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十年缺席,十億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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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30年10月2日

  清晨六點,東京的街道被薄薄的晨霧籠罩,寒意隨著微風滑過,街邊的路燈還未完全熄滅,光影在濕潤的地面上洇開。水川千代精神抖擻地提著鑰匙,哼著輕快的小調,熟練地拉開了夜貓網吧的捲簾門。

  「嗯,今天的天氣不錯,絕對是個好日子!」她抬頭看了看漸漸泛白的天空,嘴角揚起了一個甜美的微笑。

  這時,趙修披著件皺巴巴的外套,頂著一頭亂髮,晃晃悠悠地從網吧休息室走出來。他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抱著肚子,朝窗邊的綠植挪去:「哎喲,這大清早的,非讓我澆水,千代姐,你這老闆當得真是會剝削客人,你不考慮再找個幫手嗎?」

  千代笑著回頭瞥了他一眼:「就你那懶散的樣子,要是不管你,怕不是都能躺平到明年!」她說著,把清潔工具擺好,又回頭叮囑:「快點兒,澆完水趕緊去把門牌擺出去。」

  「是~是~是~」趙修撇撇嘴敷衍道。

  正當嘟囔著走向窗邊時,千代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目光透過玻璃窗定格在街道遠處。一個高大的身影緩緩出現在晨霧中,腳步沉穩,卻帶著幾分遲疑。

  千代的笑容僵住了。她眨了眨眼睛,心臟猛地一沉,仿佛整個人瞬間被捲入了無盡的深淵。

  ……

  那個讓她感到複雜又沉重的名字。記憶中逐漸模糊的面孔,如今卻這樣清晰地出現在眼前。他比記憶中更加消瘦,鬢角添了不少白髮,肩膀微微塌著,像是被什麼東西壓垮了似的。

  千代的腦海中湧起無數的情緒和疑問。

  「為什麼?為什麼這個消失多年的男人會突然出現?他來做什麼?」

  她努力壓下了所有的波瀾,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臉上掛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推開了門,朝那個身影走去。

  「早啊。」她的聲音輕快而明朗,仿佛對方只是個普通的熟人。

  水川賭一郎停下了腳步,抬起頭看向千代。他的眼神中滿是複雜的情緒,有愧疚,有期待,還有一種不易察覺的忐忑。

  「千代……」他低聲開口,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

  千代怔了怔,隨後笑得更加燦爛,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真巧啊。幾年不見,您還記得這地方呢?」她的語調輕鬆,卻帶著一種刻意的疏離。

  賭一郎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什麼,卻最終只是苦笑著點了點頭:「嗯……我今天,剛好路過。」

  千代的心微微一顫,她深知這不是巧合,但她不想揭穿,只是微微側過身:「嗯……」

  在轉身的一瞬間,她的眼眶微微泛紅,指尖篡位捂在胸口微微發顫。

  「不是,你倆擱這演《你名》呢?千代他爸,既然你來都來了,進店裡喝一杯唄。」趙修靠在牆上,一臉無所謂地指了指門口。

  趙修的話像一塊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瞬間打破了那種微妙的沉默。水川千代和水川賭一郎同時愣住。

  「呃……不用了,我就隨便看看。」賭一郎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腳步微微後退,手指輕輕搓著褲縫,像是在找理由逃離。

  「啊,路過的人都隨便看看,這倒挺合理。」趙修聳聳肩,滿臉不在意,「不過您這路過的方式也太正式了點兒,都站這兒好幾分鐘了,要不是我肚子餓還真沒發現。」

  「趙修!」千代急急地打斷,臉上的笑容已經有些掛不住。她飛快地轉身,用力推了趙修一把,壓低聲音說道,「別亂說話,你去澆水行不行!」

  「得得得,千代姐,我澆水還不行嘛。」趙修舉起雙手,嘴角帶著一絲戲謔,轉身慢悠悠地走向窗邊,嘴裡還小聲嘀咕:「真是戲劇人生,這早晨有意思了。」

  賭一郎似乎有些手足無措,他低頭看了一眼門口,又看了一眼千代,目光躲閃不定,像是怕看到什麼又不得不面對。他艱難地點了點頭:「那……我先走了……」

  千代看著水川賭一郎緩緩轉身,步伐遲疑卻決然地朝門外走去。她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緊緊攥住,五味雜陳的情緒在胸口翻湧,堵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的目光追隨著那個背影,那本該熟悉卻顯得無比陌生的身影。他的步伐是那樣沉重,每一步都像是壓在了她的心上,沉甸甸的,讓她的指尖都開始微微顫抖。

