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深淵的孩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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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精神病人來講,眼神交流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能與醫生對視,就是一種溝通方式,即使是不說話。伍欽就不會對視,他可能會迅速看你一眼,但馬上就會望向別處,當你強行與他對視的時候會發現一雙空空洞洞的眼睛,這雙眼睛什麼都表達不了,也沒有更恰當的形容詞來描述這種眼神。我問過之前負責過他的醫生,問他們,你們能從伍欽的眼睛裡看到什麼,他們統一回答:空洞。

  接下來要跟他交流什麼呢?你叫什麼名字?你幾歲了?現在是上午還是下午?你家住在哪裡?這裡是什麼地方?你爸爸叫什麼名字?你媽媽叫什麼名字?一百減七等於幾?等等似乎很簡單,但很有用的東西,其實也不用問,反正問了也不回答,他像是視死如歸的戰士,紋絲不動的站在那裡,藐視一切。

  中午十一點,病房準時開飯,彼時我才知道,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我們首先採取的是車輪戰,依次從我到護士長,各位護士,甚至患者,和顏悅色的勸他吃飯,我們像護理高位截癱患者一樣把飯菜碾碎了用勺子餵到嘴邊,他把脖子一歪,不吃,不僅不吃連座位都不願意坐,需要兩位男護士攙過去,坐到座位上,由一位身體強健的男護士按住他兩邊肩膀才能固定住他,否則站起來就跑,跑到自己病房門邊,往那一戳,賊眉鼠眼的看看我們而後望向鐵柵欄門,視死如歸。我們幾個人如工蟻般過去把他拉過來,他再次掙脫開逃走,第一頓飯就在這麼反覆拉扯和逃跑中結束,他一口都沒吃。不吃罷了,反正還有下一敦。

  中午我們一般十一點半下班,下午兩點再上班,我們的醫生辦公室就在走廊盡頭,所以我們也是由那鐵柵欄門進出,出了電梯左手邊就是鐵柵欄門,透過那門第一個映入眼帘的就肯定是天塌下來都會站在那裡的伍欽。當天下午我來上班,出了電梯就看見伍欽像超市門口被風吹瘋了的氣球人,下半身不動,上半身左搖右擺,一邊擺一邊呲牙咧嘴的發出哼哼的聲音,當時看見他這個樣子真是又驚又氣,我知道他的刻板動作出現了。站在醫生的角度誰都理解他這種表現是病情的一部分,合情合理,但當時我處在某一種奇怪的角度而不自知,一股無名的怒火油然而生。值班護士告訴我,從上午九點多入院到現在,除了試圖餵他吃飯那半個小時以外,他一直站在這裡已經近五個小時了,不吃不喝不休息,廁所也沒去。我站在他的對面盯著他的眼睛,他像看不到我一樣一直在那裡哼哼著左搖右擺。

  伍欽服用抗精神病藥物有很長一段時間了,據之前的記錄他能選擇的藥物並不多,因為曾經服用某種藥物時發生過乳房發育的情況,這次沿用了入院前服用的喹硫平片,鑑於他出現了刻板動作,加用了丙戊酸鈉片。至於要不要加安眠藥,還得觀察他今晚的睡眠情況,但重中之重還得讓他吃飯。晚上五點鐘,病房準時開飯,我們眾人和伍欽又來了一次體力、智力、耐心的較量,我們慘敗。但我們不是還有明天麼。

  晚上十點多鐘,護士錄了一段視頻發給我。視頻里先是由兩位男護士連拉帶拽的把伍欽弄上床,給他脫了鞋,整理好枕頭,蓋好被子,對他說:「你別再出來了,很晚了,該睡覺了」。護士轉身還沒出病房門,伍欽鬼鬼祟祟的起身下床,護士走出病房門的同時,伍欽也飛奔過來,站在病房門口,迅速的看了一眼正在用手機錄像的護士,眼神無任何變化,但呲了一下牙,又轉了過去,面向鐵柵欄門,視死如歸。護士跟我說,這樣來來回回送他上床快有十次了,他也已經站崗快十二個小時了,腳都紫了,要不要給他約束起來。我跟護士說:「先給一片安眠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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