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大仇得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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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到星期六傍晚,挎著刀的日本兵就三三兩兩地從蓬城各個駐地過來「風儀園」,附近的居民每到這個時候就十分害怕,家家戶戶大門緊閉。星期六日是這些日本兵休息的日子,他們到了「風儀園」之後,便開始大唱日本歌,然後拉著慰安婦們喝酒作樂,每到星期六日這一帶便只有風儀園吵鬧到深夜,那些日本兵有時候喝多了,還在陽台上將酒瓶砸向隔壁的房子,將一些人家的窗戶都砸破了,那些人家也不敢作聲,更不敢點燈。

  到了星期一,在風儀園玩了兩天的日本兵又回到各個駐地去了,他們走後,這些慰安婦們才有了些喘息的時間,日本兵不在的時候,她們便由兩個中年男人看管,看管這些慰安婦的兩個男人一個叫阿鋒,是本地人,負責在外採購和給慰安婦們補給生活用品;另一個則叫阿成,是鮀城人,負責的便是看管慰安婦們不讓她們逃跑。因為是同鄉,徐錦便有意無意的親近阿成,阿鋒和阿成平日都會跟這些慰安婦玩樂,因為徐錦年輕有活力,又是鮀城人,阿成便經常去找她。過了一些時日之後,徐錦便問阿成能不能帶她走,阿成一聽便說不可能,他這人沒啥寄望,只想活著,所以為女人冒險這種事他做不到。徐錦見阿成是個慫包,自己還給他白玩了一陣子,於是便掉轉槍頭去討好阿鋒,這個阿鋒倒是乾脆,兩人好了兩周,徐錦提出要走的想法,阿鋒笑道:「這有什麼難的,這周日本人來的時候我就說你有病把你隔離開來,等周一日本人走了以後,我就說你病死了把你拉走火化,那不就成了。」徐錦一聽,覺得機會終於來了,還是阿鋒有辦法,於是她作為報答,好好伺候了阿鋒幾個晚上。到星期六日本兵來的時候,阿鋒就跟那些日本兵說這個慰安婦得了傳染病,得在閣樓隔離開來,由於那一周又多了幾個新抓來的婦女,所以日本兵也不在意。徐錦就這樣在閣樓過了兩天,到了星期一早上,其他人還沒起來的時候,阿鋒便提著一個麻袋上了閣樓,他讓徐錦鑽進這麻袋裡,他像扛屍體一樣把她扛下樓,再放在他們拉雜物的木頭車上,由於大家都怕傳染病,就是看到了也都避之則吉,因此徐錦順利通過了風儀園,被阿鋒載了出去。

  阿鋒用木頭車載著徐錦走了好久,徐錦在麻袋裡只覺得一路顛得她渾身骨頭疼,但怕被人發現她都忍著,直到走了很長一段路,她聽到外面幾乎沒有了人聲,只有木頭車輪子在地面滾動摩擦的聲音,接著她好像被拉到了一塊柔軟的草地上,這時,阿鋒停了下來,卻沒有作聲。徐錦只聽到有人踩著草過來的聲音,接著就是另外一個人踩著草遠去的聲音,徐錦在麻袋裡靜默了片刻,只聽到外面呼呼的風聲,阿鋒還沒有幫她解開捆住麻袋的繩子,於是她便問:「鋒哥,你在嗎?是到城外了嗎?你讓我出來呀......」

  接著,她就聽到有人走了過來,那人幫她解開了麻袋上的繩子,徐錦於是扒拉開袋口,一開始只覺得外面陽光刺眼,刺得她睜不開眼睛,待適應了之後,徐錦才看清,站在她面前的不是阿鋒,而是陳墨之。

  此時,他們正置身於一個偌大的曠野上,除了邊上那條種滿兩排橡樹的公路,他們身處的這片草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徐錦環視四周一遍,便回過頭來冷笑一聲,說:「果然,男人還是信不過。」

  陳墨之站在離她兩米外的距離,他掏出一支毛瑟M1934,拉開槍栓,用它對準了徐錦的臉,問道:「阿漓是不是你殺的?」

  徐錦看著陳墨之,突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她笑得十分詭異,又像是開懷大笑,笑完後,徐錦擦了擦嘴角濺出來的唾沫,冷然道:「是我殺的!」

  陳墨之又問:「泰叔呢?」

  徐錦道:「也是我殺的。」

  陳墨之咬了咬後牙槽,問道:「為什麼要殺他們?」

  徐錦道:「溫若漓該死,泰叔本不該死,但他知道的太多了,所以我不能留他。」

  「阿漓怎麼就該死了?」陳墨之咬著牙問,他盯著徐錦,眼裡閃動著一股難以遏制的怒火。

  徐錦沒有回答陳墨之這個問題,而是久久地凝視著他,陳墨之見她此刻的眼神十分複雜,片刻後,她饒過這個問題,說:「要不我都告訴你吧,除了他們倆以外,你的父母、老陳、張京俞和秋憐,都是我殺的......」

  「砰」的一聲,陳墨之一怒之下扣動了扳機,擊中了徐錦的肩胛骨,被激怒的陳墨之像一頭憤怒的獅子,只見他怒瞪著徐錦,額角的青筋在這張俊美的臉龐上一鼓一張。徐錦身體中槍後本能地抖了一抖,但她沒有動,也沒有走開,她知道自己今天必死無疑了,所以便直面陳墨之,坦然地看著他。

