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舅舅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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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春之戀(長篇小說)張寶同 2024.2.12

  羅秀清只有一個舅舅。

  這天是他四十九歲生日,按本地習俗要過五十壽辰。

  因為五十歲還不能稱為大壽,大壽應該是五十歲以上逢十的壽辰。

  五十壽辰對人生來說是個重要的分水嶺,人過半百,及天命之年,步入老年。

  舅舅雖是普通農民,但兒女們卻很爭氣。

  兒子陳敏先在縣水利局工作,大女兒陳敏紅在紅花中學當民辦教師,小女兒陳敏秋是坪塘大隊的廣播員。

  對一般的普通農民來說,哪一家都有三五個兒女,只要有一人能出人頭地就是一件不得了的事。

  可是,舅舅的一兒兩女都很有出息。

  這在紅花公社真是少有的人家。

  所以,村裡的人都說舅舅的命好。

  舅舅也對此引以自豪,覺得今世有幸,不枉此生,應該利用這次過壽好好地擺下場合,風光一下。

  坪塘是紅花公社最邊遠的一個大隊,從茶山到坪塘少說也要走上二十里的路程。

  羅秀清的母親怕走遠路,讓羅秀清去參加舅舅的祝壽。

  其實,這裡還有一個其他原因,那就是羅秀清的母親有兩個姐姐,姐姐嫁給了茶山大隊的書記,妹妹嫁給了清河公社那邊的大隊書記。

  而她自己卻嫁給了一個普通農民,心裡老是有些自卑,所以,娘家中有么子紅白喜事,總是要讓羅秀清去參加。

  羅秀清不但人長得清明靈秀,又是大隊的廣播員,不論走到哪裡都不會給他們家丟面子。

  農村的親戚間相互離得並不是很遠,可是平時走動和往來並不多,因為到人家屋裡都不能空著手,而且人家也要留你吃飯。

  所以,紅白喜喪就成了親戚之間躲不開的事件。

  誰家的兒子結婚,誰家的老人過世,誰家的女子生孩子,誰家的父母過生日,都是農村的大事,都要大辦場合大擺宴席以示慶賀。

  農村人雖然很窮,但在這些紅白喜喪方面還是捨得花錢費力,因為客人都不會空著手來慶賀。

  親戚們一般要帶上個五元十元的票子。

  如果實在是拿不出現金,那就拎上兩隻雞公或是半籃雞蛋。

  如果表現得過於小氣,就會被人家當面小瞧,背地裡說風涼話。

  羅秀清早上一放完廣播,向水書記請了個假。

  幸好水書記今天不外出,可以幫她放廣播。

  她換了件好看一些的衣服,急急忙忙地出了門,朝著舅舅家走去。

  她從茶山小路來到了公社供銷社前面的公路上,又從戰備公路走上了一條通往湖邊高坡上的小路,然後從湖邊高坡上下來,從一條小路一直走到了坪塘七隊。

  走了將近兩個小時,才來到了舅舅家。

  羅秀清來到舅舅家時,祝壽的賓客已來了好多,因為屋裡容納不下那多的人,大多數人都站在門前的空地上。

  門前的空地上擺放著一張四方大桌,有人在收取客人們的財禮,有人用毛筆在帳本上做著登記。

  堂屋的兩扇大門上,一邊貼著福如東海,一邊貼著壽比南山。

  舅舅家的房屋跟羅秀清家一樣,也是土坯蓋的五間平房。

  因為舅舅家在當地名氣大,人緣關係好。

  前來祝壽的人很多,許多客人都是帶著鞭炮來的,一來到門前就放鞭炮,所以,鞭炮聲接連不斷地響著。

  人們來到了記帳台前,掏出五元或是十元錢來送禮,但多數人只是送上兩元錢。

  羅秀清也來到記帳台,報過姓名,把十元錢拿出送了禮,因為舅舅是母親唯一的哥哥,所以,壽禮必須要重一些。

  進到了堂屋,見舅舅坐在屋裡。

  羅秀清便朝舅舅行禮,說,「祝舅舅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舅舅問羅秀清,「你媽為何沒得來?」

  羅秀清說,「我媽要給弟妹們做飯。」

  舅舅說,「秋妹子在屋裡,你去她那。」

  羅秀清從堂屋穿門而過,進到了秋妹子的屋裡。


  屋裡沒人,羅秀清見床上放著一張《湖南日報》,是前兩天才出版的新報。

  除過是廢報紙,新報一般是很難出現在農民家裡,而且舅舅家裡也沒得人在公社當領導,如何能有這種報紙?

