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窮鬼發橫財
吳月娘取出金銀給二位僕人，為什麼會說這些呢？只因為這一筆金銀來路不正，原來是西門慶受的僕人苗青殺害主人搶奪的髒財。因為苗青東窗事發，被家童告在巡江察院，批提刑官捉拿人犯，那時候苗青在臨清開店，就以三百兩黃金、一千兩銀子，打點官司。西門慶把金子黑了，只按一千金與夏提刑平分。開脫了苗青死罪，現在揚州做鹽商，稱苗員外，至今殺人犯逃脫法網，主人性命含冤待雪。你說這一份財富公不公道？眼下吳月娘取出來，指望這些銀子過過日子，估計天理也不容。
今晚來安用燒酒灌醉玳安，大概一更時候，來安取出一把撲刀在手，乘夜色去西村找張小橋說話。那張小橋原是來安事先約好的，知道來安要來，先打下二斤燒酒，點著燈等他，忽聽狗叫，張小橋迎出門來，把來安約在屋裡，東頭一間小屋炕上坐下來，叫媳婦篩起酒來。
來安說：「你等一下喝酒。」就把這吳月娘取出金銀的事說了一遍。這是上門送來一波財，要取實在是太容易。現在你我商量個方法，馬上就動手，千萬不要錯過機會。
張小橋在衙門裡混了多年，和那些盜賊們有著不清不楚的關係。最近因為城裡發生了動亂，他又和當地的土匪們勾結在一起，一聽到有利可圖的事情，他怎麼能不興奮得跳起來呢？他和來安說：「這筆財富，有兩種獲取的方法，一種是溫和的，一種是粗暴的。只要做得巧妙，就是真正的本事。」
來安好奇地問：「那什麼是溫和的方法，什麼是粗暴的方法呢？」
張小橋解釋道：「如果我們要粗暴地取財，現在正好是大亂的時候，沒有法律的約束，我們可以召集我們的十來個兄弟，明目張胆地帶上武器，直接殺掉吳月娘和玳安，把小玉賣掉，然後把財物大家平分，你我各拿一半。西門慶本來就是個外來的窮光蛋，發家之後也沒有什麼親戚族人，將來就算有人說是土匪殺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有法律來管，誰會來告狀呢？這是粗暴的方法，參與的人多，分到的也多。
但如果按照我的想法，還是溫和的方法更好。我們可以趁著深夜三四更天，天黑沒有月光的時候，我叫上我的兒子張大，加上你我三個人，只帶一個火把，把草屋點著，然後大喊有賊。玳安是個膽小的年輕人，月娘肯定也會嚇得逃跑。我們放他們一條生路，在後面假裝追趕，只是扔幾塊石頭嚇唬他們，讓他們拼命逃跑，誰還敢回來？然後我們就可以拿走那些銀子藏起來，事後就說是被賊搶走了，你還可以裝作好人，以後也好相見。我和你三七分，我願意多讓你一點，你覺得這個計劃怎麼樣？這樣溫和地取財，還不違背天理，豈不是兩全其美。」
把個來安喜歡的不得了，跳起來說道：好計！好計！好計！馬上就三更天，咱們就該早去，怕天明有人行走不方便。手裡的這些東西，連我的幾個包袱，全部寄在你家罷，好擋人的眼目。我也就搬在你這村里住了。」
計策已經定好，張小橋把大兒子出來，張大也有三十來歲，一條壯漢，專以賭博平事為生活，也是這一路的人。三人各拿口撲刀，將燒酒篩熱，喝幾大碗，壯膽辦事。
來到喬家莊上，先把場圍一垛乾草點火來，跳過牆去，火燒起後邊屋來。來安大叫有賊，嚇得玳安慌忙爬起，百忙裡穿不上褲子，赤著腳，叫小玉開門，快往外跑。這幾個婦女，沒有一個是有膽的，月娘嚇得亂顫，先抱起孝哥，玳安小玉挽著月娘往外走，黑影里顧不上高低的路，一步一跌只往無火的地方逃走。
只聽一片聲喊說：「不要讓人跑走，趕快追上去拿人。」
嚇得吳月娘、小玉、老馮自己管自己，都藏在野草里。只聽得石頭扔過來的聲音，月娘懷抱孝哥，黑暗野地里藏躲不及，有一塊磚頭打將來，把孝哥的頭打破，大叫一聲，就沒氣了。月娘也顧不得孩子死活，抱著走過莊外，河邊樹林子裡，低下身子，用袖子把孝哥擋得嚴嚴的，不敢讓他啼哭。直等到五更時候，莊上狗還亂咬，火也不明，人也不喊了。天色漸明，玳安扶著月娘，不敢回莊，可往那裡去好。
