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恐懼，孤獨與告白
瑪莎看著手上的燭火忽然怔怔地想起來了十多年前的事。
往日存續下來的故事告一段落後，瑪莎就被記憶解放出來回到了現實。
過去的她在如今的她的臉頰邊留了一道笑顏，這是回憶贈予她的蜜果。
瑪莎樂觀的以為，這是一份跨越時光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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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怎麼還沒回來？」
瑪莎脫掉長裙換上艾倫無法再穿上的粗布單衣上床後，她半躺著在床上歪過頭看著床空蕩蕩的另一邊，終於對沒有回家的約翰從奇怪變成疑惑了，而且這份疑惑在隨著時間的推移不停的膨大。
但她沒有做其它什麼多餘的事，只是把凝望約翰睡覺方向的腦袋正了回來，仍然伴著孱弱的燭火半躺著睡在床上，用寬大但並不十分保暖的廉價毛毯蓋住身體。
不過，在又過了一會兒後，瑪莎突然閉上眼睛稍微起了下身，同時收近手臂很快速地吹滅了手裡的蠟燭，但之後就不再做其它稀奇的動作。
其實這是她耗盡了自剛剛獨自舉著蠟燭上床以來所鼓足的勇氣後才做到的近十幾年從未做過的事。
瑪莎認為自己如今已比記憶里的自己稍微勇敢些了。
又過了很久，瑪莎依舊獨自半躺著睡在床上。她始終用力地捏住燭台，從剛吹滅蠟燭的那一刻起就緊緊將它捏住，雖然她完全知道手裡的燭火已經熄滅。
瑪莎最終掙扎著決定悄悄地給眼睛開出個縫。
然後她發現自己已經完全處在黑暗裡了，而且它已經成功吞食掉了她的視線。她無法看見任何東西，甚至無法看見手裡緊捏著的燭台，即使她已經憑著感覺把燭台湊近面部，放在眼前。
但她其實沒有覺得害怕，一點兒都不害怕，仿佛今天的夜晚是那件事後，約翰曾陪伴在她身旁的每個夜晚。不管它多麼的黑，多麼的深，多麼的沉，即使它將太陽都吞食掉，也還是不怕它。
於是瑪莎完全地睜開了眼睛，她左右轉動著腦袋，眼睛也配合著看向四周，但在環顧一圈後也沒有在屋子裡發現哪怕一絲的光亮。
她忽然想要看一看外面天上的月亮和星星。
在沒了對黑暗的恐懼後，瑪莎立刻行動起來。
她先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抬了下頭，然而什麼也沒看到。
「我記得在那上面好像有一塊兒……玻璃？」
瑪莎有點不確定。畢竟，屋頂怎麼會嵌上玻璃？怎麼想這都很奇怪，再說了，她記得排屋是不准私自改造的。
「算了。」瑪莎放棄了爬上屋頂探索一番的想法，這對她太難了，即使在太陽被吐回來的白天也很困難。
她很快又想到了現在正充當雜物間的那間小起居室，那兒有一扇窗戶，真的本就有一扇窗戶。
瑪莎覺得他們有時候真的很幸運。
由於他們是最早被趕到這兒的那一批人，而且又是最早向聯邦地方政府妥協的一家，他們因此得以先一步分配到住所，最後住進了最北面的這間排屋。
雖然他們仍要為此支付租金，但他們只需要在每月的月末向政府指定的收租官員繳納規定好的八先令的居住使用金，這和其它的那些間排屋一樣，可他們足足多了一個小起居室，而且在這間起居室的牆上已經安裝好了一扇窗戶。這是一整座排屋裡唯一的一處直接通光的地方，即使材料用的僅僅是松木和毛玻璃。
所以這就是曾經確切發生過的事，瑪莎對此仍存有很清晰的記憶。
於是她決意要到那兒去，通過那間小起居室的窗戶看看外面，看看高懸的月亮是否依舊皎潔，看看點綴的星星是否依舊璀璨。
