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口腹自役
「我一招雙馬連環，看你這個車怎麼過來哈哈哈哈哈。」「下棋不語，你少打斷！」「老蔣頭，用你的炮送卒過河給他瞧瞧」。銀行里安靜沒人，銀行外三四個老人圍著一盤棋你爭我奪，好不熱鬧！
銀行坐落在縣城最大的十字路口一側，是縣城最繁華的地方，和這個縣每個人都無比熟悉的光華超市、老車站、老街菜市場分列四個角，這四個角囊括了服裝、餐館、洗浴、車、金銀、電影、博物館、劇院等人們的全系列所需，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是逢年過節每家每戶置辦新衣年貨、趕集買菜必定光顧的繁華都市。四大招牌當中，又屬老銀行最早鎮守，或許鎮上所有的人都有一張它家的銀行卡吧。
她從初中起，父母就給了她一張銀行卡，他們南下闖蕩後，除了電話，這張銀行卡就是他鄉與故園唯一的聯繫了。她的周末被寄宿在舅舅家，或者住在學校，她也時常坐了村裡的小巴回到老屋，學著隔壁的麗然姨種幾樣青菜，用卡里的生活費學著人家去糧油站買一些種子和菜苗，她沒有告訴父母，只是偷偷的種上，不管長出來什麼樣子，回到老屋總算有了一些期待。過年時父母回家，鄰居串門說起這事，他們也沒有責怪她，她也就當默認了。種菜的同時，還學著快閣書屋的農書里學會了搭架子種上豆角和香瓜，用水培植吃完的菠蘿，她可以在暑假回到那裡。
有一次周六她買完肥料，口袋裡只剩兩個1元紙幣、三個5毛硬幣和一個1毛硬幣。她踏上小巴回老村時，偷偷摸摸的在原本應該投2元的透明錢盒裡只投了三個5毛硬幣和那個1毛硬幣，她假裝鎮定的朝後排走，被司機叫了回來，他認識她，輕描淡寫說了句「你看下是不是投錯了」，她慌亂的把褲兜翻過來，把最後的兩個1元紙幣都投進去了，隨之慌不擇路的躲進了最後靠邊的座位。她很少坐在最後，因為會暈車，她只感覺臉發燙眼睛發燙鼻子發酸，假裝拿起書包看路，擋著頭溜進了座位，看著窗外無視任何人的眼光。
就這樣身無分文的回到老村，回到菜園，她需要去找誰借2元錢周日晚坐小巴回學校。她假裝淡定的填完肥料，煮飯，電視，作業，洗衣服、睡覺、早起掃地、早飯、曬太陽、澆水、午飯，還是沒有走出家門去「物色」2元綠色的紙幣。
最終，她在下午2:30背上書包，冒著5月的熱浪衝出家門，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走在泥土路上。小巴車在後面路過時給她鳴喇叭，她嚇得拐進旁邊的人家，假裝要一口水喝，小巴過去她又繼續上路，有父母的熟人從對面看到問她，她乾笑著也沒有說話，心裡對自己生出一種「犯了錯就要懲罰自己受苦來彌補」的正義感地自我安慰的解釋。她不慌不忙的走著，路過兩邊的花花草草，路過大片的綠色稻田，路過老牛「昂」叫，路過很多認識的同學下車的村口，竟慢慢地察覺到絲絲快樂和幸運。只覺天地間忙忙碌碌，而自己卻有幸漫步窺見這人世間美好的一瞬，正如天地間的一隻幸運的沙鷗，能夠自由的飛來飛去，哪怕只是這麼一會兒，只是這麼一點點飛鴻踏雪的蹤跡，但此刻，只有自己的傾聽和感受，無拘無束。
她在傍晚進入學校，晚霞早已鋪滿了天。門口大爺揮了揮手讓她趕緊進去。她抬頭一看手錶，哦天哪！6點！
她回宿舍丟下衣服就從後門跑進了教室，拿出書本自習了半小時，才發現雙腿經過10多公里的長途跋涉後，發出膨脹的酸痛。
她的同學那時還和她一起在鎮上的初中，她周末只回縣城的家裡，自習後來找她，才知道她走來學校，嘰嘰喳喳的說了一堆，快上課時給了她兩個新做的南瓜餅和一個蘋果就像只燕子一溜煙飛走了。
