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清議——治世之能臣
光陰桂苒，轉瞬到了靈帝熹平三年，曹操已經二十歲了。每當他想起何題的這句話，心頭便充滿憧憬，希望自已能步人仕途，出人頭地。於是，桃花盛開的時候，他決定拜訪一位對他進身仕途至關重要的人物。
此人名叫許劭，字子將，汝南平輿人。這位子將先生滿腹學問，卻以「名節」自尊自崇，不肯應召做官。說來也怪:他越是清高，越是引起人們敬重，而將其抬舉為「清議界「代表人物。誰能得到他的讚譽，誰立時變會身價倍增，名氣上升。許劭常在每月的初一，在鄉人面前挨著個兒地將本地的名人品評一遍一這被稱為「月旦評」，而這「月旦評」對名人的威信影響很大。曹操對許邵心儀已久，他希望能通過許邵的口舌將自己品評一遍，而藉此出人頭地。然而他跟許劭並不認識，怎麼才能見得上呢....思來想去，他便帶上禮物，直奔平輿。
「子孝，子廉，仲商，著裝整理一下要簡樸大氣些。」
庭院沉沉白日斜，綠陰滿地又飛花，「清高」的人，院子就是不一樣，一看庭院就知道是個治學嚴謹，注重內在的人。
曹操向許劭的家僮遞上了一支「刺」。
「在下曹孟德，久仰子將大人，特來拜會，煩請小哥知會一聲。」說罷還送出銅錢一枚。
「您稍等，我為你去通報」顛了顛手中銅板。
等了半晌，不見許劭出迎，卻見家僮將刺給退了回來。家僮說，主人有恙在身，不能會客，先生請回吧。曹操一聽，料定許劭瞧不起他，心下甚是不快，卻也不變發作。稍作思忖，它決定在門外靜立等候。他猜測許邵沒準兒過一會兒會出門散步，那麼他就會在那時與許劭會見的。然而，柴扉卻一直閉著，許邵也直沒有露面兒，只聽到青竹紅桃後面傳來悠悠琴聲。看看天色將晚，曹操知道再等下去毫無意義，只好快快而返。
「子孝，等了許久都沒見我，先找地方安頓下來，這位大人預計不會那麼快見我們。」
「城內有一個有名的客棧，我們先去吃些飯菜，了解他的作息習慣再作打算。」
連續三次拜訪許邵，總是不得相見，他不由得惱羞成怒，決計報復一下這個自命清高其實狗屎不如的傢伙。
他不想再低三下四的拜訪這位自命清高的臭傢伙，因此在路上想出了一條計策。
「子孝，你去安排一下，只需如此如此即可。」
然而恰在此時，聽說睢陽人橋玄探家回來了，不由心中大喜，決定暫時忘掉許劭而去拜訪橋玄。
尋著橋玄的家走去，曹操遠遠地下了馬，望著草堂後面那座破敗閣樓。
遊人日暮相將去，醒醉喧譁。看著排成長龍的人們，曹操想起橋玄的一段往事:那還是二十年前，某一日，橋玄十歲的兒子在門口玩耍時，突遭三名強盜綁架。強盜們持刀衝上閣樓，向橋玄勒索財物橋卻堅決不給。糾纏著的工夫兒，司隸校尉陽球聞訊帶兵趕來，將橋玄的宅院嚴家包圍;卻又怕危及橋玄兒子的性命，而不敢向強盜發起攻擊。此時橋玄竟瞋目大喊
「陽大人，你把國法放於何處?不能因為我兒子的性命而棄法縱賊啊!」
於是陽球帶兵沖了上去，然而橋玄的兒子卻已慘遭強盜殺害....曹操想到這裡，心下頓生敬意。他正冠理袍，恂恂然站在長長的車馬後面，那拜訪用的「刺「就攥在手裡，卻不知該不該往門裡遞。
曹操在橋玄的門外整整站了一天。
