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劫途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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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虎撲人,其勢如電。柴霏雪反應已是神速,一矮身,上身後仰,幾乎貼到地上,腳下一滑,自虎腹下鑽過。

  那虎一撲不中,身子跌出門外,地上一滾,前爪伏地,面對眾人,露出虎牙,低沉咆哮一聲。

  沈放拔劍出鞘。急切間不忘問上一句,道:「你沒事麼?」

  柴霏雪裡面應道:「別廢話,快殺了吃肉。」

  歸元劍鋒利無匹,沈放就算一臂不順,如今對只老虎也是手到擒來。殺死猛虎,再入「三省堂」,就見地上,斑駁血跡間,躺著三具白骨。

  單翃衣卻是瞠目結舌,好半天回不過神來。後來的這個小子頂著一頭白毛,與那該死的柳一未濟著實相像,當真是討厭的緊。可這廝居然也如此厲害,這麼大一隻猛虎,說打死就打死了。

  花輕語心細,帶著柯雲麓去往後院,果然這縣衙之中,還有兩隻大虎。見了兩人,似是知道厲害,咆哮兩聲,逃之夭夭。花輕語也未追趕。

  「三省堂」內,沈放檢視一番。隨即眾人都是緘默無言。

  地上這三具白骨,其中一具,身懷官印文書,名叫張懋,竟是前來此間赴任的縣令。

  蓬萊被兵禍荼毒,官兵退去,百姓逃散。縣城一空,竟有猛虎入得城來,吃盡不及逃走的老弱病殘,隨後盤踞在城中最大的宅院之內。這縣令三人撞上門來,也淪為虎食。

  食人之物不吉,眾人燒烤虎肉,誰也不提此話。

  沈放自廚房總算尋到點調味之物,這虎肉烤炙的也是有滋有味。虎肉,味酸,更是腥氣,非得大料佐味不可。只是餓了幾日,誰也不敢嫌棄。單翃衣也活了過來,狼吞虎咽,差點真把自己噎死。

  一頓飽飯下肚,眾人終於恢復些精神。當夜就在縣衙落腳。沈放與柯雲麓出去一趟,果然藥房之內,還尋到幾位對症的藥材。回來架火熬製了兩鍋,眾人有病沒病,有傷沒傷,都喝了一碗。

  藥房還有好的夾板,也給花輕語換了一副。

  一宿無話,次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

  鳥鳴啾啾,院中一角,沈放、花輕語、柴霏雪三人正自言語。

  花輕語眉飛色舞道:「我們大船翻過來在水上面飛,下面還有條大魚,比船還要大,可惜你沒有見著!」

  沈放也是嘖嘖稱奇。

  柴霏雪問道:「你怎地來了?」筏子上人多耳雜,眼下三人獨處,方才發問。

  沈放道:「咱們分開之後,不多久聽聞玄天宗之事。隨即魏伯言先生和百里前輩攜手而來,與我大叔說了些什麼,大叔便叫我跟百里前輩北上。大叔說。」微微一頓,眉頭微皺,似是自己也有些疑惑,道:「大叔說,龍雁飛不能死。」

  花輕語道:「財神爺?」

  沈放道:「正是。」

  花輕語道:「難道他買通了你大叔?魏先生跟龍教主也有往來?」說了前半句,自己也是發笑。

  沈放道:「我也不知啊,他們神神秘秘的,說話也不叫我聽。你們怎地也在船上?」

  花輕語搖頭道:「別提了,本想尋個省力的法子去燕京散散心。結果上船就發現龍教主也在!他還假惺惺叫我們下船去,我看他是一早瞅准了柴姐姐心軟。」

  柴霏雪道:「龍教主不能死。」

  花輕語嘆了口氣,道:「你們說話當真越來越像了。」斜了沈放一眼。

  沈放一個激靈,忙道:「接下來咱們怎麼辦?」

  柴霏雪道:「還能怎麼辦,總不能甩手不管。」

  沈放道:「這崑崙派究竟為何突然對玄天宗下手?」

  花輕語道:「你跟百里前輩一路,沒聽說麼?」

  沈放搖頭道:「是凡玄天宗之事,他都是三緘其口。」

  柴霏雪道:「我聽聞是因為牡丹局,桑蠶局之事。」

  沈放道:「什麼牡丹局,桑蠶局?」

  柴霏雪道:「有人這幾年,在洛陽抬高牡丹價格,引得百姓荒廢農耕盡去種花。結果商人賺到了錢,忽然跑掉,洛陽城老百姓的錢被洗劫一空,田地荒蕪,糧食欠收。這還不是最狠的,桑蠶局一樣的套路,手段卻更兇狠。前面一樣是抬高蠶絲價格,引的百姓都去買種養蠶。到了去歲,戰事一起,謠言四處,都說是商人不會來了。嚇的百姓急忙拋售手裡的蠶絲,結果蠶絲被人買光。手裡的蠶絲沒了,商人卻又回來了,拿著簽字花押的契約要蠶絲。因此傾家蕩產,家破人亡的不知幾何。這兩三年,類似的手段在大金各地泛濫成災。」


  沈放詫異道:「玄天宗做的?」立刻想起,去歲上京之時,玄天宗販賣軍中刀槍兵器給楊安國,還有臨安城,大荒落口口聲聲要助大宋抗金,難道這些都是真的?龍雁飛心繫大宋,真心要為大宋出力?他做這些局,可不光是斂財,戰亂之際,荒廢土地,遏制農耕,空乏百姓之身,都是釜底抽薪的手段。