  因為沒得事做,她就順手拿起報紙,坐在床邊看著。

  當她看到第二版時,頭條新聞的顯著標題讓她驚住了:《一位長沙女知青的堅守——記汨羅縣紅花公社坪塘大隊北河小學老師蔡曉婷》。

  這是報導紅花公社的事情,當即就引起了她的注意。

  再看作者是陳敏秋。

  這個名字讓她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因為秋妹子就叫陳敏秋。

  而且,寫的就是他們大隊北河小學的老師。

  所以,這似乎在說明這篇文章就是秋妹子寫的。

  秋妹子竟然能在省報上發表這麼一大篇文章!

  這讓她感覺太陽像是從西邊出來了。

  因為她倆在紅花中學上學時,她在上高一,秋妹子上高二,可秋妹子的作文差不多都是讓她幫著寫的。

  所以,看到由陳敏秋署名的這篇文章,讓她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這是真事。

  她馬上想起陳杰前幾天出了一身的風濕疙瘩,就是因為採訪那位蔡老師時冒雨受涼引起的。

  所以,她就想這文章應該是陳杰寫的。

  因為在紅花公社,除了陳杰,沒有人能寫出這麼一大篇的文章,而且是在《湖南日報》上發表。

  可是,陳杰寫的文章為何要署秋妹子的名字,卻沒得見陳杰的名字?