在一片混亂和恐慌之中，來安已經迅速地將金銀財寶以及他的包裹和一些細軟物品交給了張小橋父子，讓他們挑走。隨後，他開始尋找月娘，得知她在河邊的樹林裡，便遠遠地放聲大哭，一邊走一邊大聲呼喊著：「天啊，殺了我吧！」他每走一步就哭喊一聲，終於來到了月娘面前，跪倒在地，大哭道：「連我的包裹和衣物，這幾年辛苦掙來的生活所需，都被搶走了。」說完，他又哭了起來，連玳安也相信了他的話，抱起孝哥一看，發現他的額角上被打了一個大血窟窿，急忙用棉花包紮起來，然後抱著孝哥又回到了莊子。原本的一間草屋，已經燒掉了半間，房間裡收拾得乾乾淨淨，只剩下一堆亂草，連被子也沒有了。月娘看到這情景，不禁放聲大哭，老馮怎麼勸也勸不住。她想要尋死，但是又想到了那些死去的人留下的這個孩子，不知道未來的日子該怎麼過。
正說著話，來安媳婦哭一回會，吵一會，說是帶了銀子來連累的他家窮了，也要搬走，不在這個孤莊子上住，守著幾間破屋，倒像還有銀子一般。一面說著，一面來安就來揭鍋，收拾破盆碗草蓆一擔，挑起來辭了月娘，和他媳婦揚長去了。
月娘尋思，今夜又沒有地方安身，到是老馮道：「我想起一條路來，你該去找他，暫時住寫時間，聽聽信，再作商量。」
且說這來安與張小橋合謀，假裝強盜，夜裡將月娘金銀劫去。來安因要脫身，遂將自己先挖出的月娘埋下包袱皮箱物品，全部交給小橋父子，連夜挑著擔子去西村家裡藏下。來安夫妻，他們搬到了張小橋家的隔壁住，心裡打著如意算盤，想要和張小橋平分那些金銀財寶，但又不願意真的給他一半。他心裡琢磨著，那些大皮箱裡裝的都是月娘自己的首飾和衣服，還有一些金簪子、金釵、頭飾等物，至少也有三四頂，連同李瓶兒、潘金蓮留下的遺物也都在箱子裡，這些至少值個五六百兩銀子。至於那個包袱里，裝的是西門慶的官服、杯盤、綢緞和三件貂鼠皮披風，裡面有很多值錢的東西，他們可以慢慢一件件拿出來，到當鋪去典當換銀子。和張小橋合夥，馬上就是一個財主。他心裡這麼想著，嘴裡念叨著，和老婆商量著，感到非常高興。他們在西村找到了三間草房，一間廚房，還有一個小院子和一口井，生活非常方便。
過了三天，來安的老婆說：「咱們那個包袱，今晚就趕緊拿過來吧，我怕張小橋家的婦女們會留下我們的一些小東西，到時候互相之間不好說話，怕傷了和氣。」
來安回答說：「你不了解張小橋，他原本是咱們老爺衙門裡的人，非常講義氣。我幫了他這麼大的忙，讓他發了財，他要是敢做出這種昧良心的事來，那他還算人嗎？我們還要商量一起開店，拜把子做兄弟呢。你要是催得太緊，他會說我們小氣，反而會看低我們。」老婆聽了這話，就不再說話了。
卻說張小橋父子，那夜間得了這股大財，喜之不盡，路上和他兒子張大商議，這筆錢財，像是天送上門來，又不費手腳，又不露馬腳。回到家有五更天氣，悄悄叫開門，後園有個埋葫蘿蔔的地窖，用上些草把金子連箱子盛著，用土埋好，又取出兩個大瓷瓮，把包袱皮箱內首飾，弄的亂騰騰，倒了兩瓷瓮，都是明晃晃珠子、金鐲、金首飾、貂襖、蟒緞，全家開心。
張小橋的老婆道：「你和他來二叔兩個一起乾的，難道不分給他些，咱就這樣藏起來，他也肯定不依，還該留下些給他，省得費嘴又傷了和氣。」
張大道：「好容易的財帛到了咱的手裡，再分給別人，犯了事，都是賊名，誰替咱爺兒們不成。」
商議了多時，張小橋留下一個包袱，是西門慶的冬夏官衣，一套是天青雲緞圓領，著虎補、綠緞襯衣，一套是素紗圓領，沒有補子，月白紗襯衣，又是一件織的玉色緞子飛魚披風，原是何太監送的，又是幾件舊潞豆黃女襖，紫絲細的女衫，又是對襟銀紅綾比甲，新舊兩件白綾花裙，兩個手帕，一對金裹頭簪子，兩隻銀挖耳，也重三錢多。
還要拿幾件，張大攔住說：「夠了，各人家的財帛，難道是來安血汗里掙的？和誰搭的伙，憑票取的銀子，有誰是見證？交給我們的，他要是有異議，那他自己就得承擔後果，就像狗咬了個空尿泡一樣，白白歡喜一場，他敢和誰說去？他不過是個西門慶的奴才，被主人趕出來，又帶著外人搶了他家主母的財物，還敢說出來？這本身就是犯了大罪，還想陷害別人。依我看，給他這幾件衣服，已經是便宜他了。他要是識相就算了，如果他敢說三道四，我們先給他個下馬威怎麼樣？在這亂世里，找個沒人的地方，給他來個致命的打擊，他那個窮老婆，還不知道她男人是怎麼死的呢。」張小橋聽了，說：「我們就穩坐釣魚台，看他怎麼撐船。」這幾句話倒是激發了張小橋的殺心，也激發了他貪財的膽量，他們各自在心裡盤算，但都不說出來。
