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卜衛楠上了二樓，敲門，聽到屋裡有女人用四川方言給誰在說著什麼？然後門就打開了。「阿姨，好」！卜衛楠站在門口看對方有些遲疑不定，沒有主動邀請他進門。卜衛楠想到那天經歷了幾天幾夜的折騰，到宿舍安頓好以後，從七個室友質疑和不解的眼神里，卜衛楠感覺到了自己的不堪入目。收拾好了床鋪，室友們都沒有和他打招呼，三三兩兩地結伴出了門。
卜衛楠走到宿舍門口牆面上掛著的鏡子前，照了照。鏡子裡的他臉上髒兮兮的，頭髮像擀成的氈片一樣凝結在一起，兩個眼圈又青又腫……這形象不要說別人會嫌棄了，就連自己看了都有些自慚形穢，無法接受……
此刻，站在門口的卜衛楠就從嘴裡開始蹦關鍵詞:「行李多……公交……貟江英」……只到「講數學題」。中年婦女才恍然大悟地說:「看起來有點兒像，差得太遠咯，小伢子，莫站這兒嘞，快進來噻」。卜衛楠進了門，一眼望去，客廳既大氣又奢華，左手是一間很寬很深地大書房，裡面坐了幾個人，在談事情。中年婦女隨手關上了書房的門。門口整齊地排列著一雙雙全新的高檔皮鞋，家裡有客人。卜衛楠主動要求換鞋，中年婦女看他脫下了一雙皺皺巴巴的舊皮鞋，規規矩矩的擺到了門口的最拐角處。中年婦女就打開鞋櫃，取出一雙皮面的新拖鞋遞給了卜衛楠，然後說:「你的大腳姆兒都露出來了」。卜衛楠有些害羞地把破了洞的襪子用腳拇指扣了起來，換上了拖鞋，中年婦女說:「沒得啥子」。她就領卜衛楠走到南向與書房相對的餐廳，她讓卜衛楠坐到餐椅上。怕影響客人交談，看中年婦女關上了餐廳門，卜衛楠坐到餐椅上，就輕聲問道:「阿姨，您貴姓」？中年婦女說:「我姓張，名玉梅，免貴」！她給卜衛楠沖了一杯咖啡端到餐桌上，又麻利地煮了一碗小面，在上面臥了兩個煮好的雞蛋，端到餐桌上說:「小伢子，你吃個小面，等哈兒，江姿出去了，我老公忙完了，他會找你擺龍門陣」。「什麼陣」？卜衛楠感覺來者不善，他有些坐不住了，張玉梅忙讓他快坐下，她用四川普通話解釋說:「沒地事兒，擺龍門陣是我們那兒的方言，意思是和你聊聊天，莫怕」。「噢」！卜衛楠這下聽明白了，心想:互相肯定得有個了解。他看張玉梅關上門，忙著招呼客人去了，卜衛楠就踏踏實實坐在綿軟的餐椅上開始吃小面，早上出門趕得急，沒吃早飯的卜衛楠吃了一大口小面，他就被辣哭了……
自從小兒子上學去了東北，屋裡只剩巨萬梅一個人的時候，巨萬梅剛開始的幾天裡，覺得空落落的不僅僅只有這個家，她的心也成空的了。和小兒子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相依為命的生活格局突然如水中月，鏡中花一樣被打破了，白天在市場上奔忙還好，一回到家，巨萬梅就啥也提不起興頭了。看哪兒都有小兒子的身影，摸哪兒都有小兒子的痕跡，她就走到小套間，坐到卜衛楠曾睡過的床上，摸一摸小兒子枕過的枕頭，撫一撫小兒子蓋過的被子……看著書桌上小兒子用過的書和一厚摞一厚摞筆記，她就開始發呆……巨萬梅一坐就是半晚上，心裡惦記著小兒子臨行前說的話:媽媽，以後再不許哭了，把眼睛保護好，我要讓您清清楚楚的看著我支撐起這個家……巨萬梅想哭，她就極力克制著……當她渾身乏力的走回臥房，坐在大床上，一抬頭看到丈夫遺像下的寫字桌上，一個盛丈夫用過的一些隨身物品的收納盒上擺了一本書，是新擺上去的，以前沒有看到過。巨萬梅起身近前拿起那本厚厚的書，就從書頁里掉出了一個牛皮紙信封。巨萬梅放下書，打開封口，沒開燈看不清信封里裝的是什麼？她摁亮檯燈，把信封里的東西一股腦的倒在了桌面上。是錢，還有小兒子的一封信，巨萬梅認不全字，她拿著信，鎖上門，一路疾行著往王延平家的方向走。
