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二章 吉日雙登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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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榮國府,榮慶堂。

  賈母提出賈琮和寶玉都過十五,按照賈家的老規矩,要給他們房頭裡放姑娘服侍。

  原本這樣的事情,寶玉定會眉笑眼開,可如今聽了卻毫無喜意。

  他只覺得這些日子,除了和寶蟾嬉鬧得趣,竟然再無一件好事。

  太太正在操辦他和夏姑娘的親事,雖然夏姑娘也是生的極好。

  但是自己要是娶了她,就是對林妹妹負心薄倖,豈不是辜負了兩個出眾的女兒家,當真是大罪過,想想叫人傷心。

  萬一親事得成,自己在林妹妹跟前,還有什麼臉面,還怎麼說得響話語,倒不如去死了乾淨……

  至於賈母所說之事情,對寶玉來說,也並無意外之喜,因他早知那兩個人入他的房頭。

  襲人不知給他戲耍風流過多少次,早已經有些膩味了。

  至於彩霞從小就是王夫人的丫鬟,寶玉自小就廝混熟悉,雖沒真正沾惹過,但戲耍調笑的事沒少做,也早不新鮮……

  所以他聽賈母要操辦此事,實在沒什麼可樂的,只是覺得無趣,想到賈琮要收的姑娘,甚至還心疼得很。

  賈琮身邊的芷芍,寶玉也是見過的,不僅生得花容月貌,竟連宮裡都器重,還曾在佛院清修數載,多麼出眾潔淨的女兒家。

  那個五兒更不用說,自己房裡所有丫鬟加上,都沒她生得俏麗得意。

  這樣兩個極其得意的女兒家,居然被賈琮這種祿蠹霸占,當真是天道不公,做出這等污濁悽慘之事。

  寶玉想到這些,只覺得胸中生出鬱氣,讓他這種清白之人不吐不快,恨不得立刻癲狂發泄一番。

  正當他有些來勁投入,突然牽動額頭傷疤,那一陣隱隱作痛,瞬間讓他靈台清明,打消了種種念頭。

  ……

  王熙鳳見賈母剛提了此事,寶玉臉上沒有喜氣,反而一臉喪氣,還不著痕跡的有些長吁短嘆。

  王熙鳳心神靈動,平日也最清楚寶玉的性情,突然想到前些日子,寶玉常藉故到她院子,想言語招惹五兒。

  她一想到這樁,有些明白寶玉為何這種臉色,只覺得腹中有些翻湧,她心中有些奇怪,自己到了這個月數,怎麼還老是害喜。

  她連忙在豐兒的食盒中,撿了顆酸梅塞在口中,這才止住心中噁心。

  ……

  方才賈母那番話,王熙鳳聽了也有些膈應,老太太話說的有失分寸,倒像是琮兄弟房裡收人,不過是搭了寶玉的便利。

  如今她和賈琮同為大房之人,自然事事同仇敵愾,雖然心中不自在,但也不會輕易表露臉上。

  笑道:「老太太說的事情,我早就想到了,前幾日就選好了日子,就在本月十五。」

  賈母笑道:「還是鳳丫頭有心,家裡兄弟的事都掛心上,十五這個日子好。」

  王熙鳳又笑道:「為了選這個日子,我和平兒翻了半天黃曆,思來想去就是這日子最吉利妥當。

  因為,琮兄弟本月初十入宮殿試,我估摸著十五那日,說不定就張皇榜了,那時琮兄弟可是大小登科,大吉大利!」

  王熙鳳一說這話,榮慶堂中剎那陷入詭異的靜謐,只有王熙鳳爽利的笑聲,在堂中迴蕩不息……

  片刻之後,賈母回過神來,微微笑道:「這是個好日子,就選這天了。」

  但是賈母畢竟是賈母,王夫人卻只能是王夫人。

  方才賈母說著寶玉房裡進人,順帶把賈琮的事也一起辦了,王夫人聽了十分順耳,大概她心裡賈家的事兒,就應該這麼辦吧。

  且王熙鳳也順著賈母話音,說自己早挑好了日子。

  可王夫人怎麼也沒想到,王熙鳳竟峰迴路轉起來,說挑選這個日子,是為給賈琮討大小登科吉利,那我的寶玉算什麼?

