頂著毛毛冷雨歸家而去。
午夜時分，天空飄起了鵝毛大雪，颳起了寒風，地上漸漸起了積雪。
林瞎子腰間纏紅線，別著一根紅蠟燭，後腰間吊著一個火把，胸前抱著三根嬰兒手臂粗的大香和兩根嬰兒手臂粗的白蠟燭，冒著刺骨冷風，簌簌雪花直奔涼水井而去。
香神樹冠之下不見雪。
林瞎子將香和蠟燭放到兩棵樹幹中間，抱起一根大香用力地插入左邊樹幹前，又抱起另外一根大香插在右側的樹幹前，又將一根大香插在兩樹中間，兩根大白蠟燭分別插在三炷香的間位中，動作麻利地抽出腰間的紅蠟燭插在兩根白蠟燭中間。
緊接著抽出背後的火把，從胸前掏出打火機，「嚓」火光划過夜空，點燃火把，按照他的規矩用火把先點燃左邊的香後又點燃右邊的香，接著點燃中間的香，再點燃兩根白蠟燭，最後點燃紅蠟燭。
雪夜裡，涼水井星火三點，蠟香味繚繞，樹冠外雪花飄舞，寒風迴旋。
林瞎子解下紅繩，將紅繩從左一柱大香上頭幾厘米的地方打上死結，繞中間大香的半腰三圈，紅繩在右側和左邊大香相同位置打死結，又繞到兩根白蠟燭腰間打死結。
林瞎子又從大棉襖里掏出三個有鼻子有眼的稻草人，上面赫然用硃砂黃紙寫著楊達先、李為史、陳德全三人的名字。林瞎子將寫有楊達先、李為史的稻草人分別吊在兩根白蠟燭火焰上方吊著烤，一會就被燻黑了腳。
隨即又將寫有陳德全的稻草人吊在白蠟燭中間，紅蠟燭上方中間。最後林瞎子往後退三步，跪在地上，邊磕頭嘴裡邊念道：
三星敬香神，三火斷神魂。
三星連三火，燒死此三人。
燒得三魂散，煉得七魄亡。
三更見閻王，五更下地獄。
念完咒語後，開口咒道：
楊達先、李為史不得好死，搶老子生意，就是殺我父母，求無所不能的香神讓楊達先被人亂刀砍死，石頭砸死，李為史被摔死，被噎死，陳德全活不過七天，宅基地變鬼宅無人住，住一人死一人.....
.興許是林瞎子磕累了，又或是罵累了，他雙手撐地，艱難起身，可能是因為腿跪麻了，也可能是覺得他不夠誠意，林瞎子唰一下摔跪到地上，發出吃痛的殺豬聲，驚得香神樹葉上灑落幾片雪花。
林瞎子再次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靠著香神的大腿緩了十幾分鐘才回家，邊走邊拉著嘶啞又憤怒的嗓子罵道：
「楊達先、李為先你兩個挨千刀的，不得好死，活不過初一！」
「李為先楊達先你兩個該殺的畜生，被狗咬死，出門摔死你個死胖子。」
「天殺的楊達先，雷劈的陳德全，狗咬的李為先，你們三個都不得好死！」
......