兜兜轉轉，在這個十字路口重又開始。命運仿佛一個怪圈，很多人會慢慢成為自己並不喜歡的那種人，有些人錯過多年以後還是能夠在不經意間碰到，有的人過著普普通通平平凡凡又簡簡單單快快樂樂的日子，有的人花自飄零水自流無論何時何地都在一個人默默前行。有的人願意吃虧吃苦慢慢地習慣了一直吃虧吃苦，有的人惶恐灘頭年年出走半生歸來依然惶恐，有的人從農民階級來到城市淪落為無產階級為誰辛苦為誰甜，有的人花花世界不醉不休終於在一場樸實的溫暖里沉陷一屋兩人三餐四季。她又是哪一種呢？每個人都在義無反顧的朝著前面過自己選擇的路，她的路又該如何開始呢？
小電驢是新學的，她騎得小心翼翼，好在很快輕車熟路。她在一個分叉口選擇了另外一條路，那裡是高坡奠成的馬路，雖然窄一些，卻不必路過村子，可以穿過農田、松樹林、角洲和大壩就回到村里。
她在六七歲學騎自行車也是如此，爸爸給她買了女式自行車，媽媽帶她來角洲的草地上，抓著后座教她上車，她左腳踩上左踏板，右腳很快就跨過去，可是屁股上不去，她個子不夠，好不容易屁股上去了，腳又只能點著踏板一扭一扭的騎，身子一直起來，手又不夠長，抓不到龍頭，為此她摔了不少次，尤其是下車時，完全手忙腳亂，只能硬生生的擦到樹上扶著樹下來。後來爸爸的生意遇到坎坷，自行車賣了，她偶爾會挨農田旁停著的二八大槓來玩，大槓的停車架是向後拉起來的兩腳站架，而她總是在推開站架後因為力氣太小被壓在車下，然後默默地等人發現她。她的父母曾經為此擔心她，又給她借了親戚家的舊單車過來。人真是奇怪，不是自己的東西，她玩了一個下午，寧願抱著遺憾也不想再玩了，好像它是偷來的一樣。
她在外面呆了一天，直到傍晚才回到家，爸媽已經準備好晚飯等她。他們自顧自的聊著，她的沉默已經告訴了他們什麼。
第二天，她重又騎上小電驢去縣城，她慢悠悠的晃蕩，到了一個路口，後面突然「嗶嗶嗶嗶嗶」的刺耳喇叭聲，她心神嚇了一跳趕緊往右邊躲靠，後面的車和人一掠來到自己的面前。
是堂伯父。
他喊她。
她速度慢下來本來重心不穩，加上分了神，他又在喊她的名字說話，她歪歪扭扭的，扶不穩龍頭，「嘭」的栽了下來，電車倒在她的身上。
果然，又是一個怪圈。
銀行坐落在縣城最大的十字路口一側，是縣城最繁華的地方，和這個縣每個人都無比熟悉的光華超市、老車站、老街菜市場分列四個角，這四個角囊括了服裝、餐館、洗浴、車、金銀、電影、博物館、劇院等人們的全系列所需，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是逢年過節每家每戶置辦新衣年貨、趕集買菜必定光顧的繁華都市。四大招牌當中，又屬老銀行最早鎮守，或許鎮上所有的人都有一張它家的銀行卡吧。
她從初中起，父母就給了她一張銀行卡，他們南下闖蕩後，除了電話，這張銀行卡就是他鄉與故園唯一的聯繫了。她的周末被寄宿在舅舅家，或者住在學校，她也時常坐了村裡的小巴回到老屋，學著隔壁的麗然姨種幾樣青菜，用卡里的生活費學著人家去糧油站買一些種子和菜苗，她沒有告訴父母，只是偷偷的種上，不管長出來什麼樣子，回到老屋總算有了一些期待。過年時父母回家，鄰居串門說起這事，他們也沒有責怪她，她也就當默認了。種菜的同時，還學著快閣書屋的農書里學會了搭架子種上豆角和香瓜，用水培植吃完的菠蘿，她可以在暑假回到那裡。
有一次周六她買完肥料，口袋裡只剩兩個1元紙幣、三個5毛硬幣和一個1毛硬幣。她踏上小巴回老村時，偷偷摸摸的在原本應該投2元的透明錢盒裡只投了三個5毛硬幣和那個1毛硬幣，她假裝鎮定的朝後排走，被司機叫了回來，他認識她，輕描淡寫說了句「你看下是不是投錯了」，她慌亂的把褲兜翻過來，把最後的兩個1元紙幣都投進去了，隨之慌不擇路的躲進了最後靠邊的座位。她很少坐在最後，因為會暈車，她只感覺臉發燙眼睛發燙鼻子發酸，假裝拿起書包看路，擋著頭溜進了座位，看著窗外無視任何人的眼光。