  本來挺順當體面的事情,結果被這鳳丫頭搗糨糊攪和,王夫人覺得像吃了蒼蠅般噁心。

  東府那個小子,不過收兩個丫頭入房,竟也要帶上大小登科的名頭,他哪裡來的這等排場。

  那他以後迎娶正妻,豈不是要封公封侯做場面,簡直豈有此理!

  寶玉倒沒有母親這麼多心思,他只是聽到大小登科的字眼,臉色瞬間蒼白,心中委屈無限,幾乎要頓足嚎啕。


  好端端的納采之事,也弄出祿蠹仕途腐臭之味,這世間還有一塊清白之地嗎……

  ……

  神京,慶逾坊,夏府。

  晚春漸去,天氣溫熱,花草綠樹,枝葉婆娑。

  牆頭檐角,時有藤蔓瘋狂蔓延,透著躁動的生機。

  夏府內院垂花門,寶蟾站在屋檐的陰影下,正和外院一個婆子說話。

  那婆子三十幾歲年紀,口齒伶俐,話語滔滔不絕,臉上還帶著幾分嚮往艷羨。

  寶蟾說道:「許大娘,你說的都是真,榮國府真的鬧出這麼大陣勢?」

  那婆子說道:「我膽子再大,也不敢哄姑娘玩,那威遠伯賈琮真中了會試頭名會元,整個神京城都傳遍了。

  也就是姑娘小姐身份尊貴,日常都在深宅內院,才會一時不得消息。」

  寶蟾乍聽到這消息,多少也有些震撼……

  ……

  自從那日寶玉生辰宴後,王夫人為寶玉向夏家提親,夏太太回家便和女兒商議。

  夏太太滿心希望,女兒能嫁入貴勛之家,也好抬一抬夏家的門第。

  但夏姑娘心有炙戀,已被情慾迷昏了頭腦,俗話說貨比貨要扔,她見識過賈琮,哪裡還看得上寶玉,自然一口回絕。

  夏太太耐著性子,幾次三番,分析利弊,好話說盡,想要勸解女兒回心轉意。

  夏姑娘雖經母親勸說,又聽了丫鬟寶蟾蠱惑,心意多少有些動搖。

  但是,她想到一輩子要和那勞什子寶玉廝守,心中對賈琮的春情慾念,到死都是鏡花水月。

  一想到這等結果,夏姑娘心中便如同火燎,怎麼也下不來狠心。

  內心情慾無法排遣,對母親每日過來遊說,愈發慌亂惱怒,於是撒潑、哭鬧、砸東西,在內宅鬧得天翻地覆。

  夏太太見女兒如此固執,也就不再相逼,省得這潑辣女兒做出過激之事。

  ……

  因夏姑娘拒親之事,鬧騰得有些利害,夏太太便將女兒晾在一邊,讓她好好清醒頭腦,自然再不帶她出門。

  夏家是皇商富豪之家,夏姑娘也是正經內宅千金,母親不帶她出門,她也只能困守內宅。

  於是,夏姑娘形同被變相禁足。

  半月之前會試就已開榜,夏太太主導夏家皇商生意,日常生意往來人物,這等轟動全城的消息,她自然早早聽說。

  她心中雖驚訝賈琮的出色卓越,但卻不會在家中透露半點口風。

  因她知女兒對賈琮思慕炙熱,形同走火入魔,如今女兒正和寶玉議親,要是知道這等消息,必定生出異心,哪裡還肯嫁人。

  夏太太為防止消息走露,不僅再不帶女兒出門,還囑咐跟她走動生意,且知消息的心腹婆子,不得漏出消息,否則家法處置。

  夏太太雖心思細膩,日防夜防,但卻做夢都想不到,自己女兒的貼身丫鬟,早被未來姑爺寶玉弄過,一腔情慾比女兒更加炙熱。

  女兒還沒生出異心,丫鬟寶蟾卻已一肚子異心,恨不得早些出門子。

  那寶蟾既然是夏姑娘的貼身丫鬟,夏姑娘出不來內宅,她自然也跟著做睜眼瞎。

  不過,時間過去十多日,她估摸著會試已開榜,那個弄得姑娘神經兮兮的賈琮,多半要考中功名的。

  寶蟾作為夏姑娘的貼身丫鬟,對夏姑娘心思的捉摸,比起夏太太並不差什麼,甚至還勝過一籌……