一天，張小橋看到來安新搬到了隔壁，就買了三斤燒酒，殺了一隻雞，又從城裡買了些豬肝、豬肺、豬肚和豬腸，還有一塊燒肉，為來安遷新居道喜。他請來安到小屋裡坐在炕上，擺了一張低矮的桌子，兩人上了炕，張大負責倒酒，端進菜肉來擺好，也跟著坐在炕沿上，然後大家關上門商量事情。張小橋先開口說：「這些銀子還好零星使用，但這些金子不敢在這裡出手，不是去臨清，就是上東京去賣。這三百兩金子，至少也能換七八千銀子，衣物值個二三千兩，我們可以用這些錢買貨，在臨清開一家青布店。我們兄弟倆一個去南方進貨，一個在店裡經營，不用兩年，連本帶利三倍，這布匹生意是算得出來的，既不會零碎，也不會有剩貨。」
來安聽了，非常高興，接著說：「這布行生意真的很賺錢，西門慶家就是從生藥鋪和布行起家的。臨清的三行生意中，布行是上等的，不管有多少布，不用幾天就能賣完。都是來自兩京三邊的大客戶，他們集中收購，然後賣到各邊關去，還能賺更多的錢。」說到興頭上，燒酒一飲而盡，來安又說：「這幾天弄得我一分錢也沒有，天氣又冷了，還想買幾匹布做衣服，不知道那個包袱里有沒有可以穿的衣服，拿出來看看。這幾天忙著燒飯和整理炕，忙得我手腳不停。」
張小橋聽了沒有回應，只顧喝酒，張大又倒了一杯酒，來安又說：「那個包袱里還有一包散碎的銀子，是那天匣子裝不下的，我們拿出來買些米糧，過了年，我們兄弟倆就可以出門做生意了。把金子賣了，就不愁沒錢了。」張小橋聽了，還是沒有回應。
來安心裡有些著急，張大又來倒酒，來安一手按住酒杯說：「酒不喝了，倒是趁夜裡沒人看見，把前幾天那個匣子和包袱拿出來看看，大家記個清楚，哥還收著。我那小房子也沒地方放這些東西，就這包袱里有些舊衣服，拿出來穿吧，我媳婦還沒有棉襖呢。」
張小橋看到來安追問得緊，就假裝有點醉意，斜著眼睛看著來說：「你這話說得真不懂事，這些東西怎麼可能一下子就拿出來？那一晚上我把它們挑到這裡，累得我連走路的力氣都沒了。咱們都是小戶人家，要是有人來了，我們往哪兒藏這些東西？要是惹出事兒來，可不是鬧著玩的，每個人身上都背著死罪，你到時候也救不了我。」他又指著張大說：「多虧他想了個辦法，挖了一個五尺深的坑，把東西都埋了進去，連蒼蠅蚊子都不敢咬你的一粒米。我看你現在這麼著急，好像怕別人貪了你的東西，哪有這樣的道理。人也要講良心，總不能因為我們兩個不做夥伴了。依我說，明天我們買點香紙來，我們兄弟倆先表明一下心意，去村裡的關王廟，先發誓，從今往後，你我就像親兄弟一樣，如果誰背叛了對方，就不得善終。到明天我們關上門，就對外說不在家，我們兩個把坑挖開，就像之前說的，我只要三成，其他的都歸你，賢弟你覺得怎麼樣？」
說得來安眉開眼笑，又喝了幾杯酒，也醉了，最後大家各自散去。
來安回到家後，他的妻子立刻迎上來問他情況如何。來安就把張小橋說明天要取匣子分財物，並且要把包袱拿過來的事情，詳細地敘述了一遍。夫妻兩人都相信了張小橋的話，認為張小橋是個好人，於是大家都放心地去睡覺了。
到了第二天早晨，張小橋先拿了一件貂鼠皮披風，前往城裡張二官人家新開的當鋪去典當，他只要求典當十兩銀子。他謊稱自己是一個路過的遠客，這件披風是別人寄放在他家的，委託他來典當的。
原來賁四在西門慶去世後，發現沒有人主持大局。後來陳敬濟罵他，來安又偷了他的衣服，月娘生氣，把來安趕了出去，賁四也因此失去了依靠，生活變得暗淡無光。又遇到了大亂，他的本錢也被搶走。吳月娘不在城裡住，暫住城外，賁四就求應伯爵幫忙，投靠了新起家的張二官人，繼續開當鋪。他認得張小橋，接過皮襖來，看了又看，覺得有些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就稱了十兩銀子給張小橋。
