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沈子金夜會銀瓶
子金心中主意已定，便耐心等到黃昏，挨到二更時分，換了一身低調不起眼的衣裳，悄悄踅到河邊，來到李師師後園牆下，伏在柳樹的陰影里。只聽見櫻桃在牆上露出臉來，輕聲喚貓哩。當初銀瓶的前身銀紐絲，曾有接引之事，原是喚貓為號，今日又用此招。
這子金聽著喚貓，順著柳樹往牆上爬去。那牆原本就不高，櫻桃在牆內早已準備好一個杌子接著。銀瓶半卸妝容，正倚門而候。這一時把角門關了，櫻桃本就是一路的，又早已許她好處，買得她不言語了，只落得兩個人放心說話。上得閣子，把窗上遮擋物放下，望不見燈光。銀瓶一下子倒在子金懷裡，眼淚簌簌地流下來，卻不敢高聲啼哭，只哽咽著道：「如今皮家要抬我過門去。我的哥哥，咱這一分別，恐是再不得相見了。我當初原為你才許了他，既然他兩人要拆散我們，我死也不肯嫁他！我的哥哥，今夜見你一面，辭了你，我日後該如何是好。他這家裡又有甚麼情分，不知到時有沒有人幫我。」說到此處，銀瓶已是泣不成聲，和子金二人抱頭痛哭，連一旁的櫻桃也忍不住抹淚。
子金看著櫻桃道：「我的好姐姐，央及你下樓去替我聽著些動靜，怕那院子裡的犬吠，我好早走。休再像那一夜，險些遭遇不測。」哄得櫻桃下去了。子金這才輕撫銀瓶的背，輕聲安慰道：「姐姐，你且休哭，我有個主意與你商量。如今咱在這裡已是難以安穩，你這般美好的女子，難道就甘心陷入困境？如今只有一計：這園後就是汴梁河，南船眾多，我已租下一隻小船。從這河裡接你去，我又無牽掛，更無甚可留戀。咱往南京去投奔我的姑夫——他在鎮江水營任職。有了咱兩口，到那裡定能好好生活。怎肯在這裡坐以待斃，被人逼迫。」
銀瓶聽聞，緩緩抬起頭，用帕子揩乾眼淚，眼中閃過一絲堅毅：「哥哥，你有這個法子，自是極好。只是我怕你經濟上有困難，這一路所需又該如何籌備？我這臥房有五個大箱，都是盛的皮家所贈的珍貴物件。皮員外的大元寶，雖被李媽收去，但還有他包席的銀子，封在這箱裡。還有好些整匹頭綢緞，不曾剪的，也還值不少銀錢。你早早安排停當。我在這裡度日如年，不知那廝幾時來抬我，料想也只得這二三日了。雇下船後，趁夜色掩護好接這東西，送衣物被褥、我的鏡架銅盆等物哩。你平日擅長彈弓，把個彈子打在我這樓上來，便是信號，我好準備。連櫻桃也一同帶上，路上也好有個照應，服事咱們。」
說完話，二人互訴衷腸，而後銀瓶取出一些財物交與子金，依舊送他過牆去了。
到了明日，子金早早來到汴河口，四處尋覓合適的船隻。只見河面上船隻往來穿梭，熱鬧非凡。他瞧見一隻浪船，那船外觀頗為整潔，詢問之下，得知是蘇州因送人的家眷坐上來的，如今急著要回南。子金與船主一番討價還價，最終只花了十五兩銀子，便僱到揚州。雙方立了契，子金先交了五兩銀子，告知船主這是家眷船。
他把家中精心挑選的心愛物件、隨身被褥先小心翼翼地搬下船，又吩咐進喜在船上守著。挨到日晚，天色漸漸暗下來，子金裝作若無其事地來到河邊，手中拿著彈弓，佯裝打雀兒。他朝著銀瓶所在的閣子走去，不過數十步的距離，便找準時機，一個彈子，輕輕打在樓板上。那彈子上還裹著一條紙兒，因怕被人察覺，不敢多寫字，只寫了「三更」二字。
銀瓶時刻在念，等信已久，自早上起便將箱籠包裹一一仔細收拾停當。此時，聽到樓板上的聲響，忙撿起彈子，看到那「三更」二字，不勝之喜。她和櫻桃早已說通，深知「要出去從良，在這地方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三人已然講成一路，心意相通。