  她想到那日自己一番言語蠱惑,姑娘雖還不願低頭,但明顯已鬆動了心思。

  寶蟾日思夜想之事,就是能跟著夏姑娘嫁入賈家。

  賈家東路院花園那間半拉土的房裡,寶玉這等玩弄風流,只要還有一次,她死了都值……

  所以,在夏姑娘的親事上,沒火她都會潑油點撥,哪裡可能會消停。

  寶蟾心中清楚,姑娘極在意賈琮得意出色之事,如今有會試上榜的體面由頭,自然要在夏姑娘面前挑唆話頭。

  夏姑娘因和母親鬧翻,窩在內在十多日,正閒得發慌,想到賈琮便心裡放火,聽寶蟾言語引誘,哪有會不得趣的。

  她自然吩咐寶蟾找人打聽此事,她雖然刁蠻潑辣,卻是心思精明之人。


  還特意囑咐寶蟾,繞開母親那幾個心腹婆子,只和家中不起眼的人物打聽。

  寶蟾得了夏姑娘指點,在府上挑來選去,找了廚房日常採買菜糧的許婆子,因她日常在外頭走動,容易打探消息。

  ……

  那許婆子見自己的話,似乎把寶蟾嚇了一跳,心中不禁有些得意,愈發有些賣弄起來。

  說道:「原本榮國府這等豪門大戶的事,我們這樣的也沒福分見識的。

  可巧我那娘家兄弟和這事有牽連,他在東市做菜販子生意,已做了幾年榮國府的生意。

  往日都是隔天往府里送一次新鮮菜蔬,可這次威遠伯中了會試會元,賈家東西兩府大擺流水宴席。

  哎呦喂,上門道賀的客人,把整條寧榮街都堵上了,這場面氣派的不得了。

  賈家兩府每天都開上百桌流水席,這銀子花的就跟流水一樣,別提多體面了。

  那上門的客人,都是人頂上的王侯高官,聽說連皇家……」

  許婆子見自己的話,聽得寶蟾一愣愣的,心中愈發得意,言辭愈發添油加醋。

  將賈家吹捧如同天宮,那賈琮儼然就是文曲星下凡,要不是忌諱牛皮吹破,只怕連皇帝上門道賀,她都能胡咧咧出來。

  寶蟾只是聽了一會兒,就開始覺得無趣,事情她已打聽清楚,許婆子吹噓一通,這裡頭又沒寶玉什麼事,她自然也懶得再聽。

  她有些不耐煩的說道:「好了好了,事情我都知道了,你記住了今天的事,和誰都不能提,不然你就要倒霉。」

  她說著話便取出沉甸甸半吊錢,說道:「這是賞給你打酒吃的,記住管好你的嘴巴。」

  許婆子見了銅錢,高興得喜笑顏開,心說這丫頭雖是小姐貼身丫鬟,但是月錢也不過一吊錢。

  她就跟自己打聽這點事,就給了自己半吊錢,這齣手還真闊綽。

  許婆子心中吐槽,該不是小丫頭到了年紀,開始思春,竟惦記上賈家會元公,真是騷呼呼不要臉,做起他娘的春秋大夢。

  ……

  夏府內院,夏姑娘閨房。

  寶蟾將打聽來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訴夏姑娘,連許婆子添油加醋的部分,也都一字不落的複述。

  因為她心中清楚,自己姑娘性子霸道執拗,夏家和賈家的這門親,拿寶玉說破天也沒用,還不如拿那個賈琮下功夫。

  只有將賈琮說得愈發得意,才能拿住自己姑娘的心思。

  姑娘不是個糊塗人,雖她自個兒被賈琮弄得神魂顛倒。

  但姑娘心裡必定清楚,賈琮位份太高,她和賈琮要成事,只能指望下輩子。

  寶蟾從小就服侍夏姑娘,知道她是夏家的獨苗苗,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她想要的東西,還沒弄不到手的。