第二天，晨光初現，楊達先擔著兩隻水桶去涼水井擔水，走在白雪為毯的路上，發出「吱吱」的硌牙聲，他看見香神樹冠之下並無成片積雪，只有幾處朵朵白雲似的小團積雪，兩棵香樟樹下聳立著三根像被吃完了肉的雞腿只剩下骨頭的香腳，一地的香灰里還插著三根流著紅淚白淚的蠟腳，地上是黑白紅的蠟雲。楊達先作為行家一看便知是用來咒人死的。
「挨千刀的林瞎子」楊達先一聲怒罵，首先想到的是林瞎子咒罵他。
但楊達先沒有在意，作為同行的他知道這都是嚇人的把戲，如果是真的那這世界上的人早死光了。
楊達先灌滿了水桶，擔著滿滿的水，走到小路上，
「啊」
他腳下一滑，摔下土坎，摔了一個倒栽蔥，頭磕在覆蓋積雪的石頭上，然後身體便無力的倒在雪地上抽搐沒幾下，失去了動靜，鮮血浸紅了雪，融了雪，成了血水，很快便結成了冰。
雪還在下，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好巧不巧，楊達先死的那天晚上李為史家裡遭了賊，李為史與小偷大打出手，被小偷掏出背後的小刀捅了八九刀，等李為史兩個兒子從裡屋跑出來，李為史已經倒在了血泊里，胸口還插著一把刀，嘴裡冒著熱血，瞪著大眼，全身哆嗦，沒一會便斷了氣。
李為史兒子馬上追了出去，茫茫黑夜裡那還有什麼賊人的身影，除了雪地上的幾行腳印，早跑沒影子了。李為史的兒子當晚跑到大岩鎮派出所報警，警察來到現場作了現勘，並把李為史屍體拖走了。
在小勝明大伯陳德伍家看電視的大人們你一嘴我一嘴的，說楊達先和李為史是因為林瞎子在香神面前給咒死的，現在唯一還活著只有陳德全，嚇得陳德全整天躲在家裡到現在門都不敢出。
就在昨天村里人去楊達先家幫忙辦喪事的時候，林瞎子跑到楊達先的棺材面前像潑婦罵街又像勝利者宣告勝利，敞懷大罵：
「楊達先死得好，說這就是惹老子的下場，老子咒都把你咒死，哈哈哈。」
楊達先三個兒子聽見林瞎子這樣說，拎著殺豬刀跑出來，嚇得林瞎子一溜煙跑老遠，邊跑邊罵，楊達先一家斷子絕孫，全部不得好死。
跑著跑著林瞎子不知不覺跑到了李為先家門口，林瞎子的獨眼眼白轉動，又破口大罵：「
李為先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
於是李為先的兩個兒子提著斧頭追了出來，林瞎子見狀撒丫子就溜，路過陳德全家門口，他的嘴忍不住咒：
「陳德全活不過今天，死在今天晚上三更，
宅基地里建陰墳，死了老人死小人，
哈哈哈哈哈。」
惱怒的陳理拿著一根鋼釺追了上去，於是乎六個人在雪地里追了林瞎子幾里地，也沒有追上林瞎子。
這一天是林瞎子一生中最值得驕傲的一天，被他稱為千里雪地遛虎豹。
小雨扭頭去看，等回過頭的時候手中剝好的洋芋已經不翼而飛，小雨瞪著大眼，小嘴氣鼓鼓喊道：
「媽，你家大兒子，又搶人家剝好的洋芋，哼哼！」
「唉呀媽呀，大哥，你的背上掉了一隻大蜘蛛！」
「啊，在哪裡？在哪裡？」
「哎吆，小雨什麼時候也會騙人了哈。」
「哈哈哈」
「媽，你麼兒又搶你家小姑娘剝好的洋芋!」
「哈哈哈」
「哎吆，媽你連你兒子的洋芋都搶！」
「哈哈哈」
......
