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交易成功
「我聽說你有個兒子。」
店主突兀地打破了約翰用目光吞食白麵包的靜謐氛圍。他話頭頓了頓，又接著說：
「只不過是個傻子。」
約翰立即覺得羞恥，臉色也急速脹紅。他始終努力掩蓋的醜事被人揭發了！雖然這是一個事實，無論怎樣也怨不得議論它的人，旁人或粉飾或戲謔的話語也無助於改變這事實，但約翰仍因此而覺得痛苦。
好在約翰懂得躲藏和逃避，他擅長這個，這讓他在這些年裡成功將那些言語甩在了身後。
但今天，多年來始終緊隨著約翰的痛苦像是叫店主當面挑了出來，還被他醒目的掛在了嘴邊。
鮮活的苦楚讓約翰忽略了那個白麵包。他又扭了扭脖子，轉過顏色漸漸衰頹為青紫色的頭來面對著店主露出了悲傷的神情。
店主沒有在意約翰的傷感，他一邊深深地凝視著架子上的麵包一邊緩緩地靠近柜子，用手仔細地去擦拭並不是因為灰塵而顯得晦暗的玻璃，然後自顧自地繼續推銷著說：
「明天是他的生日吧？不管怎樣，買個白麵包回去紀念一下，多好呢。」
「是嗎？」
約翰的悲傷停止了，他開始沉思。可過了好一會兒，他也只是磕磕巴巴地說：
「我……我不太記得了。」
「不過，買一個吧。買一個白麵包。」約翰同意了店主的建議。
不管怎樣，生日總是值得慶祝和紀念的。
約翰隨即小心且輕聲地問：
「多少錢呢？」
店主沒有停下擦拭玻璃的手，也沒有挪動自己深深的凝視。
他像是被麵包吸引了，似乎，他也很渴望那些昂貴的麵包。
這真奇怪。約翰悄悄地想。
店主似乎感覺到了約翰的想法，他停下摸索著玻璃的手，在約翰滿懷期待的注視中想了一會兒，
「一先令九便士，只要一先令九便士就可以買下它。」
店主的話透著不容置疑的自信，他已經篤定約翰會買下白麵包。
說完，沒等約翰給出準確的答覆，店主就又走回到梯形櫃檯之後。他又蹲下去，從剛剛那個柜子里拿出了一個由兩張色彩繽紛的厚紙板製成的盒子和一條同樣色彩繽紛的緞帶。
這毋庸置疑會用於那個價格高昂的白麵包的包裝。
約翰的視線追隨著店主移動。發現盒子和緞帶後，約翰立刻被它們的色彩吸引住了：紅的，黃的，藍的，綠的，紫的，還有他想不到怎麼來描述的，它們既涇渭分明，又交融合一，像高天上的烈陽般地發出耀眼的光，卻又比之更夢幻斑斕，就連如今店裡融合著月色的光都不能和它相提並論。他覺得那奇特的色彩是連接著的，融合著的，甚至可以說是流動翻湧著的。
他貪婪地看著，然後他發現這份奇特的色彩由盒子和緞帶向空中漸漸地暈開了，店裡的光討好它似的不斷圍著它變換著形態。約翰覺得這些光像是有了生命，在艱難但不懈地模擬著那份奇特的色彩。
這樣的奇異得像只會在夢裡發生的景象並沒有引起約翰的驚異和警覺，反而，約翰覺得自己就快要隨著店裡的光流淌著沉溺到盒子裡去了。
多麼美妙的色彩！艾倫會喜歡的。約翰突然想到，同時堅定了得到白麵包的決心。
店主沒有打開盒子。而且，盒子上奇異的色彩好像還不足以引起他特別的注意，他只是平淡的按照打包的流程把盒子放在檯面上用緞帶捆緊。
包裝好後，店主就撿起布袋把捆好了的盒子從敞開的口子直接丟了進去。
這時，他的身體突然繃得筆直，神色肅穆，像是在面對什麼偉大的東西，但動作卻十分隨意，已經可以認定是有些粗魯。
這無禮的動作很好的表達出了他的不在乎，盒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但它沒有反抗。於是在空中涌動著的色彩就被店主弄出了陣陣的漣漪，之後又隨著漣漪的波動和擴張漸漸地消散，過了一會兒，漣漪也歸於平靜了。
盒子和緞帶的色彩依舊美麗嗎？約翰開始擔心。
那麼美麗的盒子！他該小心些的。約翰默默地想著。他沒有作聲，他這時又已經是一個很怯懦的人，在此刻，他的欲求又變化為得到包裝盒子，只要這樣他就能滿足了。
不對，還有黑麥麵包。他記起了這趟行程的職責。
店主保持著緊張的表情，繃緊住身體走到約翰身旁，然後抬起手把布袋遞給約翰。但他沒有鬆手，他牢牢握住了布袋的口子，而且用的力氣很大，以至於手上的血管都有了很明顯的暴起。
約翰沒有在意店主的動作，他把脖子擰回去後，從柜子邊上急忙下來去接。可是袋子沒有落在他手上。他去扯，布袋卻也依然紋絲不動，仿佛布袋，店主，麵包店在此刻合為了一體，而這樣的龐然大物顯然不是約翰所能撼動的。