  所以,那個賈琮越得意,姑娘就越捨不得他,這樣牽扯難去,遲早就能弄出火頭。

  也只有這樣鼓搗起來,才能勾搭自己姑娘嫁入賈家,因為只有這樣,自己和寶玉才能再耍弄風流,不然以後就要形同陌路。

  寶蟾心中想著,自己姑娘對賈琮一片痴心,自己對寶玉難道就不是嗎……

  她只要想到這點,便覺得膽子大了起來,心裡也理直氣壯,仿佛找到了什麼倚仗似的。

  ……

  寶蟾這一番話說完,夏姑娘已聽得雙眼發亮,俏臉跎紅,心中的歡喜似乎要炸開。

  神色欣然的贊道:「我早聽說他這人讀書厲害,卻沒想到厲害成這樣,我也讀過幾年書,知道會試是天下舉子大比。」

  他竟能考中頭名會元,那就是全天下第一,人都說文曲星下凡,也不過如此,我早知他出色,卻沒想到這麼出色!」

  寶蟾聽了心中有點膈應,但還是說道:「我還聽許婆子說道,那日上門道賀人很多,都是朝廷的大官,什麼侍郎、尚書的。

  還有三位王爺也上門道賀,聽說一個是皇上親兄弟,另外兩個是皇子,那幾日神京賈家可體面了。

  還有,聽說本月初十那日,賈琮還要入宮做那個,做那個……,對了叫什麼殿試,聽說是可以考狀元的。」

  夏姑娘笑嫣燦燦,愈發嬌美動人,說道:「連王爺皇子能要給臉面兒,這神京城再找不出比他更得意的哥兒。」


  寶蟾見自己姑娘俏臉羞紅,雙眸水潤,神情柔和,眉梢眼角情意動人,看起來妥妥就是惹人疼的俏佳人。

  寶蟾看得有些眼睛發直,覺得自己姑娘就像變了個人,往日霸道潑辣無影無蹤,真是活見鬼,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突然,夏姑娘臉色一冷,說道:「你剛才說賈家這幾日很體面,簡直就是胡說,是賈琮體面才是。

  賈家除了賈琮之外,其他不是蠢貨,就是娘氣兮兮的破玩意兒,賈家要是沒有他,哪個會去理會,想要體面也是休想!」

  ……

  寶蟾見自己姑娘方才還好好的,突然就翻了臉,嚇得臉色微微一白。

  過了半晌,才試探著說道:「姑娘也不能這麼說,我聽說,我聽說那幾日寶玉也很忙的……」

  方才夏姑娘將賈琮誇得太好,似乎刺激到寶蟾,讓她心裡有些不服。

  嘴裡竟胡說起來:「他是賈琮最好的兄弟,自然要幫著賈琮一起待客,以後必定跟著水漲船高起來。

  姑娘不願意那門親事,說不得人家要巴結賈琮,但又沒本事和他結親,倒是走起寶玉的路子,到時姑娘想回頭就遲了……」

  夏姑娘聽了這話,微微一愣,眼神之中若有所思,俏臉上神情變幻不定,一時是傷心失落,一時又是生氣懊惱。

  對著寶蟾罵道:「沒眼力勁的死丫頭,剛才好好正說著賈琮,誰讓你提寶玉那勞什子,真是倒胃口敗興致!」

  ……

  夏姑娘罵完寶蟾,一個人坐在那裡發呆,方才寶蟾的話就像鑽心毒藥,攪得她心肝兒疼痛。

  自己不過在內宅呆了數日日,就和他這般遠山遠水起來,他出了這麼大的喜事,自己都無法得知半分。

  要是夏家和賈家這門親事斷了,自己母親和那蠢貨賈太太,就要反目成仇,夏家和賈家唯一的牽連,也就斷得一乾二淨。

  到了那個時候,自己和他就會形同陌路,一個出不得門的千金小姐,即便想見他一面,只怕也不能了。

  從此之後,他高官顯爵、風光榮耀、名滿天下,這些都和自己毫無關聯。

  用不了多久,他會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

  夏姑娘想到這些,心中委屈疼痛,忍不住淚流滿面。

  但是,從小的霸道潑辣,不肯認輸的執拗,又一下子泛了上來。

  剛剛柔弱無依的心緒,慢慢淡去,一顆心冷卻下來,漸漸發起狠來……

  她拿著衣袖胡亂擦去眼淚,將臉上的妝都蹭掉一片。

  從柜子里拿出一包銀子,一把丟給寶蟾。

  說道:「你說琮哥兒初十就要殿試,這包銀子你拿去使,早點安排人手,只要殿試出了皇榜,得了消息就告知我。

  以他的本事能為,說不得能考個狀元,再不濟也會是榜眼探花之類,我要再瞧一次他的體面風光!」(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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