後來賁四仔細想了想，自言自語道：「這倒像是西門大官人家那位大娘的披風，怎麼到了他手裡。」又想了想：「在這種時候，兵荒馬亂的，誰家的東西沒丟？」也就不再追究。
卻說第二天，來安早早起來，打算和張小橋一起去取匣子和包袱。他過去叫門，卻沒有人答應，連張大也出去了。他問張大的老婆，她說是趕集去。來安坐等一天，感到非常疑惑和鬱悶。到了黃昏，他又過去問，說還沒回家。
張大老婆說：「他這個樣子，有些躲躲藏藏，還不是我們送上門給他吃的兔子，將來這些財物，還要費一番周折。」來安半信半疑，只覺得張小橋不像是這樣的人，你過去和他老婆再要要包袱，試試她的口氣。來安老婆穿上布裙，直接走過牆西邊去，問張小橋家在哪裡，藉口討火，坐在炕沿上，聊起天來，說：「天冷，沒有棉襖，那包袱里還有幾件舊絹衣裳，想早點拿出來，洗一洗。」
張小橋的老婆是個潑婦，非常不好相處，她臉色一變說：「別在這裡胡說八道，誰是你的奴才，收著你包袱，半夜三更敲門打戶，你男人來，鬧得我一夜沒睡好，帶著我家兒子和男人去，不知道做了什麼勾當，還來我家要包袱，你的包袱怎麼到了我家來？誰和誰說，別人也不會相信有這樣的事。」
來安老婆氣得臉色蠟黃說：「嫂子不要這麼說，等他張大爺回來，當面對質。他原本說今天來取包袱，我才來說話，難道這些東西都要昧下不成？也要講良心，也要講天理。」
張小橋的老婆接過話來說：「要是講良心，講天理，就不會做這樣的事了。」說得來安老婆進退兩難，又不敢大聲爭吵，怕別人聽見。來安隔著牆聽著這邊的爭吵，知道說不通，急忙叫過老婆去，故意說：「慢慢說，你這么小氣，我們兄弟們分什麼東西？」彼此都不再說話。
張小橋父子喝得大醉回家，老婆詳細地告訴他們，說來安的老婆來要包袱，被她罵了一頓，無言以對走開。
到第二天，來安過來張小橋家，裝作若無其事說：「女人們見識短，因為取包袱事，差點吵起來。」張小橋一家都笑了，張小橋覺得過意不去，說：「包袱是我拿出來的，你今晚先拿去用，等明天有空，大家一起打開藏東西的窖子，看看裡面東西。兄弟，你不要孩子氣，你沒地方放，還不如我藏得嚴實。」來安也答應，說：「先放著吧，沒什麼大事。」
到了晚上，張大把包袱捆好，從牆上扔過來。來安夫婦滿心歡喜，認為張小橋還是個好人，他們認為他不會辜負他們的好意。打開一看，裡面只有幾件圓領衣服，兩三個舊絹小襖，幾枝簪子，總共不值幾十兩銀子。來安心想，難道就這樣被騙走了幾千兩銀子？一邊說，一邊又想：現在如果翻臉，他只要不承認，我們也不敢告官，不如還是好好哄他，哄到手，大家自己再做打算。
到了第二年正月十五日，來安買了一副三牲祭品，請了香紙，想要和張小橋拜把子發誓。張小橋等不及，換了一件新青直裰，整整齊齊地進了廟，上了香紙，兩人各自發了兩個昧心的誓：誰要是負心，誰就先死。來安和小橋互相平拜。因為小橋比來安大五歲，就稱小橋為哥，一口一個賢弟。回家後又叫張大來，與來安夫婦磕了頭，從此不再提這件事。
來安看到張小橋每天大把花錢買酒買肉，而他自己一文錢也沒有，幾件官衣也不敢拿出去當，只能忍氣吞聲。他和老婆商量了一個計策說：「我們現在只說和他合夥開布店，去臨清進貨，他自然會拿出金子來賣。那時候買下幾百筒布，這是藏不了的，他敢不分給我，那時候告官也不怕他。」夫妻兩人商量好。
到了第二天，來安和張小橋說要上臨清去賣金子買布的事，張小橋順口接道：「兄弟，這個主意很高明，我現在才佩服你是條好漢。你整天想著要分金子，你就多想想，我也不敢拿出來，萬一事發，各人的性命要緊。現在選個出行的日子，我們神不知鬼不覺，你我腰間各帶一半，打扮成走差的模樣，背個黃包袱，說是從兗州府上臨清下文書。到了臨清置了貨，開起店來，過兩個月把他娘們，雇輛車子，離開清河縣，在臨清住下，誰會問你？這個計劃怎麼樣？」來安高興得不得了，說：「我說哥是好人，你弟媳婦，她哪裡知道哥這么小心，只說不給包袱，吵得我耳朵也聾，今天果然哥的主意極好。」急忙叫張大借個曆書，看了正月二十八日，是出行、開市、納財、上表章的好日子，決定在這一天出發。
