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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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降陽童訶把目光重新放在姜樊辛身上,姜樊辛正圍著那堆禮物打轉,日月同輝,看上去像個鄰家小女兒,毫無城府,可剛剛她的話幾乎已經說明白了羽族的處境,不可小覷。

  姜樊辛卻在腦海中翻看著《畢羅書》,日月同輝,真是好大的口氣,看來她那便宜爹一早就準備好這東西了,自己現在拿來,那赤裸裸挑釁,這不就等於告訴人家你不答應那我爹也不能答應?

  「若是羽族非要這個臉面呢?」

  「那就只能難為您和百藏榮去我父皇那裡好好論一論了,不過這件事有怎樣的結局都會和我無關。」姜樊辛無所謂,她感覺還是便宜爹得多拿出來用用,因為真的挺好用的倒是。

  「殿下就不怕我們羽族拒絕了您?」

  「老夫人啊,你問題真多。」姜樊辛轉了一下頭,一閃而過的煩躁又迅速消失。

  「您要是想就拒絕唄,我是給您選擇,不是逼您選擇。」她的意思不夠明顯?可能的和不可能都說的夠清了吧,自己這麼大個人她看不見嗎?難道她不明白自己來是要和她們做交易來著?她突然覺得,有時候裝聰明人講話也挺煩的,還不如直來直去,答應或者挨巴掌答應。

  「您就不怕自己的名聲壞了?」

  「怕?」姜樊辛笑笑,沒有人會比她更清楚自己擁有的東西最能對抗流言蜚語,她原本以為她很能沉得住氣,直到這老太婆先做出讓步,誰成想,到現在了她還要做出一大堆假設,頗有一些垂死掙扎的意味。

  「我這雙眼睛是妖界至高的證明,我是父皇正統血脈的二殿下,我身後有父皇為我撐腰,整個雲山都是我的依靠。名聲?我的名聲怎麼會有問題?」

  有問題的只會是你們。

  姜樊辛一揮手轉身看來,滔天的氣場已經逼近降陽童訶,那張臉側過來一半,一抹金光先一步進入降陽童訶的眼中,她嘴角十分囂張地勾起,臉上全然沒有降陽童訶預想中的為難和羞辱。

  降陽童訶大概也沒有想到,自己大半輩子研究人族的歷史文化,打交道的也都是文化人,到了這個年齡居然也能碰見流氓。

  還是有文化的流氓,說也說不過,狠話也放不過,真是難受。

  降陽童訶:……

  「好,看來老夫人終於沒有問題了,現在我們能談談合作的事情了吧。」

  「難為殿下想的這麼周到,既要咽下這口氣,還要咽的窩囊,刀劍風霜嚴相逼」

  「選擇權反正都在您手中,你也可以爭這口氣,不過那就是你們羽族的戰鬥了。」

  「好,那就聽聽殿下的意思。」降陽童訶算是被她打敗了,不服?行自己去跟獸族爭,鬧到了陛下跟前,按照陛下的意思,最後只能讓獸族得償所願。

  「有老夫人這句話,就足以說明我今天的目的已經達成。老夫人喜歡研究人族的文化,那就應該聽說過我們有句話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降陽童訶盯著姜樊辛恢復成黑瞳的眼睛,卻注意到她的話中有話。

  「羽族的體面和所求,我會給你們。我的要求是,週遊舟必須待在您身邊,她的一切都要您負責,不能讓她受到一點的傷害……」

  「殿下絞盡腦汁,和我說了那麼多,難道只是為了那個丫頭嗎?」

  「我欠她的。現在我們手中各有把柄,您將綾視為何種地位,那週遊舟於我而言也就是同樣的東西。」

  是視為難以割捨的珍視之人,還是籌碼……同等地位,這意思,是說週遊舟若是斷了一根寒毛,那降陽綾也得斷嗎?

