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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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十六,明明已入了伏天,神州大地熱浪侵襲,生機勃然。但這片大地上有一處異樣之境——北地。即便是六月,北地還是銀裝素裹,鵝毛般的飛雪紛紛淋淋的從天空灑向大地。

  那裡沒有春風夏雨和秋霜,只有冬雪。

  北地深處,大雪肆虐著侵襲著這片土地,好似一個潑皮在壓榨那老實本分的良民。縱然如此,深處的一縷炊煙裊裊升起,伴隨著風雪似在空中起舞,磨而不磷,涅而不緇。

  「這鬼天氣真冷啊!」余北執把雙手裹在袖子裡,身上的貂皮大衣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一路小跑的沖向眼前的小屋。

  「嘎吱」一聲,屋門被推開。這間屋子算不上大,甚至可以說是略小,屋中燒著一個火爐,一名老者坐在一旁,閉目養神。他臉上爬滿了溝壑般的皺紋,印刻著歲月給予他的摧殘。鶴髮白眉、兩鬢泛黃,一如流光總是拋舊色,新了枝芽,忘了根梢。

  見老者沒有什麼反應,余北執旋即奔向火爐邊,坐在一旁摘下帽子,將兩隻手放在火堆前」,目光透過指間的縫隙,呆呆地注視著噼啪的柴火。

  「又失神了,哎。」余北執無奈的搖了搖頭後,拿起爐上燒著的茶壺,倒了一杯熱茶。「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跟著師父修行武道。」感嘆一句後,余北執用嘴吹了幾次茶盅上漂浮起的熱煙,蜷縮著身軀小口斟酌起來。

  熱茶入肚,一股暖意升起,驅散了諸多寒氣。「爽!這鬼天氣還是熱茶舒服,終於感覺自己活過來了。」身子暖和起來後,起身褪去外套,伸了個懶腰。

  「執兒。」老者冷不丁的一聲傳來,雖然年邁,但是聲音卻是中氣十足,蒼勁雄渾。

  「嗯?」懶腰伸到一半,余北執趕緊收起先向老者躬身行禮,開口道:「在,師父。」隨後望向老者,老者微微張開雙眸,那雙眼深邃如潭,好似可以洞察一切,直直的盯著自己。

  「師父這是生氣了?」心有所念,料到師父可能是有不悅,正要開口解釋的時候,老者語氣平淡地問道:「今日怎得如此之早?」

  「書閣之藏,已盡數觀閱。」余北執嘴角上揚,十分得意。

  老者點了點頭,滿是欣慰的開口道:「你天資聰慧,實屬罕見。骨骼驚奇,可言舉世無雙。但你常年與我久居此山,不經事故,城府有缺,此乃你之缺點。除此之外,切勿行事毛躁,須知實為大忌。」

  「師父所言極是~」聲音拉長,余北執臉上略有不屑,顯然是聽不進去後面這幾句話的。

  老者白了余北執一眼,以他的閱歷自然看得出余北執嘴服心不服,但也沒有深究。

  「今日便是為你開闢第十二門道穴的日子。為師近來有所感悟,修為略有精進,你又恰好在今日觀盡藏書,是為人和。北地常年飄雪,乃為極陰之地,而道穴開闢是陽盛之勢,需要陰極之息中和,此為地利。最後,如今天地相通,大勢所趨,終為天時。三者相合,道穴必成。」聽著老者愈說愈起勁,余北執久違的在老者的臉龐上看到欣喜的神情,只是有那麼一瞬,他覺得老者似乎顯露出了些許癲狂?

  「師父方才……?」正思忖時,老者起身打斷了他的思緒,道:「你且褪去衣物,為師為你打開第十二門道穴。」

  不再作多思慮,余北執直接轉身褪去上衣,露出了堅實的後背。

  想起之前每次開闢道穴的痛苦,不由得抖了個哆嗦。心中默念道:「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了!挨過這次便是撥開雲霧見光明了!」

  「凝息靜神,感受氣息,莫要反抗。」老者語氣嚴厲,沉聲道。

  余北執感到後背被老者兩指一點,伴隨而來的是如洪水般侵襲的疼痛感,豆大的汗珠瞬間從他的額頭上冒了出來。隨後,老者掌風揮出,余北執詭異的浮在了空中。此刻,他只感覺天旋地轉,仿佛墜入了一個無底深淵,若不是因為那痛苦,現在的他或許早就昏厥了。

  「要命,師父,這次怎麼這麼疼!?」

  「令天決逆字令。」老者根本不理會余北執的哀嚎,左手收回,口中念出法令。

  「抱元守一,靜氣歸神,靜神歸心……」不被理睬,余北執只能默念著老者教他的口訣,他頭腦暈暈乎乎的,感覺自己像是一根漂浮在空中的羽毛,輕輕搖曳著,但那不時鑽心刮骨般的痛苦似乎要將他拽落下來。

  「我……怎……麼……了……?」

  漸漸的,余北執感覺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此時他頭腦發昏,一會兒感覺自己飄飄欲仙,又一會兒感覺自己身墜泥潭;一時寒若冰窟,一時焦石流金。在這種不斷反覆的過程中,過了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中,余北執背上逐漸浮現出十二個圓珠,它們相互環繞,十一個十分清晰,剩下一個略有模糊。

