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睏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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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莎?你來了?」

  站在走廊窗邊的這位姓葛,名七葉。他不僅是診所中唯一的社交恐懼症研究員,還有著一副極具干擾性的外貌。畢竟多數男生即使梳了一頭垂肩的茶色馬尾辮,卻也還能在五官上做出分辨,可是葛七葉不僅面容清麗,整張臉上甚至都找不到半根胡茬兒,正反兩面都很迷惑。

  就在剛才,當他轉身過來看到背後的兩人中竟有一個是陌生面孔時,下意識便是一陣拘謹。可是喬小玥的反應卻比這位研究員劇烈數倍,直圍著他來迴轉圈。

  「什麼?你說他是男生?不可能吧?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男生呢?鯊鯊,你可不要騙我啊,我才不像小婧那麼容易上當呢。」

  「騙你?我圖什麼呀?」

  羅莎不屑地擠兌了喬小玥一句,又朝葛七葉解釋道:「這是我同學,來找我爸看病的。」

  「……嗯,我聽羅所長說過了。」

  葛七葉怯生生開口,喬小玥聽了,竟像尋到寶似的故意逗弄他:「哎呀,你聲音真好聽,原來只有聲音像男孩子呀。」

  葛七葉在診所里有個人盡皆知的稱號,叫「窩在洞穴里的奇怪天才」。「窩在洞穴里」意思不難理解,他的研究室由於堆滿了各種電子元件和文稿資料,加上整理的不及時,所以總是昏暗的見不到陽光。而他又甚少離開研究室出來走動,偶爾就連周日也要來忙上一忙,故而稱他總是「窩在洞穴之內」。

  至於「奇怪天才」便更好理解了,他有種連所長羅經都治不好的社交恐懼症,還有旁人想不到更做不出的稀奇古怪的研究。但早些年也有一種假想流傳,認為葛七葉之所以是「天才」其根本原因就是他那怕生的性格,一旦治好便與常人無異,而羅所長也正是因為發現了這點,才故意不讓他被治好。

  「哎,你的名字叫七葉,對吧?你再多說幾句話讓我聽一聽嘛,我真的覺得你的聲音很好聽。哎,你唱歌的聲音是不是也一樣好聽呀?」

  「你控制一點,別給人嚇著了。」

  羅莎露出明顯的嫌惡神情,也不管喬小玥樂不樂意,扯著她的胳膊將她拉到身後:「這就是一病人,不用理她。你幹嗎呢,一直站走廊里?」

  「我在等一輛車……」

  喬小玥被拉開後葛七葉明顯鬆了口氣,可臉上卻還是悶悶不樂的,眼睛也不由得望向窗外:「所長說,大約三點一刻就會有一輛黑色的車停在樓下,而我只要看到它就必須馬上下樓……」

  「……車?」

  聽起來,那輛車是專程來接葛七葉去什麼地方的。羅莎隨著他一起望向窗外,同時又感到一絲怪異,好像今天的所有事都比預定軌跡偏移了那麼一點。

  「車上有誰啊?找你幹什麼?」

  「我也不清楚,只聽說是要去總部的車……」

  羅經負責的這間心理診所只是粗大樹幹上的一個分枝,所以說到「總部」,大概就是類似總公司或高層領導一樣,能夠投資、贊助,並具有權威性的管理層吧。這對葛七葉來說的確是最艱難的任務,不善交流的他既不想升官也不求發財,所以比起會見領導,自然是躲在昏暗的研究室里最為舒服。

  「好吧,現在是三點零八分了,我先把這病人送到爸爸那,希望我出來的時候你還沒有走。」

  羅莎實在沒什麼可以幫葛七葉的辦法,只能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隨即拉著喬小玥離開。葛七葉默默朝羅莎揮手,而後又繼續轉過身去望向窗外,等著那輛即將給他帶來巨大壓力的車。

  「鯊鯊,你什麼意思呀!」

  剛走出去沒兩步,喬小玥便抱怨開來:「我就和他打個招呼說兩句話而已,又礙不著誰,你總攔著我幹嗎呀?還罵我是病人,你怕我和你搶人呀?」

  「怕你搶?我怎那麼想不開啊?」羅莎倒也沒讓著,開口便是擠兌,看來方才這位大姐能站在一旁強忍著不上來插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你就是怕了,不承認也沒用。其實我能理解你,那男孩長的好,你怕有很多女生都喜歡他,給你造成競爭壓力。可你看他一副女氣很濃的樣子,根本就不是我的菜呀,你放心好了。」

  「說你是病人,還真是一點兒毛病都沒有。」

  談起男生的話題喬小玥總能滔滔不絕,好在此時她二人也已來到了診療室門口,厚重的木門內便是所長羅經的專用診室。羅莎即刻扣起手指敲響門板,很快裡面便傳來低沉的應答。那喬小玥原是最不甘在吵嘴架上吃虧的,怎奈羅莎不給機會推門而入,於是她也急忙整理好了儀容,緊跟其後走了進去。