「快七點四十了，電視劇要開始了。」
小勝明說完，幾兄妹就丟下母親一個人，跑到剛買了黑白電視機的大伯家看電視去了，他們厚著臉皮推開了大伯家的門，向大伯問了一聲好，便擠進了屋裡。
此時屋裡哪裡還有坐的位置，有站的地方已經不錯了。
屋裡早已擠滿了等著新聞聯播結束，觀看電視劇的人們啦。
最前面的是蹲著或者自帶小板凳的，中間的是坐在四張板凳上烤火的主人家。後面的姓「站」，排成了弧形。小勝明幾兄妹幾人擠在後面，加入了老母子、老彎、小笙蘭、二伯、二媽們的隊伍。小勝明爺爺也在，正坐在中間烤火呢。
電視劇開始了，主人家關了燈，屋裡的人屏住了呼吸，黑白畫面閃動，姚曉紅打了個哈哈也推開門進來了。
「好！好！殺得好！」男孩子們看到壞人被殺忍不住拍大腿叫好，女人們則如釋重負。
看到妻離子散的情節，女人們紅著眼，掛著淚，堅強的男人們偷抹著淚。
「太煩逑了，看到一半又打GG，打你大爺！」
這該死的GG不合時宜的插進來，惹得男女老少一頓臭罵。不少人咬著牙，捏緊拳頭，撅著屁股，無奈又煎熬地算著GG時間又不敢出去上廁所，擔心回來剛才站的能觀看的位置都沒有了；
老大爺們抽出菸斗，吧嗒吧嗒地吞雲吐霧，在黑白光照中，大家好像置身於電視裡說的仙界裡；女人們則是圍在一起小聲的說著閒話，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一些什麼。
「開始了！」不知道誰喊了一句，屋裡瞬間鴉雀無聲，大家都正襟危坐（站），沉迷其中...黑白的光在每一張臉上演奏著時而高昂時而低沉的戲幕。
咔！
黑白電視突然發出「嚓嚓嚓」的聲音，屏幕變成了閃動的白藍花帶，人群開始躁動，頓時抱怨聲、咒罵聲不絕於耳。
「是信號不好，站後排的那個幫忙拉著外面的天線找找信號。」
大伯家剛剛打工回來掙到錢買電視劇的大兒子喊道。
開了燈，小勝明自告奮勇，一步跨到門外，踮起腳尖拿下掛門頭上的天線，在門外找信號。
「有了有了!」
「往左往左！」
「電壓太低了，勝興快抱你家調壓器來。」
「調壓器來了。」
「哎呀，又沒有了，小勝明別動別動！」
「電壓太高了，快調低點」
「往上往上，穩住穩住！別動！別動！」
「太好看了，巴不得一天看到大結局。」
「愛情加武功，電視都打通。」
「哈哈哈哈哈哈」
......
小勝明在屋外的一舉一動牽動著滿屋人的心，滿屋人也牽動著站在門邊屋檐下舉天線看電視的小勝明。瑟瑟寒風，微微細雨也擋不住大家看電視的熱情。
兩集的電視劇播放完，意猶未盡的人們罵裡面大壞蛋怎麼還沒有死，主人公怎麼還沒有練成絕世武功，女主角長得真漂亮，要是能親上一口，死了也值得。
男人們夢裡抱著女主角睡覺，女人們幻想擁有超越世俗的至死不渝的浪漫愛情，孩子們則做著成為一名武功絕頂，行俠仗義的大俠夢。
那時擁有一台電視機是村里家家戶戶的一個大夢想。
這一天大家顧不得外面的冰天雪地又聚在大伯家看電視。
今天大家看電視的專注力差了一點，因為大家都在議論村里最近發生的一件詭事。
上次住在馬家組給小勝明過關的楊師傅、李師傅因為低價給陳理家看宅基地風水，陳理父親陳德全撕毀了與林瞎子商定看風水的約定，惹惱了林瞎子，發生了一場咒罵大戰。
這後果很嚴重。
事情的緣由是這樣的，楊師傅、李師傅給陳理家看宅基地風水的當天，惱羞成怒的林瞎子到陳德全選擇的建宅的地里大吵大鬧。
林瞎子怒罵楊、李破壞規矩，不要臉，又罵陳德全不講信用，詛咒陳德全選的宅基地是陰地、鬼地，在這裡建房全家不得好死，斷子絕孫之類的。
