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佛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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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方余恨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他四下環顧,在黑暗中苦苦探尋許久,才有一物自眼前掠過。定睛一看,卻是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

  茫然無助的方余恨,便只能順著這隻蝴蝶飛舞的方向,在黑暗中一路追尋而去。

  好不容易離得近了,他想要伸手抓住這隻蝴蝶,不料半空中的這隻蝴蝶突然停下雙翅顫動,就此一動不動,整個變成了一枚雕刻著蝴蝶的翡翠髮釵。

  那是一枚晶瑩剔透的翡翠髮釵,通體仿佛冰雕,當中還飄著絲絲綠花;而在髮釵末尾處的一抹黃色,則是被巧雕成了一隻栩栩如生的蝴蝶,可謂極盡精美。

  看到這枚翡翠髮釵出現在自己眼前,往事浮光掠影,方余恨隨即想起這正是自己當日送給萍姑娘的那枚髮釵。

  只是翡翠髮釵猶在,萍姑娘如今卻去了哪裡?

  翡翠髮釵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仍在往前飛行。順著髮釵的指引,方余恨再次往黑暗深處探尋,終於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依稀便是自己要找的萍姑娘。

  他欣喜之下,急忙追上前去。誰知那道身影猛一回首,臉上卻戴著一個黃金面具,上面只有垂直並排的三隻眼睛,正是傳說中那位夜神在人世間的法相。

  方余恨一驚之下,下意識地便想逃避。但是眼前這道身影卻變得越來越大,轉眼間就已頂天立地。而對方臉上戴的那個黃金面具之上,三隻眼睛更是大如日月,無論方余恨逃到哪裡,都不可能躲過這三隻眼睛映射出的目光。

  面對這三隻眼睛的凝視,方余恨只覺自己非但無所遁形,就連體內的五臟六腑似乎都已被對方看了個通透。

  正驚恐間,突然又有萬丈寶光從自己身後射出,徑直照亮了整片黑暗,就連那三隻巨眼都抵擋不住如此強烈的光華,緩緩闔上了眼皮。

  方余恨急忙回頭看去,卻是佛祖如來降臨。頂放百寶無畏光明,光中出生千葉寶蓮,其光之晃耀,如百千輪日,從而以佛之威神一舉震懾邪神,擊退了這南疆地界上世代供奉的上古神祇。

  再定睛細看那如來法相,卻又不是寺廟裡的佛祖金身,而是化為了人相,變成了一個實實在在的僧人。

  只見那僧人斜扣深紅色袈裟,袒露出枯瘦的右胸,約莫四十多年紀,下頷留著一撮短須,滿臉都是虔誠慈悲之色。

  方余恨越看越覺得這僧人熟悉,於疑惑之中眼皮一翻,就此睜開雙眼,終於看清了這位坐在自己對面的僧人,乃是一個自膝蓋以下的兩截小腿都已斷去的殘廢高僧。

  再看四周由木板和厚布封閉而成的狹小房間,以及身下不斷傳來的顛簸晃動,方余恨漸漸回過神來,知道自己和對面的這位高僧,此刻應該是在一輛奔行中的馬車車廂里。

  只是自己怎會身在這輛馬車的車廂之中,又是要被這輛馬車送去何處?

  而對面那位殘廢高僧見他醒了,當即開口說道:「我佛慈悲,善哉善哉。小施主終於醒過來了。」

  方余恨艱難地張了張嘴,過了許久才發出聲音,吃力地問道:「你是……是東吁來的那位伽末離大師?」

  原來眼前這個中年僧人,正是方余恨幼年時便已認識的那位東吁高僧伽末離。自從當年臥虎寺一役,他將自身的佛門內力傳於方余恨,從那中原惡僧慈信的手中救下大強、小強等一眾小乞丐後,便一直留在那座臥虎寺中修行。事後方余恨前往鳳鳴鎮辦差,還曾見過他幾次。

  只見伽末離雙手合十,繼續說道:「種善因自有善果,昔日匆匆一面,小僧便知施主深具慧根,乃是與佛有緣之人。如今小施主內功修行大成,竟能達至前所未有的佛魔雙修之境,不僅是佛祖神通,有心普渡,亦有小僧當年那一縷佛門真氣的微末功勞。」

  說著,他便從懷中摸出兩卷羊皮和一本薄冊,一併放到方余恨身旁,又說道:「小僧有言在先,只要小施主願意回頭是岸,脫身魔教,小僧自當竭力渡化,將種種佛門功法悉數相授。而今小施主破教而出,實是功德無量,小僧不敢食言,自當履行昔日承諾。

  至於這【密智法身】、【大手印】和【大悲胎藏界曼荼羅功】三門功法,皆是我密宗佛門的絕學。以小施主的聰慧天資,只需勤加苦練,他日成就,定然能在那南疆夜神殿的魔功之上。」

  方余恨此時雖已睜開了眼,但神志尚未完全清醒,只覺伽末離說的這些未免有點沒頭沒腦,莫名其妙,而且也沒有心思理會他說的這些。

  他不禁問道:「我……我怎麼來了這裡?這又是……又是要去哪裡?」


  對於這個問題,伽末離頓時神色一肅,嘆道:「阿彌陀佛!芸芸眾生,自然皆是從來處來,往去處去。」

  方余恨聽他打起了禪機,心中愈發焦急,便嘗試著想要坐起身來。然而剛一發力,只覺周身骨骼仿佛是要散架一般,痛得他差點又要昏死過去。而他體內真氣更是四下亂竄,全然不受控制。

