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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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9年八月末,溫慶禮攜溫夫人和溫若瀾三人登上前往倫敦的「康悌浮地號」,上船前,溫若漓在岸上與他們告別,溫夫人擁抱著小女兒,說:「而今你一個人留在香港,得學會照顧自己,幸而田中先生待你不錯,記得往後事事都要與他商量,現在國內這情況,你們成婚之時怕是我們趕不回來參與了,」她從脖子上解下一個桃形吊墜的金項鍊戴到溫若漓脖子上,說道:「這是我一直帶在身上的,如今,媽媽把這個給你。」

  溫若漓默默地讓她幫自己戴好項鍊,再拍拍溫夫人的背,說:「時候不早了,你們上船吧。」

  溫夫人點點頭,依依不捨地告別小女兒,溫若瀾見狀,便上來跟妹妹說:「香港也不一定比內地安全,總之,你多留意戰況,有什麼事的話,誰能幫忙就找誰,知道嗎?」

  溫若漓明白姐姐的意思,於是她上前擁抱了溫若瀾,說:「爸媽以後就交給你了。」

  溫若瀾覺得這句話聽上去不大吉利,便說:「等你以後過來了,我還是會把這擔子卸給你,給我等著吧。」

  溫若漓笑了笑,沒有點頭,她總有個感覺,自己去不了英國,或許日後成了田中夫人,她就得跟田中誠回日本吧,或許也會留在中國,將來的事,誰知道呢?但她唯獨覺得英國離她非常遙遠。

  送了家人上船之後,溫若漓帶著阿桃坐黃包車回住處,快到家的時候,突然前面街道傳來槍聲,阿桃趕緊抱著溫若漓,溫若漓便伸手攬緊了阿桃,她看到一個半邊身都是血的男人從一條巷子裡衝出來,大嚷著:「中國人千千萬萬,你們殺不完的!」說罷便被追上來的兩個人亂槍打死,阿桃緊閉著雙目不敢看,溫若漓則一直看著那個男人,看他瞪大雙眼死不瞑目,眼中儘是不忿的怨恨,而那兩個擊斃他的人雖穿著長衫,卻說著日語,溫若漓明白了,這是日方的特務。她想起溫若瀾對她說香港也不比內地安全,她必然是知道香港也會很快淪陷。

  事實上,此時日軍頻繁轟炸廣東,香港附近的城市都淪陷了,而五月時,又占領了海南島,這種戰略,明顯就是為了封鎖包圍香港做準備。

  從去年開始,日軍攻打廣東,田中誠的叔父田中玖一任皇軍21軍的軍事參謀,指揮轟炸和攻占廣州城等地,如今整個廣東都在被日軍轟炸,香港看似安全但其實也危機四伏。溫若漓會關注一些消息,她上街的時候會在在街上悄悄撿起一些抗日宣傳單塞回包里,也會在酒樓里聽人們談論政事,她知道日軍當下在香港建立特務機構清除抗日分子,甚至還偽裝成一些幫派的人來殺人,為的就是顛覆港英當局。從38年到39年,在香港被日特殺掉的抗日分子就不止千人。每每聽到這些,溫若漓就很難受,她也恨日本人,但她卻不能公然地表明自己的態度,因為她與整個溫家是綁在一起的,每每想到這,溫若漓內心便非常撕裂。

  田中誠大概隔一個星期會來看溫若漓一次,溫若漓幾乎不與他談論政治,只是聊聊吃喝和港島物價,田中誠經常會跟她說起他的家鄉神戶,說那裡全年氣候溫和,春天的時候摩耶山上開滿了櫻花,人就如同蕩漾在粉色的海洋中,連空氣里都是甜甜的櫻花味道。溫若漓知道他在給她描繪一幅前景圖,為表禮貌她便安安靜靜地聽著,一場談話下來,總是一個人在說一個人靜默地聽,田中誠便覺得兩人相處過於冷清。他知道溫若漓心裡還未接受他,這個女子,他本可以輕易的就揉碎她,但奈何自己是真的喜歡她,也真的想牽著她的手回家,讓她進入他後面的人生中。

  這天,田中誠又來看溫若漓,去溫家之前,他便接到任務,協助波字8604部隊在廣州城設立機構,這個波字8604部隊是一個秘密實驗機構,田中誠知道自己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見不著溫若漓了。而今溫慶禮等人已經在赴往英國的路上,溫家就只剩溫若漓、丫鬟阿桃和一個廚子。田中誠這次來,是想好好跟溫若漓增進感情,畢竟訂婚以來,溫若漓對他都是畢恭畢敬的態度,除了在訂婚禮上溫若漓讓他牽過手,其餘時間,他們都生疏得像普通朋友。

  田中誠這天來的時候,溫若漓正在房間裡午睡,阿桃開門見是田中誠,便說:「田中先生你來啦。」

  田中誠問:「小姐呢?」

  阿桃說:「小姐正在樓上午睡呢,我這就去叫醒小姐。」

  「慢著,」田中誠道:「你去忙你的吧,我上去看她就行。」

  「這......」阿桃為難地說:「小姐睡覺的時候不喜歡別人吵醒她。」

  「我不吵醒她,」田中誠道:「我就坐在旁邊看著她睡。」說罷便逕自上樓,阿桃看著田中誠的背影,心裡隱隱的擔憂。

  田中誠輕輕打開溫若漓的房門,溫若漓此刻正睡得香,八月末的香港天氣炎熱,溫若漓穿著藕粉色綢質睡衣,蓋著一張薄毯睡覺,那張毯子很薄,掩不住她玲瓏的曲線,一隻粉藕般的手臂覆在胸前,她的膚色白里透粉,咋看有點分不出睡衣和手臂的膚色,一張嬌臉粉撲撲的,嫩得像一掐就會往外冒白漿,田中誠看呆了,她長得真美啊,於是他躡手躡腳地走上前,在那張嬌嫩的粉臉上親了一口。