等夜色浸潤了這座小園，寒星出現在天幕上的時候，曹操才終於登上了小閣樓。但此時七旬高齡的橋玄老先生卻已頗顯倦意。橋老先生偏偏又是不拘小節不修邊幅的人，因而在與曹操交談時，那髒兮兮的進賢冠和長耳的「介」形幘已是歪歪斜斜，而青紫色的肥大襦褲也是皺皺巴巴;更不消說，鬆弛的眼皮眼看就要遮住無神的眸子，因之在他看那支寫了「弟子曹操再拜、問起居」字樣的「刺」時，視線早已模糊了。
橋玄強打精神與曹操交談，看起來他就要睡著了。然而，突然他被拜訪者的言語所吸引，進而被打動，漸漸興奮起來，目光也炯炯然了。
「依我之見，當前朝廷，政治動盪不休，皇帝荒淫且少帝不經事，導致皇后和娘家人掌權，常引起皇權衰弱。在漢殤帝、順帝、沖帝時期，由於皇帝都是年幼的孩子，無法主政，導致了宦官和外戚的激烈鬥爭，這是前車之鑑。」
「宦官和士族之間的矛盾已是到了無法調解的地步。宦官勢力強大，時常干預朝政，而士族則通過控制選舉來影響政局，這導致了雙方之間的激烈對抗。」
「因長期秩序混亂人禍橫行而天災並行，百姓生活困苦，無法維持生計，這之後必然有禍事發生。」
「士族分割皇權，匿藏人口，糧草屯積，百姓的活路要到頭了。」
「軍事衰落，北方夷族虎視眈眈，朝廷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士族私自練兵。」
聽著聽著，他忽地扶正了冠幘，整理了袍和襦褲，站起來，向曹操避席而拜(離開蓆子行拜禮)，說道:「孟德君，你真是大才啊!在你的面前，老朽真地是自慚形穢。天下將要動亂，沒有經邦濟世之材，是不能安定天下的。以老朽看來，孟德君，能使天下安定者，或許就是你了!「
這話使曹操受寵若驚。能得到橋玄如此高的評價，真是出人意外啊!曹操一時手足無措。而此時橋玄拉著他的手，真誠地說:
「年輕人，不要因為我老朽的拜禮而不安。實說吧，我見過的名士太多太多了!然而，沒有一人能與你比肩!你要好生努力啊!我已垂垂老矣，可我願意將妻兒託付於.....」.
曹操真是感激涕零!他想不到橋玄會如此折節禮賢!於是，在這個暮春的夜晚，一老一少，相差了五十歲的兩個人成為了「忘年交」。當雞鳴而旦，曹操依依惜別時，橋老先生這樣跟他開了個這樣的玩笑:
「孟德啊，等我死後，如果你路過我的墓地，請一定要停留一下。你若不用一隻雞斗酒來祭奠我，那我可是不會放過你的!你行不過數步，肚腹一定會疼起來的!哈哈哈!...」
曹操從橋玄那裡回到譙縣不久，又去了一趟平輿，硬著頭皮再拜許劭。
說起來，這也是橋玄的建議許劭終歸是當地「清議界」的代表人物，他對某人的評價，將會直接影響到地方官對此人的薦舉;曹操要想被朝廷「取士」，後至少許劭的「月且評」這一關是必須過的。而且，為使許劭對曹操有個正確認識和較高評價，熱心的橋玄還特地修書一封，令曹操當面遞交許邵。曹操原本不想再見許劭的，但他是明白人，為自己的前程著想，這一關必得過。
「子孝，安排好了嗎？」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保他終身難忘，哈哈哈」。
