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家的甲乙丙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出了大門,邱波又犯困了,夾上自行車出了胡同,立在「丁」字路口打著哈欠遲疑了一下,便直接向姑姑邱英家駛去。

  媽媽帶著兩個妹妹就住在附近的另一條胡同,那是爸爸邱庭生前早已租下的院子,自己好久沒印個腳花了,邱波有點內疚,再怎麼說那裡還有自己上一年級的小妹妹,內疚歸內疚,還不足以改變自行車的方向。

  想起這個家,邱波就是一陣的愁,倒不是那座新修的瓦舍小院,空曠而潮濕里處處瀰漫著亡父留下的悲涼;也不是因為即使是開著門窗,屋裡的球爐子依然散發著濃烈刺鼻的氣味;更不是每頓飯只是撥著鹹菜喝稀飯啃干煎餅。這些物質上的困頓,在媽媽秀美給予他們的精神上的折磨麵前,已經微不足道了。

  秀美身為一名家庭主婦,是討厭做飯的家庭主婦,一燒火就上脾氣,一個家庭主婦,如果討厭做飯,那這個家裡的日子過的怎麼樣?就可想而知了。

  說她是一名老裁縫,干起伙來是有名的初一插針十五拔。

  說她不識字,褲子,褂子,襖,張三李四的名字都會寫,必定她干裁縫的年頭比邱波的年齡都大,說她識字,到了讀書的年齡,家裡把她塞進柴草垛,千方百計的躲過了政府掃盲。

  秀美幹活蔫,脾氣火的很,一點就著,只要脾氣上來,即使是大病未愈,抽氣無來,該罵街的也要出去罵街的人。

  她罵人有點像喘氣,不是她想、要,而是像呼吸一樣自然。憑罵人質量的刻毒,硬生生的把後院那位號稱「大喇叭」的嫂子名頭給蓋下去了,她罵婆婆的陣勢不但是婦女解放了,翻身了,而是翻身的兒媳婦靠她來討回兩千年的血債。

  秀美自從進入這個宅門,就沒顏悅色的給過別人一天心平氣順的日子。

  本來一家有說有笑,一不小心罵人就會把她打回原形,目怒面繃,雙腳跟恨地掘泉,伴著遁地聲,從切咬的牙縫裡擠出來的都是恨人不死的話。邱波和兩個妹妹是在她手揮動布尺的砍剁下好不容易長大的,在幼小的兒女面前,她拿手的不想活了,掛在嘴邊上的活不了了,留下了伴隨孩子一生的陰影。

  人的名樹的影。在墳墓里清淨的老爸留下了寬仁厚德的口碑,老爸活著時候,總是笑臉在前說話在後,老爸也是邱波唯一可以發脾氣的人,每當邱波發脾氣的時候老爸總是一笑了之,老爸過世後,邱波總能聽到別人對老爸的誇讚,這些人分兩種,一部分「嘖嘖」惋惜的是老爸關係不錯的老底火,另一部分是對秀美不滿的人。

  冰火兩重天的夫妻註定過不到頭。死的,源於自己的選擇;躲的,理所當然;兩個無辜的妹妹就可憐了,面對來自母親的悍戾,除了無奈,就是忍耐。

  邱波有地方避難,邱波從小跟著奶奶,追著小姑長大的,爺爺奶奶老了又跟著婚後的小姑過日子。去小姑家邱波很自然,在小姑家邱波從不拿自己當外人。

  邱波從擇鄰山城回來以後,小姑看他恍恍惚惚的,心疼的說:「你哪裡都別去了就在我這裡。」就這樣,他就一直避難般的住在小姑家裡,當然也逃過了他應盡的責任。

  擇鄰山城是他小叔的新婚之家,邱波的叔叔的婚禮極盡簡單,兩個人領了本結婚證,自己又親手提著放了掛鞭,便走完了入贅豪門的過程,這是一樁婆婆媳婦一輩子未曾謀面的婚姻。

  婚後,邱柱便獨自一人喜笑顏開地回到老家,給父母送了包喜糖,官宣自己結婚了。

  隨即又把中考落榜正渾渾噩噩過日子的邱波,帶到了擇鄰山城,完全一副全權負責的態勢,必定大哥是為這個家倒下了,邱波上學的路是行不通了,在這個節骨眼上拉這一把和不拉這一把,孩子的人生是不一樣的。」接納邱波也是自己兌現接納大哥財產時的承諾。「不要讓邱波和他媽媽一塊生活!」是大哥彌留世間的要求,也是留給自己的最後要求。再說了邱波是自己看著長大的,拉這一把,大哥留下的家庭也是不一樣的,必須拉。只有拉,自己才會心安理得。

