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患難與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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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1938年五月底開始,廣州城幾乎每天都被日軍轟炸,他們好像要徹底炸毀這座城一樣,連續炸了幾個月,整個廣州城已經面目全非,到處都是死人廢墟,空氣中充斥著絕望的氣息,廣州城一百多萬的市民在這數月的大轟炸中幾乎減損一半,難民們沿著鐵路紛紛逃難,逃亡到粵省其他沒有被轟炸的城市。因此,湧入四邑的難民也就越來越多,隨著難民的到來,碉城的物價也開始上漲起來。

  這日,吳樾抱了幾個冬瓜來找司徒煙,因為司徒煙跟他說過,得多曬一些冬瓜乾菜干之類的,以備不時之需。他便每天帶不同的肉菜過來找司徒煙。此時,司徒煙的聽雨小築里,到處晾著菜乾和臘肉,吳樾抱了幾個冬瓜來,問司徒煙:「這幾個夠曬嗎?」

  「先放廚房吧,」司徒煙道:「我這裡已經晾不下了,還好這幾日陽光猛烈,陽台上的白菜乾跟魚乾可以收了。」

  「那我先幫你把菜乾跟魚乾收了吧,」吳樾道,說著便擼起袖子,麻利地幫司徒煙幹活,他們把菜乾和魚乾都分別放進麻袋裡,再裝箱子存封好。司徒煙看著滿屋的肉菜乾,嘆了口氣,道:「說真的,這些也只能頂一些時日,依舊不是長久之計,到時如果一個炸彈投下來,啥都沒了,現在所有功夫也都是白做。」

  吳樾道:「不要太杞人憂天,以前我或許會像你這般想,但從鴉片山回來後,我珍惜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對於生命,絕不輕言放棄。」他看著司徒煙疲憊的臉,說:「我看你這段時間也夠累的,剛好今天你休假,我們去看場電影好不好?」

  司徒煙點點頭,於是吳樾便拉她起來,兩人把屋裡的東西收拾好,便到附近的電影院看電影去。此時正是午後,陽光猛烈,街上行人眾多,吳樾跟司徒煙來到華聲電影院,見很多人都在排隊買票,吳樾擠到人堆里買了兩張《邊防血淚》的票,看還有時間,便跟司徒煙說:「想不想吃黃皮干?我知道旁邊那條街有家鋪子做的果乾特別好吃,你想吃的話我這就去買來給你。」

  「嗯,想吃。」司徒煙點頭道,吳樾見她開心,自己也跟著開心起來,於是他讓司徒煙在電影院門口等他,便小跑著到旁邊的街道去買黃皮干。

  司徒煙拿著兩張電影票,在電影院門口來回度步等吳樾,此時,她聽到遠處天空傳來奇怪的聲音,這聲音由遠至近,轟隆隆的響著,司徒煙看看周圍的人,大家顯然都聽到這聲音了,眾人一起走出騎樓,觀察著頭頂的天空,直到聽到有人喊:「快逃!是戰機!」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兩架日軍戰機飛過頭頂,對著人多的地方就是一頓掃射,眾人驚呼著躲進騎樓里,隨即聽到「啪啦啪啦」的響聲,戰機一邊飛一邊掃射,子彈擊中騎樓街二三層的窗戶和陽台,窗玻璃的碎片紛紛落下,有些招牌因為被子彈打中而掉了下來,砸傷了路上的行人,街上此時亂成一片,眾人都抱著頭往店鋪和電影院裡面鑽,每個人臉上都是驚恐之色,大家大氣都不敢喘,屏著氣聽著戰機從這條街道掃射到旁邊的街道。

  司徒煙想到吳樾此時正在旁邊街道,便想要跑出去找他,卻被旁邊一個中年婦女拉住了。

  「不要命了嗎?現在還往外跑!」中年婦女喝道。

  司徒煙焦急地說:「我男人......就在旁邊街道!」她一邊說一邊想掙脫中年婦女的手。

  「不能去!」中年婦女用力一扯,把司徒煙給拽了回來:「人各有命,你管不了那麼多,任何時候都得先保住自己的命!聽到沒有!」

  司徒煙被她唬住了,整個人呆在原地,她含著眼淚,聽著日軍的戰機從這條街道掃射到旁邊街道,再聽那轟隆隆的聲音由近到遠,直到聽不到戰機的聲音了,眾人才慢慢站了起來,有些膽子大一點的人慢慢把頭伸出去看看此時的天空,發現戰機已經走遠了,便大聲喊道:「戰機走了!」

