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邱柱「前」所未有的煩惱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鐵軌道上的綠皮火車若隱若現,宛如一條蜿蜒竄動的蛇。「當年我可是僅僅提著一條毯子離開這個家的!」歲月的軌道上的邱柱的內心,比車窗外不斷後退而糢糊成一片的蔥鬱之色還要混沌,比車輪下的石子還要沉重壓抑:「我為這個家付出的還少嗎?」

  邱波一離開,家就象堨開蓋的鼎沸得鍋。

  家裡的「靜」讓邱波心慌,他丟下筷子便離開了。

  他更要繞道趙王河,到吳瓊家的樓下再轉轉,再磨蹭磨蹭。

  當邱波把靜謐關在了身後,關門的輕聲還在院子上空縈繞。家裡的吵鬧便衝出了門窗。

  邱柱是從沙發上奮起直奔火車站的。

  火車的顛簸讓他的身體微微晃動「家裡無論是健在的還是故去的,我都對的起。」邱柱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著內心的波瀾。

  這趟回家談錢,正如他預料的那樣註定不會平靜,事關家族子嗣的未來,不談行嗎?!

  此時,家中的邱老也同樣深陷在爺倆爭執的氛圍里:「你的確是僅僅拎著一條毛毯離開家的!你以為你拎走的是一條毛毯嗎?那可是我被評為市級優秀教師的獎品!那可是村里獨一無二的毛毯。」

  邱老爺研磨了半天,寫下「隔歲之歷,不可觀也。」放下毛筆在狹窄的客廳里踱來踱去。

  你的確拎走一條毯子;拿走一支鋼筆;騎走一輛自行車;簡直微不足道。

  在那個金元寶僅能換個窩頭的時代、土裡刨食的農村、這些東西,是本事頭不大的父母,赤貧的家庭里兄弟姊妹的全部。(那年月,人們的臉上寫滿了生活的艱辛,每一道皺紋里都藏著愁苦與無奈)

  生產隊的分麥子用碗量!那一點點可憐的糧食,破舊的衣裳,甚至是一個缺了口的碗,對於這個家庭來說,都顯得無比珍貴。(你母親每天從早到晚在田地里勞作,累得直不起腰,雙手布滿了老繭和裂口)

  在這個貧困的家庭里,兄弟姊妹們緊緊相依,相互扶持。(哥哥會把自己碗裡僅有的一點食物分給年幼的弟弟妹妹,你二哥,便放棄了上學的機會,則默默地承擔起更多的家務和勞動)

  每當夜幕降臨,一家人圍坐在昏暗的油燈下,望著那少得可憐的食物,可大家的眼神里充滿希望。(孩子們穿著補丁摞補丁的衣服,蜷縮在角落裡,肚子餓得咕咕叫,卻懂事地不敢吭聲)哪怕是一顆小小的野菜,都能讓大家高興上好一陣子。

  我的「永久」車騎沒幾天被你換走了,我的退休金就買了這麼點東西。可你為得車挑唆母親和二哥關係,搬弄是非。你整天說小輪車不是為鄉下的泥路生產的,該你這城裡上班的時尚青年騎。

