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忽悠比安卡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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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安卡心領神會,輕輕點了點頭,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兩人默契地踮起腳尖,只聽得樓梯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輕柔得像貓兒踏著月光。走廊里舖著柔軟的地毯,她們的腳步輕盈無聲,似恐驚擾樓下小憩的張學良。

  來到三樓,趙四小姐方啟朱唇,語帶嬌嗔:「聽說漢卿開完會回來,我念他一夜未眠,必是倦怠,便備了熱水要與他擦臉,誰知他竟歪在客廳沙發上睡著了。」

  趙四小姐說著,輕輕嘆了一口氣,轉向比安卡,嗔怪之意更濃:「你說說,漢卿都這般年紀了,在家中還似個孩童一般,沒個正形,不知體恤自己。」

  這、這我怎麼回答啊?這突如其來的狗糧,倒似一記悶棍,敲得比安卡頭暈目眩。比安卡一時語塞,紅著臉抓耳撓腮,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趙四小姐的這番話。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那個,少帥辛苦了,趙姐姐也辛苦了。」

  趙四小姐掩著嘴,似笑非笑,眼波婉轉如漣漪,帶著一絲打趣的意味:「瞧比安卡這張嘴,平日裡比那報春的百靈鳥還靈巧,一沾染上男女之事,反倒成了悶葫蘆。我有什麼辛苦不辛苦的,夫妻之間,相濡以沫,本就是天經地義。倒是你,昨兒晚上讓劉秘書拐帶去哪兒享福了?山珍海味,龍肝鳳髓?瞧你倆如今形影不離無話不談的,比那迷魂湯還靈驗。」

  「哪兒的話,不過是吃了頓路邊涼皮罷了。」比安卡便將昨晚的經歷娓娓道來,從她瞧見街頭衣衫襤褸、面有菜色的貧苦百姓,到她提議去救濟,二人吃過涼皮後,又買了許多煤和雜糧面,劉秘書還借著自己身份,調來東北軍的軍用卡車,將這些物資運到五星街教堂。在教堂前,比安卡三人與教堂的修女修士們一同搭建起簡易的施捨攤位,每見到一個需要幫助的人,比安卡便親手將裝有食物和燃料的兩個袋子遞到對方手中。許多百姓起初見到比安卡的洋人面孔,還有些驚慌失措,待得知她的意圖後,又感激涕零。有人甚至要當場下跪謝恩,被比安卡等人連連攔住。

  比安卡解釋道,之所以選擇五星街教堂,是因為那裡有許多洋人神職人員。在如今的華國,也只有洋人坐鎮的地方,才能震懾住那些宵小之輩,避免物資被貪污或搶奪。對於那些受國府監管的慈善機構,比如官府的救濟署,她是斷然信不過的。一百大洋的物資送進國府救濟署,還沒捂熱就有三層便流通到了黑市,成了高層兜里的錢,再有三層讓救濟署中下層執行人員雁過拔毛,只有1×0.7×0.7=0.49能擺出去,就這搞不好還得讓地痞流氓、巡警憲兵再勒索拿走一部分。

  教堂的神父是一位名叫Mario Civelli(馬里奧·奇維利)的義大利人,是義大利籍方濟各會會士,自1932年起便擔任西安代牧區主教。接待比安卡和劉秘書的是副主教Fr. Luigi Calza(路易吉·卡爾扎)。

  比安卡在教堂里溜溜達達走了一圈,沒有見到一個小男孩或山羊,便心下大定,相信這裡是正經教堂。比安卡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見到神父,就自稱是一位虔誠的天主教徒,希望用自己的錢財,替上帝播撒福音,救濟窮人。一聽如此純粹的要求,路易吉副主教激動萬分,對比安卡讚賞有加,當場將自己佩戴的十字架掛墜和親筆簽名的聖經贈予比安卡。

  比安卡演技高超,配合她迷惑人的幼稚外表,輕而易舉地便裝出悲天憫人的神情。(當然也不全是裝的)

