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兄弟（上）
兩人分別不久後，幻象又出現了。
路明妃看到自己親手殺掉了老唐，他的身體青灰，竟碩大到不似人身，而他的小腹位置則插著一柄暗金色的奇異短刀。
幻覺中的最後一個景象，則是二人在水中，墨色的血不斷上涌，而老唐沉重的身軀卻在無力的下沉。
……她難道是一個殺人狂魔嗎？
路明妃忍不住想。
同每次幻象出現時一般，她又感到一股強烈的窒息感，致使她前行途中差點被快要脫手的行李絆倒，但不知是不是錯覺，路明妃感覺自己似乎被人及時扶了一下，這才沒能跌倒。
很快，幻象消失，四周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而她的身旁也根本沒有一個疑似扶過她一把的好心人士存在。路明妃用力捏了捏手中的火車票，又抬頭望了一眼芝加哥火車站教堂般的穹頂。
似乎一切都一如尋常，而剛剛路明妃眼前所浮現的恐怖一幕，只不過單純是她那該死的老毛病又犯了而已。
「One dollar， just one dollar…」
前方不遠處，路明妃看到一個身形高大魁梧的人背著個挎包，正追在一個矮個子的年輕人身後說著英語，十分引人注目。
路明妃出國前還專門從老唐那裡補過這方面的課，在美國這是句典型的討飯話。不像中國古代乞丐唱的蓮花落，基本上是七言四句為一段的形式邊說邊唱，兩手各執大小竹板，相互配合有板有眼，抑揚頓挫又寓教於樂。「just one dollar」這句話很通俗易懂，也很直接，就是只要一美元。
話術雖是這麼說的，但他的目的斷然不可能是僅僅討要一美元。這人前面的小個子顯然也明白這一點，聞言後幾乎毫不猶豫地便加快了步伐，幾乎是頭都不回就直接逃走了，只剩下大高個兒獨自落寞地站在原地。
那人始終是背對著路明妃，令她看不清他的具體面貌。明明他的處境是那樣悲哀，可他頂著那樣高大的身形陷入如此尷尬的場合，卻又令人忍俊不禁，這多多少少消解了路明妃心中一部分恐懼感。
嬸嬸在出發前破天荒給了路明妃500美元作為路上的花銷，對於這一筆「巨款」，路明妃基本上動都沒動過，而這人所需若真的是一美元，也不過其中微不足道的五百分之一……但猶豫再三，路明妃還是忍住了衝動，沒有主動上前為他提供幫助。
驚魂未定的同時，她還在心裡不停地寬慰自己，剛才那些幻象只是屬於重度中二病腦洞的產物。這一類型的事物根本不可怕，或者它們哪怕看上去再駭人也不會在實質上造成什麼危害。就像她曾無數次幻想過世界毀滅後的場景，但世界到目前為止還都依然一直好端端待在那裡。
何況她本質上又不是什麼嗜殺成性的人，殺人不眨眼這種事情，最多只可能在她玩遊戲的時候存在——不過，遊戲裡的NPC算人嗎？雖然有時候她殺掉NPC單純只是為了爆裝備，或者觸發彩蛋和隱藏結局，這種實際上不影響遊戲通關的濫殺無辜，的確會讓她感到小小的愧疚一下，但也並不多。畢竟遊戲開發者就是這樣設計的，作為一個骨灰級玩家，玩遊戲時不打個全成就出來那多沒勁兒。
再說她和老唐又有什麼恩怨？平日裡不過是單純打打遊戲，兩人的遊戲水平都不賴，再說他們倆的交情又那麼深，她根本犯不著會為了老唐在遊戲組局時拖她後腿之類的事情，去泄憤地捅上他一刀。
不過如果真有那樣一天，老唐臉上那對總是耷拉下來的眉毛，會不會因為受到過分的驚嚇而變得上聳呢？
一聯想到那樣的場景，路明妃終於成功將自己逗笑了，她不由得感到整個火車站的氣氛也頓時變得輕鬆起來。但儘管如此，她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不過路明妃很快就無暇他顧了。
「CC1000次快車？沒有聽說過……車票倒好像是真的。」
在又問了一個車站人員，得到相差無幾的答案後，路明妃猛抓了抓頭，「要命了！」
直到她進站後又正經八百去候了車，路明妃才意識到，CC1000次列車根本不存在。
或者至少是——芝加哥火車站的工作人員，根本不知道這趟列車的存在。