王延平在父親王慧民的陪伴下，先去了酒泉地區師範學校。說明來意後，招生辦的工作人員告訴他:今年自學考試報考名額已滿，讓他明年再來。復讀三年，王延平已經嘗試過人情冷暖了，面對工作人員的冷漠，他什麼也沒有說，就和父親出了校門，在附近的飯館裡吃了一碗酒泉地方特色的糊鍋。父子倆一合計，又坐上了去張掖地區的長途車，三個多小時的車程，父子倆沒有任何交流……
王延平一路上，一直看著車窗外，他想:要是此去張掖師專沒有著落，既然已經決定要走卜衛楠給他建議的自學考試這條路，那麼下一站他決意去蘭州……
巨萬梅沒有敲開王延平家的院門，她一直站在夜幕里，直到第二天太陽升起時，她仍翹首盼望著……
到了中午，張玉梅挽留來客在家吃飯，客人們都心照不宣地看了看貟江英的爸爸貟吉道。貟吉道說:「家裡的飯菜口味太重，等哪天閒了，我們出去聚一聚吧」！面露難色的張玉梅聽丈夫給她圓了場，就感激地看著丈夫招呼著來客出了門。
張玉梅隨丈夫進到客廳，看丈夫坐到沙發上，她馬上給丈夫端來了茶杯放到茶几上說:「那天給你提到的那個給江姿補課的娃兒，他今天來了」。「在哪」？貟吉道問。張玉梅在圍裙上擦著手說:「在餐廳，你要和他擺龍門陣噻」？貟吉道就告訴張玉梅:「儘量說普通話」。張玉梅一轉身，嘴裡嘟嘟囔囔地反駁著:「娘胎里就這個味道噻，普通話說不習慣」……她敲了敲餐廳的門，推開門看到，卜衛楠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把一碗小面吃完了。看張玉梅臉上樂開了花，卜衛楠用紙巾擦著眼淚說:「阿姨，這面是用辣椒摻和過了吧！實在是太辣了，湯我能不喝了嗎」？
卜衛楠走到宿舍門口牆面上掛著的鏡子前，照了照。鏡子裡的他臉上髒兮兮的，頭髮像擀成的氈片一樣凝結在一起，兩個眼圈又青又腫……這形象不要說別人會嫌棄了，就連自己看了都有些自慚形穢，無法接受……
此刻，站在門口的卜衛楠就從嘴裡開始蹦關鍵詞:「行李多……公交……貟江英」……只到「講數學題」。中年婦女才恍然大悟地說:「看起來有點兒像，差得太遠咯，小伢子，莫站這兒嘞，快進來噻」。卜衛楠進了門，一眼望去，客廳既大氣又奢華，左手是一間很寬很深地大書房，裡面坐了幾個人，在談事情。中年婦女隨手關上了書房的門。門口整齊地排列著一雙雙全新的高檔皮鞋，家裡有客人。卜衛楠主動要求換鞋，中年婦女看他脫下了一雙皺皺巴巴的舊皮鞋，規規矩矩的擺到了門口的最拐角處。中年婦女就打開鞋櫃，取出一雙皮面的新拖鞋遞給了卜衛楠，然後說:「你的大腳姆兒都露出來了」。卜衛楠有些害羞地把破了洞的襪子用腳拇指扣了起來，換上了拖鞋，中年婦女說:「沒得啥子」。她就領卜衛楠走到南向與書房相對的餐廳，她讓卜衛楠坐到餐椅上。怕影響客人交談，看中年婦女關上了餐廳門，卜衛楠坐到餐椅上，就輕聲問道:「阿姨，您貴姓」？中年婦女說:「我姓張，名玉梅，免貴」！她給卜衛楠沖了一杯咖啡端到餐桌上，又麻利地煮了一碗小面，在上面臥了兩個煮好的雞蛋，端到餐桌上說:「小伢子，你吃個小面，等哈兒，江姿出去了，我老公忙完了，他會找你擺龍門陣」。「什麼陣」？卜衛楠感覺來者不善，他有些坐不住了，張玉梅忙讓他快坐下，她用四川普通話解釋說:「沒地事兒，擺龍門陣是我們那兒的方言，意思是和你聊聊天，莫怕」。「噢」！卜衛楠這下聽明白了，心想:互相肯定得有個了解。他看張玉梅關上門，忙著招呼客人去了，卜衛楠就踏踏實實坐在綿軟的餐椅上開始吃小面，早上出門趕得急，沒吃早飯的卜衛楠吃了一大口小面，他就被辣哭了……
