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無有神憂
生活不會因為少了誰，而活不下去，只是有的人肩上的擔子更沉了。
暮秋和煦的陽光，穿過空中飄舞的白楊落葉，輕柔地落在姚曉紅的肩上。她早早地帶著小勝明和小雨去鎮上趕集。姚曉紅背著因為貪吃而被玉米粒撐得脹鼓鼓的蛇皮麻袋，足足八十斤。
小勝明背一籮筐花豆，也有五十二斤，至於小雨則背了三十斤的干辣椒，一大口袋的干辣椒看起來比誰的都多。一家三口背著穀物往鎮上趕，姚曉紅走在前，小勝明在中，小雨在後，他們都被籮筐壓彎了腰，像驢駝煤被煤壓彎了腰一樣。
他們早已滿頭大汗，汗水掛在了眉毛上，喘著粗氣。那時而上坡時而下坡的毛路，延伸到山的盡頭，消失在遠方的丘陵間，七八公里的路仿佛沒有盡頭，烈陽考驗著這一條路上的每一個行人。
小勝明憋著一口氣，咬緊牙關，不敢說話，生怕泄了這一口氣，他無法將肩上的花豆運到鎮上。
小雨則委屈巴巴的抱怨路途遙遠，太陽的毒辣，走得腳痛，勒得肩膀火辣辣的。無奈的姚曉紅只得伸出右手托住小雨的籮筐，使得小雨的牢騷少了一些。
幾人一路上走走停停，終於走完了蜿蜒起伏的路，到了大岩集市上。
他們背負籮筐，從集市的頭走到集市的尾，姚曉紅躬著背，像烏龜伸出頭似的和一個買家討價還價，顧不上擦拭額頭的汗珠，只為能賣個好價錢。
眼皮上沉重的汗珠，壓得小勝明滿臉通紅，抬不起頭來，不知是不是他累得出了幻覺，他的眼睛瞧見地上來來往往的各式各樣鞋子，變成了一隻只顏色各異的青蛙。
其中大多數是軍綠色的解放鞋青蛙，有的破的解放鞋青蛙，像是餓極了似的，張著嘴呱呱叫，偶爾有幾隻完整的黑皮鞋、白皮鞋的青蛙從他和小雨的灰色布鞋青蛙旁邊路過。
但有兩隻老舊黑皮鞋青蛙在小勝明的面前蹦蹦躂躂，呱呱叫個不停，時不時蹬地幾下，而它們的對面是兩隻染泥的解放鞋青蛙，解放鞋青蛙顯然是在與黑皮鞋青蛙展開激烈的討論，明顯能看到解放鞋青蛙肚子裡腳趾糾結抓地。
經過多次的討價還價，黑皮鞋青蛙終於願意比別人糧商出價多出一毛錢一斤收購小勝明他們的玉米、花豆和干辣椒。
每一斤糧食多賣一毛錢都是農村人的希望，畢竟快要交公糧了。
卸下背上的籮筐，背上負擔一下子消失了，小勝明頓感無比輕鬆，地上的鞋子恢復了正常，而集市上熱鬧的氣息這才衝進了小勝明的感官里。
有吆喝著賣烤豆乾的，有挑著擔，敲著小鑼賣麥芽糖的，有擺攤賣鞋賣衣服的攔人介紹衣服的小販，有賣小雞小鴨的......