  「爸呀,我帶同學來了。」

  進入屋中便看到辦公桌後的老爸,他的儀態舉止也跟羅莎猜想的差不多。先抬頭再起身,揚起微笑展示親切和友好,最後再繞到桌前,直接越過了女兒羅莎,只朝著她身後的人說道:「喬小玥同學嗎?你好,我叫羅經,是你的心理醫生。」

  「羅叔叔好!早就聽鯊鯊提過,說您是可厲害的心理醫生了,今天可要多麻煩您了。」

  「不麻煩,快請坐。」

  羅莎背對兩人表情盡顯不屑,雖然早知是這種佯裝與吹捧的局面,可真的發生在眼前還是覺得彆扭。不過眼下的情形也無需她多費口舌了,便對那醫患兩人說:「爸,那你就跟她聊著吧,我回去了。」

  心理治療的過程不便有外人干擾,就算羅莎想要留下都得被老爸攆走,可喬小玥聽說她要回去立刻慌了,急忙制止道:「哎,鯊鯊,你就在外面等我,可別自己先走呀!羅叔叔的治療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結束,萬一天黑了,我一個人不敢回去怎麼辦?」

  「……啥?」羅莎都被氣笑了,望著喬小玥:「我給你送來了,還得再給你送回去?」

  「人是你帶來的,當然也要你送了。」

  這個節骨眼上,老爸羅經竟也偏幫起了外人:「這附近行人稀少,不能讓一個女同學自己走夜路回去,你就在外面等著吧。」

  「啊……」

  羅莎是真沒想到,老爸能這麼照顧他的病患。心想著他知道擔心同學的安全,怎麼就不知道擔心一下自己親閨女的安全呢?合著早上那些「沒事少往診所里瞎跑」、「不要打擾別人工作」的話全都白說了?但最可氣的還是那位喬大姐,怎麼就一瞬間裝成了可憐巴巴的弱小女子模樣,是演給誰看的?

  「……行啊,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羅莎咬著後槽牙答應了下來,喬小玥立刻便笑顏如花,抱著她在臉頰上親了一口:「謝謝鯊鯊。」

  ___

  出了診療室大門,里外便像被隔絕成了兩個世界,只隱隱從門內傳來老爸和喬小玥的對話。方才還在走廊里的葛七葉已經不見了,羅莎擦了擦臉頰上殘留的喬小玥的口水,走到窗子邊向外找了一圈也沒看到一個行人或著一輛車。

  這下可好,病人送進去了,葛七葉也被接走了,但自己還是必須要在這裡等上幾個小時。羅莎掏出口袋裡的手機,本想用它來打發時間,卻見屏幕頂端赫然顯示著「電量不足」的提示,這才暗自懊惱出門之前居然忘了要把昨晚耗費的電量充滿。

  「喬小玥同學,你不需要緊張,只把這個談話當成一次普通的聊天就好。你可以告訴我一些你最近的狀況,想到什麼就可以說什麼。」

  這是老爸在詢問喬小玥的症狀,因為診所內實在很安靜,所以羅莎坐在門口的長椅上也能聽到一些。她還在心裡吐槽老爸的問話太過形式主義,因為喬小玥壓根兒不會在這種場合下感到緊張。

  「好的,羅叔叔,我最近連續做了兩次相同的噩夢……」

  喬小玥詳細地描述起自己做噩夢時的情形,也是直到這時羅莎才想起,之前在咖啡館裡只是聽林婧描述過,而真正吵著要治療的喬小玥卻只是埋怨了旁人。

  「我在聽過寢室里小姐妹說了她的噩夢之後,當晚便做了和她描述相同的夢。那個夢很真,很恐怖,沒多久夢裡那個怪物就來追我,我拼命逃,逃了很久,我想清醒,卻怎麼也醒不過來。直到……是直到……我想可能是我的被子沒有蓋好吧,感覺到有些涼,我才忽然醒了過來……」

  「這是第一次噩夢的全部過程嗎?」

  「嗯,是的。」

  「沒有什麼……漏掉的部分嗎?」

  「……對呀……沒有漏掉的了!」

  老爸似乎是將喬小玥敘述中的一些關鍵點記錄了下來,談話出現了片刻停頓。

  「這麼說,你在第一次噩夢的時候便已經知道自己是在做夢,而不是像平常做夢那樣,沒有自己正在夢中的意識,對嗎?」

  「……哎?對呀,好像就是這樣!」

  談話第二次停頓。

  「另一次呢?」

  「哦,另一個,那就是第二天的晚上了,我怕又做夢,就先在寢室的床上熬了一會兒,可還是做了相同的噩夢,怎麼也醒不過來,拼了命睜開眼後就只有心臟狂跳……」

  就這麼兩回噩夢,也值得跑一趟心理診所?