  陳墨之深吸了一口氣,鐵青著臉道:「你殺他們都是為了報復我對吧,我早該知道你是孫陣的妹妹,只是你姓徐,他姓孫,我第一時間沒往他身上想去。」


  徐錦聽到陳墨之提孫陣的名字,禁不住眼眶微濕,這是世界上唯一疼她的人啊,她咬了咬嘴唇,冷哼道:「對,我是孫陣的親妹妹,因為你殺了我哥,所以我必須讓你身邊所有疼你的人都一一死去,讓你也感受一下這種失去至親的滋味。怎麼樣?這種滋味好受吧?」說罷,她又發出一聲長笑,一邊笑,眼淚一邊流了下來。

  徐錦笑的時候,血從她肩胛骨的槍口中不斷湧出,陳墨之看著眼前半身都是血的徐錦,冷然地說:「那我也跟你說個實話吧,殺你哥的人根本不是我,是陸修權,我當時進屋的時候,孫陣已經死了,周圍的住戶所聽到的進屋之後那一槍,是我殺陸修權開的槍。」

  「不可能!你說謊!」徐錦咬著牙狠狠地道,陳墨之這番話開始讓她慌亂,因為她看陳墨之的表情不像是說謊,而且這個時候,他也沒必要跟她說謊。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發現自己一直堅守的某個信念,到頭來只是一個收不了場的笑話。如果事實真的像陳墨之說的那樣,那她徐錦把自己都搭進去的這場復仇,還有什麼意義?

  徐錦幽幽地看著陳墨之,執拗地說:「這個時候你不用想著糊弄我,我哥的死亡報告上寫的就是陸孫兩人都死於共黨之手,而我所找到的證人,指認的也是你!陳墨之,人就是你殺的,不用狡辯!」

  陳墨之低頭嘆了口氣,笑道:「原來你信國民黨政府寫的那些死亡報告啊......」說到這,他露出了一個輕蔑的笑容,因為明白到徐錦的惡,本質上是源自於蠢壞,於是他便說:「別的不說,你有沒有想過,為了別人製造出來的這些沒有準確答案的證明,把你自己搞成如今這副模樣,值不值得?」

  徐錦聽罷,再看著陳墨之這個笑,她自心底里感到無比的憤怒,因為陳墨之的這個笑容對此刻的徐錦來說,無疑就是一場智商的碾壓。

  於是她吼道:「值得,就算我今天死在這裡,死之前還能拉這麼多人給我當墊背的,當然值得。」

  陳墨之看著徐錦臉上的這份狂妄,知道跟這個人多說一句都是在浪費生命,於是他冷下臉來,說:「你還有什麼話,都留著到下面跟孫陣說吧。」說罷,他又把槍對準了徐錦,說:「還有個事忘了告訴你,張京俞沒死,她活下來了,而且,她現在是一名共產黨員!」

  徐錦心想:她明明把張京俞掐死後踢下山了呀,為什麼她會沒死?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徐錦想的就是這個問題,但陳墨之不容她細想,隨著「砰」的一聲槍響,一顆子彈從陳墨之的槍眼中射出,直直地朝徐錦飛來,然後從她的眉心裡穿過血肉和頭骨,隨即在大腦里炸開。徐錦只覺得眼前一片空白,站在她面前的陳墨之也在這一片白色中慢慢消散,然後,所有的一切,都隨著她眼睛合上那瞬間而消失了。

  陳墨之走上前去,見血從徐錦的眉心中湧出,她確是死了。陳墨之長長地呼了口氣,他習慣性地摸了摸槍管,這支毛瑟M1934的槍管散熱很快,於是他擦了擦槍,再小心翼翼地把它別在腰間,便離開了這片草地。

  徐錦死了,因為她這場可笑的復仇而死去的那些人,如今在泉下也可以安息了,陳墨之一邊走一邊流淚,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為什麼會難過,是因為他知道徐錦也是被命運捉弄的人嗎?如果她不是被錯誤的信息誤導,如果她不是盲目地認為孫陣就是他陳墨之殺的,是不是就不會有現在這個局面?是不是他們所有人就不會死?

  此時天空傳來陣陣雷聲,烏雲從天邊涌了過來,黑壓壓的像一塊黑色的布一樣籠罩在陳墨之頭上,緊接著,豆大的雨點開始從天而降,劈頭蓋臉地砸在他的臉上,和簌簌而下的淚水混合為一體。

  但......這個世界沒有如果,陳墨之任由雨水刷洗著他的臉,心痛地想:即使他現在為他們報了仇,他們也再不存在這世界上的某一個地方了。疼愛他的人,真愛他的人,都因為這場鬧劇一一離開了他,想到這,陳墨之只覺得心中積壓著的痛苦此刻直湧上喉,便在暴雨無人的公路上仰天長嘯。

  「啊——啊——啊——」他大喊了幾聲,然後重重地喘著氣,他一直認為謹慎地做好每一件事,就能控制好人生的方向盤,然而世事無常,造化弄人,這人生一場,到底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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