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老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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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一日後,李默確實像是開了竅。

  接下來幾個月的考核,他每次都能夠對答如流,並說出自己的一番見解,讓張大夫對他越看越順眼,越看越喜歡,不由得產生了愛才之心,考慮要不要等夕月後,讓他提前出師。

  而他自然是不知道,李默之所以能夠取得如此大的進步,一方面是因為厚積薄發,另一方面則是神秘夢境的幫助。

  李默將之命名為飄渺夢境。

  這幾個月來,李默已經多次進入飄渺夢境,徹底將自己兩年多來所學的各種草藥知識融會貫通,他在經過多次試驗後,初步總結出了能夠有效進入飄渺夢境的方法。

  首先是不斷閱讀《飄渺盒》,並以此展開聯想,能夠極大促進他進入飄渺夢境的概率。

  其次是在夏季雷雨天氣入眠,能夠提升他進入飄渺夢境的概率。

  最後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李默發現,每次從飄渺夢境醒來後,並非是憑空獲得的那些知識,而是在潛意識裡融會貫通,將以前忽略的細節串聯起來,或者說是從另一個角度看待問題。

  飄渺夢境似乎是生根在潛意識中的世界,因此李默想要獲得飄渺夢境的幫助,前提是他必須要掌握諸多知識的關鍵線索,飄渺夢境才能在潛意識層面中,將這些知識的線索串聯起來,達到厚積薄發的效果。

  李默在初步總結了飄渺夢境的諸多規律後,已經將此作為了自己的秘密。

  二月的後半月,被稱為夕月。

  和每天的夕時一樣,夕月同樣是忌時,一共十四天。

  在此期間,忌諱外出勞作,要儘可能在屋中休息,以免不祥、晦氣、邪祟纏身,遭遇不測。

  在此之後,過上幾日,則為花朝節。

  花朝時節,萬物復甦,束髮豆蔻,朝氣蓬勃,踏春採光,鶯歌燕舞。

  清晨。

  再次考核結束後,張大夫沒有理會一旁哭啼的王盼,他相信嚴師出高徒,開藥治病,馬虎不得。

  「今天是二月十四,再過兩天,便是夕月了,此次假期你們好好省親,待夕月結束後,花朝前歸來,我會對你們進行一年一度的結業考核,測評你們是否能夠出師。」

  「是。」

  四人恭敬回應後,紛紛回到房間收拾行李。

  李默收拾好行李後,見王盼、張立民、蔣茗都已經離開,他來到張大夫的面前,眼神里流露出些許懇求之色。

  「老師,我想請您再給我娘再開兩副藥。」

  「哎。」

  張大夫聞言,長嘆了一口氣,看向了這位乖巧懂事的學徒,他有時甚至希望這是自己的孩子。

  「上次我跟你回去看望你娘後,不是都和你說了嗎。」

  張大夫撫弄鬍鬚低沉道:「你娘是積勞成疾,長期體虧所致,已經不是草藥能夠醫治,你如今也算是半個郎中了,應該知道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規律,正所謂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你要學會接受天命,珍惜當下。」

  「學生……學生……」

  李默說不出話來。

  他自然是知道這些大道理,但心疼至親,乃是人之常情,即使是看慣生死的大夫,也不能對自己至親的生死無動於衷。

  張大夫見此,打開了抽屜,拿出兩副草藥,遞給李默。

  「我知道你會過來,這兩副草藥雖然不能治好你母親的病,但卻能讓她免於痛苦,你拿去吧,哎,可惜老夫只是一介凡人,一位草藥大夫,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夠遇到修士,一定要找機會學習煉丹之術,也許就能夠……哎。」

  張大夫的嘆息聲中似乎充滿了惋惜與憧憬。

  「是。」

  李默聞言,牢記在心,深深鞠躬後,他快步離去。

  現在是巳時,全速趕路的話,應該能在未時前趕到家,又是一個月過去了,也不知道母親如何了。

  李默一路小跑,終於在午時後回到了山北村。

  走在青石板階梯小路上,他眺望向灘河兩畔的農田,馬上要夕月了,已經沒有人出來勞作,隨後他來到村西頭,看到趙家院子裡升起了濃煙。

  他知道這是趙思蔓已經積累了足夠的柴草,正在燒制木炭,這些木炭要在夕月前送到鎮上,賣個好價錢。


  「咳咳,咳咳!」

  被煙嗆到的趙思蔓從院中跑出,她的小臉黑撲撲的,兩行淚痕格外顯眼。

  「小蔓,你沒事吧?」

  趙思蔓睜開淚汪汪的雙眼,看到是李默後勉強一笑。

  「小默哥,你回來了。」

  緊接著她似乎突然想到什麼,趕忙道:「你還沒有回家吧,快回去看看你娘吧,她已經好幾天沒下床了!」

  李默臉色一變。

  就在這時,院裡傳來女人扯嗓子的叫嚷聲。

  「小蔓!你這個死丫頭,跑到哪裡去了,炭窯的口還沒封住,要是壞了木炭,看我不打爛你的皮!」

  這是趙思蔓的三嬸。

  趙思蔓單薄的身體輕輕顫抖,不舍道:「小默哥,我要回去了。」

  這戶院子原本是趙思蔓家的,她父親死後,家裡沒有男丁,便被三叔、三嬸霸占,母女二人住在這裡反而成了寄人籬下,成為了她三叔家的廉價勞動力,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

