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淡淡的鄉愁 (15)故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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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鄉情

  初五晚九點半,我帶妻女坐高鐵回鄉。

  到站已近十一點。寒風凜冽,女兒受了風寒,嘔吐了兩次。我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今晚不能繼續穿行風中。我們住進魏源國際大酒店。酒店乾淨整潔,裝有中央空調,暖意十足。夜已深,且路途勞累,我們洗完澡就睡了。

  次日十點,我們醒來,推窗而望,天雖無雨,但寒意十足。我們退房,去吃早餐。電話得知,哥去大姨家拜年。女兒未顯病態,暫且正常。我與妻商量,決定先去逛街,下午再回。雖出生邵陽,但我對市區並不熟悉,加上多年未歸,市區變化大,已分不清東南西北。

  妻是第一次來鄉,不想掃她興,我帶她來到縣城新邵。這是我熟悉的地方。我在這裡生活了四年。這裡有我的親人,也有我的母校。我們坐上直達縣城的四十二路公交車。車上的人我都不認識。他們也不認識我。他們用我所熟悉而又十分生疏的鄉音說話。

  我聽著鄉音,不時看窗外。窗外的景色依然有著邵陽特點,但於我又是陌生的。其他城市寸土寸金,都建高樓大廈。邵陽反其道,大部分建築只是三四層的紅磚房。一路駛過,公路寬而平整,紅綠燈少,除了重大十字路口。交通法則在邵陽行不通,站點只是擺設,公交車可隨意上下車。路上沒有奢侈品店。連步步高、華盛堂等大超市,在邵陽也只有很少的門面,碧桂園銷售點也是一樣,有點不可思議。和HH市區比較,真是相差太遠。這一帶雖不在繁華地區,但真有點落後。

  這與邵陽人的性格有關。邵陽人節儉、務實。更主要的是邵陽人長期在外拼搏,留在故鄉的大多是老人和孩子。奢侈品在這裡不流行。流行的只是一些實用的東西。女兒也不安分,開始在車上吵鬧,要買玩具。我們只好答應,安撫這位小公主。

  車到縣城了。我有點興奮。

  沿路行走,我們來到資江一橋。橋下的江水,清澈可鑑。喃喃的流動聲,似在歌唱。江中有輪船。輪船在江中行駛,把江水分成了兩路。無數軟弱的波紋向左右展開,展開,最終歸於平靜,與江水融為一體。

  岸邊重修了河堤。堤上的石路變得寬而平整。堤上有石級,並栽有樹,如柳樹、桃樹、楊樹、石榴樹等。在堤上行走,令人心曠神怡,無比舒暢。

  江邊有新修的江景房,名叫灣田小區。區內有廣場,開有許多商店。在步步高門口,偶遇坤兄。他是我的高中同學。這是緣分,上午還聊相聚,我因時間緊迫,騰不出時間,只能說抱歉。未想卻碰面了。他用我所熟悉的鄉音交談。高中時期,他就是這樣的鄉音。真想不到,十多年未見,他還是這樣的鄉音。他有張古銅色的臉。臉上有道疤痕,像個瓢把子。昔日小伙成了中年大漢。

  其實他的年齡不大,但有點顯老,和他的工作有關。他當過海軍,退役後,還是從事海上工作。不用說,他的生活常年在海上。他的鄉音未改,讓我很詫異。他住在資江對岸大坪。他與母親出來閒逛。他在等他的母親。因時間緊迫,未能詳談,交流片刻,便匆匆結束。

  繼續前行,我們來到我的母校——新邵八中。母校坐落於栗山之麓,資水之濱。母校建於1949年,前身是釀溪完小、釀溪中學。1979年更名HUN省新邵八中。母校成績斐然,自恢復高考制度,光北大、清華等著名院校已達五十餘人,更別說其他高等院校。