「花豆一元二毛一斤，玉米九毛一斤，干辣椒二塊四毛一斤，共計一百八十二塊四毛。」
姚曉紅小心翼翼地將錢放進掛在胸口的荷包里，將籮筐遞給兩個盯著對面鐵網火架上的糯米糍粑挪不開眼的孩子。
他蹲下身用白色花格子衣袖如清風拂過小雨額頭上的汗珠，又扭頭心痛的看了眼逐漸懂事的小勝明。
感受到母親溫柔的目光，小勝明不舍地收回眸光，眼巴巴的看向母親。
太陽的金光在半蹲著的母親的蓬鬆黑髮上跳躍，幾根銀髮閃爍銀光，倒映金光的汗水流淌過銀髮，仿佛金銀交織的銀河交匯在母親的雙鬢，汗水流淌過如萬傾梯田般細細疊疊皺紋的臉頰。
在輕柔如月，璀璨如星的眼睛裡投射出姚曉紅對兩個孩子的慈愛，她嘴角流露的微笑，溫暖了他們一個又一個寒冬。
「兩隻小饞貓！」
姚曉紅站起身左手牽著小勝明，右手拉著小雨，花了三塊錢買了三塊中間夾著玫瑰糖的糍粑，三個人的嘴角都齜出了花。姚曉紅笑著說道：
「一會去買十幾隻小雞和小鴨，你們可要好好把它們養大咧。」
「好嘞，養大了，賣了錢又可以買糍粑吃啦！」
小雨開心地接過糍粑高興的說道。
小勝明眨巴著眼睛，吞著口水，嘴裡咀嚼著糍粑像小雞啄米一樣點頭。
咬了一口糍粑的小雨，開心的說：
「快一年沒有吃過玫瑰糍粑了，好香呀」。
姚曉紅溫柔的說道：
「小雨，你好好讀書，將來有了大出息，天天都可以吃嘞。」
小雨咬了一口糍粑，嘟起沾著玫瑰糖的小嘴說道：
「那小雨一定好好學習，將來天天買糍粑給媽媽吃，還有二哥大哥吃。」
小勝明咬了一大口糍粑，說道：「好嘞，二哥等你買糍粑給我吃，嘿嘿」
小雨見小勝明吃得大口大口的說：「二哥，我要吃你的糍粑，你的肯定比我的好吃，嘻嘻嘻。」
「不給，都是一塊糯米糍粑切下來的，一樣的」
「給我咬一口嘛，就嘗咬一小口。」
「好不好嘛」
「只准咬一小口哈」
「住嘴！咬那麼一大口，你是屬豬的啊」
「哈哈哈」
「媽媽，小勝明又揪人家辮子」
「媽媽，小雨也要嘗你的糍粑」
「好好好」
......
生活像一台榨油機，簡樸和睦的家庭像飽滿的油菜籽，能榨出幸福的菜籽油。
秋收冬藏，冬天的莊游村家家戶戶的二樓上都堆滿了玉米棒子，用煤火架在下面烘乾，等到來年開春的時候，用機子像脫衣服似的從玉米芯上脫下一粒粒飽滿的玉米籽。
被煤火熏得略微泛黑的玉米穹底下，一家四口正圍著泥火爐燒洋芋吃，傾聽被火烤得紅通通的陳勝興講述他這一年多的打工經歷。
陳勝興初一沒上完便輟學了。因為陳德貴捨不得給他買蜂窩煤的兩塊錢，本來無心學習的他，一氣之下與比陳理小一歲的弟弟陳想外出打工。
其實，他輟學還有一個主要的原因，陳勝興在大岩中學裡時常被收保護費，招惹到了大岩中學的一群小混混，被圍毆了幾次，陳勝興也就不敢去上學了。
陳勝興和陳想在省會的一個小工地上一起打工。
兩人什麼也不會，只能給砌磚師傅打小工，負責供應砌磚的師傅水泥、砂漿和磚頭，一天100元。烈日炎炎的工地，烤炙著每一個露天搬磚、扛水泥的工人，先是曬得他們的皮膚脫皮，而後把他們的皮膚曬成黝黑耐曬的糙皮膚。
初到工地上班的陳勝興，傍晚下班回到藍色活動板房工人宿舍里，灰頭土臉的他，後背火辣辣的痛。地上塑膠袋裡裝了十幾盒飯，這是他和其他工友的晚餐。
儘管只有兩個素菜和一個肉少得可伶的葷菜，但配上大米飯他也是吃得津津有味。飯後，他顧不上背上火辣辣的灼燒痛感以及皮膚被水泥撕咬的撓心痛癢，在水龍頭下簡單地沖了一個涼水澡，躺在十幾個人的通鋪上抓緊時間休息，沒一會他的鼾聲四起，而去其他的工友們則是約著一起到工地附近的烙鍋燒烤攤喝酒去了。
夜深人靜時，宿舍里鼾聲如雷，此起彼伏。
醒來的陳勝興悄摸爬起來，貓著腰，小心翼翼地鑽出了帳篷，走到五六十米遠的樓下，藉助工地的燈光，爬到三樓，探出做賊似的腦袋，四下空無一人，燈光照亮了工地上堆得散亂的建築垃圾。
在砌磚木板架子上，裝水泥砂漿的桶里插著磚刀、泥掌。確定沒有人後，陳勝興深吸一口氣，隱入黑暗中，翻跳上木板架子上，從砂漿中拔出磚刀、泥掌，獨自摸索砌磚。