這一日，許邵坐了馬車離開平輿城，前去汝南參加一夥文人的雅會。他峨冠博帶，手扶著車廂前面被稱作「軾」的橫木，迎著撲面而來的清風，眉眼間流露看孤傲。馬蹄得得，路邊的草木唰唰地往後閃過去。經過一道溪流的時候，突然從草莽中跳出十來個蒙面強盜，揮舞大刀木棒吶喊著「留下買路錢糧!」將馬車包圍起來。馭手剛想抽刀抵抗，便被為首的強盜一棒砸昏。許勁空有滿腹學問，明惜手無縛雞之力，被賊們從車廂里拖出，推推搡搡押到了一架水車的旁邊，刀架在頸上就要搜身。許劭強掙著努力地喊出。句:「我乃許子將，天下名土也，你們不能...話未說完肋間已挨了一拳，緊接著又讓他低頭彎腰，剝衣裸身。至此已斯文掃地，只有嘶嘶氣喘的勁兒了。
恰在此時，又聽得附近雷鳴般吼一聲:「大膽賊人，休得無禮!」只見溪畔山坡上出現一騎青驄馬，騎士是一位二十歲上下的男子，微胖，唇，上兩抹短髭䯸，戴「樊噲冠」，著褚色袍，手持利劍。喊罷，他縱馬躍下山坡，便與蒙面強賊們展開了廝殺。
許劭縮著脖頸躲在水車架下，只見刀光和塵土纏裹著一隻只腳和馬蹄就在他鼻頭上跳動;只聽吶喊聲和刀劍碰擊聲摻雜著受傷後的慘叫，就在他耳畔震響。許劭唬得大氣都不敢出。稍頃，面前靜下來了，他大著膽子定睛一望，只見強賊們橫七堅八倒了一地，而那位年輕的英雄正微微喘息著，將劍放回到鞘里。許邵忙揖謝道:「多謝壯士救命之恩!敢問尊姓大名?」
那人說:「在下曹操，字孟德，譙人。前曾到府上拜訪，適因先生外出，未得當面聆教，今日不期在此邂逅，實乃晚輩三生之幸啊!
「啊，原來你就是.....」..許劭愣住了。他恍然記起，前不久有個叫曹操的，數度找到他的門上要求給予評論，但他一直沒有接見。說實在話，他將曹操拒之門外，與其說因了自己的高傲，倒不如說因了對對方的鄙視。別看他們不曾會過面，但他對曹操飛鷹走狗遊蕩無度的習性卻了如指掌。總之他是不屑於為此等人物做評議的。然而現在，在發生了上面的小故事之後，許劭所面對的是「救命恩人」而不是「浪蕩公子」了，再說曹操剛才所表現出來的俠行和武功也的確讓他欽敬和歆羨呢，如果他還像過去那樣地冷淡，那也就太不像話了!於是許劭向曹操熱情相邀:「此處離平輿不遠，請壯士務必賞臉，隨我到寒合一坐。」
曹操略作辭讓，便坐到了許劭的車上。而馭手也早甦醒過來，此時重新揚起了馬鞭。車輪碾起的塵土迅速遮蔽了那些被殺的強盜。但不久屍體們便奇蹟般地復活了。他們哈哈大笑揩去身上的血污。隨後呼嘯一聲，竄到樹叢里，拉出隱藏著的馬，潑喇喇向著譙縣方向馳去。
在平輿城許劭的草堂里，燈光亮了整整一夜。
這一夜，曹操所談的不僅是儒家經典，也有兵書一如《孫子》《吳子》。他識見高深，議論鞭辟人里，許劭不能不由衷佩服，刮目相看。
毫無疑問，他們的話題最後必會引到「清議」上面。未等曹操開口，許劭主動應承:在即將舉行的「月旦評」上，他必會對曹操做一番公正的評議。到這火候兒曹操才掏出了橋玄的信件。許勁讀了信，先是默默頷首，繼而輕輕搖頭。很顯然，他和橋玄對曹操的評價，有相同也有相異呢。
那年頭兒「清議界」對一個人的評議，往往採用「風謠」和「題目」的形式。「風謠」，有七字一句的，如評許慎為「五經無雙許叔重」，評揚震「關西夫子楊伯起」;也有四言兩句的，如「天下無雙，江夏黃童」(評黃香)，「賈氏之虎，偉節最怒」(評賈彪)。至於「題目」，則主要稱述此人的品德、識度和才能。如李膺評論荀淑鍾皓:「苟君清識難尚鍾君至德可師。」而郭泰評論王允:「王允一日千里，王佐才也。」那麼，橋玄在信中表達了對曹操怎樣的看法呢?而許劭最終又將對曹操做出怎樣的評價呢?