  「就這樣走了?」

  「就這樣消失了這麼多年,現在又要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離開?」趙修放下澆水壺,看似漫不經心地嘟囔著,目光卻緊盯著那道背影。


  水川賭一郎的腳步頓了頓,似乎踟躕片刻,卻仍未回頭。

  「我是被父母賣掉的孩子,估計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父母了吧」趙修站起身,淡淡地看向賭一郎,眼神像是穿透了時空的荒涼。

  「我的父母倒是無所謂」趙修繼續說道,語調平淡,卻帶著某種涼薄的自嘲。

  「但你呢,你打算自己年過多少才來彌補千代的人生?」

  「60歲?70歲?80歲?還是……」他稍稍停頓,目光定格在賭一郎的後背,清晨的光影在他面上投下一道冷峻的陰影。

  「等你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時才後悔莫及?」

  這一連串冰冷而殘酷的問題,猶如一把利刃狠狠插進水川賭一郎的胸口,讓他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再度劇烈顫抖。他的肩膀隨著呼吸輕微抖動,卻始終沒有回頭。

  千代咬了咬唇,一股難言的情感衝上喉頭。她下意識地握緊了門把手,心臟在胸腔里仿佛擂鼓般跳動。

  她知道趙修的話難聽,卻又莫名道出了她心底深藏多年的痛:她無法強行將父女關係重建,但又渴望某種遲來的交集。她既想勸父親別走,又害怕再度失望。

  賭一郎聽到趙修這番話後,呼吸陡然一滯。半晌,他苦澀地扯了扯嘴角,像是想要譏諷自己。灰白的鬢角在冷風中微微顫抖,背影愈發顯得孤寂。

  他知道趙修說得對,明白再逃避下去或許一輩子都無法彌補千代曾失去的一切。

  但同時,也有一股自責與恐懼在他體內瘋狂滋長:「她會原諒我嗎?我還有資格做她的父親嗎?」

  此刻,賭一郎仿佛站在深淵邊緣,一步是逃避,一步是面對,卻不知哪一個更令人惶恐。寒風拂過,他攥緊垂在身側的手掌,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卻仍無法給自己足夠的勇氣。

  「對不起……」

  他聲音低不可聞,似乎是說給千代,又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語。

  千代心頭一緊,差點脫口而出想挽留,可緊咬的嘴唇令她無法出聲。她指尖冰涼,牢牢攥住門把手,卻始終沒有再喊出一句「別走」。

  水川賭一郎緩緩往前邁出一步、兩步、三步……直至越來越遠……

  「對了,你不來看看你的寶貝孫子嗎?!」趙修大喊道。

  那聲音在原本寂靜的清晨里顯得格外突兀,仿佛一記驚雷在空中炸開。

  千代心臟猛然收縮,一臉錯愕地轉頭瞪向趙修!

  「孫、孫子?」

  賭一郎猛地轉過身,然後,他怔住了。或許是因為許久未見,他仿佛第一次認真端詳長大後的千代——眼前這位美麗動人的年輕女性,如同記憶里那個朝思暮想的人……

  「自己的亡妻」

  「哦……難不成你真不知道?」趙修聳聳肩,故作輕佻地揚起嘴角。

  「我還以為你這次過來就是來看孫子的呢,哦對了,差點忘了……」

  他故意頓了一下,嘴裡咬字清晰:「子·孫·滿·堂·哦。」

  千代咬住嘴唇,腦海一片混亂:「胡說八道,你、你亂來什麼?!」她臉漲得通紅,一來她被趙修的謊言氣得頭昏腦漲,二來她看見賭一郎竟真的為此停住了腳步,眼神里出現那抹慌張與期待,讓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她既不想讓父親就這樣離開,又急于澄清事實,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賭一郎邁著遲疑的步子,重新向門口挪動:「千代……你真的……已經結婚了?」