  這裡的一切,我是熟悉的,但又陌生。在這裡,我讀了三年,卻換了三個班,高一在90班,高二在85班,高三在84班。對學校,我如一顆塵埃。對自己,卻有太多回憶。走入巷口,昔日的餐館早已不在。

  女兒跑到一家玩具店,抱了一隻大豬。我無奈地搖頭,答應的事怎能反悔,只好掏錢購買。門口的書店也沒了。高中時期,這家書店,是我去的最多的地方。金庸的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以及古龍的楚留香系列、小李飛刀系列、陸小鳳系列,在這裡都能找到。

  校內也大變樣。門口開了生活超市,原來是不可想像的。我所在的三個班級,只有84班還在。這棟教學樓,牆上掛了許多獎牌。90班和85班所在的樓,因年修已久,正在重建。我望著84班,久久不能離去。我與這班緣分頗深。剛入校軍訓,我分在這班,並是第一個報名,班主任是石燁毓。高三文理分科,我又回到84班,班主任還是石燁毓。聽說她今年在廣州與原84班同學相聚,我只能笑笑,卻無臉相見。

  足球場變了。原是塊草地,但不平整。推土機整修,成了泥巴地。我們在泥巴地,踢了兩年足球。雖說簡陋,當時卻是全縣唯一的足球場。邵陽開口笑俱樂部的球員,也在這裡和學校球隊踢過友誼賽。如今的場地成了塑膠場地,並有了圍牆。女兒在場地,甩開她那笨拙的身體,哈哈大笑。真是可愛極了。妻在女兒旁邊,不停地拍照,還不忘叫女兒擺pose。我靜站場地,東張西望。


  場地盡頭,原是土堆,現成科技樓,後有條彎曲泥路,直通栗山。只要天晴,就和同學相邀栗山。山中有樹,多是松樹,且高大茂密。

  宿舍樓沒變。高中三年,我被抓過一次。當時深夜,寢室熄燈,教導主任巡查,我躲在被窩,拿電筒看小說,全然不知光線外露,被逮正著。這是很羞愧的事。抓我的人認識我。他是梁姨的親戚。梁姨父親六十大壽,我們在酒桌上認識的。

  十多年了,又回母校,但已物是人非,讓人難免感慨。我揉揉眼睛,與妻女離去。本想沿小路去縣城中心,到教師家屬區,發現路已被封,只好原路返回。

  縣城變化也大。路邊的一元兩元店全沒了。我曾經常來這裡買磁帶。我喜歡劉德華、張學友和謝霆鋒的歌曲。如果說我現在唱歌還像那麼回事,全是那會打下的基礎。除了上課,隨聲聽不離身,聽英語或歌曲。

  旁邊的人民醫院,我也去過兩次。一次是二舅的手被炸傷,我和爸媽來過。二舅命苦,本以為在黃金公司上班,會風光無限。當時確實風光了兩年,二舅還當了小頭目,負責開山的雷管炸藥。可惜二舅安全意識薄弱,最終傷了自己。去年,二舅又遇橫禍,從樓梯上摔下來,脊髓都出來了。這把大家嚇壞了。本以為無藥可救,他又挺了過來,現能慢慢行走。還有一次,就是三年前,父親病重,在這裡住了幾天。我去結帳。

  對面小區,已是高樓大廈,沒有了昔日痕跡。這裡是梁姨爸媽住的地方。梁姨常帶我來這裡吃飯。不知不覺,我又來到梁姨住的地方。這裡一切未變,還是十多年前的模樣。我想進去,又停了下來。我在這裡走了十多年,但梁姨已經不住這裡。

  一路走來,突然發現,附近地下入口無人進去,出口常有人出來。走進一看,大吃一驚,縣城公路已全被挖通,建成了地下商場。商城大多賣衣服,還有玩具。逛了一圈,肚子餓了,我們出了地下商場。讓人納悶,附近沒有飯店。我們只找到一家火鍋店,還是重慶火鍋店。這滋味直叫人難受。