  柴霏雪果然如沈放所想一般,也道:「若只是無良商人賺黑心錢,也就罷了。但這些事頭起的,多與農耕有關,導致這兩年大金糧食銳減四成還多,加之還有天災頻繁。起初朝廷未當回事,等到到處起火,這一算可了不得。也正是因為此招太過兇狠,朝廷當中,都以為乃是宋人的詭計。」頓了一頓,接道:「但此事九成與玄天宗脫不了干係。東窗總有事發時,這買賣勾噹噹中,總有人看破不肯服軟,也有當地的地頭蛇,但凡一有糾紛,總有玄天宗的人出來強橫壓制。雖然只是懷疑,無有真憑實據,但翼王與衛王大為惱火,就要崑崙派下場。」

  沈放道:「翼王與衛王?」

  花輕語道:「我原本也不相信,但你想想,崑崙派如今急著遷門派進中原,有求於人。若不是翼王、衛王這樣的身份,有誰指揮的動他們。尋常門派,哪個又敢招惹玄天宗?」

  沈放心中驚訝,若此事為真,難怪大叔對龍雁飛態度截然不同,乾坤倒轉,如此說來,龍雁飛還真得不能死。但玄天宗一慣恃強凌弱,胡作非為,自己實難有好感。想了又想,道:「眼下咱們就柯雲麓算個高手,還跟我有些睚眥。而且此人如今古怪,倒似聽命於大荒落,並不是真心護衛龍教主。」

  花輕語道:「還有麻煩事呢,李大人這邊也不能不管。你知道麼,他身肩重任,要前去尋翼王,想辦法與金主議和的!」

  沈放又是吃了一驚,道:「如此大事,他怎麼孤身前往。」心下嗤之以鼻,什麼議和。議和為名,乞和為實,不外割地賠錢。雖是心向大宋,無奈官軍死不爭氣,就是打不過。乞和雖是丟人,好在能平息戰亂,也能叫百姓喘口氣。

  花輕語道:「死要面子唄,知道打不贏,還怕天下人恥笑。他身邊帶了個廢物,你說孤身倒也沒錯。事關重大,還只能偷偷摸摸,唯恐節外生枝。」

  柴霏雪道:「他也是托大,眼下金國願意打下去的人可是不少,若叫有人得知李大人前來說和……」說著連連搖頭。

  沈放皺眉道:「確也是個麻煩。」

  花輕語道:「咱們三個幾斤幾兩,他們難道不知?龍教主如此高傲一人,說不定早自己走了,也省得我們費心。」

  柴霏雪笑道:「李壁大人若是聰明,也該自己上路,先離了我等這群災星。」眼下與龍雁飛同路,堪稱抱虎枕蛟,實是兇險之極。

  沈放煞有介事,連連點頭,也笑道:「正是正是,咱們快去看看,別短了咱們什麼。」嘴上與兩人打趣,心底卻是笑不出來。廣陵群雄白忙一場,如今國勢將崩,自己又無端捲入玄天宗的事來,還有蕭大哥如今更是下落不明。千頭萬緒,沒一件事情順遂,只能強打精神。

  花輕語道:「你們還笑的出來。可惜這兩人的事都是刻不容緩,否則總該叫咱們養好傷病再走。龍教主這邊,事發已有月余,他玄天宗還不知亂成什麼樣子。」

  回去大堂,眾人一個不少,誰也沒自奔前程。

  李壁服了湯藥,已有起色。坐在堂上,不知從哪裡尋了本書在看。

  龍雁飛、大荒落、柯雲麓三人坐在一處,彼此間隔尺余,誰也不說話。

  只有阿鬼,全然不知其中蹊蹺,兀自抱著一根虎骨在啃。

  沈放進門,面帶微笑,道:「諸位有何計較?」

  單翃衣道:「我家大人意思,人生地不熟,咱們還是結伴而行,也好有個照應。」

  沈放倒不意外,李壁兩人都是文弱,若無沈放等人陪伴,只怕與此間那倒霉的官兒一般無二。看看龍雁飛三人,道:「龍教主這邊?」

  大荒落淡淡道:「咱們一道去燕京。」

  蓬萊到燕京,要繞過渤海,路上行去,足有一千兩百里。

  沈放與大荒落商議,九人分作前中後三路,沈放與李壁、單翃衣在前,龍雁飛、大荒落、柯雲麓三人居中,柴霏雪與花輕語、阿鬼三人在後。彼此之間,距離兩三里,又約定沿途暗記。

  單翃衣本是提議,沿海岸前行,若能尋到出海的船隻,仍是走海路更為穩妥。一行人傷病疲憊不堪,走海路自是最為省力。

  他也知道同行龍雁飛乃是個了不得的人物,正被人追殺。海上行船需借洋流風向,熟悉海路的船工追逐船隻,遠比陸地之上容易。但他與李壁乃是朝廷身份,眼下並無危險,與這群人同行,實是不智,能分道揚鑣那是最好。

  話說出口,便被李壁打斷。李壁竟是非要與眾人一路北上。

  沈放留心觀察,卻也未見李壁與龍雁飛有什麼接觸。但如此一來,反是更叫沈放懷疑,一路同舟共濟,龍雁飛也是個不俗人物,這兩人豈能真的沒有話說?

  此是山東地界,柳一未濟逃脫,必定帶著柳家堡的人追殺。眾人不敢耽擱,日夜兼程趕路。

  一路之上,不見人煙,枯樹昏鴉,到處皆是兵荒馬亂之後的殘敗荒蕪。

  蓬萊縣在膠東半島最北端,沿著海岸線向西,先兩百里到掖縣(今山東萊州域)。繞過渤海灣,再兩百里到山東東路益都府(今山東東營域)。又四百餘里到直沽寨(今天津域),到了直沽寨,距離燕京就只有最後兩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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