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麵包
約翰艱難地依照著往日的行程走進了麵包店，他在進店後察覺到了店主不同尋常的目光，但他並沒有在意。他只感覺自己太累了，累到身軀似乎就快要在某個瞬間突然地崩潰著散落一地。
店主始終沒有說話，於是約翰也認為不該打破店裡這詭異的靜謐。他沉默著努力地緊繃住身體站在店門口，就著身上這份過往從未體會過的疲憊無端地開始自己的狂想：
「身體潰敗爆開時，眼珠子會在被擠出落地後彈起跳到某個角落裡藏起來嗎？或者是剛好黏在哪個過路人的褲腿上？也許跳得高一點，可能會落在肩膀上吧？」
他累到神智都變得瘋狂了，好像靈魂早已先於身軀破碎。
但他想要拯救自己。
於是約翰決定在買完麵包後要立刻回到家裡踏實地睡上一覺。
他從沒有這樣明確地規划過自己的未來，如今竟然用在了睡覺上，約翰有些感慨。
「老約翰，要買些麵包麼？」店主終於開始像往日一樣招呼著。
約翰覺得放鬆了些，他無力地抬了抬手以作回應。
「當然，還有黑麥麵包嗎？還是給我裝三，不，不，這次給我裝八個黑麥麵包！」約翰突然篡改了平日裡購買麵包的數量，他一邊說著一邊慢慢地走近窗邊，將腰間別著的瑪莎為此早已準備好的布袋遞給了店主。
「八個？你是發了財了？這可不像你。」店主捏著口子接過布袋，走到靠近店門口的梯形櫃檯之後蹲下去，打開底部的柜子後把早已經收起來的籃子取出，然後把籃子裡面沒有出售的黑麥麵包撿進袋子。
「可沒有！我倒是想呢。」約翰稍微擺了擺右手表示否認。
接著，他和往常一樣踱步向了麵包店最引人注目的西北角，那兒有一張用於展示及售賣一些價格十分高昂的麵包的方形柜子——對於約翰來說，這張柜子同樣昂貴，它雖然沒有使用上特別優質的木料，也沒有在展示面以及顯眼處雕刻上繁複精美的花紋，但它有一面嵌了玻璃，只比一個平常的成人稍矮一個頭，寬度差不多有高度的一半。柜子里從上到下被四塊木板隔斷分成五層，除了最上面的一層只放了一個麵包，其它層最少的都放了三個麵包。
柜子被擺放在麵包店西北角窗戶邊掛起來的煤油燈旁，好讓客人能夠更加仔細地觀察挑選裡面的麵包。
然而約翰從沒有見過或是聽說過有人曾買過這張柜子裡面的麵包，即使它們看起來就很誘人。
天空已經拉下夜幕好幾個小時了，但麵包店內沒有變得過分昏暗：店主特別點起的煤油燈的火光，從天上撒進窗戶的月光以及散布點綴在麵包店各處的燭光，到處都掉落著的光芒在店內交相融合呼應，讓人覺得是穹頂上的烈日，皎月還有明星都同時顯現在這兒，不過卻在這兒形成了比外界更融合、更夢幻的輝煌。
約翰借著無處不在的光仔細端詳了一小會兒櫃裡的各種麵包，竟然強烈地萌發了買下其中一個麵包的欲望。
約翰感覺到，這種欲望來得尤其猛烈，絕不是往日裡的那種渴望能夠比擬的。
在這份欲望的衝擊下，約翰像是再不能支撐住身體似的斜立著靠在了柜子的側面。他沒敢去觸碰那層玻璃，即使它並不是十分透亮，算不上什麼高檔貨。
他的兩隻胳膊交叉著疊放在櫃頂，雙手不自覺地緊握，腰部垮著貼近柜子，腦袋不斷地左右擺動，儘可能地去掃視整個麵包店。接著他開始不自覺地抱怨：
「亨利，就是那頭豬一樣的人，今天不知道發了什麼瘋，竟然在瑟弗蒂的卸貨口從早站到了晚！」