對照著砌磚師傅事先砌好的砌面，按照白天偷瞄到的切磚師傅的動作，拿起一塊磚，有模有樣的抹上黏糯砂漿，砌到牆上，砌好了一排，與之前師傅砌的磚對照後，又拆了下來，又砌好又拆，凌晨四點的時候回到床上，又半眯著總結經驗。
夜復一夜，日復一日，半年後，陳勝興自己學會了砌磚。
在打了半年的小工之後，結算了工資，陳勝興換了一處小工地，成為了這個小工地上最年輕的砌磚師傅，工資漲到了一百八十元一天，而陳想還是繼續在原來的工地上做小工。
陳勝興上班來得早，走得晚，磚砌得好，砌得快，一個人頂兩個人，幹勁十足，包工頭對他豎起了大拇指，給他把工資漲到兩百元一天。
有人開心有人憂愁。
然而這動了同一個工地上砌磚老師傅們的飯碗，老師傅們不肯教年輕人砌磚的技術，就是擔心飯碗被年輕人搶走。
陳勝興人年輕，效率高，人又勤快，這樣放任他干，沒多久老師傅們又得重新找工地，還不一定能找到工資這麼高的小工地，而大工地又得不了偷懶。
於是幾個老師傅在陳勝興砌的一面牆上動了手腳，導致牆面坍塌，摔碎了七八千塊錢的磚，也耽擱了工程。陳勝興低頭彎腰向包工頭解釋，喊冤，只換來了一句「兄弟我也無能為力」。
賠完了身上的錢，還給包工頭做了一個月的工抵債。
附近的工地聽到他砌倒牆的事，紛紛將他拉進黑名單。第一次出門打工的陳勝興，向陳想借了路費，狼狽回了家。
聽完陳勝興的打工經歷，一家人長吁短嘆。
姚曉紅紅著眼，心酸又自豪地說道：
「上不了學，學會一門手藝也是了不得的，天旱餓不死手藝人嘞。」
陳勝興振作地說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外面的人人心險惡啊。
不過等過了年，我就出門，去承包個戶砌磚的活，錢來得實在，個戶人家待砌磚師傅比較好，供一日三餐，而且現在修建新平房的人家戶比較多，掙點錢還是容易的。」
暮秋和煦的陽光，穿過空中飄舞的白楊落葉，輕柔地落在姚曉紅的肩上。她早早地帶著小勝明和小雨去鎮上趕集。姚曉紅背著因為貪吃而被玉米粒撐得脹鼓鼓的蛇皮麻袋，足足八十斤。
小勝明背一籮筐花豆，也有五十二斤，至於小雨則背了三十斤的干辣椒，一大口袋的干辣椒看起來比誰的都多。一家三口背著穀物往鎮上趕，姚曉紅走在前，小勝明在中，小雨在後，他們都被籮筐壓彎了腰，像驢駝煤被煤壓彎了腰一樣。
他們早已滿頭大汗，汗水掛在了眉毛上，喘著粗氣。那時而上坡時而下坡的毛路，延伸到山的盡頭，消失在遠方的丘陵間，七八公里的路仿佛沒有盡頭，烈陽考驗著這一條路上的每一個行人。
小勝明憋著一口氣，咬緊牙關，不敢說話，生怕泄了這一口氣，他無法將肩上的花豆運到鎮上。
小雨則委屈巴巴的抱怨路途遙遠，太陽的毒辣，走得腳痛，勒得肩膀火辣辣的。無奈的姚曉紅只得伸出右手托住小雨的籮筐，使得小雨的牢騷少了一些。
幾人一路上走走停停，終於走完了蜿蜒起伏的路，到了大岩集市上。
他們背負籮筐，從集市的頭走到集市的尾，姚曉紅躬著背，像烏龜伸出頭似的和一個買家討價還價，顧不上擦拭額頭的汗珠，只為能賣個好價錢。
眼皮上沉重的汗珠，壓得小勝明滿臉通紅，抬不起頭來，不知是不是他累得出了幻覺，他的眼睛瞧見地上來來往往的各式各樣鞋子，變成了一隻只顏色各異的青蛙。
其中大多數是軍綠色的解放鞋青蛙，有的破的解放鞋青蛙，像是餓極了似的，張著嘴呱呱叫，偶爾有幾隻完整的黑皮鞋、白皮鞋的青蛙從他和小雨的灰色布鞋青蛙旁邊路過。
但有兩隻老舊黑皮鞋青蛙在小勝明的面前蹦蹦躂躂，呱呱叫個不停，時不時蹬地幾下，而它們的對面是兩隻染泥的解放鞋青蛙，解放鞋青蛙顯然是在與黑皮鞋青蛙展開激烈的討論，明顯能看到解放鞋青蛙肚子裡腳趾糾結抓地。
經過多次的討價還價，黑皮鞋青蛙終於願意比別人糧商出價多出一毛錢一斤收購小勝明他們的玉米、花豆和干辣椒。
每一斤糧食多賣一毛錢都是農村人的希望，畢竟快要交公糧了。
卸下背上的籮筐，背上負擔一下子消失了，小勝明頓感無比輕鬆，地上的鞋子恢復了正常，而集市上熱鬧的氣息這才衝進了小勝明的感官里。
有吆喝著賣烤豆乾的，有挑著擔，敲著小鑼賣麥芽糖的，有擺攤賣鞋賣衣服的攔人介紹衣服的小販，有賣小雞小鴨的......