  「她身體不好,還得老夫人多多費心。」臉上馬上換上的謙遜表情真的好像只是只是晚輩對長輩的拜託。

  姜樊辛將一腳踏出了門檻,背影灑脫,她轉過頭來看著降陽童訶,似乎在說,煩請老夫人帶路。

  這是一個沒有任何強制條件的約定,他們都清楚,降陽童訶心想週遊舟於她而言真就什麼重要?能讓姜樊辛處心積慮地來保護她?鋪墊這麼久,不過只是在顯示自己的實力,而真正目的就在這時。

  她怕的不是羽族,而是和羽族交惡後影響到週遊舟。想來她早就是從週遊舟開始打算的,自從週遊舟回到羽族,她必然就要站在羽族身後!她突然放下心來,心中甚是得意,與二殿下一頓博弈,真是讓她這個年紀又體驗了一次難以把握的緊張,真有一種被猜到所有的感覺,不過也是可惜,任是她思慮的如此周全,如此難以捉摸的,也並非毫無破綻,週遊舟就是他的弱點。


  威逼利誘,最後再告訴自己,她會護好綾,換羽族保護好週遊舟,不需要太多的話,降陽童訶確實明白了她的意思。

  確實聰明,不過那又怎樣,到底年輕,經歷的事情少,做不到全然無情,還沒成氣候那就不足為懼,倒是可以順著她的意思,將羽族的態度拿給陛下看,也不完全吃虧。

  她走了過去,面上掛上了早些就有的慈祥笑容,對著外面喊了一聲:「來人,帶路。」

  穿過複雜的路徑,數不清的女侍,以及各式各樣的建築後終於來到了一處偏僻院中,雖說沒有多寬闊,但也看得出來雕樑畫棟,異常精美,隔著牆突然傳來陣陣凌冽的寒香,姜樊辛心中讚嘆不已,

  姜樊辛由人領著進到院中,那院中種著一顆巨樹,足足有五六十米高,扇形的葉子卻是冰晶一樣的顏色,微微的閃動中可以看到一點綠色的影子,好像冰雪天地瞬息而至,沒來得及的凋零的葉片卻永遠留在樹上,繁茂的樹葉遮住了那粗糙的樹皮,遮去了最後一點它像普世生物的親近感,葉間的紅色果實殷紅如血,極為顯眼,妖艷異常。

  如同某個困於天上瓊樓的女子,在日復一日的等待中落下的淚滴,清素寒冷的氣息像千千萬萬年時間的孤寂凝成的,紅色的果實就像她每天還要堅持等待一個來找她的人。你會懼怕於她神女般孤寒的氣質,又會被她垂淚的模樣深深吸引。

  「這是八千年的融雪玉樓,這縷清寒最是能滋養病體的,這棵樹所結的果子名叫萬年候,雖叫萬年,其實百年便可得一樹,聚集天地靈氣,能治百病。」

  融雪玉樓,妖界特有的名種,原本是一棵普通的銀杏樹,生長在妖界蠻荒之地,大概是因為處於混戰不休的時代,又恰好有一隻雪凰在打架的時候,被抓掉的羽毛根部帶著一絲血跡,就這樣輕飄飄地落在這棵銀杏樹上,雪凰羽上狂暴的妖力將它凍的結結實實,可那點微不足道的雪凰血卻徹底讓它脫胎換骨,成為了這世間的第一棵長出銀枝玉葉的銀杏樹。也不知過了多久,羽族的人來到此處,見到了這棵樹,誤以為是曾經棲息過哪位大妖,這才帶了回來。

  如降陽童訶所說,。

  姜樊辛看向她,對她鞠了一躬,輕輕地說道:「費心了。」

  降陽童訶和見了鬼一樣後退了半步,感覺她下一秒又要翻臉,見她臉上的誠懇又不像作假,便向她指了指遠處的屋子,示意週遊舟就在那裡面。

  「這屋子正是有這一棵融雪玉樓,才沒有被修葺,沒有安排太多的人,只有幾個……哎,殿下……」

  姜樊辛已經風一樣跑開了,倒是奇了,降陽童訶有些無語,見自己,講條件這種事情還不如她找朋友。

  姜樊辛站在門口,這才理了理衣服,走到門口,輕輕推開了那扇帶著古樸氣息的門,裡面的幾位女侍見來的是位衣著不凡,神色焦急的年輕人,一身雲山特有的烏金色衣衫竟一時半會看不出是是男是女,幾人反應過來,正欲斥罵她無故闖進這裡,忽然覺得一陣風掠過,姜樊辛已經與她們擦肩而過,鬼影一般站在床邊,緊緊盯著週遊舟的臉,好像要透過皮肉看看她的心跳是否還在。

  「你到底是誰?膽敢亂闖羽族之地,還意欲對周少卿不軌」一個年紀稍大點的馬上質問她。

  「快來人啊!這裡有個登徒子啊!」

  「你是誰啊?快出去!」

  其他幾個年紀看著小點的也紛紛走過來,手上拿著茶杯髮簪就要朝姜樊辛招呼。

  「你們安靜點吧。」吵到她了看不到嗎?