  邱波的爸爸沒有留下金山銀山,即使留下金山銀山,交給秀美,能有什麼用?他觀察了許久,思考了許久,給自己的妻兒在趙王河小區定了一套住房,兩間門頭,是給妻兒眼下的安排,把剩餘的一切都交給了邱柱,為長遠的打算。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剛躺進醫院,房就讓邱柱給他賣了。

  當然邱柱有他的打算,他是想讓這筆錢活起來,就現在這麼大的一個家,什麼事不都得是錢。

  房子賣了,靠零工收入的秀美帶著邱波的兩個妹妹,割肉般地數著一天一元的房租過日子,交房租的時間,簡直是一轉眼就到了,秀美本想找邱柱要錢,掂量著他已經把自己的兒子攔下了,又做出過給自己買處小院的承諾,總不能在這個檔口翻臉吧。


  秀美盤算著。

  老二死的時候,二娘們孟蘭,先抄了老太太的家,在明白人的指導下,回頭又把自己砸的稀爛的房子給占了,就像是戰爭中的占領者,在自己破壞成的廢墟里找了個安身之處。那態勢!我不好過,誰都別想好過的態勢——老太太要是躲的慢,命都沒了。

  秀美雖說不上是有樣學樣,自己也確實沒有別的辦法。也只能是找公公婆婆討要房租了。

  那段時間,邱波還住在擇林山城,一天中午,邱波正在叔叔的單身宿舍里睡午覺,隱隱約約的感覺叔叔帶著遠道而來的姑姑姑父進來了。叔叔一邊開門一邊說:「不給她房租,也就罷了,他人走了,你們就不該追到大街上,不追出去就沒有後來,沒有滿大街的人看熱鬧。」「大嫂居然罵我!」姑父大有告狀的意思:「憑什麼?」「你和這個群體還分的開嗎?」屋內沉默下來,邱波心裡一驚,知道媽媽這名單兵之王又和爺爺奶奶又發生陸戰了。邱波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繼續躺著裝睡:「媽媽真是鬼迷心竅,怎麼會跟爺爺奶奶要房租。」邱波暗嘆著,想起了初三的一個冬夜。

  邱波下了晚自習回到家裡,邱波確實餓了、手涼腳麻,根本無心於螢屏,扔下書包,便扯了一大塊煎餅,胡亂的夾了點剩菜,長長地抗著,背著牆角的和爺爺相對而坐,他要在鑽進被窩之前,再草潦地填填肚子。「跑的涼風熱氣的,先喝口開水!」一邊看電視,一邊照看火爐的奶奶,從小凳子上站起身來,提起「嗤」「嗤」冒著白氣的鐵皮壺,在邱波臉前剛放下的白瓷碗上拉起一道瀑布,瀑布騰著氣的熱「你慢慢的!」。「大、娘,大哥要我把大嫂的飯也帶過去!」邱波眼前騰騰的熱氣里,小姑邱英散發著淡淡的紫羅蘭的芬芳,站在煙筒下的耳屋的門檻上,兩隻手扶著門框,輕聲地說,邱波一機靈,怎麼,送往醫院裡的飯沒有媽媽的?!邱波不動聲色繼續大口地吃他的煎餅,但直覺變得十分靈光,在這種大家庭里,他已經養成了不用耳眼的習慣,他清楚的感到奶奶,只是意味深長地微舒一口氣:「給她送飯,那年我回家收麥子,在家裡呆了二十多天,她連口水都沒給我喝。」爺爺唯一的反應,是習慣性地抖了抖腿,這是他當少爺時落下的最明顯的習慣,袖手枕壓的銀灰色鋁合金鑲邊的摺疊金屬腿的圓桌,隨之有節奏地晃了晃,桌上的開水碗裡的燈絲在邱波的瞳孔里晃了晃,爺爺面無表情,積滿灰塵的藏藍色的帽檐下眯成縫的雙眼仍然盯著螢屏。自邱庭入院始,邱英一天三趟的往返竄梭於家庭和醫院之間,湯、飯、菜、都是熱騰騰的就到了,同時也帶去了少有的歡樂,邱波數理化「家教」,他後來就是邱波的姑父,也適時的調整了每天的工作,心甘情願的尾隨著她那輛輕捷的紫黑色小鳳凰,兩個人一前一後,只有提前,從未延後,飯菜為什麼就沒有大嫂秀美的?一天,兩天,……,久而久之,不但令同一病房的不解。就連醫護人員也跟著詫異,這個家裡到底有什麼樣的矛盾,以至於此。