來安心裡高興，正合他意，不知道這一去是福是禍。
今晚來安用燒酒灌醉玳安，大概一更時候，來安取出一把撲刀在手，乘夜色去西村找張小橋說話。那張小橋原是來安事先約好的，知道來安要來，先打下二斤燒酒，點著燈等他，忽聽狗叫，張小橋迎出門來，把來安約在屋裡，東頭一間小屋炕上坐下來，叫媳婦篩起酒來。
來安說：「你等一下喝酒。」就把這吳月娘取出金銀的事說了一遍。這是上門送來一波財，要取實在是太容易。現在你我商量個方法，馬上就動手，千萬不要錯過機會。
張小橋在衙門裡混了多年，和那些盜賊們有著不清不楚的關係。最近因為城裡發生了動亂，他又和當地的土匪們勾結在一起，一聽到有利可圖的事情，他怎麼能不興奮得跳起來呢？他和來安說：「這筆財富，有兩種獲取的方法，一種是溫和的，一種是粗暴的。只要做得巧妙，就是真正的本事。」
來安好奇地問：「那什麼是溫和的方法，什麼是粗暴的方法呢？」
張小橋解釋道：「如果我們要粗暴地取財，現在正好是大亂的時候，沒有法律的約束，我們可以召集我們的十來個兄弟，明目張胆地帶上武器，直接殺掉吳月娘和玳安，把小玉賣掉，然後把財物大家平分，你我各拿一半。西門慶本來就是個外來的窮光蛋，發家之後也沒有什麼親戚族人，將來就算有人說是土匪殺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有法律來管，誰會來告狀呢？這是粗暴的方法，參與的人多，分到的也多。
但如果按照我的想法，還是溫和的方法更好。我們可以趁著深夜三四更天，天黑沒有月光的時候，我叫上我的兒子張大，加上你我三個人，只帶一個火把，把草屋點著，然後大喊有賊。玳安是個膽小的年輕人，月娘肯定也會嚇得逃跑。我們放他們一條生路，在後面假裝追趕，只是扔幾塊石頭嚇唬他們，讓他們拼命逃跑，誰還敢回來？然後我們就可以拿走那些銀子藏起來，事後就說是被賊搶走了，你還可以裝作好人，以後也好相見。我和你三七分，我願意多讓你一點，你覺得這個計劃怎麼樣？這樣溫和地取財，還不違背天理，豈不是兩全其美。」
把個來安喜歡的不得了，跳起來說道：好計！好計！好計！馬上就三更天，咱們就該早去，怕天明有人行走不方便。手裡的這些東西，連我的幾個包袱，全部寄在你家罷，好擋人的眼目。我也就搬在你這村里住了。」
計策已經定好，張小橋把大兒子出來，張大也有三十來歲，一條壯漢，專以賭博平事為生活，也是這一路的人。三人各拿口撲刀，將燒酒篩熱，喝幾大碗，壯膽辦事。
來到喬家莊上，先把場圍一垛乾草點火來，跳過牆去，火燒起後邊屋來。來安大叫有賊，嚇得玳安慌忙爬起，百忙裡穿不上褲子，赤著腳，叫小玉開門，快往外跑。這幾個婦女，沒有一個是有膽的，月娘嚇得亂顫，先抱起孝哥，玳安小玉挽著月娘往外走，黑影里顧不上高低的路，一步一跌只往無火的地方逃走。
只聽一片聲喊說：「不要讓人跑走，趕快追上去拿人。」
嚇得吳月娘、小玉、老馮自己管自己，都藏在野草里。只聽得石頭扔過來的聲音，月娘懷抱孝哥，黑暗野地里藏躲不及，有一塊磚頭打將來，把孝哥的頭打破，大叫一聲，就沒氣了。月娘也顧不得孩子死活，抱著走過莊外，河邊樹林子裡，低下身子，用袖子把孝哥擋得嚴嚴的，不敢讓他啼哭。直等到五更時候，莊上狗還亂咬，火也不明，人也不喊了。天色漸明，玳安扶著月娘，不敢回莊，可往那裡去好。
在一片混亂和恐慌之中，來安已經迅速地將金銀財寶以及他的包裹和一些細軟物品交給了張小橋父子，讓他們挑走。隨後，他開始尋找月娘，得知她在河邊的樹林裡，便遠遠地放聲大哭，一邊走一邊大聲呼喊著：「天啊，殺了我吧！」他每走一步就哭喊一聲，終於來到了月娘面前，跪倒在地，大哭道：「連我的包裹和衣物，這幾年辛苦掙來的生活所需，都被搶走了。」說完，他又哭了起來，連玳安也相信了他的話，抱起孝哥一看，發現他的額角上被打了一個大血窟窿，急忙用棉花包紮起來，然後抱著孝哥又回到了莊子。原本的一間草屋，已經燒掉了半間，房間裡收拾得乾乾淨淨，只剩下一堆亂草，連被子也沒有了。月娘看到這情景，不禁放聲大哭，老馮怎麼勸也勸不住。她想要尋死，但是又想到了那些死去的人留下的這個孩子，不知道未來的日子該怎麼過。
