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出無限循環的怪圈
芝華到家時，已經下午三點多了，可是剛進門卻碰上老父親正吃午飯，雙方都有點尷尬。正好芝華也還沒吃，放下包，把行李箱推一邊，就自顧自地拿碗給自己盛了一碗飯，拉了張椅子坐到老爸對面吃了起來。就一盤青菜配一罐霉豆腐，老父親想起身再做個菜，被芝華攔下。
「都快四點了，就是先墊墊肚子，等晚上再做吧」，芝華一邊從霉豆腐罐里夾出一塊放到碗裡，一邊勸老父親坐下繼續吃飯。
「回來怎麼不先打個電話呢？」老父親聽罷也覺得有理，只是埋怨芝華沒打招呼就回家了。
「這兩天下雪，上車之前就看到新聞說很多人被困在路上，我坐的高鐵也在鐵道上停了很久，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家，所以就沒打電話。」芝華說著已經吃掉了大半碗飯。家裡的青菜很好吃，霉豆腐很下飯。
吃完飯收拾完整四點，芝華這才回到自己房間開始收拾床鋪，行李什麼的。家裡的幾間房平常不住人的時候，老父親都會把被子什麼的收起來，所以姐妹倆回家都要臨時鋪床整理房間，這麼多年已經習慣了。
父親趁芝華收拾屋子的空檔，去市場買了條魚回來，臨近過年，郊區的集市收攤都很晚。剛到家，老父親就開始殺魚準備晚飯，同中國大部分的父母一樣，芝華的老父親不善言辭，從不會把自己對子女的深情宣諸於口，只是默默地滲進一餐一飯。
晚上老父親做好飯，芝華把桌椅碗筷擺好，兩人正準備開吃，叔叔的電話打了進來，讓過去吃飯。叔叔和嬸嬸平常住市區，跟芝華一樣，也是回村過春節。差不多一年沒見，芝華雖然以家裡已經做好飯了拒絕了叔叔的邀請，但還是在吃完飯之後拿了條煙去看望叔叔和嬸嬸。
村子裡平常人很少，到節慶時才熱鬧起來。芝華去叔叔家這一路上經過好幾戶人家，要麼剛從市區回來，要麼就是從外地打工回來，整個村子都洋溢著煙火氣，這種氛圍讓芝華心裡升騰起絲絲縷縷虛無縹緲的幸福感。
能喚醒一個人內心最溫柔角落的東西，往往都藏在他的出生地，或是某種味道或是某段記憶，就像基因一樣融在骨血里，抹不去，改不掉。這煙火氣對芝華而言便是這樣。
這幾年，尤其是近一年來發生的事兒實在太多了，芝華有種疲倦到極點的感覺。但就在剛剛，有那麼一瞬間卻格外地輕盈放鬆，仿佛身上所有的壓力都消失了。來到叔叔家都上二樓了，整個人還沉浸在這樣不真實的情緒里
「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快進來。」嬸嬸正在拖地，看見芝華趕忙招呼進屋坐下，倒了杯水，放了個果盤。
「今天到的？」叔叔聽到動靜忙從三樓下到二樓客廳。
「嗯，今天下午到的，估計跟你們差不多時間。」芝華這才從剛剛的恍惚里醒過神來，接過叔叔的話頭就順勢聊了起來。
「下回到市區了給我們打電話，時間湊巧的話我們開車搭上你，省得你自己坐大巴。」嬸嬸這時已經拖完地，也坐到沙發上，給叔叔和芝華分別剝了個橘子。
「行，下回回來先問問你們回不回。主要現在大巴都送到村口，挺方便的。」芝華吃完嬸嬸給剝的橘子，想著叔叔嬸嬸也剛回家，正忙著收拾，放下東西就起身回自己家了。臨走嬸嬸抓了一把香蕉讓芝華帶回去給老父親吃。
就這樣，芝華完成了春節前在家唯一需要維護的社交，接下來的幾天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吃飯睡覺，收拾打掃，幾乎不看手機，不開電腦，屏蔽所有外界的聲音。芝華真心希望整個春節假期都可以這樣度過，但很顯然不可能。
從大年三十晚上開始一直到大年初六，家裡的宴席就沒停過。親戚間互相拜年，方圓五公里內的七大姑八大姨，老叔老舅都互相吃了個遍，就好像要在這幾天把這一年沒吃好的飯都補上。
如果僅僅是吃飯也就罷了，芝華最怕就是七大姑八大姨對自己善意的關心。但不喜歡歸不喜歡，畢竟也是一片好意，芝華只得使出全身的力氣來周旋應對。
大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也是芝華最忐忑的一天。爺爺奶奶走後，芝華的老父親就成了家裡輩份最大的長輩，芝華家也就成了七大姑八大姨回娘家的聚集基地。每年的這一天，芝華都要接受姑姑們的輪番關心。姐姐一家人跟芝華一起回來過年還好，可以分散下注意力，可偏偏今年正好輪到一家子在姐夫家過年，明年才輪到回這邊。