  秀美找到了公公婆婆討要房租,終於引發了翻江倒海般的衝突。遭到邱波的爺爺奶奶給兒子報仇般的痛擊。

  秀美更是殺人的心都有,簡直是瘋了,喪夫之痛、經濟的惡化、炎涼的世態、人際關係的翻轉、更年期。原本的爆戾,仿佛吸納了全世界的,歷史上的所有的,疊加在一起的「仇」與「恨」,

  巧的很,邱波的小妹妹跑來纏著媽媽非要一隻雙肩背的書包不可,「要書包!」秀美爆炸了,「要書包,我把你砸死,無非少一份負擔」……。哎,可憐的妹妹。

  邱波要去也正是時候!秀美因為房租的事正鬧心呢,正不知道該找誰拼命,即使不拼命也會老爺奶奶的罵兩聲讓邱波給老爺奶奶捎個信。

  邱波躲了。

  就在邱波夾自行車徘徊在路口的時候,「邱波你知道嗎我就要遠行了。」鬱鬱寡歡的吳瓊終於編造出一個出門的理由:「媽媽,我得把這本書還回去,」說著一邊閃閃爍爍的看了呂老師一眼一邊往外走,呂老師瞄了一眼女兒手裡的那本熟悉的書,臉上蓋著一層是笑非笑嘴角微微的一翹「嗯」,就吳瓊那撒謊的水平。怎麼可能瞞過從教多年的母親呢。女兒不在的時候,呂老師打掃衛生的時,翻看過這本書,這是一本初三的物理練習冊,他還清楚的記得這本書的扉頁上寫著邱波的名字。作為一名老師她是無法接受中學生早戀的,身為母親他又十分體諒女兒的心情。她靜靜的來到陽台,看著女兒騎著自行車向著大門的方向消失在胡同。當吳瓊駐足邱波家的大門前的,城市已經拉下了夜幕,邱波家敞著大門,家裡還沒有開燈,黑漆漆里傳了邱波的媽媽歇斯底里的哭罵,和邱波的小妹妹撕心裂肺的哭聲,吳瓊把自行車停放到在路邊,在大門口徘徊了一會,便拿著書放回了車筐,默默的推著自行車惺惺地離開了。

  此時小姑家兩層樓是小院內燈火通明,客廳里洋溢著祥和的氣氛,大家一邊看電視一邊閒聊。「讓父母先住在這裡,我那裡還沒有安頓好」邱柱嚼著自己的新婚喜糖:「過兩天我就要調到政府辦公室,真到那時候肯定顧不上家了,還得讓爹媽發揮發揮餘熱,呵呵!」


  邱柱邱波的三叔是一位非常年輕的國家幹部,高高的身材,舉止穩重、大方得體,微微自來卷的頭髮里夾雜著星星點點的白(少白頭),更給他增添了幾分老誠持重,而且通身的裝束極其的體面,他上身穿一件當下極時髦的白色短袖圓領T恤衫,T恤衫的胸前印著一個衣肥褲長形體傲慢,歪帶著帽子,面部五官留白的壞小子,壞小子的四周,圍滿了大大小小亂七八糟的英文字母,T恤扎在筆挺的淺灰色西褲里,腰間一條米黃色的牛皮腰帶,穿著銀灰色絲襪的腳蹬一雙棕紅色的牛皮涼鞋。

  說到這兒他看了看邱波,心力交瘁地說「熊孩子,不用心學習,都到這份上了還麻木不仁,沒辦法,他得到的太多,用的紙都是我從擇鄰山城,一張、一張給他拿來的,就你那個家?我看你以後怎麼辦?」

  在一旁的邱波聽了很驚訝,但更多的是失落,紙用了多年了啊,是已經習慣到自然不能再自然的小事,多年來,在自己老爸的面前,叔叔都是吹毛求疵地關心自己、找茬般地關心自己、無微不至地關心自己親密自己,真比自己的老爸有過之,而無不及,非常態的關心和禮遇,拿捏的邱波有時候都想哭,讓邱庭也錯誤的認為,邱柱對邱波的關愛是超過自己,比自己更具體,更貼切,更接地氣,因此邱波會比在自己的關心下更有未來。