瑪莎保持右手拿住燭台的姿勢用左手向床上旁邊沒人的空位撐了撐，同時轉動身體抬起雙腿把它們放在地上，想要站起來。
不過在接觸到另一側床單和另半邊毛毯的瞬間，她就感覺是摸進了什麼濕漉漉的東西，雖然仔細摸起來仍像是床單粗糙的質感以及毛毯的細絨的觸感，但這依然很奇怪，或者說，更奇怪了！
她嘗試著不動手臂把身體向後小幅度的倒下，以此來探索它的範圍，結果立刻發現左手受力後在左側整個部分的床上都完全立不住，瞬間就要向外滑去。
「什麼東西占了半邊床？我記得剛剛上床的時候，床上……沒有什麼多出來的東西啊。」瑪莎把身體繃緊住拉回來站起後，有點害怕地在心裡問自己。
她用捏著燭台的右手與才收回的左手半握了一下。
「左手上什麼也沒有。」她感受出，然後有點驚悚的對自己說出了這個答案。
她開始回想記憶中剛剛上床的畫面，然後無聲地細數著：
「木床，稻草墊，床單，毛毯，這些東西和以前也沒什麼分別啊？」
是約翰幹什麼了？瑪莎只能胡亂的猜想。
瑪莎屏住呼吸在原地轉過身來，期待地對著屋子裡的黑暗，她認為床的方向小聲地，輕柔地詢問：
「約翰，你回來了？」
然而讓瑪莎失望的是，直到她閉不住氣，也還是什麼回應都沒有，別說什麼鼻鼾聲，其他人聲，衣物摩擦聲，腳步聲或者是遠處的開門聲，甚至連一個人的呼吸聲也沒有，這間排屋裡僅有著萬物都已經死去般的寂靜。
她不由得在這樣壓抑的環境裡很大幅度地喘了好幾口氣，企圖這樣來打破這片區域所陷入的詭異的死寂。
但情況沒有好轉，當瑪莎粗重的喘息聲迴響在她自己的耳邊時，她不安的覺得氣氛已經由壓抑徹底異變為恐怖了。
因清楚的認識到這兒除了自己以外或許空無一人的恐怖。
可是瑪莎不想被這種恐怖擊潰，她必須得去看看外面，看看外面的天上是否還留有明月和星群。
在她的呼吸變得一聲比一聲沉重，恐怖的氣氛一點又一點的侵占進她的內心時，瑪莎終於想到了辦法：她把頭轉向記憶里艾倫睡覺的位子，然後平靜地積蓄自己的憤怒。
她清楚地知道這與艾倫無關，什麼都與艾倫無關，二十多年一起生活過的時光早已讓她親身體會到連艾倫對這個世界一點也不在乎的事實。她始終記得這點，只是決定在艾倫最不在乎這個世界的時間段里選擇短暫的不在乎艾倫一小會兒。
於是，過了一段時間，瑪莎終於開始憤怒地狂吼：
「艾倫！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她無法等來艾倫的回答，這是個確切的結果。瑪莎甚至不需要這在之後的幾秒鐘去得到驗證就給自己定下了這個答案，並且她明白這是為什麼。
因為現在不是一個正確的時間，艾倫已經進入了他自己的夢境，他這時不會感受到任何與瑪莎有關的東西，無論是她的失落，沮喪，抑或是絕望。艾倫只會在正確的時間點醒來，吃飯，排泄以及睡覺。只有在他醒來後且沒有睡去的閒暇時，他是會感知到她和約翰的，只不過做出的回應比較慢罷了。瑪莎並不特別擔憂這點，畢竟吃飯和排泄都是她親自教會艾倫的。
無論如何，在瑪莎努力積攢起來的憤怒成功地衝破一切恐懼後，瑪莎就知道自己得救了，她注視著心裡被解救出的自己，表現得很鎮定地說：
「艾倫的回應不重要，我只是需要一個人現在就在那兒，接受我給出的一切而已。」
「其實不管他到底在不在，被分出去的我都已經在那兒誕生了。」瑪莎接著補充。
「總之，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只是在守在這兒覺得有些孤獨而已，在今天這個艾倫睡去的夜晚，沒有約翰的地方。」