瑟弗蒂的全名是瑟弗蒂運輸公司，專門經營貨物運輸。它因為製造出了澤爾亞大陸上第一架蒸汽火車而聞名於世。
憑藉著這份在運輸方面最為先進的技術為他們帶來的影響力和豐厚利潤，瑟弗蒂運輸公司成功打通了戈勒王國和因拜聯邦的各個關節。在大陸上最為強大同時也是幅員最為遼闊的兩個國家的共同助力推動下，瑟弗蒂運輸公司暢通無阻地在澤爾亞大陸上的各個重要城市都鋪設上了連接貫通的鋼鐵軌道，甚至在戈勒王國的都城康斯坦特以及因拜聯邦的都城普諾納茲各自架構出了大致能分別輻射到其國土全境的運輸通路網，這不可思議的壯舉讓瑟弗蒂運輸公司一度以「我，遍及世界！」為宣傳口號。這句口號帶來的震撼不僅讓它的貨物運輸生意蒸蒸日上，還吸引來了各國的貴族和官員們紛紛下注投資，使得它成為了運輸業的絕對引領者和風向標。
但瑟弗蒂運輸公司的榮耀與約翰無關，他不過曾是瑟弗蒂運輸公司在因拜聯邦的尤尼科市地方分設部的一個軌道鋪設工，現如今也只是一個貨物裝卸工人，而亨利·柯德是他的直接上司，擔任裝卸員工總管。
約翰繼續發著他的牢騷：
「你絕對沒辦法想像到他盯著你的樣子：肥厚臃腫的身子像一節泡脹了的粗木棍豎著插進了泥地里，艱難地站得筆直，可是緊緊鎖定住你的視線卻不會因為任何的風吹草動而有所偏移。
因為緊盯著你而軲轆滾動的眼珠像是被他摳下來黏在了你的身上，從卸貨口到暫存處，絕對不會有哪怕一秒鐘的分離。只要你做出了搬，抬，走和放以外的動作，他咆哮的聲音立刻就會到你耳邊。
哦，他，該死的混球。他應該去找一根結實點兒的鞭子攥在手上，然後時不時地對著空氣揮舞抽打幾下，好讓我們清楚地知道偷懶鬆懈的後果。」
說到這兒，約翰的臉變得有些扭曲，整個發紅的眼睛瞪得更加突出，似乎是準備開始起跳了。他揮了一下緊握著卻依舊在顫抖的手，然後不自然地把它收回，想要用它來抹平瘋狂地咧開著的嘴角，但他沒能成功。比之前帶些憤怒的牢騷更高亢的詛咒從他那似乎就要從嘴角開始裂解成兩瓣的腦袋裡傳了出來：
「難道我們是他的奴隸嗎？該死的混球。豬一樣的東西。他會下地獄的，絕對會的，我很確信，我們都很確信。」
「多麼可怕的人啊。」店主蹲在櫃檯後輕輕地附和著，不知道他到底在說誰。
店主把籃子重新放回柜子里後提著裝得半滿的布袋站了起來，「欸，老約翰，只剩下了兩個黑麥麵包。」
他向約翰揚了下稍微有點鼓囊的袋子，但不等約翰說什麼就彎腰將布袋輕輕地放在原地。
「你要買點別的麵包嗎？嗯，這種白麵包怎麼樣？柔軟細膩，蓬鬆香甜，你絕對沒辦法想像到它的美味。」店主主動走到長方形小柜子前，指了指玻璃後架子最上面的那個很大的白麵包，熱情地推銷著。
對約翰來說，這很新奇，確切一點的說，這絕對是未曾發生在他身上過的事。
「是麼。」被轉移了注意力的約翰變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把嘴邊的手又放回櫃頂交叉著壓住，然後順從著店主的話將脖子側歪著把腦袋放下去，好讓自己能側著再次看見玻璃後的麵包。
約翰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個白麵包，他萌起的欲望更加強烈了，可以說是在一刻不停地壯大。