  這時,秋妹子進來了,一邊拉著她的手,一邊喊道,「呀,我的親妹子,我好想你呢。」

  羅秀清陰著臉,指著報紙問,「這是你寫的文章?」

  秋妹子眼睛閃著亮光,說,「是呀,如何?」

  羅秀清說,「寫得真是好感人。不過,我不相信是你寫的。」

  秋妹子說,「你看作者的姓名,是不是我?」

  羅秀清說,「這名字當然是你的,可這文章不是你寫的。莫要說你一個大隊廣播員,就是公社的潘副書記都寫不出這樣的文章。」

  因為她聽潘副書記說過他都沒得在報紙上發表過文章。

  可秋妹子趾高氣揚地說,「你還以為我是坪塘大隊的廣播員呢,其實我早就調到了公社,專門給領導寫文章,不久就要當上行政秘書了。」

  羅秀清說,「你就是當上縣裡的秘書長,也寫不出這樣的文章。要是你能寫出這樣的文章,公社的通訊報導員也不會空了這多年沒得人當。」

  秋妹子說,「那你莫要把人看死了。我秋妹子現在也是公社響噹噹的人物,可以對你說,那個行政秘書的位子就是給我留下的。」

  羅秀清又說,「你既然要當行政秘書了,為何領導開會不讓你去做記錄?」

  因為她曉得領導們開會都是由陳杰在做記錄,而且陳杰本身就兼任著公社的行政秘書。

  他坐的辦公室就是行政秘書的辦公室。

  莫小看這個行政秘書,潘副書記和過去的徐書記都是從行政秘書升上去的。

  秋妹子解釋著說,「你只曉得我在學校里沒得好好讀書,可是,不曉得我現在學習好用功,進步好快呢。」

  聽著這話,羅秀清就說,「我兩人也只是兩年沒得在一起,你能進步好快?你就是坐著火箭也飛不了那麼快吧?你莫要把自己當成了神仙。」

  兩人正說著,在坪塘大隊當會計的羅有才進來了,說,「秋妹子,你一會來我家一下。」

  秋妹子頭都沒回,說,「不去。」

  羅有才幾乎是用懇求的口氣說,「我媽說要讓你過來一下,看你喜歡么子顏色的衣服。」

  秋妹子極不耐煩地說,「給你媽說我啥衣服都不要。」

  羅有才見秋妹子不想理他,好沒趣地離開了。

  羅秀清馬上問,「你不是與羅有才訂了婚?」

  秋妹子憤憤地說,「那是父母包辦的,我不喜歡。」

  羅秀清就逗著她說,「呦,你現在能寫出大篇的文章,又調到了公社裡面,還要當行政秘書,已經看不上人家了。」


  秋妹子說,「我是看不上他了。我現在是公社裡面的人了,身份不一樣了,就不能還把目光放得那麼低。再說公社裡就有讓我喜歡的伢子,我當然就不能跟他在一起了。」

  羅秀清有些疑惑,就說,「公社裡的人我都認得,除過黃伢子,都是結過婚的人,你是不是喜歡上了黃伢子?」

  秋妹子不屑地說,「你說是那個電力管理員黃伢子?他年齡好大,文化水平還沒得我高。我如何能看得上他?告訴你吧,我喜歡的伢子比我年齡還小。」

  羅秀清不由地一驚,因為她曉得公社裡只有陳杰的年齡比她小,就問,「是哪一位?」

  秋妹子說,「給你說你也不曉得,就是那個叫陳杰的知青伢子?聽說還是從你們茶山大隊來的。」

  羅秀清一聽,笑了笑說,「陳杰我如何不曉得,從公社茶場下到茶山九隊的知青,長得好高好帥。」

  秋妹子一聽,就坐在羅秀清的旁邊,眉開眼笑地對她說,「那人好有味呢,我就是喜歡他。」

  羅秀清有些納悶地說,「如何有味?」

  秋妹子有些興奮地說,「他不但長得好帥,說話有趣,也好有才呢。」

  羅秀清一怔,問,「這樣說他蠻喜歡你?」

  秋妹子神秘一般地點著頭,甚至有些激動地說,「他摟抱過我,還親吻過我。」

  羅秀清一聽這話,心裡馬上像是被貓抓了一樣,因為她跟陳杰好了那長的時間,陳杰不但沒得摟過她吻過她,甚至還對她說他們之間只能是朋友,不能談愛。

  可是,他跟秋妹子之間的關係卻不一般。

  於是,她故作鎮靜地說,「我不相信,他那人看起來蠻老實蠻誠實,不像是喜歡跟妹子們瞎胡鬧的人。」

  秋妹子說,「那是你沒得跟他在一起待過,不熟悉他。你要是跟他熟悉了,就曉得他真地好有趣呢。」

  羅秀清說,「我是對他不蠻熟悉,你給我講講他如何有趣,如何喜歡你。」

  秋妹子有些羞答答地說,「那天他騎單車帶我一同下隊採訪,我們兩人一邊走著一邊說著,走到沒得人的地方,他就把我摟起,還親了我。你想,他要是不喜歡我,只怕不會把我摟起,也不會親我。」

  羅秀清又問,「你不曉得他是知青?你們兩人戀愛,萬一他招工離開了,你如何搞呢?」實際上,這本來是她最擔心的問題。

  秋妹子說,「他只怕不會離開。所以,我們兩人要志同道合比翼雙飛,將來要一起調到縣裡工作。」

  兩人正說著,舅媽過來了,見到羅秀清,說,「我的秀妹子越來越漂亮了,現在還沒得對象吧?」

  羅秀清說,「還沒得。」

  舅媽說,「把我隊的建成介紹給你,他才從部隊復員。這伢子極好呢。」

  羅秀清連忙擺著手說,「我還小,不忙找。」

  可舅媽說,「都十八歲了,還小么子?」

  說著,讓秋妹子去叫建成過來與她見面。

  羅秀清趕忙阻止,可舅媽根本不容她多說。

  不一會,一位穿軍裝戴軍帽的年輕人進到了屋裡。

  這人約二十歲出頭,中等身材,雖不是多麼英俊,卻是精幹利索,有股軍人的氣質。

  他一看羅秀清,眼睛就亮了起來,朝著她欣喜地笑著。

  舅媽指著羅秀清對建成說,「這是我的外甥女秀妹子,是茶山大隊的廣播員。」

  建成的眼睛都看直了,馬上用討好的口氣說,「都說茶山出美女,果真名不虛傳。」

  舅媽對羅秀清說,「建成在大隊當民兵連長,很有前途,說不定哪天就會調到公社當民兵營長。」

  農村人總是喜歡把他們設想的事當成未來的現實。

  羅秀清並不想讓舅媽給自己介紹對象,而且她正為秋妹子剛才說陳杰的那些話憋著一肚子氣。

  她對舅媽說的話隨便敷衍著說,「我要出去一下。」

  她出了門,來到了村前的水塘邊,看著周圍的綠色群山,好讓自己透透氣,要不,她覺得自己的腦袋就要爆炸了。

  那個復員軍人馬上追了過來,問她,「是不是不舒服?」

  她心裡正煩,不想讓人打擾,而且,她剛才那種有些無禮的舉動本身就已經表明了她的態度,如果是有自知之明的人,絕對不會再來打擾她。


  所以,她對他追到塘邊來找她很是反感,又不好傷了他的面子,就說,「我有些事情要考慮,咱們以後抽空再聊。」

  復員軍人聽著這話,有些不知所措。

  他說,「那我們何時再見面?」

  羅秀清心想:我又不欠你的,幹嗎非要跟你再見面?就說,「我何時來,會讓舅媽告訴你。」

  復員軍人還是不想離開,但羅秀清已經轉過身朝著水塘那邊走去。

  所以,他也只好從水塘邊離開了。

  因為心煩,羅秀清不想跟別人說話,一直在村邊閒轉,直到酒席開始了才回到了屋裡。

  酒席雖然豐盛,但上了哪些菜,羅秀清沒得一點印象。

  她心中煩躁,裝滿著怒火。所以,酒席還沒吃完,就急急忙忙離開了,要儘快地趕到公社,見到陳杰。

  可是,她拿起書包,剛走出大門,就見舅媽朝著她喊道,「秀妹子,你來一下。」

  她跟著舅媽進到了臥室里。

  舅媽關切地問,「你覺得建成這伢子如何?」

  羅秀清不知該怎樣回答,遲疑了一下,就說,「我年齡還小,還不想找對象。別人給我介紹了好幾個在縣城工作的伢子,我都沒得同意。」

  舅媽一聽,就點了點頭,說,「那就以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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