正說著話，來安媳婦哭一回會，吵一會，說是帶了銀子來連累的他家窮了，也要搬走，不在這個孤莊子上住，守著幾間破屋，倒像還有銀子一般。一面說著，一面來安就來揭鍋，收拾破盆碗草蓆一擔，挑起來辭了月娘，和他媳婦揚長去了。
月娘尋思，今夜又沒有地方安身，到是老馮道：「我想起一條路來，你該去找他，暫時住寫時間，聽聽信，再作商量。」
且說這來安與張小橋合謀，假裝強盜，夜裡將月娘金銀劫去。來安因要脫身，遂將自己先挖出的月娘埋下包袱皮箱物品，全部交給小橋父子，連夜挑著擔子去西村家裡藏下。來安夫妻，他們搬到了張小橋家的隔壁住，心裡打著如意算盤，想要和張小橋平分那些金銀財寶，但又不願意真的給他一半。他心裡琢磨著，那些大皮箱裡裝的都是月娘自己的首飾和衣服，還有一些金簪子、金釵、頭飾等物，至少也有三四頂，連同李瓶兒、潘金蓮留下的遺物也都在箱子裡，這些至少值個五六百兩銀子。至於那個包袱里，裝的是西門慶的官服、杯盤、綢緞和三件貂鼠皮披風，裡面有很多值錢的東西，他們可以慢慢一件件拿出來，到當鋪去典當換銀子。和張小橋合夥，馬上就是一個財主。他心裡這麼想著，嘴裡念叨著，和老婆商量著，感到非常高興。他們在西村找到了三間草房，一間廚房，還有一個小院子和一口井，生活非常方便。
過了三天，來安的老婆說：「咱們那個包袱，今晚就趕緊拿過來吧，我怕張小橋家的婦女們會留下我們的一些小東西，到時候互相之間不好說話，怕傷了和氣。」
來安回答說：「你不了解張小橋，他原本是咱們老爺衙門裡的人，非常講義氣。我幫了他這麼大的忙，讓他發了財，他要是敢做出這種昧良心的事來，那他還算人嗎？我們還要商量一起開店，拜把子做兄弟呢。你要是催得太緊，他會說我們小氣，反而會看低我們。」老婆聽了這話，就不再說話了。
卻說張小橋父子，那夜間得了這股大財，喜之不盡，路上和他兒子張大商議，這筆錢財，像是天送上門來，又不費手腳，又不露馬腳。回到家有五更天氣，悄悄叫開門，後園有個埋葫蘿蔔的地窖，用上些草把金子連箱子盛著，用土埋好，又取出兩個大瓷瓮，把包袱皮箱內首飾，弄的亂騰騰，倒了兩瓷瓮，都是明晃晃珠子、金鐲、金首飾、貂襖、蟒緞，全家開心。
張小橋的老婆道：「你和他來二叔兩個一起乾的，難道不分給他些，咱就這樣藏起來，他也肯定不依，還該留下些給他，省得費嘴又傷了和氣。」
張大道：「好容易的財帛到了咱的手裡，再分給別人，犯了事，都是賊名，誰替咱爺兒們不成。」
商議了多時，張小橋留下一個包袱，是西門慶的冬夏官衣，一套是天青雲緞圓領，著虎補、綠緞襯衣，一套是素紗圓領，沒有補子，月白紗襯衣，又是一件織的玉色緞子飛魚披風，原是何太監送的，又是幾件舊潞豆黃女襖，紫絲細的女衫，又是對襟銀紅綾比甲，新舊兩件白綾花裙，兩個手帕，一對金裹頭簪子，兩隻銀挖耳，也重三錢多。
還要拿幾件，張大攔住說：「夠了，各人家的財帛，難道是來安血汗里掙的？和誰搭的伙，憑票取的銀子，有誰是見證？交給我們的，他要是有異議，那他自己就得承擔後果，就像狗咬了個空尿泡一樣，白白歡喜一場，他敢和誰說去？他不過是個西門慶的奴才，被主人趕出來，又帶著外人搶了他家主母的財物，還敢說出來？這本身就是犯了大罪，還想陷害別人。依我看，給他這幾件衣服，已經是便宜他了。他要是識相就算了，如果他敢說三道四，我們先給他個下馬威怎麼樣？在這亂世里，找個沒人的地方，給他來個致命的打擊，他那個窮老婆，還不知道她男人是怎麼死的呢。」張小橋聽了，說：「我們就穩坐釣魚台，看他怎麼撐船。」這幾句話倒是激發了張小橋的殺心，也激發了他貪財的膽量，他們各自在心裡盤算，但都不說出來。