畢竟人生地不熟，路明妃根本沒有額外去做校外住宿的準備。之前諾曼的效率及穩妥性令她咋舌，隨著護照相關手續而寄來的那本《新生入學指南》更是事無巨細，這讓路明妃根本沒想過進校門前會有意外橫插一腳，出現這樣致命的錯漏。
路明妃反覆找人打聽，在火車站裡不知道兜了多少圈子。這段時間裡她也冒出過要不要先離開車站去投奔老唐，但每次只要類似的念頭一閃，都立即被她果斷地壓下去。
眼看徹底沒轍了，正當路明妃剛想拿出手機聯絡諾曼，問問看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被搞錯了，這時一個人搖搖晃晃從她面前的座位上站了起來，忽然又直愣愣地栽了下去。
碰瓷？
遠在她臉上露出驚愕的表情之前，路明妃已經下意識地將這人扶住了。
也是在扶住他的同一時間，路明妃意識到，這個人正是之前向別人討要一美元的那個高個兒。
路明妃壓根沒想過，這個幾乎淪落成乞丐的傢伙竟然也同她一樣，是個年輕人。這會兒通過近距離的觀察，她發覺他埋在絡腮鬍里的面孔倒也算得上是英挺，如果忽略了他身上那不知多久沒換洗的襯衣長褲的話，甚至可以稱得上一句相貌出眾。
路明妃猜測他應該是腹內空空，卻礙於囊中羞澀又一直沒能討要到錢，直到此刻被餓昏了。於是她當即不再猶豫，掏出了二十美元給對方。
不料這人站穩腳向她道謝後，竟然義正言辭地拒絕了，還堅定地表示自己只需要一美元。
「中國人？」對方遂即察覺了路明妃的國籍，立刻換用一口流利中文，「還有我不是乞丐，只是出門在外丟了錢包想買杯可樂，不過非常謝謝妹子你出手相助！」
路明妃差點忍不住說，她也估計他的職業還真不是乞丐，因為至少其他乞丐都穿得比他像樣。
「芬格爾·馮·弗林斯，真不是乞丐，大學生。」年輕人為了證明自己的身份，從挎包掏課本時，路明妃看到他口袋裡某個熟悉的花紋一閃而過。
……該不會這麼巧吧。
「你也是在等……CC1000次快車？」路明妃問。
她隨即也摸出一張磁卡票來，同他口袋裡的一模一樣。
漆黑的票面上，銀色的半朽世界樹熠熠生輝。
路明妃看到自己親手殺掉了老唐，他的身體青灰，竟碩大到不似人身，而他的小腹位置則插著一柄暗金色的奇異短刀。
幻覺中的最後一個景象，則是二人在水中，墨色的血不斷上涌，而老唐沉重的身軀卻在無力的下沉。
……她難道是一個殺人狂魔嗎？
路明妃忍不住想。
同每次幻象出現時一般，她又感到一股強烈的窒息感，致使她前行途中差點被快要脫手的行李絆倒，但不知是不是錯覺，路明妃感覺自己似乎被人及時扶了一下，這才沒能跌倒。
很快，幻象消失，四周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而她的身旁也根本沒有一個疑似扶過她一把的好心人士存在。路明妃用力捏了捏手中的火車票，又抬頭望了一眼芝加哥火車站教堂般的穹頂。
似乎一切都一如尋常，而剛剛路明妃眼前所浮現的恐怖一幕，只不過單純是她那該死的老毛病又犯了而已。
「One dollar， just one dollar…」
前方不遠處，路明妃看到一個身形高大魁梧的人背著個挎包，正追在一個矮個子的年輕人身後說著英語，十分引人注目。
路明妃出國前還專門從老唐那裡補過這方面的課，在美國這是句典型的討飯話。不像中國古代乞丐唱的蓮花落，基本上是七言四句為一段的形式邊說邊唱，兩手各執大小竹板，相互配合有板有眼，抑揚頓挫又寓教於樂。「just one dollar」這句話很通俗易懂，也很直接，就是只要一美元。
話術雖是這麼說的，但他的目的斷然不可能是僅僅討要一美元。這人前面的小個子顯然也明白這一點，聞言後幾乎毫不猶豫地便加快了步伐，幾乎是頭都不回就直接逃走了，只剩下大高個兒獨自落寞地站在原地。
那人始終是背對著路明妃，令她看不清他的具體面貌。明明他的處境是那樣悲哀，可他頂著那樣高大的身形陷入如此尷尬的場合，卻又令人忍俊不禁，這多多少少消解了路明妃心中一部分恐懼感。