  比安卡告訴路易吉副主教,她希望這些物資能夠送到需要幫助的百姓手中,而不被任何人貪污或挪用。虔誠的副主教感動的熱淚盈眶,當場對上帝發誓,如果有一絲一毫的物資被不該拿的人拿去,玷污了比安卡天使般的善意,就讓他的靈魂死後永墮地獄,不得進入天堂。

  趙四小姐聽得入神,眼中閃過一絲讚許:「比安卡,你真是個有心人。漢卿常說,如今國難當頭,我們這些身居高位的人更該多為百姓著想。你能有這樣的心思,他知道了也會高興的。」

  比安卡點點頭,猶豫了一下,湊到趙四耳邊,壓低聲音說道:「趙姐姐,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少帥最近在糾結一件事,一件一但做了,便石破天驚、載入史冊的大事,這件事關乎國家命運,但也可能讓他因此粉身碎骨。」

  趙四小姐神色一凜,握住比安卡的手:「你是怎麼知道……」

  比安卡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繼續說道:「貓有貓道,鼠有鼠路。趙姐姐是少帥的賢內助,少帥自然會將心事與趙姐姐述說。我有我的消息渠道——當然,我對少帥絕非男女那種愛慕之情,而是對岳武穆、于少保那般人物的敬仰之心。我呢,也是奉了組織的指示,這才特意為此事走一遭。」

  比安卡哪裡奉什麼「組織」的指示,只不過是給自己找個合理的藉口罷了。只不過她發現自己根本不用找藉口,趙四小姐的關注點似乎並不在她的情報來源上。


  「岳武穆、于少保?」趙四小姐眼裡隱隱泛起一層淚光,「自從漢卿下令東北軍不抵抗撤入關內,國人皆罵他是長腿將軍、不抵抗將軍,更有甚者,直呼他為漢jianmai國賊,少卿明里不好反駁,可是每晚都因為這些罵名夙夜難眠。要說恨日本人,他絕對勝過九成九的華國人。少卿面上不好辯駁,可這些罵名卻讓他夜夜難寐。要說恨日本人,他比九成九的國人只多不少。少卿曾於半夢半醒間問我,百年之後,到了那陰曹地府,見了被東洋人炸死的老帥,該如何分說柳條湖事變後,他未遵老帥遺命,拉起隊伍與東洋人幹上一場;又該如何解釋東洋人炮轟北大營,他卻下令不抵抗,一槍未放便丟了東三省……」

  「且慢且慢,趙姐姐,如今可不是感懷傷秋之時。趁著少帥還未下定決心,你速速隨我離開西安,自然無虞。況且你若離去,少帥沒了牽絆,自然更能放開手腳。」

  「你呀,還是小看了常凱申,比安卡。」

  趙四小姐悽然一笑,眼角滑落一滴清淚,恰似斷線珍珠。

  「中統的特務日夜監視著少帥府邸,軍統的竊聽器更是無孔不入,這也是為何每當有人尋少帥密談,我都要彈奏鋼琴——無非是用琴聲掩蓋他們的談話罷了。

  我身為少帥的枕邊人,倘若突然離去,以常凱申那生性多疑的脾性,定會心生疑竇。

  比安卡,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與漢卿歷經這許多坎坷波折,早已生死相許。你說的這些,我又何嘗不知?

  可我的心,我的身,我的命,都已交付於漢卿,倘若他遭逢不幸,我又豈能苟活於世?

  真到了那一步,我願效仿虞姬與霸王,與漢卿於黃泉路上再續前緣。」

  比安卡這番話本是試探,卻不妨礙她又吞了一把狗糧。

  比安卡暗自嘆氣,這趙四小姐果真是個痴情種子,好在張學良亦是如此,歷史上二人相伴終老,成就了一段佳話。既然對方通過了試探,她便決定道出自己的真實意圖:

  「趙姐姐,既如此,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趙姐姐聽我細細道來。」比安卡神色一凜,語氣也變得鄭重起來。