橋玄在信中對曹操的看法是:「治世之能臣，亂世之英雄。」
許劭呢，在此基礎上只改動了一個字:「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
許劭估計曹操肯定會不太滿足，甚至會不太高興須知世上沒人會喜歡這個「奸」字的。然而出乎意料，曹操聽了這評語竟哈哈大笑，連連點頭。
此人名叫許劭，字子將，汝南平輿人。這位子將先生滿腹學問，卻以「名節」自尊自崇，不肯應召做官。說來也怪:他越是清高，越是引起人們敬重，而將其抬舉為「清議界「代表人物。誰能得到他的讚譽，誰立時變會身價倍增，名氣上升。許劭常在每月的初一，在鄉人面前挨著個兒地將本地的名人品評一遍一這被稱為「月旦評」，而這「月旦評」對名人的威信影響很大。曹操對許邵心儀已久，他希望能通過許邵的口舌將自己品評一遍，而藉此出人頭地。然而他跟許劭並不認識，怎麼才能見得上呢....思來想去，他便帶上禮物，直奔平輿。
「子孝，子廉，仲商，著裝整理一下要簡樸大氣些。」
庭院沉沉白日斜，綠陰滿地又飛花，「清高」的人，院子就是不一樣，一看庭院就知道是個治學嚴謹，注重內在的人。
曹操向許劭的家僮遞上了一支「刺」。
「在下曹孟德，久仰子將大人，特來拜會，煩請小哥知會一聲。」說罷還送出銅錢一枚。
「您稍等，我為你去通報」顛了顛手中銅板。
等了半晌，不見許劭出迎，卻見家僮將刺給退了回來。家僮說，主人有恙在身，不能會客，先生請回吧。曹操一聽，料定許劭瞧不起他，心下甚是不快，卻也不變發作。稍作思忖，它決定在門外靜立等候。他猜測許邵沒準兒過一會兒會出門散步，那麼他就會在那時與許劭會見的。然而，柴扉卻一直閉著，許邵也直沒有露面兒，只聽到青竹紅桃後面傳來悠悠琴聲。看看天色將晚，曹操知道再等下去毫無意義，只好快快而返。
「子孝，等了許久都沒見我，先找地方安頓下來，這位大人預計不會那麼快見我們。」
「城內有一個有名的客棧，我們先去吃些飯菜，了解他的作息習慣再作打算。」
連續三次拜訪許邵，總是不得相見，他不由得惱羞成怒，決計報復一下這個自命清高其實狗屎不如的傢伙。
他不想再低三下四的拜訪這位自命清高的臭傢伙，因此在路上想出了一條計策。
「子孝，你去安排一下，只需如此如此即可。」
然而恰在此時，聽說睢陽人橋玄探家回來了，不由心中大喜，決定暫時忘掉許劭而去拜訪橋玄。
尋著橋玄的家走去，曹操遠遠地下了馬，望著草堂後面那座破敗閣樓。
遊人日暮相將去，醒醉喧譁。看著排成長龍的人們，曹操想起橋玄的一段往事:那還是二十年前，某一日，橋玄十歲的兒子在門口玩耍時，突遭三名強盜綁架。強盜們持刀衝上閣樓，向橋玄勒索財物橋卻堅決不給。糾纏著的工夫兒，司隸校尉陽球聞訊帶兵趕來，將橋玄的宅院嚴家包圍;卻又怕危及橋玄兒子的性命，而不敢向強盜發起攻擊。此時橋玄竟瞋目大喊
「陽大人，你把國法放於何處?不能因為我兒子的性命而棄法縱賊啊!」
於是陽球帶兵沖了上去，然而橋玄的兒子卻已慘遭強盜殺害....曹操想到這裡，心下頓生敬意。他正冠理袍，恂恂然站在長長的車馬後面，那拜訪用的「刺「就攥在手裡，卻不知該不該往門裡遞。
曹操在橋玄的門外整整站了一天。
等夜色浸潤了這座小園，寒星出現在天幕上的時候，曹操才終於登上了小閣樓。但此時七旬高齡的橋玄老先生卻已頗顯倦意。橋老先生偏偏又是不拘小節不修邊幅的人，因而在與曹操交談時，那髒兮兮的進賢冠和長耳的「介」形幘已是歪歪斜斜，而青紫色的肥大襦褲也是皺皺巴巴;更不消說，鬆弛的眼皮眼看就要遮住無神的眸子，因之在他看那支寫了「弟子曹操再拜、問起居」字樣的「刺」時，視線早已模糊了。
橋玄強打精神與曹操交談，看起來他就要睡著了。然而，突然他被拜訪者的言語所吸引，進而被打動，漸漸興奮起來，目光也炯炯然了。
「依我之見，當前朝廷，政治動盪不休，皇帝荒淫且少帝不經事，導致皇后和娘家人掌權，常引起皇權衰弱。在漢殤帝、順帝、沖帝時期，由於皇帝都是年幼的孩子，無法主政，導致了宦官和外戚的激烈鬥爭，這是前車之鑑。」
