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光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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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默正蹲在河邊抽菸。

  他比較木訥,遇到人恨不得掏心掏肺,但是往往又會被傷的遍體鱗傷,時間久了,就不太愛和人說話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和陌生人說話。

  他叫李默,但是也有些認識的人會叫他李木。

  他已經好多天都在這河邊抽菸了,在城裡幹了幾年活,年關的時候回到了村里,不想出去了。

  他撓了撓頭,自己可能是村民眼裡的怪人,好好的青年也不著急找對象,居然莫名其妙的不出去幹活了,有胳膊有腿的,腦子也很靈光,突然就當起了無業游民開始啃老。

  輕輕將嘴裡已經抽到過濾嘴的煙拿了下來,彈了彈菸灰,隨後彈到了水裡。又抽了一根煙叼在嘴裡,只是沒有點燃。

  有些惆悵啊。

  李默並不是要盯著水琢磨什麼「上善若水」的大道理,也並不是有什麼閒情逸緻。

  他只是比較散漫。

  今年不出去,倒也不是因為他懶,只是父親身體不好。

  去年父親倒下了,肉眼可見的瘦了一大圈。

  李默的母親在他年級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只剩下沉默寡言的父親撫養他。

  雖然父親一直說自己沒事,讓李默出去幹活掙錢,好早點娶上媳婦。但是李默畢竟讀了幾年書,他看出來父親的病有些麻煩。

  前幾天帶著父親去縣裡檢查了一下,縣裡讓再去市里仔細檢查一下,李默的父親說太麻煩了,先回家過幾天再說。

  李默這會坐在水邊,有些漫無目的的發著呆,自己對照著網上搜出來的一些結果,再加上縣醫院出具的結果,大體已經猜出來了一個可能的病。

  有些痛苦的撓了撓頭,十多天沒洗的頭髮油膩的貼在頭皮上。

  一個老頭有些搖晃的出現在了李默的身邊,朝著李默伸了伸手,李默從口袋裡掏出來煙遞給了他一根。老頭接過去,又朝著李默伸了一下手,李默略微有點詫異的看了一下老頭。

  「火。今天忘了帶火機子。」老頭叼著煙有點含糊不清的說道。

  李默又把打火機遞給了老頭,對方接過去點著了,順手把打火機揣進了口袋,坐在了李默旁邊。

  有些心滿意足的抽了一口,老頭將鞋脫了下來。

  「小子,你爸怎麼樣了?」老頭眯著眼問道。

  李默對這個老頭不太熟悉,村里人都說這老頭是個二傻子,打了一輩子光棍,住在村頭那兩間破土屋裡。

  至於老頭年輕的時候什麼樣,大家沒人在意,提起他來,都知道這個老光棍,但是大家又都不記得這個老光棍具體怎麼活了這麼多年的。

  李默悶悶不樂:「還是老樣子。」

  老頭又吸了一口煙:「哦,這樣啊。那你怎麼打算的?」

  李默回到:「聽醫生的,正在勸我爸,過幾天去市裡的大醫院看看。」

  老頭沒說話,一口接一口的吸著,等這支煙抽完了,他拿著菸頭,看著上面的餘燼在慢慢熄滅:「你心裡不是早就有答案了?」

  李默側過頭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老頭怎麼知道的,還是瞎猜的:「不知道呢,醫生說還得去市里再看看。」

  老頭晃了晃手裡的菸頭:「人啊,就和這煙一樣,到了一定的時間,只能看著這火一點點的滅了。只是有的煙耐燒,有的燒的快,有的這點火啊能一直亮著,有的啊,風一吹最後的這點火立馬就滅了。」

  李默心裡無名火起,只是一想到這老傢伙是個二傻子,懶得罵他,只是冷哼了一聲。

  老頭嘿嘿一笑:「去市裡的醫院,確認了之後呢?那病市里也治不了吧,就算是你去省里也治不了,白花錢。在咱們這,只有極少數的傢伙可以有辦法。」

  李默怒視他:「你別沒個數了,不罵你你難受對吧。」

  老頭笑了笑:「年輕人就是脾氣大。」

  李默攥了攥拳頭,強忍著把這張討厭的臉錘兩下的衝動。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過了一會,李默像是想到了什麼,問老頭:「你說還有一些傢伙可以有辦法?你知道去哪治?」