  今天的話讓邱波感到意外,仿佛聽錯了,感到生疏,感到孤獨,他感覺自己空落落的,老爸活著和誰都是一家人,水乳交融的一家,現在自己就像油一樣,迅速地漂上來了。哎!人在黑暗的時候連影子都會離開你!邱波第一次不是用眼看到,用耳聽到,而是用心感覺到「爸爸確實死了」!老爸去世了,世界上除了親情,什麼都能替代。

  邱庭人生的最後時刻,在邱波的身上捆綁了所有的利益:「我的兒子!誰要?」

  「你的兒子!誰要?」空谷來音。邱波只不過眾人手裡一張統戰的牌打來打去。「我的老婆孩子!誰要?」「誰要!你自己想要!?」邱庭潸然淚下,自己顧全大局,無私擔當,可到頭來誰顧自己的老婆孩子,男子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邱庭大戚,在醫院的病床上,掐著腳脖子汪然出涕曰:「等到我好了,咱們西關不行去東關!」可是這句明白話是連他自己都清楚,那是他和他的妻兒永遠等不到的一天了。

  1986年歲尾,蒼天默默大地沉沉的,邱波的父親,好幾次閉上的眼睛又睜開了,是那個不叫家的家牽著他悽苦的心,給了他迴光返照的力量,他哀告在場的家人以後不要再吵了!好不好?對全盤接納自己廠子、房子、票子、和債務的三弟做了最後的安排:「不要讓邱波和他娘在一起!」他閉上了嘴,睜著眼,停止了呼吸,英年41歲,一個父母的好兒子,妻子的好丈夫,兒女的好父親,弟妹的好哥哥,親朋的好親朋,鄰居的好鄰居,

  邱波的父親走了,在陰霾的陰風冷雨中走了,在一家老小悽苦中,用一輛破舊的簡易枯草色帆布機動三輪,「噠」、「噠」、「噠」的載著,一路顛簸著,送走了,簡易的草葬於祖林低洼的一角;

  闢地耕耘著等身,德如春雨潤無痕。寬兄讓弟真君子,波哭父愛無替人。

  冬野、濕墳、清淚,駐足回望,邱波默默:「親愛的父親,若有來世,我們還做朋友,我們還要做父子!」

  邱波感覺肚子裡空落落的,懸蕩蕩的心淒楚楚的,他抹了一把淚水爬過發癢的臉,又回望了一眼暮靄里枯藤老樹鴉雀盤旋的老林,這是天空中已經悄悄的撒下鹽粒,打在邱波的身上,臉上,鼻子上,星星點點的涼,鹽粒越撒越多,周圍已經發出了「啪」「啪」的聲音,這時三輪車隨著爆炸般的「騰」「騰」兩聲,再一次的啟動了,帶著濃烈汽油味的黑煙變淡變青變灰,

  媽媽秀美動作遲緩的就像80的老太太,她感覺身子就像散了架一樣,常期的病房陪護和一整天的奔波勞頓,已經讓她變的就像抽掉筋骨的松松垮垮的稻草人,疲勞困頓已經壓倒了他的悲哀,她動作遲緩的爬上了三輪車的,像枯草一樣顏色的帆布蓬三輪車後車廂。

  冬日裡的白晝很快暗淡下來,灰濛濛的天空悄悄的撒下星星點點的鹽粒,黃綠色帆布蓬的機動三輪,噴著黑煙和汽油味,在寒風裡哆嗦著,劇烈的顛簸著,喧譁的駛出田野,駛過村莊,駛向不可知的前方。

  從此邱波一隻腳離開了老爸高高的肩膀,另一隻腳離開了老爸厚厚的鈔票!回到地面。他突然感覺自己的周圍一片真空,無比地孤獨和淒涼。但在孤獨和淒涼的真空里,在自己思念的半徑邊緣還有一個她,一個即使自己一無所有,也願意跟自己浪跡天涯的她——一個叫吳瓊的女孩。

  邱波思念吳瓊。

  邱波開始懷念老爸,懷念一家老小擠在土牆瓦房的歲月。


  那時候的家一年到兩頭都離不開香噴噴的玉米稀飯、香噴噴的玉米煎餅、香噴噴的老鹹菜,和自家菜園裡收的各種時令蔬菜,肉從幾年吃不了一回,到一年吃不了幾回,每回吃不了幾塊,但是每次吃肉,都會在切肉時,拉掉一份生肉丟給桌子底下的那條瘦瘦的灰灰,灰灰是我們家裡的一員。後來灰灰無緣無故的走丟了,邱波失去了一個朝夕相處的朋友,姑姑嫁人,叔叔入贅,邱波去哪裡都行,爸爸去世後,他屬於任何一個家。到哪裡都能吃口熱的,可到了哪裡他都沒有歸屬感。