嬸嬸在出發前破天荒給了路明妃500美元作為路上的花銷，對於這一筆「巨款」，路明妃基本上動都沒動過，而這人所需若真的是一美元，也不過其中微不足道的五百分之一……但猶豫再三，路明妃還是忍住了衝動，沒有主動上前為他提供幫助。
驚魂未定的同時，她還在心裡不停地寬慰自己，剛才那些幻象只是屬於重度中二病腦洞的產物。這一類型的事物根本不可怕，或者它們哪怕看上去再駭人也不會在實質上造成什麼危害。就像她曾無數次幻想過世界毀滅後的場景，但世界到目前為止還都依然一直好端端待在那裡。
何況她本質上又不是什麼嗜殺成性的人，殺人不眨眼這種事情，最多只可能在她玩遊戲的時候存在——不過，遊戲裡的NPC算人嗎？雖然有時候她殺掉NPC單純只是為了爆裝備，或者觸發彩蛋和隱藏結局，這種實際上不影響遊戲通關的濫殺無辜，的確會讓她感到小小的愧疚一下，但也並不多。畢竟遊戲開發者就是這樣設計的，作為一個骨灰級玩家，玩遊戲時不打個全成就出來那多沒勁兒。
再說她和老唐又有什麼恩怨？平日裡不過是單純打打遊戲，兩人的遊戲水平都不賴，再說他們倆的交情又那麼深，她根本犯不著會為了老唐在遊戲組局時拖她後腿之類的事情，去泄憤地捅上他一刀。
不過如果真有那樣一天，老唐臉上那對總是耷拉下來的眉毛，會不會因為受到過分的驚嚇而變得上聳呢？
一聯想到那樣的場景，路明妃終於成功將自己逗笑了，她不由得感到整個火車站的氣氛也頓時變得輕鬆起來。但儘管如此，她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不過路明妃很快就無暇他顧了。
「CC1000次快車？沒有聽說過……車票倒好像是真的。」
在又問了一個車站人員，得到相差無幾的答案後，路明妃猛抓了抓頭，「要命了！」
直到她進站後又正經八百去候了車，路明妃才意識到，CC1000次列車根本不存在。
或者至少是——芝加哥火車站的工作人員，根本不知道這趟列車的存在。
畢竟人生地不熟，路明妃根本沒有額外去做校外住宿的準備。之前諾曼的效率及穩妥性令她咋舌，隨著護照相關手續而寄來的那本《新生入學指南》更是事無巨細，這讓路明妃根本沒想過進校門前會有意外橫插一腳，出現這樣致命的錯漏。
路明妃反覆找人打聽，在火車站裡不知道兜了多少圈子。這段時間裡她也冒出過要不要先離開車站去投奔老唐，但每次只要類似的念頭一閃，都立即被她果斷地壓下去。
眼看徹底沒轍了，正當路明妃剛想拿出手機聯絡諾曼，問問看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被搞錯了，這時一個人搖搖晃晃從她面前的座位上站了起來，忽然又直愣愣地栽了下去。
碰瓷？
遠在她臉上露出驚愕的表情之前，路明妃已經下意識地將這人扶住了。
也是在扶住他的同一時間，路明妃意識到，這個人正是之前向別人討要一美元的那個高個兒。
路明妃壓根沒想過，這個幾乎淪落成乞丐的傢伙竟然也同她一樣，是個年輕人。這會兒通過近距離的觀察，她發覺他埋在絡腮鬍里的面孔倒也算得上是英挺，如果忽略了他身上那不知多久沒換洗的襯衣長褲的話，甚至可以稱得上一句相貌出眾。
路明妃猜測他應該是腹內空空，卻礙於囊中羞澀又一直沒能討要到錢，直到此刻被餓昏了。於是她當即不再猶豫，掏出了二十美元給對方。
不料這人站穩腳向她道謝後，竟然義正言辭地拒絕了，還堅定地表示自己只需要一美元。
「中國人？」對方遂即察覺了路明妃的國籍，立刻換用一口流利中文，「還有我不是乞丐，只是出門在外丟了錢包想買杯可樂，不過非常謝謝妹子你出手相助！」
路明妃差點忍不住說，她也估計他的職業還真不是乞丐，因為至少其他乞丐都穿得比他像樣。
「芬格爾·馮·弗林斯，真不是乞丐，大學生。」年輕人為了證明自己的身份，從挎包掏課本時，路明妃看到他口袋裡某個熟悉的花紋一閃而過。
……該不會這麼巧吧。
「你也是在等……CC1000次快車？」路明妃問。
她隨即也摸出一張磁卡票來，同他口袋裡的一模一樣。
漆黑的票面上，銀色的半朽世界樹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