就這樣過了很久，約翰也沒有給店主回應，似乎他在隔著玻璃板的情況下也還是被那個碩大的白麵包堵住了咽喉。
店主始終沒有說話，於是約翰也認為不該打破店裡這詭異的靜謐。他沉默著努力地緊繃住身體站在店門口，就著身上這份過往從未體會過的疲憊無端地開始自己的狂想：
「身體潰敗爆開時，眼珠子會在被擠出落地後彈起跳到某個角落裡藏起來嗎？或者是剛好黏在哪個過路人的褲腿上？也許跳得高一點，可能會落在肩膀上吧？」
他累到神智都變得瘋狂了，好像靈魂早已先於身軀破碎。
但他想要拯救自己。
於是約翰決定在買完麵包後要立刻回到家裡踏實地睡上一覺。
他從沒有這樣明確地規划過自己的未來，如今竟然用在了睡覺上，約翰有些感慨。
「老約翰，要買些麵包麼？」店主終於開始像往日一樣招呼著。
約翰覺得放鬆了些，他無力地抬了抬手以作回應。
「當然，還有黑麥麵包嗎？還是給我裝三，不，不，這次給我裝八個黑麥麵包！」約翰突然篡改了平日裡購買麵包的數量，他一邊說著一邊慢慢地走近窗邊，將腰間別著的瑪莎為此早已準備好的布袋遞給了店主。
「八個？你是發了財了？這可不像你。」店主捏著口子接過布袋，走到靠近店門口的梯形櫃檯之後蹲下去，打開底部的柜子後把早已經收起來的籃子取出，然後把籃子裡面沒有出售的黑麥麵包撿進袋子。
「可沒有！我倒是想呢。」約翰稍微擺了擺右手表示否認。
接著，他和往常一樣踱步向了麵包店最引人注目的西北角，那兒有一張用於展示及售賣一些價格十分高昂的麵包的方形柜子——對於約翰來說，這張柜子同樣昂貴，它雖然沒有使用上特別優質的木料，也沒有在展示面以及顯眼處雕刻上繁複精美的花紋，但它有一面嵌了玻璃，只比一個平常的成人稍矮一個頭，寬度差不多有高度的一半。柜子里從上到下被四塊木板隔斷分成五層，除了最上面的一層只放了一個麵包，其它層最少的都放了三個麵包。
柜子被擺放在麵包店西北角窗戶邊掛起來的煤油燈旁，好讓客人能夠更加仔細地觀察挑選裡面的麵包。
然而約翰從沒有見過或是聽說過有人曾買過這張柜子裡面的麵包，即使它們看起來就很誘人。
天空已經拉下夜幕好幾個小時了，但麵包店內沒有變得過分昏暗：店主特別點起的煤油燈的火光，從天上撒進窗戶的月光以及散布點綴在麵包店各處的燭光，到處都掉落著的光芒在店內交相融合呼應，讓人覺得是穹頂上的烈日，皎月還有明星都同時顯現在這兒，不過卻在這兒形成了比外界更融合、更夢幻的輝煌。
約翰借著無處不在的光仔細端詳了一小會兒櫃裡的各種麵包，竟然強烈地萌發了買下其中一個麵包的欲望。
約翰感覺到，這種欲望來得尤其猛烈，絕不是往日裡的那種渴望能夠比擬的。
在這份欲望的衝擊下，約翰像是再不能支撐住身體似的斜立著靠在了柜子的側面。他沒敢去觸碰那層玻璃，即使它並不是十分透亮，算不上什麼高檔貨。
他的兩隻胳膊交叉著疊放在櫃頂，雙手不自覺地緊握，腰部垮著貼近柜子，腦袋不斷地左右擺動，儘可能地去掃視整個麵包店。接著他開始不自覺地抱怨：
「亨利，就是那頭豬一樣的人，今天不知道發了什麼瘋，竟然在瑟弗蒂的卸貨口從早站到了晚！」
瑟弗蒂的全名是瑟弗蒂運輸公司，專門經營貨物運輸。它因為製造出了澤爾亞大陸上第一架蒸汽火車而聞名於世。