「宦官和士族之間的矛盾已是到了無法調解的地步。宦官勢力強大，時常干預朝政，而士族則通過控制選舉來影響政局，這導致了雙方之間的激烈對抗。」
「因長期秩序混亂人禍橫行而天災並行，百姓生活困苦，無法維持生計，這之後必然有禍事發生。」
「士族分割皇權，匿藏人口，糧草屯積，百姓的活路要到頭了。」
「軍事衰落，北方夷族虎視眈眈，朝廷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士族私自練兵。」
聽著聽著，他忽地扶正了冠幘，整理了袍和襦褲，站起來，向曹操避席而拜(離開蓆子行拜禮)，說道:「孟德君，你真是大才啊!在你的面前，老朽真地是自慚形穢。天下將要動亂，沒有經邦濟世之材，是不能安定天下的。以老朽看來，孟德君，能使天下安定者，或許就是你了!「
這話使曹操受寵若驚。能得到橋玄如此高的評價，真是出人意外啊!曹操一時手足無措。而此時橋玄拉著他的手，真誠地說:
「年輕人，不要因為我老朽的拜禮而不安。實說吧，我見過的名士太多太多了!然而，沒有一人能與你比肩!你要好生努力啊!我已垂垂老矣，可我願意將妻兒託付於.....」.
曹操真是感激涕零!他想不到橋玄會如此折節禮賢!於是，在這個暮春的夜晚，一老一少，相差了五十歲的兩個人成為了「忘年交」。當雞鳴而旦，曹操依依惜別時，橋老先生這樣跟他開了個這樣的玩笑:
「孟德啊，等我死後，如果你路過我的墓地，請一定要停留一下。你若不用一隻雞斗酒來祭奠我，那我可是不會放過你的!你行不過數步，肚腹一定會疼起來的!哈哈哈!...」
曹操從橋玄那裡回到譙縣不久，又去了一趟平輿，硬著頭皮再拜許劭。
說起來，這也是橋玄的建議許劭終歸是當地「清議界」的代表人物，他對某人的評價，將會直接影響到地方官對此人的薦舉;曹操要想被朝廷「取士」，後至少許劭的「月且評」這一關是必須過的。而且，為使許劭對曹操有個正確認識和較高評價，熱心的橋玄還特地修書一封，令曹操當面遞交許邵。曹操原本不想再見許劭的，但他是明白人，為自己的前程著想，這一關必得過。
「子孝，安排好了嗎？」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保他終身難忘，哈哈哈」。
這一日，許邵坐了馬車離開平輿城，前去汝南參加一夥文人的雅會。他峨冠博帶，手扶著車廂前面被稱作「軾」的橫木，迎著撲面而來的清風，眉眼間流露看孤傲。馬蹄得得，路邊的草木唰唰地往後閃過去。經過一道溪流的時候，突然從草莽中跳出十來個蒙面強盜，揮舞大刀木棒吶喊著「留下買路錢糧!」將馬車包圍起來。馭手剛想抽刀抵抗，便被為首的強盜一棒砸昏。許勁空有滿腹學問，明惜手無縛雞之力，被賊們從車廂里拖出，推推搡搡押到了一架水車的旁邊，刀架在頸上就要搜身。許劭強掙著努力地喊出。句:「我乃許子將，天下名土也，你們不能...話未說完肋間已挨了一拳，緊接著又讓他低頭彎腰，剝衣裸身。至此已斯文掃地，只有嘶嘶氣喘的勁兒了。
恰在此時，又聽得附近雷鳴般吼一聲:「大膽賊人，休得無禮!」只見溪畔山坡上出現一騎青驄馬，騎士是一位二十歲上下的男子，微胖，唇，上兩抹短髭䯸，戴「樊噲冠」，著褚色袍，手持利劍。喊罷，他縱馬躍下山坡，便與蒙面強賊們展開了廝殺。
許劭縮著脖頸躲在水車架下，只見刀光和塵土纏裹著一隻只腳和馬蹄就在他鼻頭上跳動;只聽吶喊聲和刀劍碰擊聲摻雜著受傷後的慘叫，就在他耳畔震響。許劭唬得大氣都不敢出。稍頃，面前靜下來了，他大著膽子定睛一望，只見強賊們橫七堅八倒了一地，而那位年輕的英雄正微微喘息著，將劍放回到鞘里。許邵忙揖謝道:「多謝壯士救命之恩!敢問尊姓大名?」
那人說:「在下曹操，字孟德，譙人。前曾到府上拜訪，適因先生外出，未得當面聆教，今日不期在此邂逅，實乃晚輩三生之幸啊!