  溫若漓此時正在做夢,夢見她在陳家花園的花藤亭里,陳墨之正朝她走來,溫若漓看著他,心中激盪,便問:「你不是恨我嗎?你不是走了嗎?」陳墨之說:「傻瓜,我從來都不會真的恨你。」溫若漓聽他這麼說,委屈得想哭:「你不恨我怎麼會打我一巴掌呢?」陳墨之說:「對不起,我當時衝動了,現在臉還疼嗎?」他輕撫著她的臉,說罷便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這個吻好真實啊,溫若漓甚至能感覺到他嘴唇很乾,印在她臉上有種刮上去的感覺。也就在這個時候,她慢慢地醒來,朦朧中看到面前有個人影,她以為是陳墨之,但即使半夢半醒之間,她的理智還是清楚地告訴她:陳墨之此刻並不在這裡。

  想到這,溫若漓猛然驚醒,看到面前的是田中誠,她下意識地抓起被子蓋在自己胸前。

  「對不起,吵醒你了。」田中誠微微一笑,看她如受驚的小鹿般,便道:「嚇到你了,不好意思。」說罷他便坐到溫若漓的床邊,說:「我今天就是想你了,所以來看看你。」

  溫若漓迅速調整好情緒,說道:「你看我這剛睡醒頭髮亂糟糟的,讓你見笑了,要不你先下樓去喝茶,我換好衣服就下來......」

  田中誠抓起溫若漓的手,說:「你我是未婚夫妻,不用太拘謹,更何況,你現在這樣子也很可愛啊,往後,我們都是要坦誠相見的,對著我,你大可放鬆一些。」

  溫若漓道:「我還是不大習慣這個樣子跟你說話,要不你還是先出去,讓我換衣服吧。」

  田中誠非但沒有出去的意思,反而向溫若漓再挪近一些,伸手撫摸著她的臉,說:「阿漓,你難道就不想與我親熱嗎?」說罷便湊向溫若漓想要吻她。

  溫若漓緊閉雙目,她知道這一天始終都會來,也給自己做過很多心理建設了,但她還是低估了自己身體的抗拒程度。田中誠見她皺起眉頭緊閉雙目,雙手緊緊地握住拳頭,身體變得僵硬,整個人都進入一種戒備狀態。他便知道,溫若漓依舊沒有接受他。

  此時他離溫若漓的臉很近,近到能清晰地看見她臉上的茸毛,溫若漓不自覺地緊咬著下唇,一臉的抗拒,田中誠看了她幾秒,猶豫著要不要親下去,但溫若漓的狀態傷著他自尊了,田中誠這人,還是有幾分傲氣的,他不想溫若漓是因為怕他而屈就他,他知道自己身上還有很多優點,只要給時間溫若漓,她一定會喜歡上真正的他,田中誠想到這,便收起自己的欲望,不勉強她。

  溫若漓感覺田中誠好像離她遠了一些,便慢慢張開眼,見到田中誠正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阿漓,」田中誠道:「我知道你一時半會還未能接受我,但我想你知道,我愛你,我希望能與你心無芥蒂地攜手度過後半生,所以我一直都尊重你,」他拉著溫若漓的手放到他胸前,說:「希望你能明白我對你的心,能感受到我炙熱的愛,我一直都會在這裡等你,等你張開雙手,主動的擁抱我。」

  說完這番話,他又熱烈地看向溫若漓,心想溫若漓會不會被他這番話感動而主動對他張開雙臂,但他等了片刻,溫若漓依舊一動不動,被他抓著的手也就僵硬被動地任他牽著,絲毫沒有半點要主動的意思。

  田中誠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一旦逆著溫若漓的意思強行與她親熱,只會在他們這段關係中生出縫隙,溫若漓是他往後餘生每日醒來都要看見的人,他希望她能看見他真正的好,被他的愛打動,於是田中誠壓抑住自己的愛欲,把她的手放回床上。

  「我下樓等你吧。」田中誠無奈地說。

  「謝謝你。」溫若漓道,她此刻這句也是肺腑之言,她感受到田中誠的愛意,也感激他給予她的尊重。

  田中誠苦笑道:「我多想聽到的不是這句。」說罷便關上門,逕自下樓去了。

  溫若漓長長地鬆了口氣,眼淚不自覺地滑落下來,剛才田中誠想要親她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滿心都在不自覺地呼喚著陳墨之。陳墨之啊陳墨之,他真的是她此生心中的牽絆嗎?

  而此時的陳墨之,正伏在書桌上睡著了,一聲驚雷震醒了他,他抬起頭來,只見閃電劃破沉寂的天空,緊接著,雨便如銀針般疾射而下,噼里啪啦的雨水落在他的窗戶上,瞬間便濺濕了窗台,陳墨之起來踱到窗口把窗戶關上,八月末的碉城雷雨多,這場雨讓他本就煩亂的思緒落得更無條理,方才伏案睡著的時候,他夢見溫若漓了,夢見她問自己是不是恨她,陳墨之看著她,不自覺地心疼起來,即便她那天說了那番話,他也從來都沒有真正地恨過她。

  陳墨之拉開抽屜,裡面有一個檀香木做的小巧的盒子,他把盒子拿出來打開,裡面是一條項鍊和一隻耳環,項鍊是蘇清見的教會十字架項鍊,耳環則是溫若漓的紅寶石耳環,陳墨之捏起那隻紅寶石耳環,緊緊地握在掌心,心中隱隱作痛,這種痛感,也只有想起溫若漓的時候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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