等到三更夜靜，整個世界仿佛都進入了夢鄉，汴梁河上一片靜謐，唯有河水輕輕流淌的聲音。子金早把船悄然泊在園後柳蔭下，那船在微風中輕輕搖曳。他哄得艄公睡下，便熟門熟路，借著月光和樹影的掩護，小心翼翼地進得園來。櫻桃已把皮箱物件費力地搬在牆根，還特意使一張桌子閣得高高的，方便子金搬運。子金一件一件地將物件運過牆，再搬上船來。搬完後，櫻桃攙扶著銀瓶，二人同扒過牆來，子金在另一邊小心地俱接下去，然後各進了艙。那船家是個外鄉人，迷迷糊糊中只道是夜裡才搬得家眷到了，並未多想。此時，恰好順風，那船兒如離弦之箭，一夜就走了八九十里，暫且不表。
到了天明，陽光漸漸照進院子，平日裡按時來取洗面水的櫻桃卻不見蹤影。李師師向來起得晚，等到日午，角門還緊緊關著，毫無動靜。她覺得有些奇怪，叫了半日，沒人答應，心中不禁有些擔憂。趕忙吩咐人把門掇開看了看，這一看，頓時嚇得不輕。只見樓上一片狼藉，拾得空空的，一地都是紙，連琵琶、箏等樂器都被拿走了，只撇下一個馬桶、西牆根下一張孤零零的桌子。
有人趕忙報與李師師知道，她聽聞後，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這情形就好比強盜光顧過的地方又遭竊賊洗劫了一番，慌亂得不知所措。她趕忙派人往旱路上四下追尋，又急忙差人報知皮員外。皮員外聽聞後，氣得暴跳如雷，立刻飛身上馬去追趕，還趕忙張貼帖子，上面寫明「報信的可得五十兩賞銀」。可哪裡知曉，子金他們這一路風高水長三千里，船帆高掛，趁著順風，直奔揚州而去，行程早已安排得妥妥噹噹。
且不說皮員外氣得不行，李師師也是又氣又惱，後來為此打官司之類的事兒就先不提了。單說這子金一路行船，過了淮安、高郵湖，順風就到了揚州關上，然後穩穩地泊下船來。銀瓶見此情形，心中甚是歡喜，沿途看著那秀麗的山水人家，風景如畫，一路上還有鮮魚美酒相伴，手邊又不缺銀錢，日子過得可比在汴梁時自在多了。有時候子金興致勃勃地吹笛，那悠揚的笛聲在空氣中飄蕩；銀瓶則優雅地吹簫，簫聲婉轉，與笛聲相得益彰；櫻桃則在一旁負責燉煮茶酒，忙得不亦樂乎。到了夜裡，三人同睡一艙，倒也其樂融融，仿佛忘卻了之前所有的煩惱與波折。
這子金聽著喚貓，順著柳樹往牆上爬去。那牆原本就不高，櫻桃在牆內早已準備好一個杌子接著。銀瓶半卸妝容，正倚門而候。這一時把角門關了，櫻桃本就是一路的，又早已許她好處，買得她不言語了，只落得兩個人放心說話。上得閣子，把窗上遮擋物放下，望不見燈光。銀瓶一下子倒在子金懷裡，眼淚簌簌地流下來，卻不敢高聲啼哭，只哽咽著道：「如今皮家要抬我過門去。我的哥哥，咱這一分別，恐是再不得相見了。我當初原為你才許了他，既然他兩人要拆散我們，我死也不肯嫁他！我的哥哥，今夜見你一面，辭了你，我日後該如何是好。他這家裡又有甚麼情分，不知到時有沒有人幫我。」說到此處，銀瓶已是泣不成聲，和子金二人抱頭痛哭，連一旁的櫻桃也忍不住抹淚。
子金看著櫻桃道：「我的好姐姐，央及你下樓去替我聽著些動靜，怕那院子裡的犬吠，我好早走。休再像那一夜，險些遭遇不測。」哄得櫻桃下去了。子金這才輕撫銀瓶的背，輕聲安慰道：「姐姐，你且休哭，我有個主意與你商量。如今咱在這裡已是難以安穩，你這般美好的女子，難道就甘心陷入困境？如今只有一計：這園後就是汴梁河，南船眾多，我已租下一隻小船。從這河裡接你去，我又無牽掛，更無甚可留戀。咱往南京去投奔我的姑夫——他在鎮江水營任職。有了咱兩口，到那裡定能好好生活。怎肯在這裡坐以待斃，被人逼迫。」
銀瓶聽聞，緩緩抬起頭，用帕子揩乾眼淚，眼中閃過一絲堅毅：「哥哥，你有這個法子，自是極好。只是我怕你經濟上有困難，這一路所需又該如何籌備？我這臥房有五個大箱，都是盛的皮家所贈的珍貴物件。皮員外的大元寶，雖被李媽收去，但還有他包席的銀子，封在這箱裡。還有好些整匹頭綢緞，不曾剪的，也還值不少銀錢。你早早安排停當。我在這裡度日如年，不知那廝幾時來抬我，料想也只得這二三日了。雇下船後，趁夜色掩護好接這東西，送衣物被褥、我的鏡架銅盆等物哩。你平日擅長彈弓，把個彈子打在我這樓上來，便是信號，我好準備。連櫻桃也一同帶上，路上也好有個照應，服事咱們。」