「你也該要個孩子了，再過兩年就不好要了。四十了吧？」吃完飯大家聚在一起正喝茶聊天呢，芝華突然間就被三姑給點名了。
「年紀大了，不生了。都四十了，太危險了。」大過年的，芝華想著就以年齡為幌子，插科打諢矇混過關。
「現在還可以，再拖就真的不好生了。你六姑就是當年你奶奶在你這個年紀生的。」二姑接住芝華的話也順勢加入了催生話題。
「哎，就算我生，也沒人養啊，何後復欠著好幾百萬呢，我倆肯定顧不上這孩子。何後復他家的情況你們也知道，家裡就剩他媽媽自己。誰來帶？」芝華實在招架不住，只好把何後復負債幾百萬的事兒拿出來說。之前一直只說他生意不好，這次直說了。只希望姑姑們能被何後復欠債的事兒吸引過去，轉移話題。
「那更得生了，現在你們是經濟困難不生，等以後好了，何後復到50歲也還能生，但你等不得啊，真到那個時候他想生了，而你過了歲數，那怎麼辦？」三姑的話讓芝華一時不知怎麼接話，還好六姑把話頭接了過去。
「說的就是啊。生了再說，你們帶不了，就讓他媽媽幫忙帶啊，咋了，她不樂意啊？實在不行，這麼多姑姑呢，輪流帶也能幫你帶大。」六姑也加入了話題，說的話超出了芝華的想像，愣了好一會兒。
「日子都是苦出來的。我們那時候，七八個都養活了，你生一個還養不活？何後復家那邊沒人帶孩子，我也可以帶啊。」不知什麼時候，老父親也插話了。
「生，生，生！」這陣勢芝華只得繳械投降了，只當是拿話哄著老父親放寬心吧。
一屋子人鬧騰到天擦黑才散，晚上家裡又接著再擺了桌酒席，芝華一直忙到晚上8點多才能坐下歇會兒，給自己泡杯茶。好在天氣很好，從大年三十開始就一直是大晴天。芝華拖了把椅子坐到門前，手裡籠著溫熱的茶杯，看著天上的星星發呆。
芝華其實內心有點動搖了，是不是真的要生個孩子呢？倒不是像姑姑們一直強調的那樣，想養個孩子給自己養老。只是想著若真像姑姑說的那樣，真到有一天自己不能生了，而何後復想要孩子，那時恐怕就真的只剩分手一條路了。
「想啥呢？去洗洗睡吧。」正當芝華想得出神，父親不知什麼時候站到身後。
「哦，我喝完這杯茶就去。」就在聽到父親聲音的剎那，芝華徹底放下了在現今這樣困頓的環境下獨自生個孩子的念頭。這對孩子太不公平了。自己怎樣跌跌撞撞長大，又怎樣把日子過得如今這般慘澹，這所有所有的苦芝華不想自己的孩子再經歷一遍。
「都快四點了，就是先墊墊肚子，等晚上再做吧」，芝華一邊從霉豆腐罐里夾出一塊放到碗裡，一邊勸老父親坐下繼續吃飯。
「回來怎麼不先打個電話呢？」老父親聽罷也覺得有理，只是埋怨芝華沒打招呼就回家了。
「這兩天下雪，上車之前就看到新聞說很多人被困在路上，我坐的高鐵也在鐵道上停了很久，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家，所以就沒打電話。」芝華說著已經吃掉了大半碗飯。家裡的青菜很好吃，霉豆腐很下飯。
吃完飯收拾完整四點，芝華這才回到自己房間開始收拾床鋪，行李什麼的。家裡的幾間房平常不住人的時候，老父親都會把被子什麼的收起來，所以姐妹倆回家都要臨時鋪床整理房間，這麼多年已經習慣了。
父親趁芝華收拾屋子的空檔，去市場買了條魚回來，臨近過年，郊區的集市收攤都很晚。剛到家，老父親就開始殺魚準備晚飯，同中國大部分的父母一樣，芝華的老父親不善言辭，從不會把自己對子女的深情宣諸於口，只是默默地滲進一餐一飯。
晚上老父親做好飯，芝華把桌椅碗筷擺好，兩人正準備開吃，叔叔的電話打了進來，讓過去吃飯。叔叔和嬸嬸平常住市區，跟芝華一樣，也是回村過春節。差不多一年沒見，芝華雖然以家裡已經做好飯了拒絕了叔叔的邀請，但還是在吃完飯之後拿了條煙去看望叔叔和嬸嬸。
村子裡平常人很少，到節慶時才熱鬧起來。芝華去叔叔家這一路上經過好幾戶人家，要麼剛從市區回來，要麼就是從外地打工回來，整個村子都洋溢著煙火氣，這種氛圍讓芝華心裡升騰起絲絲縷縷虛無縹緲的幸福感。
能喚醒一個人內心最溫柔角落的東西，往往都藏在他的出生地，或是某種味道或是某段記憶，就像基因一樣融在骨血里，抹不去，改不掉。這煙火氣對芝華而言便是這樣。
這幾年，尤其是近一年來發生的事兒實在太多了，芝華有種疲倦到極點的感覺。但就在剛剛，有那麼一瞬間卻格外地輕盈放鬆，仿佛身上所有的壓力都消失了。來到叔叔家都上二樓了，整個人還沉浸在這樣不真實的情緒里