  「蔓丫頭在這,蔓丫頭在這!」

  三個流著鼻涕的小孩兒,蹦蹦跳跳從院子裡跑了出來,不斷跟在趙思蔓的身後叫喊。

  片刻後。

  院子裡傳來女人的斥責聲、荊條的抽打聲、趙思蔓的哭聲。

  李默心底難過,卻無可奈何,他只能狠狠捏著拳頭,大步向家裡跑去。

  「咳咳。」

  還沒進屋,李默便聽到了熟悉的咳嗽聲,比起一個月前,周梅的病況明顯更嚴重了。

  李默匆忙進屋後,看到臥病在床的母親,凹陷的雙腮沒有一絲血色,他當即跑到了床邊。

  「娘!」

  周梅見是李默,想要坐起來,卻沒有力氣。

  李默趕忙上前攙扶,讓她倚靠在枕頭上。

  「娘沒事,就是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前兩天還好好的,哎,你怎麼又哭了。」

  「娘,我去做飯。」

  李默掩飾住難過,讓自己表現得像個男子漢,周梅見此欣慰一笑,向他點了點頭。

  夜晚。

  李默給母親餵完米粥後,趕忙出門去看藥罐,直至深夜,他將熬好的草藥餵給母親,周梅的病情似乎也在李默的悉心照料下有了好轉,臉色稍稍紅潤,露出了一抹笑容。

  她伸手摸了摸李默的頭髮。

  「過了夕月就要花朝了,我家的默兒就是李默了,也要束髮,該娶媳婦了。」

  「娘。」

  李默靜靜地趴在周梅的懷中。

  周梅輕咳了兩聲後,恢復了一些力氣,從床上坐了起來,並示意李默把油燈調暗,節省燈油。

  李默知道母親節省慣了,只能上前照做。

  待他重新回到床頭時,卻見母親拿出一個小布包,將之一層一層打開後,露出了裡面的碎銀和銅板。

  「你喜歡村頭東的小蔓是吧?」

  見李默呆愣,沒有說話,周梅微笑道:「前些天我已經讓媒婆上門問過了,她三嬸要三十吊錢,才肯放小蔓離開,我這裡一共有十二兩銀子,兩吊多一點兒的銅板,加起來差不多快一半了,都是母親這些年攢下來的,等母親不在了,你沒了負擔,拿著這些錢再攢一些,早些把小蔓娶回家,給李家生一個胖小子。」

  「娘,你別說了,你不會有事的!」

  「孩子,娘知道自己的情況。」

  周梅的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溫柔,她並未因此恐懼,也並未因此彷徨,雙眼看向李默,只是一遍又一遍撫摸他的頭髮。

  「以後要當一個男子漢,娘為你感到驕傲。」

  第二天。

  似乎是張大夫的草藥起了效果,周梅竟然能夠下地走路了。

  但深知母親病況的李默見此,心中卻更加痛苦了,這往往意味著病人開始迴光返照,到了最後的時光。

  李默不斷嘗試勸說母親好好休息,周梅卻拉著李默的手,來到灘河對岸的北山,開心地坐在草地上,看向遠方波光粼粼的灘河,流露出心曠神怡的表情,在陽光下伸了個懶腰。

  「能在夕月前出來一次,又回到這裡了,真好啊。」

  李默拿出衣服披在周梅的身上。

  「娘,別著涼了。」

  周梅甜蜜微笑道:「你知道嗎,當初就是在這裡,你父親趁著花朝節,向娘袒露傾慕,娘答應了他,然後才有的你,一晃十幾年過去,你都這麼大了。」

  陽光照在周梅的臉上,此刻她仿佛一個孩子,比劃著名李默的身高。

  許久後。

  周梅倚靠在李默的肩膀上,輕輕握著李默的手,在李默耳畔低聲道:「默兒,娘想你父親了,答應娘,等娘死後,就把娘埋在這裡。」

  李默泣不成聲。

  周梅見此做出頑皮表情笑道:「和你父親小的時候一樣,總是愛哭鼻子。」

  三天後。

  周梅病逝,李默嚎啕大哭,再次泣不成聲。

  但他知道母親內心是幸福的,是快樂的。

  眼下雖是夕月,但周梅在山北村與人為善,各家各戶紛紛前來弔唁,不斷表達對周梅的哀思,李默感受到鄉親們對母親的真摯情感,他心中的哀傷也隨之有所變化。

  就如母親為他驕傲一樣,他也為自己能有這樣的母親感到驕傲。

  頭七過後。

  李默按照母親的遺願,將她的棺槨埋葬在北山上。

  北山是附近幾個村寨中的聖山,曾經這裡有一座山神廟,廟裡還有山神娘娘,只是華安鎮併入大乾國後,山神廟便漸漸荒廢了。

  此刻山坡上開滿了鮮花,蝴蝶在花叢間飛舞。

  李默靜靜地站在山坡上,他仿佛看到了十幾年前的花朝節,父親與母親在此約會的情景,他眼中的悲傷漸漸變為了笑淚。

  「祝你們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幸福。」

  李默放下了手中的野花,他感覺自己似乎已經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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