  下午四點,我們回家。這次回鄉,除了探望親友,主要是給父親掃墓。故鄉風俗,家人去世,前三年親戚會來祭拜。第三年叫「滿槍」。今年正是第三年,必須大操大辦。

  父親的一生,充滿坎坷,未滿三歲,母親去世,從此由我的姑姑照顧。而姑姑只比父親大四歲。父親為人敦厚老實,在地方人緣好。他與母親都很努力,家境越來越好。父親賺錢門路廣了。母親可以享福了,卻患了癌症。哥哥和我還在讀書,重擔全壓在父親身上。他成天忙著,白天掙錢或上山採藥,晚上照顧母親。到了後期,鎮痛劑對母親失去作用,有時很疼,有時連續幾天高燒。父親每天守在床邊,用酒精給母親擦浴降溫,晚上端藥遞水,有時連續幾天未睡,只能靠椅眯一會。母親去世,父親蒼老許多,頭髮白了一片。

  送走母親,哥哥工作,我去學校,無人陪伴父親。聽說父親常淚流滿面。父親孤獨了。未經我們同意,他找了老伴。老天並未眷顧父親,又給他開了玩笑。那位婦女女兒病重。她不願照顧,丟給了父親。父親心善,覺得她女兒可憐,重複照顧母親的模式,照顧了她女兒三年,到她女兒去世。那位婦女並未感恩。

  三年前,一向健康的父親,被查出脊椎瘤轉移。我和哥對他隱瞞了病情。醫生交待,如在家安心靜養,再活兩年不成問題。我們想他好好享受最後時光。

  迫於生計,我和哥哥不能長期在家照顧父親。侄女快出生,而我的妻子也懷孕幾個月了。哥哥只有出高價求那位婦女幫忙。她不但不感恩,臉皮也厚,拿了錢,不僅不照顧父親,還拿著父親的錢,給自己買保險。她拋棄了父親。不到三個月,父親就永遠離我們而去。說起父親,就是一把辛酸淚。

  初七早晨,陰雨綿綿,寒風冷瑟。哥去買炮。我帶著妻女和嫂子及侄女來到老屋。父親的遺照就在老屋。望著牆上的照片,我又忍不住想流淚。父愛如山,如果沒有父親,哥哥和我走不出農村。我感謝我的父親。想起父親的種種,他很平凡但又偉大。他的心境,是一般鄉里人難擁有的。我燒了黃紙和香,帶著妻女和嫂子及侄女對父親鞠三躬。

  上午十點,我們來到山上。父親葬在一棵斜松柏樹下,旁邊還有兩棵梨樹。梨樹是父親種的,像兩位武士,一左一右,終年保護父親。大家把「槍」插在了墳上。姑姑從籃里拿出了祭品,擺在墳前。祭品有魚和雞,還有酒。

  伯母拿出一副木卦。木卦是陰間和陽間交談的工具。使用時,先焚香燒紙,口念有詞,然後執之在香菸上繞三周,擲在地上,雙面俯地為「陰卦」,雙面仰地為「陽卦」,此兩種均為逆卦。一面俯地一面仰地為「寶卦」,「寶卦」為「福卦」。只聽伯母說一句,求父親保佑全家身體健康,財運滾滾,木卦一擲,立馬「寶卦」,皆大歡喜。哥哥拿著柴刀掃了墳邊的茅草。堂哥點燃了鞭炮和禮炮。全家人對父親,又是三鞠躬。

  下山後,小姨夫和幾位堂哥,開著轎車,載著親戚前往農莊。親戚很難有湊齊的時候,有些多年未見,有些一年難有一聚,大家逃不了寒暄問暖。你一杯,我一杯,都醉意十足。

  當天下午,哥哥和嫂子去了娘家。第二天,我們又坐高鐵回到懷化。生在故鄉,卻如匆匆過客,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心裡只有長聲一嘆。如今父母去世,在外面越久,想起故鄉的一草一木,皆能動情。總覺得自己的根,還在故鄉生根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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