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最後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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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人的馬跑得並不快,中間又歇了兩次,等天都黑透了才過了滄州。

  賈川心裡清楚,若是這一晚能熬過去,天亮之後,朱瞻基必定會命董樹本快馬加鞭的去調兵。

  可這一晚……

  董樹本和順子在前面,中間是朱瞻基和海壽,況鍾和賈川墊後。

  馬兒已經不是跑了,是溜達著往前走,馬上的朱瞻基晃晃悠悠的,像是睡著了,扯動了傷口便會突然挺直身子,沒過多久又開始晃蕩。

  況鍾輕聲對賈川說:「太子是受過苦的。」

  賈川自然是知道朱瞻基隨朱棣北征的事,想想若是換做其他養尊處優的皇子,這一趟或許早就掛了。

  這晚又是烏雲遮月,異常悶熱,一絲風都沒有。

  幾人沒有火把,只能看清前方不遠的路,馬兒也只能溜達著前行。

  按理說這般走法還不如停下歇息兩個時辰,再策馬跑上兩個時辰,恐怕也比這般走快些,但朱瞻基想的是離霸州近一步,他便安全一分,自然不肯歇息,再說,偶爾精神一下,也會策馬小跑上一會兒。

  賈川仰頭看了看天,嘟囔道:「這是要下雨啊。」

  朱瞻基突然接口道:「能下才好,也可痛快痛快。」

  海壽著急的說:「不可呀,傷口沾了雨水怎還得了!」

  朱瞻基擺了擺手說:「無妨!行兵打仗的時候怎會沒有傷?老天爺還會因為這個便日日晴天了?天氣憋悶的很,下雨涼快涼快!」

  朱瞻基話音剛落,賈川便覺得臉上一陣冰涼,真就下雨了,且是急雨。

  朱瞻基像孩童一般哈哈大笑起來,突然大喝一聲『駕!』馬兒衝進雨簾之中。

  賈川心中忍不住暗罵一聲,趕緊催馬追了上去。

  況鍾是沒力氣了,他搖著頭嘆著氣,仍是慢悠悠的在雨中前行。

  海壽是著急的,主觀上他很想時刻待在朱瞻基身旁,客觀上他傷在腿,騎馬本就難為他,雨中策馬奔騰的事,他也只能做到策馬奔了幾下。

  董樹本和弓兵順子倒是很快,跟著賈川緊緊追著朱瞻基,這也是況鐘沒有著急的原因。

  如此一來,六個人便分出了三個層次,前面是策馬狂奔的朱瞻基,賈川,董樹本和順子,中間是焦急不已的海壽,況鍾唉聲嘆氣的墊底。

  若朱瞻基只是發一會兒癲,隊伍很快便能重新團聚,奈何朱瞻基從南京出發到剛剛,這十幾日時間過得實在是憋屈且驚恐,突然解放了天性,積淤在胸的各種情緒噴涌而出,因積淤的有點多,持續時間難免長了些,使得三個層次拉開的距離越來越遠。

  賈川幾次想開口勸住太子,可音兒還沒發出來便被雨水嗆住了,董樹本更是覺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這麼大的雨,馬有失蹄啊,萬一……

  賈川身子都快跟馬完全貼合了,雨水打臉打得生疼,他找了個機會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況鍾和海壽都沒跟上,便動了放慢速度的心思。

  再這般跑下去,他倒是不擔心朱瞻基死活,他怕會在朱瞻基前面摔下馬,人沒死,癱了,瘸了,這輩子可都完了。

  就在賈川下定決心剛要行動的時候,他隱約聽到了人聲……

  朱瞻基像是也聽到了,終是放慢了速度。

  「前方何人!」

  賈川還在慶幸終於消停了,突然聽到這一聲喝問,一顆心不由得揪了起來,這動靜可不像平民百姓的動靜,況且平民百姓若是夜行不會吭聲。

  此時夜黑雨急,聽見動靜看不到人,賈川只盼對方是勛貴人家的家僕,通常主子是不會開口的,而他們這邊指望朱瞻基應答是不可能的,董樹本的魂兒還在不在都說不定,賈川只能硬著頭皮高喝一聲:「你們又是何人?」

  朱瞻基此時已勒住了馬,他本想快馬經過不做停留,但想到來人若真是漢王的人,他這一跑怕是引禍之舉,更何況他根本不想跑。

  大雨像是知道這塊兒地方要有事兒,不想過多摻和,雨勢竟是突然小了。

  夜幕中,賈川驅馬慢慢前行到與朱瞻基並列,前方漸漸出現一張馬臉,隨即便看到馬上穿著蓑衣戴著斗笠的一張四方臉。

  賈川下意識的催馬上前擋在朱瞻基前面,而後再次喝問:「來者何人?!好好的夜路不走,停在這裡是何道理?莫不是山匪想劫道?看清楚了,爺爺們是巡檢司的,正好拿了你們去領功!」


  朱瞻基聽了賈川的話才反應過來,若是對方也如同他一般快速前行,這等夜色加大雨,等他們見到的時候,便是擦肩而過的時候,就算反應過來怕是要調轉馬頭追上來才行,可見這人是等在這裡,若是如此……朱瞻基心裡一陣發涼,那必是漢王的人。