  這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只要能離開他媽媽,就已經燒高香了,常言道:眼不見,心不煩;耳不聽,心不厭。

  邱柱巧妙地繞開矛盾的焦點,把父母推給了妹妹,又藉助父母的力量滅掉了大嫂本該衝著自己的氣焰,等一切都風平浪靜了。

  邱波已經接到上班的通知,上班只是時間問題。邱波馬上要到百里之外的馮歡工作,邱波的母親和妹妹又靠過去也是時間問題。

  邱柱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毫無掛礙,這個人的手腕確實很高,高就高在,對至親毫無信譽可言,卻能讓他們對自己無條件的信任。

  父母的安排,成了他最大的心思。

  大哥走了,父母的房租沒有人聽了。自己的父母一天老似一天。小妹邱英又攤了一套樓上樓下的大房子。現在如果不把二老推過去,哪還有什麼以後?自己已經給小妹畫了幾次大餅,依然沒有結果。這事真的不能再拖了。自己外人看起來十分光艷,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情況?在家裡是個什麼地位?嬌妻又收養的一隻貓,已經撼動了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自己那裡父母肯定去不了,至少是現在去不了。

  提起自己的岳父大人邱柱擺擺頭:唉!老頭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吃飯?定時定量!每天吃飯都要提前坐到飯桌旁,兩手扶著飯碗,兩眼直視「康巴絲」的秒針,到點兒動筷。

  就用那個小碗兒米飯,兩口下去了,三碗五碗能墊墊底?麻煩暫且不說,廚房餐廳間,跑來跑去的盛飯,沒吃飽又跑餓了。有一次吃飯自己壓實了一碗,結果讓岳父端過去了。他吃著吃著一攪拌冒出來一碗,一攪拌冒出來一碗,嘿嘿,結果老頭不知道該吃多少了?

  穿衣,老頭每天晚上都要記錄《新聞聯播》後的天氣預報,然後備好第二天的衣服。

  有一次天氣預報有誤,大家都熱的不行。大夏天的他具然穿了一身厚厚的中山裝。

  如果停了電,第二天一早他就會拿著溫度計一躺一躺的望院子裡跑測量氣溫。

  他的東西更是釘是釘鉚是鉚,有一次我刷茶杯。剛把水撒到院子裡,正沖泡茶水。就聽見老頭兒在院子裡叫自己。

  「邱柱,你怎麼澆我的花啦?」「沒有啊?」邱柱落一遲疑,放下手裡的熱水壺,反身走出屋子。

  「沒有?」

  「你?!」老頭斜昵著點點頭,示意已經來到院子的邱柱:你!靠近點!

  邱柱,不得已走了過去。跟著老頭兒俯下身子。

  老頭或許氣糊塗了,雙眼在花架上掃來掃去,居然一下子指不出問題。

  邱柱跟著老頭辨認了一會子。沒問題啊!為了避免老頭尷尬,邱柱剛要理直氣壯的離開。

  忽然,老頭用手一指那盆君子蘭的葉片上,趴著一滴只有角度正確才能看到的水珠。

  老頭的手指慢慢的指過去。然後手指肚用力的往上一翻。仿佛要把水滴挖起來。

  老頭梗著的脖子擰向邱柱,跟過來的眼神好像要把邱柱的眼睛挖下來,鼻孔里發出一聲拐著彎的「嗯!」斬釘截鐵的: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老頭,上海人,當年是陳毅麾下的一名團長,參加過抗美援朝。

  1971年9月13日,他們的軍列正運動在京滬線上走到曲阜這個地方,突發林帥事件,軍列,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被叫停了,部隊的全體官兵接到就地遣散的命令,所有佩戴武器由地方武裝部接管,運河地高官的大燈突兀的黑色上海轎車和幾輛綠吉普,扎堆匯聚在一起,鐵路兩旁早就精神抖擻著衣著各異高低不等,年齡不一的民兵,紅衛兵,岳父恰巧就在這輛火車上,武器被嚴格清點編號,歸類裝上早就等候、尚未熄火的撐著帆布帳篷的解放卡車運走了,全體官兵也被有條不紊地按照相關的程序安置或遣散了,岳父根據相關的規定,出任擇鄰縣的商業局局長,不久他那遠在上海的家也搬了過來。

  自己家的老父親,和這個老頭真是差別太大了。

  自己的老爹是捏根筷子就能從衣領里投痒痒,就能掏耳屎的人。不說倆個老太太,單單就這倆老頭強捏到一塊,自己就沒法過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