一天，張小橋看到來安新搬到了隔壁，就買了三斤燒酒，殺了一隻雞，又從城裡買了些豬肝、豬肺、豬肚和豬腸，還有一塊燒肉，為來安遷新居道喜。他請來安到小屋裡坐在炕上，擺了一張低矮的桌子，兩人上了炕，張大負責倒酒，端進菜肉來擺好，也跟著坐在炕沿上，然後大家關上門商量事情。張小橋先開口說：「這些銀子還好零星使用，但這些金子不敢在這裡出手，不是去臨清，就是上東京去賣。這三百兩金子，至少也能換七八千銀子，衣物值個二三千兩，我們可以用這些錢買貨，在臨清開一家青布店。我們兄弟倆一個去南方進貨，一個在店裡經營，不用兩年，連本帶利三倍，這布匹生意是算得出來的，既不會零碎，也不會有剩貨。」
來安聽了，非常高興，接著說：「這布行生意真的很賺錢，西門慶家就是從生藥鋪和布行起家的。臨清的三行生意中，布行是上等的，不管有多少布，不用幾天就能賣完。都是來自兩京三邊的大客戶，他們集中收購，然後賣到各邊關去，還能賺更多的錢。」說到興頭上，燒酒一飲而盡，來安又說：「這幾天弄得我一分錢也沒有，天氣又冷了，還想買幾匹布做衣服，不知道那個包袱里有沒有可以穿的衣服，拿出來看看。這幾天忙著燒飯和整理炕，忙得我手腳不停。」
張小橋聽了沒有回應，只顧喝酒，張大又倒了一杯酒，來安又說：「那個包袱里還有一包散碎的銀子，是那天匣子裝不下的，我們拿出來買些米糧，過了年，我們兄弟倆就可以出門做生意了。把金子賣了，就不愁沒錢了。」張小橋聽了，還是沒有回應。
來安心裡有些著急，張大又來倒酒，來安一手按住酒杯說：「酒不喝了，倒是趁夜裡沒人看見，把前幾天那個匣子和包袱拿出來看看，大家記個清楚，哥還收著。我那小房子也沒地方放這些東西，就這包袱里有些舊衣服，拿出來穿吧，我媳婦還沒有棉襖呢。」
張小橋看到來安追問得緊，就假裝有點醉意，斜著眼睛看著來說：「你這話說得真不懂事，這些東西怎麼可能一下子就拿出來？那一晚上我把它們挑到這裡，累得我連走路的力氣都沒了。咱們都是小戶人家，要是有人來了，我們往哪兒藏這些東西？要是惹出事兒來，可不是鬧著玩的，每個人身上都背著死罪，你到時候也救不了我。」他又指著張大說：「多虧他想了個辦法，挖了一個五尺深的坑，把東西都埋了進去，連蒼蠅蚊子都不敢咬你的一粒米。我看你現在這麼著急，好像怕別人貪了你的東西，哪有這樣的道理。人也要講良心，總不能因為我們兩個不做夥伴了。依我說，明天我們買點香紙來，我們兄弟倆先表明一下心意，去村裡的關王廟，先發誓，從今往後，你我就像親兄弟一樣，如果誰背叛了對方，就不得善終。到明天我們關上門，就對外說不在家，我們兩個把坑挖開，就像之前說的，我只要三成，其他的都歸你，賢弟你覺得怎麼樣？」
說得來安眉開眼笑，又喝了幾杯酒，也醉了，最後大家各自散去。
來安回到家後，他的妻子立刻迎上來問他情況如何。來安就把張小橋說明天要取匣子分財物，並且要把包袱拿過來的事情，詳細地敘述了一遍。夫妻兩人都相信了張小橋的話，認為張小橋是個好人，於是大家都放心地去睡覺了。
到了第二天早晨，張小橋先拿了一件貂鼠皮披風，前往城裡張二官人家新開的當鋪去典當，他只要求典當十兩銀子。他謊稱自己是一個路過的遠客，這件披風是別人寄放在他家的，委託他來典當的。
原來賁四在西門慶去世後，發現沒有人主持大局。後來陳敬濟罵他，來安又偷了他的衣服，月娘生氣，把來安趕了出去，賁四也因此失去了依靠，生活變得暗淡無光。又遇到了大亂，他的本錢也被搶走。吳月娘不在城裡住，暫住城外，賁四就求應伯爵幫忙，投靠了新起家的張二官人，繼續開當鋪。他認得張小橋，接過皮襖來，看了又看，覺得有些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就稱了十兩銀子給張小橋。
後來賁四仔細想了想，自言自語道：「這倒像是西門大官人家那位大娘的披風，怎麼到了他手裡。」又想了想：「在這種時候，兵荒馬亂的，誰家的東西沒丟？」也就不再追究。