  老頭笑了笑:「那是。不過別多想了。」

  李默有些急了:「為啥?」

  「那都不是錢的事,已經不是醫的問題了,而且後果太大,你都找不到人家。」


  「你說一下,萬一我能去找到呢?」

  「那你得去燒香拜佛,許下的條件讓那些傢伙心動才行,你能行嗎?你連村裡的土地廟都沒好好拜過。」

  「嘿,你這老東西,特地消遣我對吧?說半天,又扯到這種封建迷信上了。」

  「迷信嗎?好像是,一點也沒有任何神跡了。」

  李默懶得搭理他,自己站起來拍了拍褲子,就回家了。

  過了幾天,好說歹說,李默終於帶著父親去了市裡的醫院,辦了住院,做了一堆檢查後,第二天科主任把李默叫去了。

  「情況有點不太好。膽紅素非常的高,再加上加強CT的結果,基本判定了。」說到這裡,主任將剛打出來的一份檢查結果遞給了李默。

  主任指著電腦屏幕中的影像,繼續給李默解釋病情。

  李默腦袋有些懵,眼淚直接流了下來。

  說到最後,主任問了一下他的家庭條件,聽了之後,沉思了一下,和李默說:「這個情況呢,要是化療的話,時間可能也不太多,當然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按照國家的診療方案,時間有長有短。化療就是痛苦點,每周一次,花費也高,時間和不化療區別不大。除了這個病之外,還有一些其他的病症,綜合研判了一下,沒有手術的可能性。」

  看著李默還在發呆,主任收拾了一下自己桌子上的東西,隨後又補充了一句:「回家去好好伺候這點時間,可能是個更好的選擇。」

  李默在病房裡呆了好長一會,有些不死心,他又跑到了另外一家醫院問了問。

  「這個情況,手術也是一個選擇,不過成功率很低,當然有不少成功了後活了很長時間的。你交一下錢,儘快轉院到我們醫院,給安排手術。」一個花白頭髮的老專家說道。

  李默儘管心裡非常的亂,但是還是有些疑惑,按照他之前在網上搜到的,這個地方手術的成功率非常低,至少在他們這裡,應該沒這個技術,外加檢查出來的一些其他情況,貌似不具備手術條件了才對。

  他說自己再想想,身後的老專家還讓他抓緊,可以先辦住院。

  隨後他又來了一家,這家的專家看了一下結果,非常篤定的和李默說:「完全不能手術,誰說的可以做手術,這不是害人嗎?只能保守治療,化療吧。」

  李默又問了一下化療的方案,隨後耷拉著頭,出來後找了個沒人的地方蹲著哭了一會。

  哭完看了會天,他又回到了病房,他爸這會要鬧騰著出院。

  他又強行笑著和他爸說了一會話,等他爸睡著了,自己的眼淚吧唧一下又出來了。

  怕被他爸看到,急忙擦了一下,走出了病房。

  在醫生的值班室門口等了一會,看到裡面沒有人只有醫生自己的時候,他又進去問了一下。

  夜晚,高燒不退,到了第二天,醫生又給打了一點吊瓶。

  幾天後,科主任把李默叫了出來:「現在這個情況,這種保守治療的方案已經不行了。你也看到了,這幾天病人睡眠比較多,已經吃不了多少東西了。回家吧,這對你還有對病人來說,都是一個好的選擇,或者只能進ICU,在裡面沒有什麼做人的尊嚴了。」

  李默又沉默了,點了點頭後回到了病房。

  盯著正在往下淌的藥,就這麼發呆了半天。

  等藥打完,李默的父親醒了過來,他有些虛弱的看了一眼李默:「回家吧,我不想在這了。自己的病自己知道,我大概猜出來了,不能死在外面。」

  李默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他抱著父親說自己還想再試試。

  傍晚,李默辦理了出院,他像個打輸了仗的士兵,有些茫然的拎著東西,扶著自己的父親走出了醫院。

  回到家後,過了幾天,有人來看望了一下,李默還是比較沉默。

  不用想,村里又會風言風語,大概率開始傳他父親要不行了。

  一天傍晚,那個老光棍來了。

  他先是看了看李默父親的情況,只是站在旁邊就這麼看著,隨後坐在了旁邊的凳子上,沒有說話。

  足足有半個小時,像是做了某種決定,老光棍站起來和李默說:「明天早上,你準備點水果和紙香,到村口的土地廟那裡去燒一下吧。」

  李默看了他一眼,這種迷信的事,沒想到老光棍依然深信不疑。


  老光棍囑咐李默:「一定要去。你別不信,去燒一下,費不了你多少時間。」

  李默現在已經認了,沒有覺得老光棍說的有什麼不吉利的:「說的就像我去燒了,我爹就能好一樣。」

  老光棍看了看天:「好是肯定好不了了,後天就得走了。不過,總得圖個下輩子吧。」

  李默自嘲的笑了一下:「哪來的下輩子。」

  老光棍認真的說道:「有的。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出現了很多意外,但是天道還在運轉,並沒有停,應該還是可以干預一下的。」