  司徒煙幾乎是飛奔起來,往旁邊的街道衝去,此時街上一片狼藉,到處都是玻璃碎片和砸下來損壞的招牌,還有一些人被砸傷了,有一些人中彈了,躺在血泊之中無力的呻吟,看到司徒煙跑近他們,便本能地向司徒煙伸出手求救,司徒煙含著淚看著這一切,她顧不了那麼多,此時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吳樾,吳樾,她再也不能失去吳樾了。

  旁邊街道也是一片混亂,甚至破損程度比華聲電影院那邊嚴重,街上到處都是碎玻璃和傷者,司徒煙趕緊往果乾鋪子跑去,只見鋪子裡面有很多躲子彈的人,司徒煙一個個地找,愣是沒見到吳樾,她心急如焚,又跑到街上四處張望,依舊看不到吳樾的身影,驚恐與絕望感籠罩著司徒煙,她此時已淚流滿面,整個人忍不住哆嗦,一邊顫抖著,一邊絕望地朝人群里喊:「吳樾——吳樾——吳樾——」這時,有人抓住她的腿,司徒煙驚恐地往下望,只見是一個老太太,她虛弱地抓住司徒煙的腿,嘴一張一合但說不出話來,司徒煙見她腹部有一個血窟窿,老太太中彈了,所以說不出話,但司徒煙從她的口型中看出她想說的是「救我」兩個字,司徒煙抓住老太太的手,跟她說:「放心,我這就喊人來。」於是她馬上抬起頭喊:「有沒有人過來幫忙,這邊有個婆婆中彈了——」喊完之後,四周的人依舊忙著逃串和救其他傷者,沒人聽到司徒煙的呼喊,司徒煙低頭看著老太太逐漸失去血色的臉,她哆嗦著,用嘶啞的聲音繼續喊著:「有——人——嗎——這裡有個婆婆中彈了!」


  她的聲音依舊淹沒在周邊嘈雜的環境音之中,司徒煙無比的絕望,她感到老太太的手逐漸變冷,於是低頭一看,發現老太太慢慢閉上眼了,司徒煙激動地喊著:「婆婆,婆婆,醒醒,很快有人來了!婆婆,你醒醒!」

  但生命是很脆弱的,在一片狼藉中,老太太的手在司徒煙手中慢慢僵硬,她整個人的身體也漸漸變冷,老太太最後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像是在臨終前感受到另一個人的關愛與溫度,明白是這個世界給她最後的溫柔。

  看到老太太在自己眼前死去,司徒煙整個人都呆住了,此時,天空突然變暗,開始下起了細雨,司徒煙跪在老太太的屍體前面,絕望地痛哭。突然,她想到了什麼,吳樾!對了,她還沒找到吳樾,於是她擦了一把臉上的眼淚,使勁掰開老太太抓住她的另一隻手,撐著身體站起來,向四處張望,這條街沒有找到吳樾,那麼就跑下一條街去。

  這時,司徒煙聽到不遠處有人喊了一聲「阿煙,」這個聲音好生熟悉,她於是慢慢回過頭,只見吳樾站在離她五六米以外的地方,正一臉焦急地看著她。

  見到吳樾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司徒煙如釋重負,她想笑,但卻無法自控地開始抽泣,一股不知從哪裡生出來的委屈從胸腔直涌至喉間,她整個人禁不住的抽搐和痛哭,眼淚決堤般嘩嘩直流。

  吳樾方才第一時間沿著騎樓想跑到旁邊街區找司徒煙,但因為子彈掃射得太密,他在有遮掩的地方呆到戰機走遠了之後,便瘋狂地往華聲電影院衝去,但在一片凌亂之中卻找不到司徒煙,他留意看街邊的一些傷者,見沒有司徒煙,便想到司徒煙如果沒事應該也是第一時間跑去隔壁街區找他的,所以便奔了回來,終於在街角轉彎處,見到跪在一個老太太屍體旁邊哭泣的司徒煙。看到她緩緩站起來後,吳樾知道她沒事,便鬆了一口氣,他喊了一聲「阿煙」,接著快步走過去一把摟住哭泣的司徒煙,把她摟得緊緊的,生怕一鬆手她便會消失掉一樣。