  直到有一天我騎車回家淋了雨。到家我把車擱一旁。你把車推到堂屋中心的空地上擦拭清洗,講起了保養知識。就是想據為己有騎走它。

  你一拎、一拿、一騎,說!輕描淡寫,做,能把整個家掏空。

  邱老又看了看自己那幅墨跡未乾的作品,覺得這幾個字氣力很足。

  接著又虎著臉,雙手袖在胸前,在客廳里不停地踱來踱去。

  廚房裡嘩嘩的流水聲停息了。

  邱張氏不緊不慢地收拾完碗筷,神色平靜地來到客廳,緩緩坐進沙發里:「今天不是星期天嗎?看看有什麼電視節目。」

  邱老一個踱步來到電視機旁,彎腰打開了電視。……

  是否我真的一無所有,

  黑暗中沉默地摸索你的手。

  是否我真的一無所有。

  隨著開關「啪」的一響,歌聲馬上飄出,王傑那張憂鬱帥氣的臉慢慢浮現在螢屏上。

  明天的我又要在何處停泊。

  多少冷漠我都已嘗盡。

  多少回憶藏於我的眼底。

  ……

  邱張氏想方設法的寬慰著老頭,卻牽腸掛肚地惦念著憤然離去的小三。

  三個兒子S了兩個,如今只剩下他了。

  小三 58年的人,那年賤年。

  他身形又瘦又高且膚色黝黑,因而得了「三黑」的綽號。

  他未學會走路,就先學會了討飯。

  無論討到誰家門口,多少都得給口吃的。若不給,休想讓他離開。起初在母親懷裡哭鬧著掙扎,到了會走路的時候,乾脆抱住並拖拽著母親的腿,成了一個遭人圍追的小乞丐。


  他那惹人憐愛的模樣,引來了意圖用糧食交換的人,卻被邱波的奶奶毅然回絕。她暗自思忖,自己倘若做了這事兒,定然會被公公婆婆打死,於是趕忙離開了那處是非之地。

  當「三」能夠在土地里尋覓食物時,便開始撈地瓜,並且所撈地瓜的數量比任何人都多,個頭也大。

  後來閒談時,他自己吐露了訣竅——全力以赴!每次撈地瓜,他總會擺開架勢,高高地掄起钁頭,竭盡全力,直至精疲力盡。

  有一回,他撈到了一個碩大的地瓜,眼紅的小隊會計竟一口咬定他是偷的,非要將其沒收。他據理力爭、極力捍衛,卻被一腳踹飛,從此落下了肚子疼的病根。而那位小隊會計,竟然還是自己本家的一位二哥。

  他曾賣過肉,生肉熟肉都賣過,而加工熟食一定選在雨夜,雨勢越大越好!

  如此便能避免香氣對四鄰造成驚擾,以免給這個風雨中飄零的家庭帶來麻煩,這事兒隱秘至極,就連邱波都毫不知情。

  他做過泥瓦匠,還是能登上屋頂的大師傅。

  也曾負責大隊的旱菸炕房。在一個大雨天,竟抓到一隻被雨水淋透的小麻雀,抓住後將其摔死,像製作烤叫花雞一般丟進炕火里,這便成了邱波的口福。

  他和大哥邱庭一道偷偷地販過糧食,偏巧遇上雨天,雨大的拉邊跨的自行車成了負擔,乾脆棚架到糧車上。

  哥倆四肢刨地得向前爬。

  烏黑半夜,哥倆才披掛著水淋淋的雨衣,突兀的在邱波的面前。

  給邱波帶回被雨水泡發的饅頭,饅頭沉重且潔白,在昏暗的油燈下微微泛光,邱波迫不及待地拿起,卻詫異饅頭怎會是這般滋味,入口即化,又濕又涼。

  讀書時使用自製的油燈,他成為全公社工農兵子弟學校里唯一的中農子弟,起初吃的是自己軋制的煎餅。高中畢業時高考尚未恢復,公社給村里一個民師的指標,指明要一名高中生,於是他便成為後大門裡的又一位老師。

  他首次上課時,班長喊了「起立」,他昔日的一位同學,比他高大,比他帥氣,比他穿著體面,這位老兄哪裡都好,就是成績不好,一再留級。現在邱柱高中畢業都當老師了,他還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

  「起立」過後,大家都「嘩」的一聲站起來了。那位老兄仍然紋絲不動。

  邱老師不動聲色的夾著書本,佇立在教室等待,起立的同學們也只得陪著,讓那位老兄獨自如坐針氈地坐了整整一節課,下課鈴一響,他夾著課本轉身就走。

  不遵守紀律者,不准進他的教室;不刻苦學習者,也不許進他的教室。

  沒過多久,就有幾個「勤奮好學」的女生,結隊到家中請教問題,女生擠滿了堂屋當門。

  邱張氏無法壓抑的喜悅啊,表現在肢體語言上,「忙」的找不著北,忙著找椅凳,長的,短的,高的,矮的全部搜了出來,到底是地主家的底子厚,那麼一屋子的女生擠擠靠靠,居然都坐上了坐位。「慌」得不知道哪頭是集,慌著給她沏茶,連家裡的飯碗都用上了。

  老太太一邊做足了戲。

  一邊觀察觀察,再觀察。

  篩選,篩選,再篩選。

  老太太最終把目標定到哪方面看起來都合適的女生身上。

  便選了個遞茶的機會,輕聲的問道「小同學,你叫什麼名字?」

  ……啊……!難道說「這」還不是婆婆的態度。

  ……,……。

  後來變成陸續單獨前來。

  第二天,午飯的時候,老太太清描淡寫地提到這個女生!

  邱柱根本不但不予理會,

  還當著女生的面讓母親傳話:「告訴她們,誰若有問題,需在課堂上直接提問!」話音剛落,他轉念一想:「不用你說了,我在課堂上安排。」

  恢復高考後,他不但廢寢忘食地攻讀,而且還精心治療身上的牛皮癬。

  邱波記得他每天晚上都要喝如同麵糊一般的藥湯,大把地吞咽搗碎的中藥粉末。

  真是吃遍苦中苦。

  恢復高考的第二年,這位在自製鐵盒煤油燈下苦讀的寒門學子,在親朋好友的道賀聲中,前往青島技校求學。

  成為走出邱家寨的又一名學子。

  他考上了青島技校,成績依舊優秀。


  在青島讀書時,家境依然困頓。

  他極為節儉,中專三年,夏天就只有一身衣服。講究衛生的他,每天睡覺前都會把衣服清洗一遍,掛晾一夜,第二天接著穿。從青島回來時,同學送給他半包長條的「青島鈣奶餅乾」,那餅乾的香味至今邱波記憶猶新。還有一隻大家從沒聽說過的橘子,給一家老小帶來了如同盛大節日般的歡樂。

  他興奮的向大家描述在青島的見聞。跨考等邱波考了100分兒,放暑假的時候帶塊冰磚給大家嘗一嘗。

  他繪聲繪色的,用冰糕做比較,大家講解冰磚是個什麼東西?