  千代的心頭像被重槌敲擊:「沒、沒有!!沒有結婚!!」

  她語調急促到有些破音,倉促地撇清。

  「對,千代是未婚先孕。」趙修一臉邪笑地添油加醋道。

  一瞬間,網吧門口的氣氛陷入了更加詭異的尷尬中。

  「千————代————!!!」賭一郎眼淚鼻涕橫流,儼然失去大半冷靜。他一邊抽泣,一邊死死攥著千代的褲腳,似乎想通過這種方式阻止一切「可怕未來」的發生。

  千代瞬間被嚇得身體一抖:「爸,你干、幹嘛呢?!快放手——」她滿臉漲紅,努力用力抽動自己的腿。

  趙修看到這一幕,心裡暗暗憋笑:「岳父,我背後紋了條大龍!」

  「「啊?大——龍——?」賭一郎的抽泣忽然頓住,神情一滯,隨即哭得更凶了,整個人幾乎要貼到地面上。「背後紋大龍……你、你這壞小子,居然把千代……嗚嗚嗚嗚——」


  眼見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千代捂臉,恨不得遁地而逃。她試圖伸手攙扶賭一郎,卻不料他哭得比剛剛更狠,連帶著她自己差點一個重心不穩摔倒。

  「對,我不僅紋了條龍,還時常酗酒打千代,最近正打算甩了她,和隔壁街的奈亞子結婚呢。」

  他說完後,還故意嘆了口氣,做出一副「我很無奈,但生活就是如此」的誇張表情。

  「啊?!」

  賭一郎哭得差點背過氣去,整張臉漲成紫紅色,「小子你你你……你簡直就是禽、禽獸……嗚嗚嗚嗚……千代怎麼會看上你這種人啊……」

  他攥著千代的褲腳,半是痛哭半是嚎叫,「老天爺,你這是在懲罰我當年離開千代嗎?怎麼就讓她遇到這種混帳……」

  千代徹底被逼到暈頭轉向:眼下這局面堪稱「史上最混亂胡鬧的家庭大戲」。父親哭天喊地,趙修在旁煽風點火,而她又騰不出手來解釋。

  有人似乎想進來搭話,但又不敢輕舉妄動。「這……網吧是不是上演什麼真人秀了?」

  還有人舉起手機,想拍個抖影。

  眼見趙修又要繼續張口編排什麼驚天大謊來刺激老爹,千代雙眼一瞪,額頭青筋暴起。她沒再給趙修機會:

  「夠——了——!」

  只見千代眼疾手快,「啪!」地一個手刀精準擊在趙修頸側。

  千代看也不看他,咬著牙迅速轉身,對已經嚇懵的賭一郎同樣毫不客氣地「啪!」又是一記手刀揮下。

  短短几秒鐘,從外面看去,網吧門口就好像上演了一場光速KO的鬧劇。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個年輕男子雙雙橫躺在地,而面色漲紅、氣得額上冒青筋的千代則站在他們之間,兇巴巴地喘著粗氣。

  千代扶著門框,胸脯劇烈起伏。她環顧四周,看到不遠處路人偷偷探頭,立刻壓住火氣,對外面揚聲道:「咳,網吧還沒營業,抱歉抱歉……這兩人喝多了,我先處理一下。」

  說完也不管別人信不信,擼起袖子,直接從趙修衣領下一提,再去拖賭一郎的胳膊,兩個人重得她差點沒站穩,但她咬著牙硬是把他們往網吧里拽。

  馬路對面的豪川盛茂見狀,壓了壓帽子,嘴角里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隨後入車揚長而去。

  網吧內,千代用手背抹了抹額頭的汗,悻悻地嘟囔著。她腦子裡還迴蕩著「子孫滿堂」、「背後紋大龍」、「打千代,甩千代」之類的鬼話,每一句都讓她火冒三丈。

  十幾分鐘後

  三人坐在桌前,面面相覷。

  「所以……沒有大龍?沒有結婚?沒有孫子?修也沒打你……?」

  「沒有!統統都沒有啊!!」千代簡直要抓狂,「你自己想想看,爸,你覺得我會和這種人——呃,不對,趙修當然不是壞人……反正、反正就不是你想的那樣!」

  賭一郎呆滯地眨眨眼,似乎還沒完全消化。從他滿臉淚痕又漲紅的狀態看,心裡五味雜陳,既有尷尬,也有慶幸,還有些不敢置信。

  幾十秒的沉默後,他才輕聲開口:「對不起,千代……」

  千代神色微動,心底早有太多情緒翻騰,卻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本能地想質問「這些年你去哪了?」、「你到底為何失蹤?」、「你知不知道我過得多辛苦?」