這是瑪莎置身於黑暗中，在手持無光的蠟燭時，向不知方向的自己作出的告白。
往日存續下來的故事告一段落後，瑪莎就被記憶解放出來回到了現實。
過去的她在如今的她的臉頰邊留了一道笑顏，這是回憶贈予她的蜜果。
瑪莎樂觀的以為，這是一份跨越時光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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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怎麼還沒回來？」
瑪莎脫掉長裙換上艾倫無法再穿上的粗布單衣上床後，她半躺著在床上歪過頭看著床空蕩蕩的另一邊，終於對沒有回家的約翰從奇怪變成疑惑了，而且這份疑惑在隨著時間的推移不停的膨大。
但她沒有做其它什麼多餘的事，只是把凝望約翰睡覺方向的腦袋正了回來，仍然伴著孱弱的燭火半躺著睡在床上，用寬大但並不十分保暖的廉價毛毯蓋住身體。
不過，在又過了一會兒後，瑪莎突然閉上眼睛稍微起了下身，同時收近手臂很快速地吹滅了手裡的蠟燭，但之後就不再做其它稀奇的動作。
其實這是她耗盡了自剛剛獨自舉著蠟燭上床以來所鼓足的勇氣後才做到的近十幾年從未做過的事。
瑪莎認為自己如今已比記憶里的自己稍微勇敢些了。
又過了很久，瑪莎依舊獨自半躺著睡在床上。她始終用力地捏住燭台，從剛吹滅蠟燭的那一刻起就緊緊將它捏住，雖然她完全知道手裡的燭火已經熄滅。
瑪莎最終掙扎著決定悄悄地給眼睛開出個縫。
然後她發現自己已經完全處在黑暗裡了，而且它已經成功吞食掉了她的視線。她無法看見任何東西，甚至無法看見手裡緊捏著的燭台，即使她已經憑著感覺把燭台湊近面部，放在眼前。
但她其實沒有覺得害怕，一點兒都不害怕，仿佛今天的夜晚是那件事後，約翰曾陪伴在她身旁的每個夜晚。不管它多麼的黑，多麼的深，多麼的沉，即使它將太陽都吞食掉，也還是不怕它。
於是瑪莎完全地睜開了眼睛，她左右轉動著腦袋，眼睛也配合著看向四周，但在環顧一圈後也沒有在屋子裡發現哪怕一絲的光亮。
她忽然想要看一看外面天上的月亮和星星。
在沒了對黑暗的恐懼後，瑪莎立刻行動起來。
她先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抬了下頭，然而什麼也沒看到。
「我記得在那上面好像有一塊兒……玻璃？」
瑪莎有點不確定。畢竟，屋頂怎麼會嵌上玻璃？怎麼想這都很奇怪，再說了，她記得排屋是不准私自改造的。
「算了。」瑪莎放棄了爬上屋頂探索一番的想法，這對她太難了，即使在太陽被吐回來的白天也很困難。
她很快又想到了現在正充當雜物間的那間小起居室，那兒有一扇窗戶，真的本就有一扇窗戶。
瑪莎覺得他們有時候真的很幸運。
由於他們是最早被趕到這兒的那一批人，而且又是最早向聯邦地方政府妥協的一家，他們因此得以先一步分配到住所，最後住進了最北面的這間排屋。
雖然他們仍要為此支付租金，但他們只需要在每月的月末向政府指定的收租官員繳納規定好的八先令的居住使用金，這和其它的那些間排屋一樣，可他們足足多了一個小起居室，而且在這間起居室的牆上已經安裝好了一扇窗戶。這是一整座排屋裡唯一的一處直接通光的地方，即使材料用的僅僅是松木和毛玻璃。
所以這就是曾經確切發生過的事，瑪莎對此仍存有很清晰的記憶。
於是她決意要到那兒去，通過那間小起居室的窗戶看看外面，看看高懸的月亮是否依舊皎潔，看看點綴的星星是否依舊璀璨。
瑪莎保持右手拿住燭台的姿勢用左手向床上旁邊沒人的空位撐了撐，同時轉動身體抬起雙腿把它們放在地上，想要站起來。