約翰先是奇怪店主的動作，然後就驚訝店主的力氣，再之後就有些焦急了。
還沒等到他的焦急醞釀成憤怒，店主就提醒他：
「老約翰，你得付給我一先令十便士才行。」
約翰聽到店主的話後，他臉上的表情竟然得以歸於安寧，他的手腳也變得麻利了許多。只見他迅速地從褲子口袋裡掏摸了一下，就直接抓出來了一堆硬幣，並且恰好是一個銀幣和十個銅幣。
這是他捱過今天的工作後得到的報酬。雖然亨利今天像是瘋了，但好在他多給了十便士的工錢，並且是當日就發給了他。
這可不像他。也許他還沒那麼的可惡？應該到不了下地獄的程度吧。約翰看著手裡的一堆硬幣突然這樣想。
把錢遞給店主時，約翰聽著硬幣彈跳碰撞在一起的聲音，他又覺得不舍了。這種無端的眷戀讓他不由得重新思索花費這麼多的錢來購買麵包是否值當。他忽然想起：「白麵包……」
店主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已經在裡面了。」
他似乎知道約翰想說什麼。
店主又晃了晃布袋，補充道：「你買下的白麵包一開始就在盒子裡。」
「真的嗎？」約翰下意識的反問，但他得到了店主肯定的答覆後沒有認真地去探究，似乎他並不真正在意白麵包。
難道他只是想要那個盒子？約翰在心裡問自己，但他沒法給自己一個準確的答案。
約翰安慰自己：麵包店不賣麵包而是向客人賣盒子？這太可笑了，怎麼可能呢。這簡直和街邊瘋子講的那些關於魚販子兜售死水，寶石商推銷污泥，癲狂者販賣災厄之類的故事一樣的可笑。
約翰心裡安定了些。
總之，約翰終究是付錢買下了布袋裡的兩個黑麥麵包和一個盒子。
盒子裡會有白麵包嗎？約翰還不知道答案，他正提著布袋像往常一樣走在這條已走過十多年普蘭德爾大街上，還沒來得及停下踏在泥濘路上的腳步去打開盒子仔細查看。
但約翰在路上始終掛懷這個問題。在跌撞著走過因為黯淡而顯得漫長無盡的路，再僵硬地跳過一個因為污濁而完全看不到底的小泥坑時，他順著這個問題突然離奇地想到，或許店主現在也不知道，誰也不知道。
就連神也一樣。
店主突兀地打破了約翰用目光吞食白麵包的靜謐氛圍。他話頭頓了頓，又接著說：
「只不過是個傻子。」
約翰立即覺得羞恥，臉色也急速脹紅。他始終努力掩蓋的醜事被人揭發了！雖然這是一個事實，無論怎樣也怨不得議論它的人，旁人或粉飾或戲謔的話語也無助於改變這事實，但約翰仍因此而覺得痛苦。
好在約翰懂得躲藏和逃避，他擅長這個，這讓他在這些年裡成功將那些言語甩在了身後。
但今天，多年來始終緊隨著約翰的痛苦像是叫店主當面挑了出來，還被他醒目的掛在了嘴邊。
鮮活的苦楚讓約翰忽略了那個白麵包。他又扭了扭脖子，轉過顏色漸漸衰頹為青紫色的頭來面對著店主露出了悲傷的神情。
店主沒有在意約翰的傷感，他一邊深深地凝視著架子上的麵包一邊緩緩地靠近柜子，用手仔細地去擦拭並不是因為灰塵而顯得晦暗的玻璃，然後自顧自地繼續推銷著說：
「明天是他的生日吧？不管怎樣，買個白麵包回去紀念一下，多好呢。」
「是嗎？」
約翰的悲傷停止了，他開始沉思。可過了好一會兒，他也只是磕磕巴巴地說：
「我……我不太記得了。」
「不過，買一個吧。買一個白麵包。」約翰同意了店主的建議。
不管怎樣，生日總是值得慶祝和紀念的。
約翰隨即小心且輕聲地問：
「多少錢呢？」
店主沒有停下擦拭玻璃的手，也沒有挪動自己深深的凝視。
他像是被麵包吸引了，似乎，他也很渴望那些昂貴的麵包。
這真奇怪。約翰悄悄地想。
店主似乎感覺到了約翰的想法，他停下摸索著玻璃的手，在約翰滿懷期待的注視中想了一會兒，
「一先令九便士，只要一先令九便士就可以買下它。」
店主的話透著不容置疑的自信，他已經篤定約翰會買下白麵包。
說完，沒等約翰給出準確的答覆，店主就又走回到梯形櫃檯之後。他又蹲下去，從剛剛那個柜子里拿出了一個由兩張色彩繽紛的厚紙板製成的盒子和一條同樣色彩繽紛的緞帶。
這毋庸置疑會用於那個價格高昂的白麵包的包裝。
約翰的視線追隨著店主移動。發現盒子和緞帶後，約翰立刻被它們的色彩吸引住了：紅的，黃的，藍的，綠的，紫的，還有他想不到怎麼來描述的，它們既涇渭分明，又交融合一，像高天上的烈陽般地發出耀眼的光，卻又比之更夢幻斑斕，就連如今店裡融合著月色的光都不能和它相提並論。他覺得那奇特的色彩是連接著的，融合著的，甚至可以說是流動翻湧著的。