陳德全和楊李二位師傅也不是吃素的，噴著唾沫星子，指著林瞎子的獨眼罵林瞎子瘸腿少眼睛，活該媳婦死得早，一輩子孤寡，斷子絕孫等等。
幾人你一嘴我一嘴的罵，罵出了爹娘，罵出了祖宗十八代，罵出了牛馬雞狗鴨，嚇得打瞌睡的太陽躲進了烏雲的被子裡避難，可謂罵得昏天黑地。
林瞎子一張毒嘴怎敵過那三張刀子嘴，很快敗下陣來，氣得臉紅青漲，五臟具顫，六腑皆抖。暴怒的林瞎子抽出腰間的殺豬刀，一瘸一拐地追著三人砍，可矮胖子靈活，瘦高子狡猾，陳德全跑得更快。
四人在陳德全的地里跑了十幾圈下來，林瞎子左手撐著左膝蓋，右手提著雪亮的殺豬刀，怒視對面得意洋洋的三人，而那三人還在破口大罵，一個勁地嘲笑林瞎子腿瘸眼瞎跑不快，氣得林瞎子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恨欲狂，他的胸口仿佛被五指山壓著，憋得難受，可又奈何不了對面的幾人。
於是林瞎子陰沉著臉，放了句「你們幾個雜種等著，看老子不弄死你們幾個狗日的」狠話，拎著殺豬刀一瘸一拐的走回了家。
幾個人幾人開懷大笑，憑嘴上的功夫大獲全勝，罵跑了林瞎子，儘管他們也付出了罵啞了嗓子，累了心神的沉重代價。
休息了好一會，幾個人忙碌了起來，規劃著名怎麼建房，坐落在哪一個方位，大門朝哪個方向開，又結合陳德全的生辰八字算出什麼時候可以動土。
楊師傅收起羅盤說道：「二月初一宜動土，斗金斗銀裝滿屋。考得狀元拿甲第，取得金筆官一等。」
「噹」
李師傅敲著一隻小金鐃，詞封道：「建得梧桐鳳凰巢，住進五爪金龍窩。生得女兒當鳳凰，生得男兒成金龍！」
「噹」
陳德全聽後笑得嘴角都合不攏，當天晚上殺一隻大公雞招呼楊、李二位師傅，楊、李吃飽喝足之後頂著毛毛冷雨歸家而去。
午夜時分，天空飄起了鵝毛大雪，颳起了寒風，地上漸漸起了積雪。
林瞎子腰間纏紅線，別著一根紅蠟燭，後腰間吊著一個火把，胸前抱著三根嬰兒手臂粗的大香和兩根嬰兒手臂粗的白蠟燭，冒著刺骨冷風，簌簌雪花直奔涼水井而去。
香神樹冠之下不見雪。
林瞎子將香和蠟燭放到兩棵樹幹中間，抱起一根大香用力地插入左邊樹幹前，又抱起另外一根大香插在右側的樹幹前，又將一根大香插在兩樹中間，兩根大白蠟燭分別插在三炷香的間位中，動作麻利地抽出腰間的紅蠟燭插在兩根白蠟燭中間。
緊接著抽出背後的火把，從胸前掏出打火機，「嚓」火光划過夜空，點燃火把，按照他的規矩用火把先點燃左邊的香後又點燃右邊的香，接著點燃中間的香，再點燃兩根白蠟燭，最後點燃紅蠟燭。
雪夜裡，涼水井星火三點，蠟香味繚繞，樹冠外雪花飄舞，寒風迴旋。
林瞎子解下紅繩，將紅繩從左一柱大香上頭幾厘米的地方打上死結，繞中間大香的半腰三圈，紅繩在右側和左邊大香相同位置打死結，又繞到兩根白蠟燭腰間打死結。
林瞎子又從大棉襖里掏出三個有鼻子有眼的稻草人，上面赫然用硃砂黃紙寫著楊達先、李為史、陳德全三人的名字。林瞎子將寫有楊達先、李為史的稻草人分別吊在兩根白蠟燭火焰上方吊著烤，一會就被燻黑了腳。
隨即又將寫有陳德全的稻草人吊在白蠟燭中間，紅蠟燭上方中間。最後林瞎子往後退三步，跪在地上，邊磕頭嘴裡邊念道：
三星敬香神，三火斷神魂。
三星連三火，燒死此三人。
燒得三魂散，煉得七魄亡。
三更見閻王，五更下地獄。
念完咒語後，開口咒道：
楊達先、李為史不得好死，搶老子生意，就是殺我父母，求無所不能的香神讓楊達先被人亂刀砍死，石頭砸死，李為史被摔死，被噎死，陳德全活不過七天，宅基地變鬼宅無人住，住一人死一人.....