  羅莎在心裡埋怨著,長時間聽這樣的談話總能讓她昏昏欲睡,沒多久便開始犯困,只是仍有幾個問題在意識還算清醒的時候冒了出來。首先是喬小玥敘述第一次噩夢時提到的「感覺到涼而醒了過來」,這理由很大可能是臨時編造的,因為她在說出這句話時有明顯的語塞,估計老爸也是看出了這點才刻意詢問她有無隱瞞。

  其次便是第二次噩夢中提到的「在寢室的床上熬夜」,喬小玥從大三開始便甚少住校,只有偶爾和男友鬧彆扭時才會回到寢室。但她一般也是不會過夜的,因為她的男友通常都在睡覺之前來寢室樓下道歉,再把她接回到出租公寓裡。

  這喬大姐,肯定是不敢當著同學爸爸的面,承認自己已經和男朋友同居了。羅莎覺得這種解釋最為合理,同時也為喬小玥的小心思感到可笑,難道她以為自己的謊言可以騙過心理醫生?

  「喬小玥,鑑於你目前的狀況,我認為你可以嘗試一下『解夢治療』。這也算是我們這兒的一種特色療法吧,需要使用一些儀器,但效果要比人為分析更準確……」

  老爸已經開始向喬小玥推薦「解夢儀」了,那也是葛七葉最有力的貢獻,看來今天真是要熱鬧了。羅莎的上下眼皮不停打架,沒過多久便再也聽不清屋內的對話內容……

  「哎喲!有點疼呀!」

  「是你的緊張誇大了認知,那只是輕微的針刺感……現在需要非常放鬆……你已經睡著了嗎?」

  忽然,一陣突如其來的墜落感驚動了羅莎,讓她一下子從半睡半醒中找回了意識。這感覺真是太熟悉了,還記得上中學時,班上的老師絕對不允許學生上課睡覺,但在日復一日的「晚睡早起」作息下,難保不會有困的想要翻白眼兒的時候。在為了睡與不睡而糾結掙扎之際,一種仿佛從椅子上摔落下來的錯覺便會提供叫醒服務。

  羅莎平復心情環顧四周,這才想起自己還在診所走廊,雖然這種「打一激靈」的感覺並不能完全將她喚醒,卻也足夠驅散睡意。她拿起掉落在身旁的手機看了一眼,電量自然是更加告急,但屏幕上顯示的時間居然已經是十八點四十六分了。

  「……睡了這麼久?」

  羅莎有些吃驚,殘存的記憶告訴她自己只不過打個盹,眯了幾分鐘而已,可現實卻是睡了將近三個小時。看來若不藉助記時工具對時間的感知便會有所偏差,只是這偏差的未免也太多了些,定是老爸在屋裡催眠喬小玥,連帶她這個「偷聽者」也跟著犯了困。羅莎又看了看診療室的大門,仍舊緊閉著,但屋內早已沒有談話聲傳出來,無法判斷治療究竟到了哪個步驟。可不管怎麼說,之前還一直發愁不知該如何打發的時間,現在也幾乎都被睡過去了。

  坐著睡覺最難安置的是脖子,睡醒之後總感覺僵硬的很,羅莎站起身來活動筋骨,順便再去廁所解決一下體內垃圾。這個時間外邊的天已有些暗了,城市裡建築密集,不太容易看得到地平線,卻擋不住天邊被染成紫紅色的雲朵。

  「風都涼了……」

  廁所的窗子開著條縫,晚風吹進來讓羅莎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她走過去關好了窗子,又來到水池旁一邊洗手一邊對著鏡子整理頭髮。忽然右耳垂上傳來拉扯的痛感,接著便有一道細小的亮光從髮絲間飛了出去,掉在地上。羅莎意識到那飛出去的正是自己不小心碰掉的耳夾,轉身去撿,卻又腳底不慎,將它踢到了更遠處。

  「嘩啦」一聲,耳夾朝著前方一路滑行,徑直射入一道門縫裡面,羅莎心說自己這腳法還挺精準,又朝著那門內去尋。可進門之後她才發現,這是一間她從沒有進來過的屋子,最裡面立著一道屏風,不知圍著什么正在發光的東西。那枚耳夾似乎滑落到了屏風腳下,裝飾表面反射著屏風內的微光,好似一枚細小的螢光燈。

  羅莎走過去,伸手去撿地上的耳夾,恰巧屏風的縫隙和她的眼睛處於同一條線上,不禁又激發了她潛藏已久的好奇。可就在這時屏風後的光源好似忽然變亮了,光線照得眼前一陣暈眩,以致讓她覺得周圍景色都在一瞬間產生了變化。

  模糊中她仿佛看到了昏暗的長廊,左右兩邊分別有照進月光的拱形窗和一扇又一扇緊閉著的房門,這時前方不知從哪兒冒出一片正快速由小變大的影子,像是從很遠的地方迅速接近。正當她想要看的更清楚些時,忽覺被一隻大手牢牢抓住了胳膊,還硬生生將她從地上拎了起來。

  「你在這做什麼?」

  這聲音來自一個羅莎從沒見過的男人,此時他正用一種異常冰冷的眼神俯視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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