他貪婪地看著，然後他發現這份奇特的色彩由盒子和緞帶向空中漸漸地暈開了，店裡的光討好它似的不斷圍著它變換著形態。約翰覺得這些光像是有了生命，在艱難但不懈地模擬著那份奇特的色彩。
這樣的奇異得像只會在夢裡發生的景象並沒有引起約翰的驚異和警覺，反而，約翰覺得自己就快要隨著店裡的光流淌著沉溺到盒子裡去了。
多麼美妙的色彩！艾倫會喜歡的。約翰突然想到，同時堅定了得到白麵包的決心。
店主沒有打開盒子。而且，盒子上奇異的色彩好像還不足以引起他特別的注意，他只是平淡的按照打包的流程把盒子放在檯面上用緞帶捆緊。
包裝好後，店主就撿起布袋把捆好了的盒子從敞開的口子直接丟了進去。
這時，他的身體突然繃得筆直，神色肅穆，像是在面對什麼偉大的東西，但動作卻十分隨意，已經可以認定是有些粗魯。
這無禮的動作很好的表達出了他的不在乎，盒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但它沒有反抗。於是在空中涌動著的色彩就被店主弄出了陣陣的漣漪，之後又隨著漣漪的波動和擴張漸漸地消散，過了一會兒，漣漪也歸於平靜了。
盒子和緞帶的色彩依舊美麗嗎？約翰開始擔心。
那麼美麗的盒子！他該小心些的。約翰默默地想著。他沒有作聲，他這時又已經是一個很怯懦的人，在此刻，他的欲求又變化為得到包裝盒子，只要這樣他就能滿足了。
不對，還有黑麥麵包。他記起了這趟行程的職責。
店主保持著緊張的表情，繃緊住身體走到約翰身旁，然後抬起手把布袋遞給約翰。但他沒有鬆手，他牢牢握住了布袋的口子，而且用的力氣很大，以至於手上的血管都有了很明顯的暴起。
約翰沒有在意店主的動作，他把脖子擰回去後，從柜子邊上急忙下來去接。可是袋子沒有落在他手上。他去扯，布袋卻也依然紋絲不動，仿佛布袋，店主，麵包店在此刻合為了一體，而這樣的龐然大物顯然不是約翰所能撼動的。
約翰先是奇怪店主的動作，然後就驚訝店主的力氣，再之後就有些焦急了。
還沒等到他的焦急醞釀成憤怒，店主就提醒他：
「老約翰，你得付給我一先令十便士才行。」
約翰聽到店主的話後，他臉上的表情竟然得以歸於安寧，他的手腳也變得麻利了許多。只見他迅速地從褲子口袋裡掏摸了一下，就直接抓出來了一堆硬幣，並且恰好是一個銀幣和十個銅幣。
這是他捱過今天的工作後得到的報酬。雖然亨利今天像是瘋了，但好在他多給了十便士的工錢，並且是當日就發給了他。
這可不像他。也許他還沒那麼的可惡？應該到不了下地獄的程度吧。約翰看著手裡的一堆硬幣突然這樣想。
把錢遞給店主時，約翰聽著硬幣彈跳碰撞在一起的聲音，他又覺得不舍了。這種無端的眷戀讓他不由得重新思索花費這麼多的錢來購買麵包是否值當。他忽然想起：「白麵包……」
店主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已經在裡面了。」
他似乎知道約翰想說什麼。
店主又晃了晃布袋，補充道：「你買下的白麵包一開始就在盒子裡。」
「真的嗎？」約翰下意識的反問，但他得到了店主肯定的答覆後沒有認真地去探究，似乎他並不真正在意白麵包。
難道他只是想要那個盒子？約翰在心裡問自己，但他沒法給自己一個準確的答案。
約翰安慰自己：麵包店不賣麵包而是向客人賣盒子？這太可笑了，怎麼可能呢。這簡直和街邊瘋子講的那些關於魚販子兜售死水，寶石商推銷污泥，癲狂者販賣災厄之類的故事一樣的可笑。
約翰心裡安定了些。
總之，約翰終究是付錢買下了布袋裡的兩個黑麥麵包和一個盒子。
盒子裡會有白麵包嗎？約翰還不知道答案，他正提著布袋像往常一樣走在這條已走過十多年普蘭德爾大街上，還沒來得及停下踏在泥濘路上的腳步去打開盒子仔細查看。
但約翰在路上始終掛懷這個問題。在跌撞著走過因為黯淡而顯得漫長無盡的路，再僵硬地跳過一個因為污濁而完全看不到底的小泥坑時，他順著這個問題突然離奇地想到，或許店主現在也不知道，誰也不知道。
就連神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