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關門打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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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驚變之後,夏侯端讓親信侍衛進來,控制了屋內的局面。

  夏侯端親自提著刀,出去觀察情況。不多時,他轉了一圈回來,對著李大拱手致意:

  「公子,兩人的親信都被誅殺,郡兵首領被誅。」

  「我可以迅速收編他們,河東城已經完全落入我們的掌控中!」

  「好」,李大拍案而起,環顧眾人。

  「諸位,當今皇帝逆天虐民、海內鼎沸,又有奸佞小人,誣告我父親圖謀不軌。」

  「我父唐國公世受皇恩、與國休戚,故有意順天應人、弔民伐罪,廢黜昏君、以安天下。」

  「諸位可願響應,共襄盛舉?」

  李大言辭慷慨激昂,目光炯炯,環視眾人。

  夏侯端拄刀下拜,當先施禮:

  「唐公順天應人,我夏侯端願率河東大小官員,全數歸附唐公帳下!」

  夏侯端這個最高長官表了態。

  薛收作為世家的代表,當仁不讓,第一個就跳了出來:

  「我薛家願第一個響應!我父親死在昏君手中,天下皆知。我薛家與昏君不共戴天!」

  「我薛家願出族兵兩千追隨唐公,斬關入內、冊立新君,誅殺佞黨、掃清朝廷,以安天下!」

  薛家作為本地地頭蛇,擁有大片田地和眾多的徒附奴僕,拿出兩千人不難。

  這兩千人稍加訓練,就是一支悍勇的武裝。

  「好,有薛兄相助,我就放心了。」

  「我有一子,尚在娘胎之中。」

  「我願與薛兄結成兒女親家、子女聯姻,休戚相關、同氣連枝,榮辱與共、絕不相負。」

  官場的代表夏侯端、士族薛家的代表薛收都表了態。

  隨後在座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裴龍虔,尤其是李大,以審視的眼光盯著他。

  裴龍虔是軍府的鷹揚郎將,掌握河東府兵。在這個時代,以鷹揚郎將出身,割據一方的實在不少。

  李大印象里,亂世諸侯中,李軌、梁師都、劉武周,都是鷹揚府郎將、校尉出身。

  因為鷹揚郎將掌握兵權,才能割據一方。

  裴龍虔在河東掌握府兵,態度非常關鍵!

  裴龍虔汗如雨下,立刻明白了。

  李公子一石二鳥,這一出不僅是要除掉堯君素、王行本兩人,奪取河東大權,還是要殺雞儆猴,逼自己入伙!

  現如今自己見證了兩人之死,即使現在李公子放過自己,將來也必然會被朝廷追究!

  公子好一出計謀,逼得自己走投無路!

  李大:這一出啊,這叫逼上梁山!

  想到這裡,裴龍虔不再猶豫,橫下一條心,立馬跳出來,恭敬施禮:

  「我裴家仰慕唐國公聲威已久。公子霹靂手段,我感佩不已。我裴氏也願出族兵兩千,共襄盛舉。」

  大局已定,司法參軍賀德仁、河東縣令盧赤松、縣戶曹任瑰都是李淵之前安排的人,更是沒有別的話說。

  見大小官員如此同心,兩大世家如此配合,夏侯端大為振奮:

  「裴龍薛鳳兩位,真可謂我河東俊才!」

  「裴氏和薛氏各出兩千族兵,再加上我手中的河東郡兵,我等可得兵六千。」

  「六千大軍死守河東城,接應唐國公大軍南下,西渡黃河!」

  「屆時,諸位都是從龍之臣!」

  裴龍虔正要說什麼,李大直接開口,給頭腦發熱的夏侯端潑了一瓢冷水。

  「夏侯使君,此計太過兇險,萬萬不可。」

  李大從懷裡掏出地圖,讓侍衛展開來,展示給眾人看。

  「諸位都知道,河東城控制蒲津渡,扼守著關中東出的最大要津,是兵家必爭之地,大興朝廷絕對不會置之不理!」

  「河東雖然高大堅固。但現在關中還有數萬精銳驍果軍拱衛。尤其是名將屈突通,還在大興,屆時必然領兵數萬,前來鎮守!」

  裴龍虔趕緊補充道:「不止如此,關中還有從高句麗戰場上撤下來的遼東老兵。」

  「之前征東的時候,我也在軍中。這些人久經沙場,乃是一等一的精銳老卒。我等手上只有兩千郡兵,族兵又沒上過戰場。」


  「說白了,就是烏合之眾、以少戰多,哪怕是依靠大城堅守,也必然是以卵擊石!」

  李大看了一眼裴龍虔,點頭認可。

  「裴將軍所言極是,正是我想說的。」

  夏侯端冷靜下來:「那公子的意思是?」

  「我欲撤出河東城!」

  「撤出?這不是前功盡棄嗎?我等這一番辛苦,為的又是什麼呢?」

  「撤出不是前功盡棄,而是關門打狗。」

  「河東城是一座大城,對攻城的人來說如同大山。但對城內的軍隊來說,也是牢籠。」

  「皇帝南逃,人人惶惶,即使是驍果軍中,也沒多少人願意為楊廣賣命。所以我們可以把河東城留給他們,讓他們據城而守。」

  「軍心不安,則不能出城迎敵。況且屈突通本來也是老成持重的將軍,從不冒險,不會出城野戰。」

  李大說到這裡,指了指地圖:

  「等幾個月後,太原城大軍南下,與你們匯合後,放棄攻打河東城,走北邊的龍門渡口,直接渡過黃河,直搗關中!」

  「關中一旦失守,將士們妻兒都在關中,必然軍心崩潰,河東可不戰而降!數萬驍果軍,家小在我手中,必然歸入我李唐麾下!」

  「我要的不僅是河東城,還有屈突通麾下,這數萬驍果軍!」

  「不止如此,還有龐玉麾下,數萬東出,討伐李密的驍果軍,也必將入我李唐!」

  裴龍虔聞言,心中震驚無以言表。

  這位李公子,好大的膽魄,不僅指揮我軍,甚至已經在指揮敵軍了!

  他已經把幾萬敵軍,看作自己囊中之物了!

  真不知道他是天真過頭、信口開河,還是真的雄才大略、神機妙算,走一步看十步!

  李大要是知道裴龍虔的心理活動,一定會在心裡吐槽。

  兩者都不是,我只是單純開了掛,提前知道歷史走向而已。

  因為歷史就是這麼走的!

  李淵繞過河東,直接攻取關中,屈突通麾下多是關中人,老家失守,軍心崩潰。

  李大和劉文靜統領數萬大軍,把屈突通圍困,把他逼到了山窮水盡,全軍投降!

  屈突通投降後,受到李淵極大優待,直接配給李二當副手。

  原因就是,屈突通手上掌握著幾萬驍果軍。

  隨著李淵全取關中,原本被派到東都洛陽戰場、征討李密的數萬驍果軍,也被斷了後路。

  李建成統領大軍東征洛陽,大將軍龐玉領全軍投降李唐!

  隋煬帝徵募的關中精銳驍果軍,大半落入李唐手中,成了李唐征伐天下的資本!

  李大不是沒有想過別的思路,但這就是最優解!

  不是屈突通不懂軍事,而是他不懂政治,錯判了形勢!

  楊廣已經盡喪人心,李淵優勢太大,關中早就風起雲湧,全都等待李淵入主!

  李大想到這些,對眾人開口:

  「我們今日行事,絕不是前功盡棄。如果堯君素、王行本當權,一定會肆意迫害諸位,削弱河東的抵抗力量。」

  「若是此二人堅守河東,以滿城老小為人質,則河東百姓,必遭劫難,屆時易子而食絕非空話。」

  「我們今天的行動,消滅了楊隋頑固勢力,保全了河東數千的有生力量。」

  「還有河東城的糧食和百姓,歸入李唐麾下。將來諸位,都是從龍之臣!」

  「楊廣之前任用庸殘貪鄙之將,肆意迫害河東百姓,屋舍盡焚之、民眾盡坑之,百姓怨憤,相聚為盜賊。」

  「我父親唐公臨危受命,安撫百姓、平定民亂,極得河東人心。」

  「故而今日,我欲效仿父親之仁德,大開糧倉、賑濟百姓!」

  「河東城中,凡欲追隨我李唐之百姓,皆可追隨你們,撤出城外、據險自守。不欲撤出者,也隨他們來去!」

  「夏侯叔父、裴龍薛鳳兩位,請你們立刻回去,整頓手中兵馬,運輸城中存糧,攜百姓撤到城外的塢堡中,據堡壘自守。」

  塢堡,就是世家豪族修築的鄉間堡壘,往往在山野之中,依託地形修建,經過數百年幾代人經營,極為牢固。


  不僅如此,塢堡中還存放著大量糧食,甚至可以耕種生產,世家大族正是依靠塢堡,聚攬部眾,在亂世中自保。

  裴家和薛家是本地最大地頭蛇,在城外的塢堡數不勝數。

  撤往鄉下,據堡壘自守,最符合他們的利益。

  李大清楚,裴龍虔雖然被逼上梁山,但是要逼著他帶著軍隊死守河東城,必然傷亡慘重,很有可能就會跳反!

  反過來說,只要求他帶著兵力和糧食,撤入塢堡中,完全符合他的利益,不會導致裴家的牴觸。

  「薛兄,還有一件事。我欲北上太原,協助我父親領兵南下。此一去路途艱辛,我府上還有數十家僕婢女,追隨我多年,不忍棄之。只能託付給你了。」

  「公子一定要北上嗎?此一去風險重重,為何不留下統籌大計?」

  「太原那邊還需要我。更何況,我要是留下來,屈突通絕不會坐視,必定領兵前來圍剿,只會給你們帶來大難,反之,我要是去了太原,屈突通老成持重,反而不會出城圍攻你們。」

  「公子仁厚,連家僕婢女都有所安排,何況我等!我一定照料好他們,靜候公子領兵南下!」

  李大又補充了一句:

  「一定不要把城裡的糧食都帶走,至少要留兩個月的口糧給屈突通。」

  「這不是資敵,而是餵飽他們,讓他們不要出城野戰,不要進攻你們。」

  裴龍虔和薛收聞言,對公子的細心非常感動。

  兩人對視一眼,一齊拱手:

  「願聽從公子吩咐!將來必定率領全族兵力,投奔國公大軍!」

  「還有,兩位都請寫封書信給我父親,表示你們投誠之心。我要前往太原,輔佐我父親儘快起兵,南下河東!」

  「裴將軍,你的族兄裴寂,任晉陽宮監,是我父親的左膀右臂,你可以寫信給他。」

  「薛兄,你家與太原溫氏是通家之好。現如今溫家兄弟,也在我父親帳下,參預機密。你也可以寫信給他們,結為同盟。」

  安排完了這一切,裴龍薛鳳去寫信了。

  任瑰站了出來:

  「公子高瞻遠矚,只有一件,唐公將來要從龍門渡河,韓城是必經之地!」

  「瑰不才,卻也在龍門對岸的韓城多年,曾任縣尉,多識當地官員與世家豪傑。」

  「老臣願為一介之使,為唐公說降韓城、直搗關中!」

  「好!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若任公能說降韓城,功勞極大。」

  安頓完一切,李大又看向全程看戲的參軍賀德仁、縣令盧赤松:

  「讓兩位夫子受驚了,請諸位暫時去城外堡壘中躲避一陣。來日我的東宮中,必有高官厚祿,等待兩位。」

  盧赤松道:「哈哈哈,那我就等著有一日,公子入主東宮,老夫在東宮養老了。」

  賀德仁舉起酒杯:

  「能見證如此場面,公子發號施令,殺郡守如屠狗,老朽不負平生了。」

  「只是如此大場面,公子可有詩紀念?」

  李大咧嘴一笑:「想到了幾句。」

  聞言,場中眾人一起注目。

  愛詩的賀德仁、薛收身體前傾,側耳聆聽。

  李公子捧起金杯,喝乾杯中汾清酒,長舒一口氣,開口吟誦:

  「鼎食華軒到眼前,拂衣高謝豈徒然」

  「九霄路上辭朝客,四皓叢中作少年。」

  再次提到「商山四皓」,正在寫信的裴龍虔一哆嗦。

  李大在眾人齊齊注目中,把金樽往身後一拋,大踏步出門:

  「他日臥龍終得雨,今朝放鶴且沖天!」

  說話間,李大已經大踏步出府,騎上白馬。

  「四郎,我們同行,一起殺出城去!」

  「大哥,何故如此開懷?」

  「我乃籠中之鳥,網中之魚。此一去,如鳥上青天、魚入大海,再不受羈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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