  幾個女侍這才聽出來,這俊秀的男子竟然是個女的!那又怎樣,這是融雪院!這位也是剛從人間回來的周少卿,她們所做之事沒有問題。

  幾人你看看我看看,抄起手上的東西又圍了上來。

  「我不想說第二遍!」伴隨著慍怒的聲音,陣陣威壓席捲而來,在倒下去的時候,正看到那年輕人眼中閃爍的金光,和不滿的神色。

  終於安靜了,姜樊辛嘆了口氣,週遊舟還睡著,以從來沒有過脆弱,好像窗外的玉樓樹的葉子,華美又易碎。

  姜樊辛手中凝起些許的妖力,點進她的額頭,她的臉色也添上了一絲血色,果然,只要自己的就都對她有用,時至今日,她忽然理解了一點周洛君說出那些話的初衷,她也不再糾結於他是否真心假意。

  自己暈過去的時候,週遊舟是不是和今天的自己一樣,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心中的憂慮擔心無以復加。

  姜樊辛握了握她的手,週遊舟突然在夢中囈語:「痛……」


  姜樊辛眼淚猝不及防冒了出來,在睫毛上滾了幾滾,硬是被她壓了下去,這是怎麼了……

  她幾乎沒見過週遊舟這樣,那樣脆弱,然後輕輕喊痛,好像一把刀攪進她的喉嚨,讓她有種沒來由的恐懼,明明是已經融進身體的成為自己的東西,卻突然生出永世不見的詛咒。。

  她顫抖著摸著週遊舟的手,努力穩定情緒,明明就這樣真真切切地拉著她,可總感覺下一秒她就化作一片飛灰,比起保護她,其實她更多的是被保護著,姜樊辛是保護她的人,明面上的關係一直都是這樣,甚至她自己都忘了週遊舟永遠站在她身邊,永遠為她多想一點。她並不清楚週遊舟的身體成了怎樣,只是一直都只是聽說她身體不好,脆弱地像朵紙花,但她那樣明明白白地一直和自己走過這些歲月,都是好好的,她真是蠢,自己看到的難道就是真的?

  就非要把這些她習以為常的東西從身體中抽走,她才能反應出來那些東西的珍貴?她有時候真的厭煩自己的自以為是和遲鈍。

  她壓住了眼淚,狠狠吸了一下鼻子,沒壓住鼻子中的酸楚,她暗道不好,鼻腔中的酸澀直衝向眼睛,瞬間就讓眼前模糊一片……

  她也顧不得許多,看了看左手袖口,毫不猶豫就往臉上蹭。

  「怎麼就哭成這樣了。」一片柔軟的東西蹭上了她的臉。

  姜樊辛沒有動,也不管那臉上精彩成啥樣了,只是拼命眨著眼睛,努力甩去眼前的霧氣,好好看看剛剛是不是幻覺。

  「怎麼了?還搖頭?」臉上的柔軟還在,那聲音也在,姜樊辛這才敢相信,這不是幻覺,這是真的,她醒了。

  她哽咽一聲,像劫後餘生,本來想裝的無所謂點,可身體已經將心情表露無疑,淚滴大顆大顆就往下落,她耳朵紅紅的,臉也紅紅的,眼睛更是紅的害怕,她轉過臉狠狠用衣袖擦了擦臉,她多希望這衣服多粗糙點,這樣她就可以說臉上留過的淚痕和泛紅是它們擦出來的。

  可惜,這衣服柔軟地不像話,和她的話一起只將她潰不成軍,難以維持的形象再一次柔軟地攻破。

  「哪裡疼?哪裡疼?」姜樊辛抽噎了兩聲,忙問。

  「哪都疼……不過醒來第一件事就看到的是你,就不疼了。」週遊舟聲音弱的不像話,就是呼吸聲也比她煙一樣的聲音聽著重點。

  她心中一酸,又是沒忍住,眼淚順著之前的痕又覆蓋上去,一滴一滴的淚落在兩個握著的手上。

  「小花貓一樣,別哭了,我好著呢。」週遊舟輕輕捏了捏她,安慰著她。

  「好什麼啊。你……別笑了,看著都要累死了。」

  「噗,我還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子,你以前哭的時候都會躲著我。」

  姜樊辛坐在她床邊,握著週遊舟的手,為她源源不斷地輸送妖力,一邊和她不輕不重地拌嘴。

  「我沒有躲著你,我只是不好意思……」急急收住的話,囁嚅的語氣,卻是難得的真情流露。

  「我都知道……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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