  她咬住下唇,不想讓自己看上去太軟弱。深呼吸幾下,用陽光的語氣說道:「臭老爹,昨晚請趙修吃的飯就由你付錢了,他可幫了我大忙呢!」

  賭一郎一愣,沒想到話題會突然跳到「結帳」上。思緒還停留在道歉和混亂之中,總之是女兒的要求只能先答應了:「好、好的。」他頗為尷尬地點頭。

  誰料千代忽然眼睛一亮,往前湊了兩步:「咦?這是什麼?」

  千代看到父親腳下的紙袋,下一刻便迫不及待地湊近一看——紙袋裡居然塞滿了大額現金,少說也有五百萬之多。她瞪大眼睛,一瞬間口水幾乎要流下來。

  「這些錢……」賭一郎注意到千代熾熱的目光,有些不安地吞了口口水,「我、我想多少能彌補你一點兒。還有這幾年裡我也存下了一些……」

  「哦~~」千代怪聲怪調地拖長音,唇角彎出一抹甜美又危險的微笑。「這可真是……老天開眼啊。那正好,我正打算跟你『對對帳』呢。」

  她一邊說著,一邊不知從哪裡「啪!」地拿出一個小型計算器,迅速拍在桌面上,一雙手指如飛般敲打著按鍵。


  「等等,你這……」賭一郎皺著眉頭,心裡升起一股不祥預感。看著千代敲得噼里啪啦直響,他咽了口唾沫,「你、你準備怎麼算?」

  「當然要算清楚啦!」

  千代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眯著眼睛傲然道,「我給你列個大概啊:失蹤這幾年的『我的辛苦費』、『心靈損失費』、『美少女熬夜費』……對了!還有『網吧人力空缺費』、『父愛缺失賠償金』,嗯,再加上『昨晚飯錢利息』之類的!」

  她自顧自地喃喃,先敲幾個數值,又覺得不夠理想,再重新按下「C」鍵清零,隨後胡亂輸入更高的數字。

  「嗯哼……十年乘以三百六十五天=三千六百五十天,每天精神損失費按三千元計算,合計一千一百萬;熬夜費就算個十萬好了;父愛缺失……嘖嘖,怎麼也要個幾十萬吧,算少了你還想跑呢?那就——」

  賭一郎聽著這些名目繁多的費用,額頭直冒冷汗,面色也一點點變得鐵青。

  「滴—」計算器的一聲下,「總計十億整,老爹請付款~」

  賭一郎的臉霎時像調色盤一般紅白交織。

  「哦~~看來老爹手上的錢不夠呢。」說著,她不疾不徐地合上計算器,「沒關係,誰叫我人美心也善,就勉為其難留你在我的網吧工作還債吧~」

  「工、工作還債?」賭一郎心口一陣絞痛,腦海浮現出自己苦哈哈地在網吧刷機器、做夜班的場景,不由得咽了口唾沫,「那……要多久?」

  千代笑吟吟地拿起計算器,再次快速輸入一堆數字,隨後對著賭一郎揮了揮:「我算算,每個月二十五萬嘛,你只需要——」

  「167年就能還完債啦~」她拖長尾音,把計算器摁在桌上,故意讓屏幕上那串數字醒目無比。「怎麼樣,老爹,這筆帳划算不?要不要現在就簽份合同?」

  賭一郎聽得眼前一黑,但又不能反駁,畢竟是自己虧欠她太多「我、我知道了……我會在這工作167年的……」

  趙修在一旁撐著臉笑,「讓老爹欠下債,天天被你逼著打工,多少能把他栓住。」

  就在這父女外加趙修「又調侃又拌嘴」的時刻「砰」地一聲,網吧的玻璃門被猛然推開,諸葛曉疾步走進來,眼睛裡帶著似乎要噴出的火焰。

  他一進門就暗暗說道:「留給你們的時間可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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