  朱瞻基緊緊握著韁繩,仔細看著對面那人身後,他想知道有多少人等著。

  對面領頭的人騎在馬上慢慢走到賈川對面,賈川目光炯炯,面帶怒氣,沒有絲毫畏懼。

  那人看了眼其他三人,問:「就你們四個?」

  賈川冷哼一聲高聲道:「四個如何?爺爺可是上過陣殺過敵的,就你們五個人,不過是手起刀落的事!不用他們三個,我一人便可!快說,為何攔路?」

  「你們要去何處?」那人也不氣,語氣平穩的問。

  賈川現在比朱瞻基向前一個馬身的距離,看得自然比朱瞻基清楚,那人身後還有四人,倒是都在馬上。

  賈川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心裡有些著急,他故意高聲說話,便是給後面的兩人聽的,況鍾和海壽這個時候千萬莫過來才好,很明顯朱高煦留了一手,若是朱瞻基沒有在滄州調兵,在這個地方放攔路之人才算是最後一關。

  之前倒是小瞧了朱高煦。

  朱瞻基就算是勉強到了這裡,只要不調兵,便是毫無抵抗之力,所以對面的人才會如此輕鬆,對他而言,人數是辨別的第一關,逃到黃蘆嶺時,朱瞻基他們就剩四個人了,其中還有兩個是太監,若那人得到的消息是這個,人數上雖然是對的,但看臉辨聲也會知道人不對。

  若是得到消息他們離開黃蘆嶺的時候是六個人,那四個人肯定是不對的,賈川想著先麻痹敵人,矇混過關,若是矇混不過去,最好是能再次把他當做朱瞻基(不敢殺),這個機率還是有的,最後一關嘛,賈川甚至覺得那位缺心眼的漢王不會覺得這一關有必要,必定是身邊謀士百般勸說才安排幾人守在這裡,這幾人的智商……賈川覺得自己能行。

  可這時候的朱瞻基卻對賈川又多了幾分欣賞,如此情況下,賈川不僅挺身而出,毫無膽怯之意,且機智過人。

  「老董,告訴他,咱們去霸州幹什麼?!」賈川挺直腰板,氣勢十足。

  董樹本此時哪裡還能說得出來話,呃唔了幾聲,也沒能轉成一個詞。

  「哎呀,真是沒用!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們去霸州做什麼關你何事?眼下是問你們!此時夜深,若是有百姓路過此地,你們是想殺人越貨不成?」

  那人沒理賈川,探頭看向賈川身後的朱瞻基,朱瞻基大喝一聲:「看什麼看?巡檢使多餘與他廢話,拿下之後帶去霸州便是了。」

  朱瞻基體型本就威猛,此時聲如洪鐘,比賈川更多幾分兇惡之勢。

  賈川順勢摸向自己的腰刀,同時又高聲道:「順子,弓箭準備好!」

  順子只當令下,說了句:「遵命!」便從背上取下包裹……

  那人哼了一聲,慵懶的說:「我們不過是納悶這般天氣怎會有人夜行,擔心是有人假扮,上來問兩句罷了。」

  「哦?聽著像是自己人,你們是衛所出來巡查的?」賈川語氣變得倒是快,實則心中忐忑不已,他也是突然想到看著眼下像是能過這一關,可後面兩人遲早要經過此地,發現海壽便算是發現朱瞻基了,那時快馬追上他們,還是一死。

  賈川說完,沒等那人回話,轉頭看向順子,不耐煩的斥責道:「真是個廢物!如若真遇到山匪,等你準備好弓箭,咱們都已被拿下了!快快分出弓箭給他倆,都你一人背著,像是我欺負你一樣!」

  順子原本也是一肚子埋怨,就帶了他一個弓兵,卻背了三副弓箭和箭筒,給誰用?

  賈川這人順子是知道的,除了跑的比兔子快些,會說書,便沒有其他了,董樹本是誰?那是巡檢使,射箭他肯定會,但能用巡檢使出手嗎?帶三副弓箭,熬著吃?更別說太子,禮部官員和太監了。

  此時聽到賈川這麼說,順子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趕緊將弓箭和箭筒分給朱瞻基和董樹本。

  這邊賈川看著那人又說:「兄弟別笑話,我們巡檢司不比你們衛所,說是兵部掌管,實則歸地方轄屬,也就是有些裝備,比不得你們衛所榮光,平時也是懶散慣了,真說突然遇到點啥事,就像你們突然出現這般,也算是給我提了個醒,不然真說遇到逃犯,山匪,可沒你們這般好說話。」

  那人笑了笑,知眼前這些人確實是巡檢司的人,便催馬向一旁,讓出了道,他身後四人也跟著讓路。

  賈川朝那人拱了拱手,又回頭看了看,催促道:「快著點,慢吞吞的!吃飯的時候你們倒是快得很!」

  朱瞻基接過弓箭和箭筒便已是心領神會,董樹本也明白,可腦子明白,手卻不聽使喚,接過弓箭後又聽到賈川的叫罵,那表情還真像是做錯了事,在上司面前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

  「箭那東西能淋雨嗎?讓你們分,沒讓你們毀!」

  賈川轉頭吼完,便催馬向前慢慢走著,他經過五人,目光探究著看向黑漆漆的路旁,待看清五人藏身之處,賈川一驚一乍的喊道:「哎呀!你們竟是在路邊搭了個棚子啊!呦,裡面還有三人呢,衛所的待遇是真好,我們巡檢司……」

  『嗖嗖嗖』

  箭破長空的聲音在細雨中有些發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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