「啊，原來你就是.....」..許劭愣住了。他恍然記起，前不久有個叫曹操的，數度找到他的門上要求給予評論，但他一直沒有接見。說實在話，他將曹操拒之門外，與其說因了自己的高傲，倒不如說因了對對方的鄙視。別看他們不曾會過面，但他對曹操飛鷹走狗遊蕩無度的習性卻了如指掌。總之他是不屑於為此等人物做評議的。然而現在，在發生了上面的小故事之後，許劭所面對的是「救命恩人」而不是「浪蕩公子」了，再說曹操剛才所表現出來的俠行和武功也的確讓他欽敬和歆羨呢，如果他還像過去那樣地冷淡，那也就太不像話了!於是許劭向曹操熱情相邀:「此處離平輿不遠，請壯士務必賞臉，隨我到寒合一坐。」
曹操略作辭讓，便坐到了許劭的車上。而馭手也早甦醒過來，此時重新揚起了馬鞭。車輪碾起的塵土迅速遮蔽了那些被殺的強盜。但不久屍體們便奇蹟般地復活了。他們哈哈大笑揩去身上的血污。隨後呼嘯一聲，竄到樹叢里，拉出隱藏著的馬，潑喇喇向著譙縣方向馳去。
在平輿城許劭的草堂里，燈光亮了整整一夜。
這一夜，曹操所談的不僅是儒家經典，也有兵書一如《孫子》《吳子》。他識見高深，議論鞭辟人里，許劭不能不由衷佩服，刮目相看。
毫無疑問，他們的話題最後必會引到「清議」上面。未等曹操開口，許劭主動應承:在即將舉行的「月旦評」上，他必會對曹操做一番公正的評議。到這火候兒曹操才掏出了橋玄的信件。許勁讀了信，先是默默頷首，繼而輕輕搖頭。很顯然，他和橋玄對曹操的評價，有相同也有相異呢。
那年頭兒「清議界」對一個人的評議，往往採用「風謠」和「題目」的形式。「風謠」，有七字一句的，如評許慎為「五經無雙許叔重」，評揚震「關西夫子楊伯起」;也有四言兩句的，如「天下無雙，江夏黃童」(評黃香)，「賈氏之虎，偉節最怒」(評賈彪)。至於「題目」，則主要稱述此人的品德、識度和才能。如李膺評論荀淑鍾皓:「苟君清識難尚鍾君至德可師。」而郭泰評論王允:「王允一日千里，王佐才也。」那麼，橋玄在信中表達了對曹操怎樣的看法呢?而許劭最終又將對曹操做出怎樣的評價呢?
橋玄在信中對曹操的看法是:「治世之能臣，亂世之英雄。」
許劭呢，在此基礎上只改動了一個字:「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
許劭估計曹操肯定會不太滿足，甚至會不太高興須知世上沒人會喜歡這個「奸」字的。然而出乎意料，曹操聽了這評語竟哈哈大笑，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