就這樣身無分文的回到老村，回到菜園，她需要去找誰借2元錢周日晚坐小巴回學校。她假裝淡定的填完肥料，煮飯，電視，作業，洗衣服、睡覺、早起掃地、早飯、曬太陽、澆水、午飯，還是沒有走出家門去「物色」2元綠色的紙幣。
最終，她在下午2:30背上書包，冒著5月的熱浪衝出家門，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走在泥土路上。小巴車在後面路過時給她鳴喇叭，她嚇得拐進旁邊的人家，假裝要一口水喝，小巴過去她又繼續上路，有父母的熟人從對面看到問她，她乾笑著也沒有說話，心裡對自己生出一種「犯了錯就要懲罰自己受苦來彌補」的正義感地自我安慰的解釋。她不慌不忙的走著，路過兩邊的花花草草，路過大片的綠色稻田，路過老牛「昂」叫，路過很多認識的同學下車的村口，竟慢慢地察覺到絲絲快樂和幸運。只覺天地間忙忙碌碌，而自己卻有幸漫步窺見這人世間美好的一瞬，正如天地間的一隻幸運的沙鷗，能夠自由的飛來飛去，哪怕只是這麼一會兒，只是這麼一點點飛鴻踏雪的蹤跡，但此刻，只有自己的傾聽和感受，無拘無束。
她在傍晚進入學校，晚霞早已鋪滿了天。門口大爺揮了揮手讓她趕緊進去。她抬頭一看手錶，哦天哪！6點！
她回宿舍丟下衣服就從後門跑進了教室，拿出書本自習了半小時，才發現雙腿經過10多公里的長途跋涉後，發出膨脹的酸痛。
她的同學那時還和她一起在鎮上的初中，她周末只回縣城的家裡，自習後來找她，才知道她走來學校，嘰嘰喳喳的說了一堆，快上課時給了她兩個新做的南瓜餅和一個蘋果就像只燕子一溜煙飛走了。
兜兜轉轉，在這個十字路口重又開始。命運仿佛一個怪圈，很多人會慢慢成為自己並不喜歡的那種人，有些人錯過多年以後還是能夠在不經意間碰到，有的人過著普普通通平平凡凡又簡簡單單快快樂樂的日子，有的人花自飄零水自流無論何時何地都在一個人默默前行。有的人願意吃虧吃苦慢慢地習慣了一直吃虧吃苦，有的人惶恐灘頭年年出走半生歸來依然惶恐，有的人從農民階級來到城市淪落為無產階級為誰辛苦為誰甜，有的人花花世界不醉不休終於在一場樸實的溫暖里沉陷一屋兩人三餐四季。她又是哪一種呢？每個人都在義無反顧的朝著前面過自己選擇的路，她的路又該如何開始呢？
小電驢是新學的，她騎得小心翼翼，好在很快輕車熟路。她在一個分叉口選擇了另外一條路，那裡是高坡奠成的馬路，雖然窄一些，卻不必路過村子，可以穿過農田、松樹林、角洲和大壩就回到村里。
她在六七歲學騎自行車也是如此，爸爸給她買了女式自行車，媽媽帶她來角洲的草地上，抓著后座教她上車，她左腳踩上左踏板，右腳很快就跨過去，可是屁股上不去，她個子不夠，好不容易屁股上去了，腳又只能點著踏板一扭一扭的騎，身子一直起來，手又不夠長，抓不到龍頭，為此她摔了不少次，尤其是下車時，完全手忙腳亂，只能硬生生的擦到樹上扶著樹下來。後來爸爸的生意遇到坎坷，自行車賣了，她偶爾會挨農田旁停著的二八大槓來玩，大槓的停車架是向後拉起來的兩腳站架，而她總是在推開站架後因為力氣太小被壓在車下，然後默默地等人發現她。她的父母曾經為此擔心她，又給她借了親戚家的舊單車過來。人真是奇怪，不是自己的東西，她玩了一個下午，寧願抱著遺憾也不想再玩了，好像它是偷來的一樣。
她在外面呆了一天，直到傍晚才回到家，爸媽已經準備好晚飯等她。他們自顧自的聊著，她的沉默已經告訴了他們什麼。
第二天，她重又騎上小電驢去縣城，她慢悠悠的晃蕩，到了一個路口，後面突然「嗶嗶嗶嗶嗶」的刺耳喇叭聲，她心神嚇了一跳趕緊往右邊躲靠，後面的車和人一掠來到自己的面前。
是堂伯父。
他喊她。
她速度慢下來本來重心不穩，加上分了神，他又在喊她的名字說話，她歪歪扭扭的，扶不穩龍頭，「嘭」的栽了下來，電車倒在她的身上。
果然，又是一個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