「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快進來。」嬸嬸正在拖地，看見芝華趕忙招呼進屋坐下，倒了杯水，放了個果盤。
「今天到的？」叔叔聽到動靜忙從三樓下到二樓客廳。
「嗯，今天下午到的，估計跟你們差不多時間。」芝華這才從剛剛的恍惚里醒過神來，接過叔叔的話頭就順勢聊了起來。
「下回到市區了給我們打電話，時間湊巧的話我們開車搭上你，省得你自己坐大巴。」嬸嬸這時已經拖完地，也坐到沙發上，給叔叔和芝華分別剝了個橘子。
「行，下回回來先問問你們回不回。主要現在大巴都送到村口，挺方便的。」芝華吃完嬸嬸給剝的橘子，想著叔叔嬸嬸也剛回家，正忙著收拾，放下東西就起身回自己家了。臨走嬸嬸抓了一把香蕉讓芝華帶回去給老父親吃。
就這樣，芝華完成了春節前在家唯一需要維護的社交，接下來的幾天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吃飯睡覺，收拾打掃，幾乎不看手機，不開電腦，屏蔽所有外界的聲音。芝華真心希望整個春節假期都可以這樣度過，但很顯然不可能。
從大年三十晚上開始一直到大年初六，家裡的宴席就沒停過。親戚間互相拜年，方圓五公里內的七大姑八大姨，老叔老舅都互相吃了個遍，就好像要在這幾天把這一年沒吃好的飯都補上。
如果僅僅是吃飯也就罷了，芝華最怕就是七大姑八大姨對自己善意的關心。但不喜歡歸不喜歡，畢竟也是一片好意，芝華只得使出全身的力氣來周旋應對。
大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也是芝華最忐忑的一天。爺爺奶奶走後，芝華的老父親就成了家裡輩份最大的長輩，芝華家也就成了七大姑八大姨回娘家的聚集基地。每年的這一天，芝華都要接受姑姑們的輪番關心。姐姐一家人跟芝華一起回來過年還好，可以分散下注意力，可偏偏今年正好輪到一家子在姐夫家過年，明年才輪到回這邊。
「你也該要個孩子了，再過兩年就不好要了。四十了吧？」吃完飯大家聚在一起正喝茶聊天呢，芝華突然間就被三姑給點名了。
「年紀大了，不生了。都四十了，太危險了。」大過年的，芝華想著就以年齡為幌子，插科打諢矇混過關。
「現在還可以，再拖就真的不好生了。你六姑就是當年你奶奶在你這個年紀生的。」二姑接住芝華的話也順勢加入了催生話題。
「哎，就算我生，也沒人養啊，何後復欠著好幾百萬呢，我倆肯定顧不上這孩子。何後復他家的情況你們也知道，家裡就剩他媽媽自己。誰來帶？」芝華實在招架不住，只好把何後復負債幾百萬的事兒拿出來說。之前一直只說他生意不好，這次直說了。只希望姑姑們能被何後復欠債的事兒吸引過去，轉移話題。
「那更得生了，現在你們是經濟困難不生，等以後好了，何後復到50歲也還能生，但你等不得啊，真到那個時候他想生了，而你過了歲數，那怎麼辦？」三姑的話讓芝華一時不知怎麼接話，還好六姑把話頭接了過去。
「說的就是啊。生了再說，你們帶不了，就讓他媽媽幫忙帶啊，咋了，她不樂意啊？實在不行，這麼多姑姑呢，輪流帶也能幫你帶大。」六姑也加入了話題，說的話超出了芝華的想像，愣了好一會兒。
「日子都是苦出來的。我們那時候，七八個都養活了，你生一個還養不活？何後復家那邊沒人帶孩子，我也可以帶啊。」不知什麼時候，老父親也插話了。
「生，生，生！」這陣勢芝華只得繳械投降了，只當是拿話哄著老父親放寬心吧。
一屋子人鬧騰到天擦黑才散，晚上家裡又接著再擺了桌酒席，芝華一直忙到晚上8點多才能坐下歇會兒，給自己泡杯茶。好在天氣很好，從大年三十開始就一直是大晴天。芝華拖了把椅子坐到門前，手裡籠著溫熱的茶杯，看著天上的星星發呆。
芝華其實內心有點動搖了，是不是真的要生個孩子呢？倒不是像姑姑們一直強調的那樣，想養個孩子給自己養老。只是想著若真像姑姑說的那樣，真到有一天自己不能生了，而何後復想要孩子，那時恐怕就真的只剩分手一條路了。
「想啥呢？去洗洗睡吧。」正當芝華想得出神，父親不知什麼時候站到身後。
「哦，我喝完這杯茶就去。」就在聽到父親聲音的剎那，芝華徹底放下了在現今這樣困頓的環境下獨自生個孩子的念頭。這對孩子太不公平了。自己怎樣跌跌撞撞長大，又怎樣把日子過得如今這般慘澹，這所有所有的苦芝華不想自己的孩子再經歷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