  司徒煙把頭埋在吳樾胸前,像個孩子一樣嗚咽,哭得差點喘不過氣,吳樾心疼地撫摸著她的背:「別哭了,我們這不都沒事嗎?別哭了,乖......」

  「我好怕失去你......」司徒煙哭道:「阿樾,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聽到司徒煙這麼說,吳樾又驚喜又心酸,他於是捧起司徒煙的臉,親吻著她臉上滾落下來的眼淚,說:「你不會失去我的,我永遠都要跟你在一起。」他用手指撥開司徒煙被淚水沾在臉上的髮絲,認真地說:「聽到嗎?司徒煙。」

  司徒煙抬起淚目看著吳樾,突然,她踮起腳吻上了他的唇,這是司徒煙的初吻,因為笨拙生硬,所以吻得特別用力。吳樾睜大眼定定地看著她,這突如其來的吻讓他愣住了,但很快,他便感受到司徒煙洶湧而來的愛意,於是他閉上眼,以同樣熱烈的吻回應司徒煙,就這樣,他們在下著雨一片狼藉的街頭,旁若無人地享受著這劫後餘生的浪漫。

  那晚回到聽雨小筑後,兩人還是有點驚魂未定,吳樾拿來干毛巾給司徒煙擦乾頭髮,說:「方才聽樓下的人說,除了上埠那一帶,赤九公路和沙炎白公路的一些客車也都遭到日軍的機槍掃射了,沒有死人,但傷了十幾人。」

  「現在碉城也不安全了,」司徒煙幽幽地道:「我每次去送饅頭的時候看著那些難民,我就想,如果有一天,碉城也被炸了,我們該逃去哪裡?」

  吳樾嘆了一口氣,說:「我也不知道,現在只能見一步走一步,先穩住當下,我們再慢慢的想辦法,好不好?」

  司徒煙點點頭,吳樾見已經很晚了,便說:「我也該回去了,你今晚早點休息,不要想太多。」他說完便站起來要走,卻發現自己被司徒煙一把扯住。

  「不要走,」司徒煙懇求道:「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她像一隻受驚的小動物,瞪著一雙可憐兮兮的大眼睛看著吳樾,吳樾最兜不住她這點,每當司徒煙這雙眼睛含著水光看著他,他便覺得自己心肝脾肺腎都能掏出來給她,於是吳樾便坐了回去,摟著司徒煙的肩說:「好,我不走,我留在這陪你。」

  「嗯。」司徒煙點點頭,便像只溫順的小動物一樣依偎在吳樾懷裡。

  當晚,他們倆睡在同一張床上,司徒煙受了驚嚇之後,一整個小孩的心性就出來了,變得非常依賴,老黏著吳樾,還抱著他睡,吳樾知道她平日堅強淡定,但其實心底里很沒安全感,他從未見過像今天這般脆弱的司徒煙,比起往常,她今晚多了一份屬於女性的柔美,這份柔美激起了他的男性保護欲,也激發了他的荷爾蒙。

  司徒煙摟著吳樾的脖子睡,她均勻地呼吸著,暖暖的氣息直噴他胸膛,吳樾知道自己有反應了,他有點不好意思,怕被司徒煙察覺到,便緩緩地側過身子,誰知他這麼一動,司徒煙便醒了。


  「吵醒你啦?」吳樾不好意思地說。

  司徒煙揉了揉眼睛:「你怎麼啦?」

  「沒事,」吳樾趕緊拉起被子蓋住自己:「換個姿勢睡覺。」

  司徒煙撐起半邊身子,此時,窗外的月光照射進來,映照在吳樾慌慌張張的臉上,她看了看吳樾,又看看他身上的被子,忍不住偷笑。

  吳樾臉一紅:「你笑什麼?」

  司徒煙揭開吳樾的被子,整個人鑽了進去,她把吳樾的手放在自己腰上,然後問他:「想要嗎?」

  吳樾差點驚坐起:「我......可以嗎?」

  司徒煙在他耳邊悄聲道:「當然可以。」

  吳樾一聽,一整個像打了雞血一樣,翻身覆蓋住司徒煙,他看著月光下司徒煙的臉,便說:「這話我跟耀叔說過,現在也對你說一遍:阿煙,我會負責的,我會照顧你一輩子。」

  「你再多話我就反悔了。」司徒煙道,說罷她便要鑽出被窩,吳樾被她點燃了慾火,便不再抑制自己,一把將司徒煙抱過來,俯下頭瘋狂地吻她。他們像兩隻來自遠古時代的獸,開始在彼此身上瘋狂地探索著最原始的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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