  但是相比起來,此刻他身上的疼痛,顯然比不上他心中的傷痛。

  隱隱間方余恨依稀記得自己是遭遇了什麼大事,可是剛要凝神細想,便覺頭痛欲裂,一顆腦袋仿佛都要隨之炸開。

  身心劇痛之中,他不禁悶哼一聲,只得重新躺下。目光順勢掠過自己身上,卻見胸前是用白布纏裹的一根根木條,分明是替自己固定住了幾條斷裂的肋骨。

  而兩人車廂里的這一番動靜,很快便驚動了馬車前面的駕車之人。伴隨著車廂帷幕掀起,一個和方余恨差不多年紀的少年探頭進來,驚喜交加地說道:「謝天謝地,老大你一口氣昏睡了三四天,到底還是醒了!」

  方余恨仔細打量,才認出來人竟是三義幫的小強。而在小強身旁還有一個駕車的獨眼少年,則是他的哥哥大強。

  看到是他們兄弟兩個,方余恨才稍稍一定,但心中的疑問卻是更盛,問道:「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強便讓哥哥大強獨自駕車,自己則擠進車廂,勸道:「老大你先別急,大師雖然已經替你治過傷了,但你的這一身傷實在太重,我們看著都是心驚不已!要想把你身上的內傷外傷悉數養好,怕是非得兩三個月不可。所以你也別想太多,好生歇息為上。」

  說完這話,他見方余恨還是堅持要問,心知推脫不過,最後只得說道:「是那位小美姑娘帶你來鳳鳴鎮上找我們的,就是以前在臥虎寺里見過的、不久前還在【龍城演武】上打過照面的那個小美姑娘。

  她不知道我們三義幫的所在,便一路背著你去了鎮外那座大家當年結識時的臥虎寺,找到了伽末離大師。大師得知此事,這才將你受傷的事通知到了我們兄弟兩個。

  聽小美姑娘說,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老大你居然叛出夜神殿,一路殺下了神寂山。如今夜神殿上上下下都在四處找你,要讓我們護你周全。

  我們尋思在這南疆境內,到處都是夜神殿的勢力,顯然不可能讓你留在這裡坐以待斃,思來想去,便只有將你送去東吁避禍,讓那邊的貌耶突和貌麥他們照顧於你。反正大夥一起在做翡翠生意,少不了有許多來往,你在他們那邊養傷,我們也能放心。」

  話到此處,他望了一眼車廂里的伽末離,又說道:「至於大師麼,他聽說你已經叛出夜神殿,又是要去東吁避禍,便破例出了寺廟,要親自和我們一起護送你前往。如今這一路行來,馬車都已經三天三夜沒有歇息過了。」

  聽完小強的這番講述,方余恨強忍身心痛楚,努力整理思緒,這才大致弄明白了事情的緣由。

  原來最後竟是小美將自己送出了長夜谷,一路前往鳳鳴鎮上找到了伽末離和大強、小強兄弟兩人,從而將昏死過去的自己交給了他們照顧。

  想到小美,方余恨緊接著便想起那一夜的星月光下,小美手中那柄短劍寒光閃爍,於無聲中一劍洞穿了萍姑娘的胸口。

  方余恨陡然驚醒,終於記起了自己心中這一份無盡的悲痛源自何處,脫口叫道:「萍姑娘!」

  不錯,是萍姑娘替自己擋下了小美的那一劍,當場死在了自己的懷裡!

  一時間方余恨急火攻心,鮮血隨之噴出口鼻,掙扎著便要起身跳下奔行中的這輛馬車。全靠伽末離和小強同時出手,這才勉強將他按住。

  但方余恨卻不肯罷休,說道:「不要……我不要去什麼東吁……讓我回去!我們說好了的,要麼一起活,要麼一起死……就算是死,當然也要死在一起……」

  對此伽末離只是長嘆一聲,說道:「晚了,也回不去了……此地已是東吁地界。」

  小強則是苦口婆心地勸道:「老大,就算你要回去,至少也得先養好了身上的傷再說,否則你就這麼回去,豈不是白白送死麼?」

  方余恨卻哪裡聽得進去?掙扎中只聽「咔嚓」幾聲,卻是剛剛矯正位置的肋骨又重新斷裂。再加上他體內到處亂竄的洶湧真氣,即便是伽末離和小強兩人用盡全力,都無法讓他冷靜下來。

  伽末離無奈之下,只得伸手斜劈,一掌切中方余恨的後頸。【大手印】的力道所至,這才讓方余恨無力癱倒,重新陷入了昏迷。

  之後馬車繼續往前奔行,沿途顛簸不停。半夢半醒間,方余恨依稀聽到伽末離的誦經之聲響起,兀自念道:

  「……爾時,阿難因乞食次,經歷淫室,遭大幻術。摩登伽女,以娑毗迦羅先梵天咒,攝入淫席,淫躬撫摩,將毀戒體……

  ……佛告阿難:一切眾生,從無始來,種種顛倒,業種自然。如惡叉聚,諸修行人,不能得成無上菩提,乃至別成聲聞緣覺,及成外道,諸天魔王,及魔眷屬,皆由不知二種根本。錯亂修習,猶如煮沙,欲成嘉饌,縱經塵劫,終不能得。

  云何二種?阿難!一者,無始生死根本,則汝今者,與諸眾生,用攀緣心,為自性者。二者,無始菩提涅槃,元清淨體,則汝今者,識精元明,能生諸緣,緣所遺者,由諸眾生。遺此本明,雖終日行,而不自覺,枉入諸趣……」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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