「花豆一元二毛一斤，玉米九毛一斤，干辣椒二塊四毛一斤，共計一百八十二塊四毛。」
姚曉紅小心翼翼地將錢放進掛在胸口的荷包里，將籮筐遞給兩個盯著對面鐵網火架上的糯米糍粑挪不開眼的孩子。
他蹲下身用白色花格子衣袖如清風拂過小雨額頭上的汗珠，又扭頭心痛的看了眼逐漸懂事的小勝明。
感受到母親溫柔的目光，小勝明不舍地收回眸光，眼巴巴的看向母親。
太陽的金光在半蹲著的母親的蓬鬆黑髮上跳躍，幾根銀髮閃爍銀光，倒映金光的汗水流淌過銀髮，仿佛金銀交織的銀河交匯在母親的雙鬢，汗水流淌過如萬傾梯田般細細疊疊皺紋的臉頰。
在輕柔如月，璀璨如星的眼睛裡投射出姚曉紅對兩個孩子的慈愛，她嘴角流露的微笑，溫暖了他們一個又一個寒冬。
「兩隻小饞貓！」
姚曉紅站起身左手牽著小勝明，右手拉著小雨，花了三塊錢買了三塊中間夾著玫瑰糖的糍粑，三個人的嘴角都齜出了花。姚曉紅笑著說道：
「一會去買十幾隻小雞和小鴨，你們可要好好把它們養大咧。」
「好嘞，養大了，賣了錢又可以買糍粑吃啦！」
小雨開心地接過糍粑高興的說道。
小勝明眨巴著眼睛，吞著口水，嘴裡咀嚼著糍粑像小雞啄米一樣點頭。
咬了一口糍粑的小雨，開心的說：
「快一年沒有吃過玫瑰糍粑了，好香呀」。
姚曉紅溫柔的說道：
「小雨，你好好讀書，將來有了大出息，天天都可以吃嘞。」
小雨咬了一口糍粑，嘟起沾著玫瑰糖的小嘴說道：
「那小雨一定好好學習，將來天天買糍粑給媽媽吃，還有二哥大哥吃。」
小勝明咬了一大口糍粑，說道：「好嘞，二哥等你買糍粑給我吃，嘿嘿」
小雨見小勝明吃得大口大口的說：「二哥，我要吃你的糍粑，你的肯定比我的好吃，嘻嘻嘻。」
「不給，都是一塊糯米糍粑切下來的，一樣的」
「給我咬一口嘛，就嘗咬一小口。」
「好不好嘛」
「只准咬一小口哈」
「住嘴！咬那麼一大口，你是屬豬的啊」
「哈哈哈」
「媽媽，小勝明又揪人家辮子」
「媽媽，小雨也要嘗你的糍粑」
「好好好」
......