卻說第二天，來安早早起來，打算和張小橋一起去取匣子和包袱。他過去叫門，卻沒有人答應，連張大也出去了。他問張大的老婆，她說是趕集去。來安坐等一天，感到非常疑惑和鬱悶。到了黃昏，他又過去問，說還沒回家。
張大老婆說：「他這個樣子，有些躲躲藏藏，還不是我們送上門給他吃的兔子，將來這些財物，還要費一番周折。」來安半信半疑，只覺得張小橋不像是這樣的人，你過去和他老婆再要要包袱，試試她的口氣。來安老婆穿上布裙，直接走過牆西邊去，問張小橋家在哪裡，藉口討火，坐在炕沿上，聊起天來，說：「天冷，沒有棉襖，那包袱里還有幾件舊絹衣裳，想早點拿出來，洗一洗。」
張小橋的老婆是個潑婦，非常不好相處，她臉色一變說：「別在這裡胡說八道，誰是你的奴才，收著你包袱，半夜三更敲門打戶，你男人來，鬧得我一夜沒睡好，帶著我家兒子和男人去，不知道做了什麼勾當，還來我家要包袱，你的包袱怎麼到了我家來？誰和誰說，別人也不會相信有這樣的事。」
來安老婆氣得臉色蠟黃說：「嫂子不要這麼說，等他張大爺回來，當面對質。他原本說今天來取包袱，我才來說話，難道這些東西都要昧下不成？也要講良心，也要講天理。」
張小橋的老婆接過話來說：「要是講良心，講天理，就不會做這樣的事了。」說得來安老婆進退兩難，又不敢大聲爭吵，怕別人聽見。來安隔著牆聽著這邊的爭吵，知道說不通，急忙叫過老婆去，故意說：「慢慢說，你這么小氣，我們兄弟們分什麼東西？」彼此都不再說話。
張小橋父子喝得大醉回家，老婆詳細地告訴他們，說來安的老婆來要包袱，被她罵了一頓，無言以對走開。
到第二天，來安過來張小橋家，裝作若無其事說：「女人們見識短，因為取包袱事，差點吵起來。」張小橋一家都笑了，張小橋覺得過意不去，說：「包袱是我拿出來的，你今晚先拿去用，等明天有空，大家一起打開藏東西的窖子，看看裡面東西。兄弟，你不要孩子氣，你沒地方放，還不如我藏得嚴實。」來安也答應，說：「先放著吧，沒什麼大事。」
到了晚上，張大把包袱捆好，從牆上扔過來。來安夫婦滿心歡喜，認為張小橋還是個好人，他們認為他不會辜負他們的好意。打開一看，裡面只有幾件圓領衣服，兩三個舊絹小襖，幾枝簪子，總共不值幾十兩銀子。來安心想，難道就這樣被騙走了幾千兩銀子？一邊說，一邊又想：現在如果翻臉，他只要不承認，我們也不敢告官，不如還是好好哄他，哄到手，大家自己再做打算。
到了第二年正月十五日，來安買了一副三牲祭品，請了香紙，想要和張小橋拜把子發誓。張小橋等不及，換了一件新青直裰，整整齊齊地進了廟，上了香紙，兩人各自發了兩個昧心的誓：誰要是負心，誰就先死。來安和小橋互相平拜。因為小橋比來安大五歲，就稱小橋為哥，一口一個賢弟。回家後又叫張大來，與來安夫婦磕了頭，從此不再提這件事。
來安看到張小橋每天大把花錢買酒買肉，而他自己一文錢也沒有，幾件官衣也不敢拿出去當，只能忍氣吞聲。他和老婆商量了一個計策說：「我們現在只說和他合夥開布店，去臨清進貨，他自然會拿出金子來賣。那時候買下幾百筒布，這是藏不了的，他敢不分給我，那時候告官也不怕他。」夫妻兩人商量好。
到了第二天，來安和張小橋說要上臨清去賣金子買布的事，張小橋順口接道：「兄弟，這個主意很高明，我現在才佩服你是條好漢。你整天想著要分金子，你就多想想，我也不敢拿出來，萬一事發，各人的性命要緊。現在選個出行的日子，我們神不知鬼不覺，你我腰間各帶一半，打扮成走差的模樣，背個黃包袱，說是從兗州府上臨清下文書。到了臨清置了貨，開起店來，過兩個月把他娘們，雇輛車子，離開清河縣，在臨清住下，誰會問你？這個計劃怎麼樣？」來安高興得不得了，說：「我說哥是好人，你弟媳婦，她哪裡知道哥這么小心，只說不給包袱，吵得我耳朵也聾，今天果然哥的主意極好。」急忙叫張大借個曆書，看了正月二十八日，是出行、開市、納財、上表章的好日子，決定在這一天出發。
來安心裡高興，正合他意，不知道這一去是福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