.興許是林瞎子磕累了，又或是罵累了，他雙手撐地，艱難起身，可能是因為腿跪麻了，也可能是覺得他不夠誠意，林瞎子唰一下摔跪到地上，發出吃痛的殺豬聲，驚得香神樹葉上灑落幾片雪花。
林瞎子再次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靠著香神的大腿緩了十幾分鐘才回家，邊走邊拉著嘶啞又憤怒的嗓子罵道：
「楊達先、李為先你兩個挨千刀的，不得好死，活不過初一！」
「李為先楊達先你兩個該殺的畜生，被狗咬死，出門摔死你個死胖子。」
「天殺的楊達先，雷劈的陳德全，狗咬的李為先，你們三個都不得好死！」
......
第二天，晨光初現，楊達先擔著兩隻水桶去涼水井擔水，走在白雪為毯的路上，發出「吱吱」的硌牙聲，他看見香神樹冠之下並無成片積雪，只有幾處朵朵白雲似的小團積雪，兩棵香樟樹下聳立著三根像被吃完了肉的雞腿只剩下骨頭的香腳，一地的香灰里還插著三根流著紅淚白淚的蠟腳，地上是黑白紅的蠟雲。楊達先作為行家一看便知是用來咒人死的。
「挨千刀的林瞎子」楊達先一聲怒罵，首先想到的是林瞎子咒罵他。
但楊達先沒有在意，作為同行的他知道這都是嚇人的把戲，如果是真的那這世界上的人早死光了。
楊達先灌滿了水桶，擔著滿滿的水，走到小路上，
「啊」
他腳下一滑，摔下土坎，摔了一個倒栽蔥，頭磕在覆蓋積雪的石頭上，然後身體便無力的倒在雪地上抽搐沒幾下，失去了動靜，鮮血浸紅了雪，融了雪，成了血水，很快便結成了冰。
雪還在下，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好巧不巧，楊達先死的那天晚上李為史家裡遭了賊，李為史與小偷大打出手，被小偷掏出背後的小刀捅了八九刀，等李為史兩個兒子從裡屋跑出來，李為史已經倒在了血泊里，胸口還插著一把刀，嘴裡冒著熱血，瞪著大眼，全身哆嗦，沒一會便斷了氣。
李為史兒子馬上追了出去，茫茫黑夜裡那還有什麼賊人的身影，除了雪地上的幾行腳印，早跑沒影子了。李為史的兒子當晚跑到大岩鎮派出所報警，警察來到現場作了現勘，並把李為史屍體拖走了。
在小勝明大伯陳德伍家看電視的大人們你一嘴我一嘴的，說楊達先和李為史是因為林瞎子在香神面前給咒死的，現在唯一還活著只有陳德全，嚇得陳德全整天躲在家裡到現在門都不敢出。
就在昨天村里人去楊達先家幫忙辦喪事的時候，林瞎子跑到楊達先的棺材面前像潑婦罵街又像勝利者宣告勝利，敞懷大罵：
「楊達先死得好，說這就是惹老子的下場，老子咒都把你咒死，哈哈哈。」
楊達先三個兒子聽見林瞎子這樣說，拎著殺豬刀跑出來，嚇得林瞎子一溜煙跑老遠，邊跑邊罵，楊達先一家斷子絕孫，全部不得好死。
跑著跑著林瞎子不知不覺跑到了李為先家門口，林瞎子的獨眼眼白轉動，又破口大罵：「
李為先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
於是李為先的兩個兒子提著斧頭追了出來，林瞎子見狀撒丫子就溜，路過陳德全家門口，他的嘴忍不住咒：
「陳德全活不過今天，死在今天晚上三更，
宅基地里建陰墳，死了老人死小人，
哈哈哈哈哈。」
惱怒的陳理拿著一根鋼釺追了上去，於是乎六個人在雪地里追了林瞎子幾里地，也沒有追上林瞎子。
這一天是林瞎子一生中最值得驕傲的一天，被他稱為千里雪地遛虎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