憑藉著這份在運輸方面最為先進的技術為他們帶來的影響力和豐厚利潤，瑟弗蒂運輸公司成功打通了戈勒王國和因拜聯邦的各個關節。在大陸上最為強大同時也是幅員最為遼闊的兩個國家的共同助力推動下，瑟弗蒂運輸公司暢通無阻地在澤爾亞大陸上的各個重要城市都鋪設上了連接貫通的鋼鐵軌道，甚至在戈勒王國的都城康斯坦特以及因拜聯邦的都城普諾納茲各自架構出了大致能分別輻射到其國土全境的運輸通路網，這不可思議的壯舉讓瑟弗蒂運輸公司一度以「我，遍及世界！」為宣傳口號。這句口號帶來的震撼不僅讓它的貨物運輸生意蒸蒸日上，還吸引來了各國的貴族和官員們紛紛下注投資，使得它成為了運輸業的絕對引領者和風向標。
但瑟弗蒂運輸公司的榮耀與約翰無關，他不過曾是瑟弗蒂運輸公司在因拜聯邦的尤尼科市地方分設部的一個軌道鋪設工，現如今也只是一個貨物裝卸工人，而亨利·柯德是他的直接上司，擔任裝卸員工總管。
約翰繼續發著他的牢騷：
「你絕對沒辦法想像到他盯著你的樣子：肥厚臃腫的身子像一節泡脹了的粗木棍豎著插進了泥地里，艱難地站得筆直，可是緊緊鎖定住你的視線卻不會因為任何的風吹草動而有所偏移。
因為緊盯著你而軲轆滾動的眼珠像是被他摳下來黏在了你的身上，從卸貨口到暫存處，絕對不會有哪怕一秒鐘的分離。只要你做出了搬，抬，走和放以外的動作，他咆哮的聲音立刻就會到你耳邊。
哦，他，該死的混球。他應該去找一根結實點兒的鞭子攥在手上，然後時不時地對著空氣揮舞抽打幾下，好讓我們清楚地知道偷懶鬆懈的後果。」
說到這兒，約翰的臉變得有些扭曲，整個發紅的眼睛瞪得更加突出，似乎是準備開始起跳了。他揮了一下緊握著卻依舊在顫抖的手，然後不自然地把它收回，想要用它來抹平瘋狂地咧開著的嘴角，但他沒能成功。比之前帶些憤怒的牢騷更高亢的詛咒從他那似乎就要從嘴角開始裂解成兩瓣的腦袋裡傳了出來：
「難道我們是他的奴隸嗎？該死的混球。豬一樣的東西。他會下地獄的，絕對會的，我很確信，我們都很確信。」
「多麼可怕的人啊。」店主蹲在櫃檯後輕輕地附和著，不知道他到底在說誰。
店主把籃子重新放回柜子里後提著裝得半滿的布袋站了起來，「欸，老約翰，只剩下了兩個黑麥麵包。」
他向約翰揚了下稍微有點鼓囊的袋子，但不等約翰說什麼就彎腰將布袋輕輕地放在原地。
「你要買點別的麵包嗎？嗯，這種白麵包怎麼樣？柔軟細膩，蓬鬆香甜，你絕對沒辦法想像到它的美味。」店主主動走到長方形小柜子前，指了指玻璃後架子最上面的那個很大的白麵包，熱情地推銷著。
對約翰來說，這很新奇，確切一點的說，這絕對是未曾發生在他身上過的事。
「是麼。」被轉移了注意力的約翰變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把嘴邊的手又放回櫃頂交叉著壓住，然後順從著店主的話將脖子側歪著把腦袋放下去，好讓自己能側著再次看見玻璃後的麵包。
約翰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個白麵包，他萌起的欲望更加強烈了，可以說是在一刻不停地壯大。
就這樣過了很久，約翰也沒有給店主回應，似乎他在隔著玻璃板的情況下也還是被那個碩大的白麵包堵住了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