自從小兒子上學去了東北，屋裡只剩巨萬梅一個人的時候，巨萬梅剛開始的幾天裡，覺得空落落的不僅僅只有這個家，她的心也成空的了。和小兒子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相依為命的生活格局突然如水中月，鏡中花一樣被打破了，白天在市場上奔忙還好，一回到家，巨萬梅就啥也提不起興頭了。看哪兒都有小兒子的身影，摸哪兒都有小兒子的痕跡，她就走到小套間，坐到卜衛楠曾睡過的床上，摸一摸小兒子枕過的枕頭，撫一撫小兒子蓋過的被子……看著書桌上小兒子用過的書和一厚摞一厚摞筆記，她就開始發呆……巨萬梅一坐就是半晚上，心裡惦記著小兒子臨行前說的話:媽媽，以後再不許哭了，把眼睛保護好，我要讓您清清楚楚的看著我支撐起這個家……巨萬梅想哭，她就極力克制著……當她渾身乏力的走回臥房，坐在大床上，一抬頭看到丈夫遺像下的寫字桌上，一個盛丈夫用過的一些隨身物品的收納盒上擺了一本書，是新擺上去的，以前沒有看到過。巨萬梅起身近前拿起那本厚厚的書，就從書頁里掉出了一個牛皮紙信封。巨萬梅放下書，打開封口，沒開燈看不清信封里裝的是什麼？她摁亮檯燈，把信封里的東西一股腦的倒在了桌面上。是錢，還有小兒子的一封信，巨萬梅認不全字，她拿著信，鎖上門，一路疾行著往王延平家的方向走。
王延平在父親王慧民的陪伴下，先去了酒泉地區師範學校。說明來意後，招生辦的工作人員告訴他:今年自學考試報考名額已滿，讓他明年再來。復讀三年，王延平已經嘗試過人情冷暖了，面對工作人員的冷漠，他什麼也沒有說，就和父親出了校門，在附近的飯館裡吃了一碗酒泉地方特色的糊鍋。父子倆一合計，又坐上了去張掖地區的長途車，三個多小時的車程，父子倆沒有任何交流……
王延平一路上，一直看著車窗外，他想:要是此去張掖師專沒有著落，既然已經決定要走卜衛楠給他建議的自學考試這條路，那麼下一站他決意去蘭州……
巨萬梅沒有敲開王延平家的院門，她一直站在夜幕里，直到第二天太陽升起時，她仍翹首盼望著……
到了中午，張玉梅挽留來客在家吃飯，客人們都心照不宣地看了看貟江英的爸爸貟吉道。貟吉道說:「家裡的飯菜口味太重，等哪天閒了，我們出去聚一聚吧」！面露難色的張玉梅聽丈夫給她圓了場，就感激地看著丈夫招呼著來客出了門。
張玉梅隨丈夫進到客廳，看丈夫坐到沙發上，她馬上給丈夫端來了茶杯放到茶几上說:「那天給你提到的那個給江姿補課的娃兒，他今天來了」。「在哪」？貟吉道問。張玉梅在圍裙上擦著手說:「在餐廳，你要和他擺龍門陣噻」？貟吉道就告訴張玉梅:「儘量說普通話」。張玉梅一轉身，嘴裡嘟嘟囔囔地反駁著:「娘胎里就這個味道噻，普通話說不習慣」……她敲了敲餐廳的門，推開門看到，卜衛楠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把一碗小面吃完了。看張玉梅臉上樂開了花，卜衛楠用紙巾擦著眼淚說:「阿姨，這面是用辣椒摻和過了吧！實在是太辣了，湯我能不喝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