生活像一台榨油機，簡樸和睦的家庭像飽滿的油菜籽，能榨出幸福的菜籽油。
秋收冬藏，冬天的莊游村家家戶戶的二樓上都堆滿了玉米棒子，用煤火架在下面烘乾，等到來年開春的時候，用機子像脫衣服似的從玉米芯上脫下一粒粒飽滿的玉米籽。
被煤火熏得略微泛黑的玉米穹底下，一家四口正圍著泥火爐燒洋芋吃，傾聽被火烤得紅通通的陳勝興講述他這一年多的打工經歷。
陳勝興初一沒上完便輟學了。因為陳德貴捨不得給他買蜂窩煤的兩塊錢，本來無心學習的他，一氣之下與比陳理小一歲的弟弟陳想外出打工。
其實，他輟學還有一個主要的原因，陳勝興在大岩中學裡時常被收保護費，招惹到了大岩中學的一群小混混，被圍毆了幾次，陳勝興也就不敢去上學了。
陳勝興和陳想在省會的一個小工地上一起打工。
兩人什麼也不會，只能給砌磚師傅打小工，負責供應砌磚的師傅水泥、砂漿和磚頭，一天100元。烈日炎炎的工地，烤炙著每一個露天搬磚、扛水泥的工人，先是曬得他們的皮膚脫皮，而後把他們的皮膚曬成黝黑耐曬的糙皮膚。
初到工地上班的陳勝興，傍晚下班回到藍色活動板房工人宿舍里，灰頭土臉的他，後背火辣辣的痛。地上塑膠袋裡裝了十幾盒飯，這是他和其他工友的晚餐。
儘管只有兩個素菜和一個肉少得可伶的葷菜，但配上大米飯他也是吃得津津有味。飯後，他顧不上背上火辣辣的灼燒痛感以及皮膚被水泥撕咬的撓心痛癢，在水龍頭下簡單地沖了一個涼水澡，躺在十幾個人的通鋪上抓緊時間休息，沒一會他的鼾聲四起，而去其他的工友們則是約著一起到工地附近的烙鍋燒烤攤喝酒去了。
夜深人靜時，宿舍里鼾聲如雷，此起彼伏。
醒來的陳勝興悄摸爬起來，貓著腰，小心翼翼地鑽出了帳篷，走到五六十米遠的樓下，藉助工地的燈光，爬到三樓，探出做賊似的腦袋，四下空無一人，燈光照亮了工地上堆得散亂的建築垃圾。
在砌磚木板架子上，裝水泥砂漿的桶里插著磚刀、泥掌。確定沒有人後，陳勝興深吸一口氣，隱入黑暗中，翻跳上木板架子上，從砂漿中拔出磚刀、泥掌，獨自摸索砌磚。
對照著砌磚師傅事先砌好的砌面，按照白天偷瞄到的切磚師傅的動作，拿起一塊磚，有模有樣的抹上黏糯砂漿，砌到牆上，砌好了一排，與之前師傅砌的磚對照後，又拆了下來，又砌好又拆，凌晨四點的時候回到床上，又半眯著總結經驗。
夜復一夜，日復一日，半年後，陳勝興自己學會了砌磚。
在打了半年的小工之後，結算了工資，陳勝興換了一處小工地，成為了這個小工地上最年輕的砌磚師傅，工資漲到了一百八十元一天，而陳想還是繼續在原來的工地上做小工。
陳勝興上班來得早，走得晚，磚砌得好，砌得快，一個人頂兩個人，幹勁十足，包工頭對他豎起了大拇指，給他把工資漲到兩百元一天。
有人開心有人憂愁。
然而這動了同一個工地上砌磚老師傅們的飯碗，老師傅們不肯教年輕人砌磚的技術，就是擔心飯碗被年輕人搶走。
陳勝興人年輕，效率高，人又勤快，這樣放任他干，沒多久老師傅們又得重新找工地，還不一定能找到工資這麼高的小工地，而大工地又得不了偷懶。
於是幾個老師傅在陳勝興砌的一面牆上動了手腳，導致牆面坍塌，摔碎了七八千塊錢的磚，也耽擱了工程。陳勝興低頭彎腰向包工頭解釋，喊冤，只換來了一句「兄弟我也無能為力」。
賠完了身上的錢，還給包工頭做了一個月的工抵債。
附近的工地聽到他砌倒牆的事，紛紛將他拉進黑名單。第一次出門打工的陳勝興，向陳想借了路費，狼狽回了家。
聽完陳勝興的打工經歷，一家人長吁短嘆。
姚曉紅紅著眼，心酸又自豪地說道：
「上不了學，學會一門手藝也是了不得的，天旱餓不死手藝人嘞。」
陳勝興振作地說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外面的人人心險惡啊。
不過等過了年，我就出門，去承包個戶砌磚的活，錢來得實在，個戶人家待砌磚師傅比較好，供一日三餐，而且現在修建新平房的人家戶比較多，掙點錢還是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