  李默搖了搖頭:「要是真的有,那我可以燒一天,燒一年,我把我所有的錢都買紙來燒。」

  老光棍搖了搖頭:「那倒不用,只能簡單幹預一下,燒一點和燒一年區別不大。你別忘了來。」

  老光棍說完,就站起來要走,只是剛站起來的時候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幾下,等了一會,他才一瘸一拐的走了。

  第二天,天下雨,淅瀝淅瀝的下個不停。

  李默儘管對老光棍說的這些不信,但是鬼使神差,他還是去買了點水果和紙香,想等著天晴了去燒。

  結果一直到了下午三四點了,這雨還在下。

  李默抽了一根煙,覺得要不改天也行,不過想了想,他掐滅了煙,回屋看了一眼睡了一整天的父親,還是帶著這些東西出門了。

  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了村頭的土地廟,這會風一吹凍的人難受,春雨貴如油,這早春的雨也太冷了,路上一個人也沒有。

  李默不止是拿了水果,還買了一瓶酒,認認真真的擺好,將紙從袋子裡拿出來一小疊點上,用身子擋著點雨,又燒上了香,插在了土地廟前,隨後陸陸續續從袋子裡拿出來紙一點點的開始燒。

  看了看左右無人,李默燒了一會後,眼淚又流了下來,開始絮絮叨叨了起來。

  到了最後,他跪在地上,不顧泥濘,給土地爺磕了幾個頭,又將這些祭品都祭了一下。

  李默正在絮叨許願的時候,那老光棍從土地廟後面出來了,看著李默嘿嘿笑了兩聲。

  李默擦了擦眼淚,也顧不得在老光棍這裡丟臉了,低喝道:「你這嚇死個人,不聲不響的就出來了。」

  老光棍呲了呲牙,把李默的酒拿起來喝了兩口。

  「唉,這是給土地老爺的,你咋喝了呢?」李默有些急了。

  老光棍擺了擺手:「你的煙呢,來一根。」

  李默苦笑,先給裡面的土地老爺的泥像賠了個不是,隨後從口袋裡拿出來了煙。這麼一會的功夫,煙盒已經被打濕了一些。

  老光棍接過來煙,點上抽了一口:「這潮了的煙味道不咋的,還是做人好啊。」

  李默翻了個白眼,翻了翻正在燒的紙,讓它們燒的快一點。

  老光棍擺了擺手:「行了行了,不用燒了,已經收到了。」

  李默沒管他,等紙燒完了,想了一下,又跪下磕了個頭。

  老光棍沒幹預,等李默起來了,他和李默說:「你說這土地老爺,過得自在嗎?」

  李默翻了個白眼:「不知道。我得趕時間回家去。」

  老光棍急忙攔了一下李默:「說會話,耽誤不了幾分鐘。你爹這會清醒不了了,沒事的。」

  李默耐著性子想了一下,也沒再多說什麼。

  老光棍又繼續說道:「你覺得土地老爺這種不入流的地仙,怎麼樣啊?」

  李默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不管自己信不信這些,至少不能在土地廟前說這話啊,眼看他不說話,老光棍一個勁的問。

  李默沒辦法,只能說道:「不入流怎麼了,能給老百姓辦點事就是好神仙。」

  老光棍嘿的一聲笑了:「可是這神仙啊,現在天道出大問題了,法力不行嘍,辦不了多少事了。你說的好聽,要是讓你來當土地,你願意啊?」

  李默心裡莫名跳了一下,不過還是沒多想:「怎麼不願意,法力不行也是神仙,也能辦好事。難道法力大了但是不辦事的才叫好神仙嗎?你別看了點亂七八糟的小說,就敢瞎調侃神仙,對土地老爺不敬。」

  「嘿,你不是不信這些嗎?」

  「常識告訴我沒這些。要是真的有,我為什麼不信?」

  「那讓你當,你真當啊?當了可有一大堆麻煩事。」

  「當,怎麼不當啊。嘿,說的就像真的有一樣,要真的有,也不是想當就當的。」

  老光棍點了點頭,手裡的煙已經滅了,他還是吸了一口,隨後深深的吐了一口氣,這口氣在李默聽起來那麼長,都讓他懷疑老光棍是不是可以用鼻子吸氣的同時用嘴呼氣了。

  李默要回家了,剛要轉身,老光棍突然說道:「我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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