  「執兒,回過神來!」一道鍾洪般的聲音將余北執從昏迷的邊緣拉回了現實。

  「啊!」鑽心般的痛楚席捲全身,余北執雙眸緊閉,緊咬著後槽牙,身體也因為疼痛而不斷顫抖起來。

  「草!!!」怒罵一句。余北執渾身青筋暴起,湧泉一樣的汗水接連不斷,略帶昏暗的燈光映襯著他古銅色的肌膚和雕塑般的身軀。若是有什麼久久未染葷腥的寡婦看到,怕是要著了迷。

  須臾間,余北執背上的十二個印記順時針地旋轉起來,由慢到快,並且閃耀出詭異的紅光,將整個屋子映射出一股詭異的氛圍。

  老者見此情景,兩指點出,伴隨著凌冽的指風聲,余北執的脖頸處浮現出一個黑色球體。當黑色球體浮現的時候,那第十二個赤色印記也變得清晰無比。十二個印記不再旋轉,如神紋一般鐫刻在余北執的後背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圓。

  「噗!」的一口鮮血吐出,余北執面容猙獰,正要開口時老者左手一握,吐出的血液凝聚起來,如滾燙的沸水一樣發出滋滋的響聲,不斷變換著形狀,隨即老者輕輕張開拳頭,鮮血瞬間凝結成一顆透亮的血珠。

  「來!」老者一聲喝出,那血珠飛出,落入老者手心。

  「煉!」老者左掌發力,無數道清晰可見的氣息以漩渦狀的形式凝入血珠之中,原本赤紅的血珠上浮現出了四條白色的印痕。

  約莫三息後,老者大喝一聲。「去!」血珠直竄余北執脖頸處的黑色球體,融入進去。隨後老者兩指指出,指揮著這黑球緩緩飛向那十二個印記的中心。旋即一掌拍去,黑球便滲入余北執的身體裡,變成了一個新的印記。

  在黑球融入余北執身軀之後,以黑球為中心,慢慢向十二個印記蔓延出十二條分支。十二息後,便連成了一個整體。緊接著,那黑色印記中心浮現出一個圓形的赤色印記,上面纏繞著四條白色的印痕。

  當余北執的身軀不再顫抖時,他瞬間從空中墜落,老者手掌一拖,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他拖起,又輕輕放下。老者長舒了一口氣。嘴角上揚,帶著三分傲意,七分歡喜開口道:「哈哈哈哈哈,竊天之勢已成,老夫與天斗,勝得半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余北執緩緩睜開雙眸,汗水從他的臉頰滑落。「終於……結束了……嗎?」微弱的聲音透露著他的虛弱。

  老者眉頭一皺,眼神中充斥著心疼與憐憫,從袖中取出一顆丹藥,送服到余北執嘴中。

  「快,執兒,快吃了這丹藥。」

  余北執將丹藥艱難咽下,一陣疲憊感席捲全身。想起之前每次開闢完道穴的時候,四肢都仿佛灌了鉛,沉重的像是綁上了巨石一般。

  「師父,我……」話未說完,余北執便頭一歪沉沉睡去。在他身軀就要翻倒的時候,一個枯瘦的身軀將他撐住。「睡吧,執兒,好好休息,師父在。」

  小屋之中,一名年輕人坐著沉沉睡去。身旁一名老者就一直站在那裡,寵溺地看著懷中的年輕人,一會兒擦汗,一會兒扇風……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

  「嗯?我竟然睡著了?」余北執睜開雙眼,迷糊中感到自己似乎一直靠著什麼。猛的一個乍起,回頭望去,發現老者正在面無表情得看著他。

  「師尊,我……」

  未待余北執說完,老者打斷了他的話。「第十二道道穴乃是洗心換骨之舉,你未修武道,有所疲乏也是正常。」

  一股暖流湧入余北執心中。

  「師父就這麼一直撐著我啊!」隱隱約約間,他感覺自己的眼睛有些模糊,還有些濕潤。

  「行了行了,為師不是那些風燭殘年的老頭,讓你靠一會兒無傷大雅,別在那裡矯情了。」似乎是看穿了余北執的心聲,老者悻悻開口道,頗煞風景。

  余北執噗通一下跪在老者身前,一邊磕頭一邊喊道:「師父大恩,徒兒此生難報。」

  「好了,起來吧。」老者手掌一抬,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隔空將其攙扶起來。老者沉默了片刻,最後像是做了一個很艱難的決定,開口道:「執兒,多年來,你一直要為師傳授你武道,為何?」

  「為何?」疑問瞬間充斥了余北執的思緒。「為何?為何要修武道?是啊,為什麼呢?」余北執開始回想起過往的一點一滴。似是小時候見過一次師父御風而行,好不帥氣因此心生嚮往?亦或是因為自己多次求教,但師父每次都嚴詞回絕,所以得不到的才是最渴求的?……

  余北執思忖了許久,仍然沒有一個答案。

  「師父,我不知道。」

  老者似乎早已料到余北執要說什麼,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無礙,明日起,隨我修習武道吧。」話畢,老者手指一點,余北執便睡了過去。

  余北執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他成了聞名天下的劍客,夢裡他最後落得個鰥寡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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