不過在接觸到另一側床單和另半邊毛毯的瞬間，她就感覺是摸進了什麼濕漉漉的東西，雖然仔細摸起來仍像是床單粗糙的質感以及毛毯的細絨的觸感，但這依然很奇怪，或者說，更奇怪了！
她嘗試著不動手臂把身體向後小幅度的倒下，以此來探索它的範圍，結果立刻發現左手受力後在左側整個部分的床上都完全立不住，瞬間就要向外滑去。
「什麼東西占了半邊床？我記得剛剛上床的時候，床上……沒有什麼多出來的東西啊。」瑪莎把身體繃緊住拉回來站起後，有點害怕地在心裡問自己。
她用捏著燭台的右手與才收回的左手半握了一下。
「左手上什麼也沒有。」她感受出，然後有點驚悚的對自己說出了這個答案。
她開始回想記憶中剛剛上床的畫面，然後無聲地細數著：
「木床，稻草墊，床單，毛毯，這些東西和以前也沒什麼分別啊？」
是約翰幹什麼了？瑪莎只能胡亂的猜想。
瑪莎屏住呼吸在原地轉過身來，期待地對著屋子裡的黑暗，她認為床的方向小聲地，輕柔地詢問：
「約翰，你回來了？」
然而讓瑪莎失望的是，直到她閉不住氣，也還是什麼回應都沒有，別說什麼鼻鼾聲，其他人聲，衣物摩擦聲，腳步聲或者是遠處的開門聲，甚至連一個人的呼吸聲也沒有，這間排屋裡僅有著萬物都已經死去般的寂靜。
她不由得在這樣壓抑的環境裡很大幅度地喘了好幾口氣，企圖這樣來打破這片區域所陷入的詭異的死寂。
但情況沒有好轉，當瑪莎粗重的喘息聲迴響在她自己的耳邊時，她不安的覺得氣氛已經由壓抑徹底異變為恐怖了。
因清楚的認識到這兒除了自己以外或許空無一人的恐怖。
可是瑪莎不想被這種恐怖擊潰，她必須得去看看外面，看看外面的天上是否還留有明月和星群。
在她的呼吸變得一聲比一聲沉重，恐怖的氣氛一點又一點的侵占進她的內心時，瑪莎終於想到了辦法：她把頭轉向記憶里艾倫睡覺的位子，然後平靜地積蓄自己的憤怒。
她清楚地知道這與艾倫無關，什麼都與艾倫無關，二十多年一起生活過的時光早已讓她親身體會到連艾倫對這個世界一點也不在乎的事實。她始終記得這點，只是決定在艾倫最不在乎這個世界的時間段里選擇短暫的不在乎艾倫一小會兒。
於是，過了一段時間，瑪莎終於開始憤怒地狂吼：
「艾倫！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她無法等來艾倫的回答，這是個確切的結果。瑪莎甚至不需要這在之後的幾秒鐘去得到驗證就給自己定下了這個答案，並且她明白這是為什麼。
因為現在不是一個正確的時間，艾倫已經進入了他自己的夢境，他這時不會感受到任何與瑪莎有關的東西，無論是她的失落，沮喪，抑或是絕望。艾倫只會在正確的時間點醒來，吃飯，排泄以及睡覺。只有在他醒來後且沒有睡去的閒暇時，他是會感知到她和約翰的，只不過做出的回應比較慢罷了。瑪莎並不特別擔憂這點，畢竟吃飯和排泄都是她親自教會艾倫的。
無論如何，在瑪莎努力積攢起來的憤怒成功地衝破一切恐懼後，瑪莎就知道自己得救了，她注視著心裡被解救出的自己，表現得很鎮定地說：
「艾倫的回應不重要，我只是需要一個人現在就在那兒，接受我給出的一切而已。」
「其實不管他到底在不在，被分出去的我都已經在那兒誕生了。」瑪莎接著補充。
「總之，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只是在守在這兒覺得有些孤獨而已，在今天這個艾倫睡去的夜晚，沒有約翰的地方。」
這是瑪莎置身於黑暗中，在手持無光的蠟燭時，向不知方向的自己作出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