  趙四小姐拭去淚痕,微微頷首:「但說無妨,只要我能做到的,定當竭盡全力。」

  比安卡挨近趙四小姐,聲音低得像蚊蚋哼哼:「這兵諫一發動,便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偏偏那光頭還不能死,最後必定重獲自由,屆時,少帥的處境必定尷尬。常凱申其人,城府極深,睚眥必報,豈會善罷甘休?屆時,他定會尋機,或以開會之名召少帥入南京,待其與東北軍分隔,便如虎落平陽,龍游淺灘,少帥危矣。少帥天性仁厚,心懷大局,對常凱申恐仍存幻想。若常凱申邀其同機赴南京,少帥定然應允,希冀以赤誠之心感動其『兄長』,求得諒解。趙姐姐既為少帥枕邊人,必能接觸衛隊,只需尋機與譚連長等人剖析利害,曉以大義,彼等自然心領神會。少帥若不乘『美齡號』專機,改乘己機,便能讓飛行員改變航向,北飛蘇聯。等飛機一落地,真理報記者咔咔一頓抓拍,便是木已成舟、生米成飯,少帥再無安全之虞……」

  比安卡對著趙四小姐耳語一番,將計劃娓娓道來。趙四小姐初聞茫然,後經比安卡解釋,眼神漸亮,竟流露出欣喜之色。

  「妙啊!比安卡,你這主意真是妙極了!如此一來,漢卿就能安全脫身,只是……」趙四小姐略帶擔憂地問道,「漢卿他會不會怪罪我自作主張?」

  比安卡微微一笑,成竹在胸:「趙姐姐,我問你,是不怪你卻死去的漢卿好,還是怪你卻活著的漢卿好?漢卿若是責怪,你儘管把責任往我頭上推。」

  「漢卿當年為中東路之事,與俄國人打過仗,去蘇聯會不會被俄國人報復?」

  「斷然不會如此,俄國與華國比鄰而居,又與日本為敵。華國局勢對俄國而言,也是牽一髮動全身。

  華國若是四分五裂,被倭國步步蠶食,等倭國消化完華國的人口和資源,下一個遭殃的便是俄國。

  唇亡齒寒的道理,俄國領導人史達令又豈會不懂?

  俄國雖然是國際舞台上舉足輕重的強國,於國際事務中頗具影響。

  但西邊有德國磨刀霍霍,西有倭國虎視眈眈,英美法對其亦不懷好意。

  俄國想找盟友牽制住倭國,避免兩面受敵,華國便是最好的選擇,因此對華國抗日之局勢亦頗為關注。

  從地緣政治角度而言,俄國有此意願,亦有相當能力庇護少帥,使其免遭常凱申之直接報復。

  少帥飛機一落地,便可對外宣稱身體抱恙,需靜養調理,並辭去一切職務。

  屆時,少帥若覺俄國尚可,便可就此安居。若嫌俄國過於沉悶,亦可前往歐美『考察學習』。

  冤有頭,債有主,少帥若真來捷克斯洛伐克興師問罪,我定當親自設宴款待趙姐姐與少帥……」

  「比安卡,你真是妙計!姐姐該如何感謝你才好?」兩人本就頭挨著頭竊竊私語,聽了比安卡的分析,趙四不禁一把摟住比安卡,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吻。

  「少帥與你平安自由地活著,便是對我最好的感謝。趙姐姐若有機會,不妨考慮將楊將軍也一併帶上,如此即便出了國,你們一家也能有個照應。我只是不忍見少帥這般忠良愛國之士,落得與岳武穆、于少保一般淒涼的下場。」

  想到《紅岩》中犧牲的「小蘿蔔頭」,比安卡便一陣心疼。倘若能同時改變張楊及其身邊人的命運,比安卡寧願這個世界上的《紅岩》少一個無辜的孩子,於她而言,也算是一樁心愿了卻。

  比安卡略帶羞澀地想要掙脫,趙四卻咯咯笑著趁機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兩人正嬉鬧間,忽聞樓下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滿含焦急的男聲劃破空氣,高聲喊道:「閃開!緊急軍情,我必須立刻面見少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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