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喪鐘為誰而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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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哥譚,只有這條路能讓普通人有機會成為大人物,我們遲早不再是無名小卒,我們要揚名天下——愛爾蘭幫,米奇,吉米,凱文,威利,唐尼。」

  「死於槍擊。」

  「我的父親很愛我,但卻不讓我觸及他所在的那個世界,我與他始終遠隔千里——阿爾貝托·法爾科內。」

  「死於槍擊。」

  「我的奶奶八十歲了,她和我加起來都繳納不起房產稅,房子被收走了,她死了;所以我加入了馬羅尼家族,我一定要掙很多錢——派文·奎克。」

  「死於槍擊。」

  聽到熟悉的名字,人群中終於有人忍不住了。

  「王八蛋,你怎麼知道奎克——」

  然而,旁邊的同伴伸手攔住了他。

  「卡爾洛,別衝動。」那同伴對他輕輕搖了搖頭:「不要打斷他。」

  「幹這一行的時候,我也沒想太多,只是想讓我的妻子和女兒多吃點,我不敢在她們面前露出餓肚子的樣子——托尼·布朗。」

  「死於槍擊。」

  「我的媽媽已經四十歲了,她有兩份工作,但還是在賣血,我不想讓她這樣還自己的學貸——馬里·斯密斯。」

  「死於幫派火併。」

  「我曾經也是個體面人,名校畢業,前途遠大,如果不是因為得病進了醫院,而醫保公司又出爾反爾,我也不會淪落到進哥譚加入黑幫還債——蘭登·杜克。」

  「死於幫派火併。」

  「我很多時候都是一天一餐,突然有一天,朋友告訴我,加入馬羅尼幫能吃飽飯,他沒騙我,我吃到了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披薩,甚至還能每天吃三次——貝克漢·威爾遜。」

  「死於槍擊。」

  「我也不知道自己該幹些什麼,但我生來就是個哥譚人,除了這個,似乎也沒什麼可以乾的了——卡米拉·馬丁。」

  「死於槍擊。」

  「我天生就喜歡用槍殺人,而且也很擅長,也許有一天,我能順手做掉拋棄我的父母——斯羅爾·托馬斯。」

  「死於槍擊。」

  ......

  他一句句地念著,聲音很輕,卻和貓頭鷹的叫聲交織著在雨中傳出很遠,每一句都是一個曾經活過的人,每一段都述說著一段潦草的人生,每一個字都控訴著在場和不在場的某些人。

  墓地中埋葬著的人里,有些是被馬羅尼家族的人殺死的,而有些人卻殺過馬羅尼家族的成員。但此時此刻,他們在死亡之後展露出相似的人生底色,相似的悲傷境遇。

  習慣了刀口舔血,殺伐果決的黑幫成員們從未有如此清楚而直接地意識到,死去的每個人在本質上都如此相似,而如此相似的人,卻又在彼此相殺著死去。

  或敵或友,這裡長眠於地底的每個人,都像極了自己將來的命運。

  而更悲哀的是,被這些死去的黑幫成員傷害過的哥譚平民,又像極了曾經的他們。

  沒有人再說話,在這灰白的雨幕中,他們發自內心地為所有死去和活著的人哀悼著,或敵或友。

  ......

  這件事在第二天就傳遍了哥譚市,也傳到了羅馬人的耳中,這位哥譚的黑道教父聽聞之後,並沒有對此表現出憤怒或是悲傷,只是輕輕念著種樹人給所有人的墓志銘。

  第二天,墓地旁的雨幕里出現了教父的身影。

  馬羅尼撐著黑傘站在雨中,看向一旁的教父,兩人靜默著對視,彼此既不爭吵,也不交談,只是扭過頭看著那個身穿黑色斗篷的身影再次出現在林邊。

  這次,他帶了一些身穿黑色雨衣的小孩,除此以外,幾乎和上一次沒什麼區別。

  正如他所言,挖坑,種樹,填土,這是個很枯燥累人的活計。但兩個幫派就靜靜地立在一旁,從頭站到尾,看著他們種樹,聽著馬昭迪的悼詞,親眼見到他灑下肥料,看到柏樹發芽,梟鳥鳴啼。

  一天又一天過去,一棵又一棵樹被種下,那種樹者悼念的人越來越多,從黑幫到平民;參與默哀的人也越來越多,從高官富豪到平民百姓。

  哥譚市的人已經有多久沒有像這樣盡情悲傷過了?或者說,哥譚市的人已經有多久沒有像這樣切身地體會過別人的悲傷?沒人知道答案。


  哥譚市的市民仍然源源不斷地趕來,沉默地注視某一棵代表著自己逝去的好友或家人的小樹,看它慢慢生發出枝與葉。

  唯有這個時候,每個人都近在咫尺,唯有這個時候,哥譚的平民才敢於站在羅馬人和馬羅尼面前,用沉默的方式表達對於哥譚市現狀的不滿。

  或許,也不只是對於哥譚市的不滿。

  ......

  「羅森,快,快跟上,這可是個大新聞!」

  「艾爾伯特,我還是覺得這樣不太好......」

  「你在說什麼蠢話呢?我們是第一個有膽子靠近種樹人的記者,我們會拿到他的第一手採訪資料,這是對勇敢者的嘉獎啊,想想我們的這篇獨家採訪會有多轟動!」

  「可,可法爾科內......」

  「這麼多天都過去了,你見到過現場有誰被黑幫成員怎麼樣嗎?我向你保證,現場絕對安全!」

  「可是這個儀式很莊重,我不太想......」

  「別跟我廢話!我說什麼,你就聽什麼!明白了嗎?」

  在艾爾伯特的強硬要求之下,扛著攝像機的羅森很快便沉默不語了。

  今天沒有下雨,兩人擠在靜默的人群邊,努力想要衝到最前面。

  「朋友,朋友,讓一讓,謝謝。」

  左衝右突的艾爾伯特順手撥動著前方的一個人,那人回過頭來,金髮之下是一雙銳利的藍色眼眸。

  「你有什麼事嗎?」

  「哦,戈登警長,沒事,沒事,只是想拍兩張照。」

  「你最好不要這麼幹。」戈登扭過頭,似乎不願意在這裡多說話,只是握緊了芭芭拉的手。

  一旁穿著風衣的哈維挽著葛麗達,也扭回頭,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

  但艾爾伯特並不理會,自己做的事又不犯法,作為一個討人厭的新聞記者,他已經習慣了當事人的冷眼,還有形容他「冷血無情」的評價。

  可比起第一手的新聞,這些評價又能算得上什麼呢——新聞看重的只有收視率,老闆看重的只有盈利,有良心的新聞人早就已經餓死在求道的路上了。

  真正活下來的,恰恰是自己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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