  冰糕是用水做的。冰磚確是用牛奶做的。向大家描述了描述想像中的冰磚的味道。

  大家奇怪的問,這麼遠你帶來就不怕融化嗎?

  他說不會。裝在盒子裡的冰磚在太陽底下暴曬都不會融化。

  其實在青島的三年裡,他沒吃過雪糕。有一次,後來他在擇鄰縣自行車廠參加工作後吃了冰磚,才明白當年在青島看到的冰磚只是用作招牌的冰磚空盒子。

  邱柱經常憶苦思甜的口氣來教育妹妹。

  終於有一天,邱英被惹得反唇相譏:「你苦,你有大哥苦!」

  的確,大哥過得比任何人都苦。出生於一貧如洗的家庭,還背著富農的出身。

  然而,「忠厚傳家,詩書續世」的信條,支撐著他與父母克服了重重極端困難,走完了讀書之路。

  他 13歲那年的夏天,穿著一件 43碼的兩道筋去上課,說是為了不至於光著膀子上課,實則是因為貧窮

  那件汗衫底部的衣邊被老鼠啃過,是全公社最大的有水泥櫃檯的供銷社處理的底貨。

  飯,是瓜干煎餅,一天三個都常常無法保證;菜,是豆皮,每周一小罐加了鹽的水煮豆皮,那是邱波的爺爺放下校長的面子,又憑著校長的面子,從執教村緊鄰學校的豆芽坊討來的。有一次周末返校,罐子的繫繩斷了,罐子摔得粉碎,導致他一周都沒吃上菜。每次返校時,邱波那低矮瘦小、大腦袋的老爸,一邊徒步走在上學的路上,一邊回憶著功課,用小木棍一頭挑著煎餅包,一頭挑著黑黝黝的四系豆皮罐,邱庭的學習條件之艱苦可想而知。

  無需邱英多言,邱柱對大哥仍是發自內心地敬服。

  隨著氣笛的一聲長鳴,打斷了邱柱的思緒。

  火車不停地「咣當」「咣當」「噗呲」「噗呲」地向前行駛。

  邱柱放入幾葉老爺子給的旗槍茶,隨後手持玻璃杯從茶水間接來一杯開水,坐進座位,輕輕地抿了一小口。

  緊接著從嘴裡,捏出一根仿若眼睫毛長短、類似棉簽粗細的茶葉棒,邱柱凝視著茶葉棒,內心起伏不定地思忖著:「我結婚的時候,家裡連這麼長一根小線頭都未曾給我。」

  提到他的婚姻。老太太邱張氏手裡摩挲著那枚養得通紅、沒有機會送出去的金戒指憤憤不平的想:你那也叫結婚,新事新辦!真是沒了邊的新事新辦。

  邱柱的婚姻僅有兩個步驟:兩人領了本結婚證,你自己一人拎著放了掛鞭,過了幾天又獨自,滿臉歡喜地給父母送去一包喜糖,那是一場婆婆媳婦一輩子都未曾謀面的婚姻。

  後來這事兒,到了你自己嘴裡,變成了提著一條毯子離開的家,「結婚時,父母連這麼長的線頭都沒給。」他一邊說著,一邊撐開虎口,拇指和食指平行著,比劃著名說道,結婚沒見著父母,反過來說成了他的把柄,成了老人在他面前抬不起頭來的「短處」。

  「燕舞,燕舞,一曲過來一真情。」電視節目換來換去。這出現了一個懷抱電吉他的長頭髮,爆滿螢屏的做GG。

  邱老的眼皮開始垂長,老太太給他泡了一杯旗槍,放在面前的小椅子上,最近邱老有點著急上火。茉莉花改成旗槍了。

  邱老剛呷了一小口茶。

  我聽著作作索索的大門響。

  鬼鬼祟祟的孟蘭站在大門口,伸伸出出的猶豫著。

  「誰?」老兩口遞遞眼神?

  醜媳婦不怕見婆婆

  「二兒媳婦!」

  老兩口眼眼神對撞。

  夢蘭慢慢的出現在院子裡。

  手裡拿著老太太和自己兩個孩子的農轉非交款通知。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