說完話，二人互訴衷腸，而後銀瓶取出一些財物交與子金，依舊送他過牆去了。
到了明日，子金早早來到汴河口，四處尋覓合適的船隻。只見河面上船隻往來穿梭，熱鬧非凡。他瞧見一隻浪船，那船外觀頗為整潔，詢問之下，得知是蘇州因送人的家眷坐上來的，如今急著要回南。子金與船主一番討價還價，最終只花了十五兩銀子，便僱到揚州。雙方立了契，子金先交了五兩銀子，告知船主這是家眷船。
他把家中精心挑選的心愛物件、隨身被褥先小心翼翼地搬下船，又吩咐進喜在船上守著。挨到日晚，天色漸漸暗下來，子金裝作若無其事地來到河邊，手中拿著彈弓，佯裝打雀兒。他朝著銀瓶所在的閣子走去，不過數十步的距離，便找準時機，一個彈子，輕輕打在樓板上。那彈子上還裹著一條紙兒，因怕被人察覺，不敢多寫字，只寫了「三更」二字。
銀瓶時刻在念，等信已久，自早上起便將箱籠包裹一一仔細收拾停當。此時，聽到樓板上的聲響，忙撿起彈子，看到那「三更」二字，不勝之喜。她和櫻桃早已說通，深知「要出去從良，在這地方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三人已然講成一路，心意相通。
等到三更夜靜，整個世界仿佛都進入了夢鄉，汴梁河上一片靜謐，唯有河水輕輕流淌的聲音。子金早把船悄然泊在園後柳蔭下，那船在微風中輕輕搖曳。他哄得艄公睡下，便熟門熟路，借著月光和樹影的掩護，小心翼翼地進得園來。櫻桃已把皮箱物件費力地搬在牆根，還特意使一張桌子閣得高高的，方便子金搬運。子金一件一件地將物件運過牆，再搬上船來。搬完後，櫻桃攙扶著銀瓶，二人同扒過牆來，子金在另一邊小心地俱接下去，然後各進了艙。那船家是個外鄉人，迷迷糊糊中只道是夜裡才搬得家眷到了，並未多想。此時，恰好順風，那船兒如離弦之箭，一夜就走了八九十里，暫且不表。
到了天明，陽光漸漸照進院子，平日裡按時來取洗面水的櫻桃卻不見蹤影。李師師向來起得晚，等到日午，角門還緊緊關著，毫無動靜。她覺得有些奇怪，叫了半日，沒人答應，心中不禁有些擔憂。趕忙吩咐人把門掇開看了看，這一看，頓時嚇得不輕。只見樓上一片狼藉，拾得空空的，一地都是紙，連琵琶、箏等樂器都被拿走了，只撇下一個馬桶、西牆根下一張孤零零的桌子。
有人趕忙報與李師師知道，她聽聞後，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這情形就好比強盜光顧過的地方又遭竊賊洗劫了一番，慌亂得不知所措。她趕忙派人往旱路上四下追尋，又急忙差人報知皮員外。皮員外聽聞後，氣得暴跳如雷，立刻飛身上馬去追趕，還趕忙張貼帖子，上面寫明「報信的可得五十兩賞銀」。可哪裡知曉，子金他們這一路風高水長三千里，船帆高掛，趁著順風，直奔揚州而去，行程早已安排得妥妥噹噹。
且不說皮員外氣得不行，李師師也是又氣又惱，後來為此打官司之類的事兒就先不提了。單說這子金一路行船，過了淮安、高郵湖，順風就到了揚州關上，然後穩穩地泊下船來。銀瓶見此情形，心中甚是歡喜，沿途看著那秀麗的山水人家，風景如畫，一路上還有鮮魚美酒相伴，手邊又不缺銀錢，日子過得可比在汴梁時自在多了。有時候子金興致勃勃地吹笛，那悠揚的笛聲在空氣中飄蕩；銀瓶則優雅地吹簫，簫聲婉轉，與笛聲相得益彰；櫻桃則在一旁負責燉煮茶酒，忙得不亦樂乎。到了夜裡，三人同睡一艙，倒也其樂融融，仿佛忘卻了之前所有的煩惱與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