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陳堂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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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懷被牽著下了樓,三步一頓五步一回頭,企盼父親能夠出言留下他。他的心智較同齡人是要成熟些,但猜不到自己將會經歷什麼,未知帶來的不安與懼怕令他心生恐慌他卻無力掙扎。

  「小小年紀也會把持人作要挾,這般作風……。」高雲清別過頭,不敢直視兒子的眼睛。

  「廢話少說,起來,我們也該走了,帶我到你喝酒的那個朋友家裡瞧瞧。」

  「現在就去?可他今日上值,這個時候過去也找不到他人。」

  「這樣啊」言岑故作沉思,「那剛好,不在家有不在家可以做的事,你只管帶路即可。」

  「可這,主人不在家怎可?」

  「嗯?」

  「你有什麼問題嗎?」

  明明笑著,高雲清卻從她的表情中感受到了站在冷風中的寒涼。

  高雲清甚至認為,如果這一刻他搖頭說不肯,他就再沒有出救濟所門的機會。

  一路上高雲清走在前面,越想越不對勁,今天從剛見到這個孩子開始,他就一直在被牽著鼻子走。只是一個幾歲的孩子,怎麼做事比起大多數成年人還要老練?想著想著,他們就已經到了他那位酒友的家門口。

  屋外不遠處,言岑看到了持帶有文堂標識佩劍的兩個人在蹲守。兩人見有人靠近立刻警覺,在看到言岑露出令牌後方才重新坐回到板凳上。

  這兩個人約麼是文堂派來追查陳堂的,只是高雲清說陳堂今日在府衙,他二人不該在這裡才對。

  言岑心裡有些不祥的預感。

  向里看去,陳堂住的地方不大,只有一進,房屋前有個小院,不過一個人住綽綽有餘。

  「我有個疑問,」高雲清駐足於院門前,「如果那個佛龕那麼重要,你們為什麼不報官?」

  「不知道。」言岑皺了皺眉,不想理會這位賭鬼書生。這些問題又不是她要考慮的,問她幹什麼?

  踏進院中,奇怪的一幕映入眼帘。不僅是院門,裡面房屋的門都是敞著的。院內看得出從沒被打理過,很是蕭條,整個房子裡一點聲音都沒有。鄰居家拴在外面的狗在見到他們進屋的時候就狂吠不止,將正午睡的人都吵醒大半。

  陳堂在家?出於本能的直覺,言岑並不認為是這樣。

  就算在家,聽到這麼大的動靜也該出來看一眼了。

  高雲清似乎也察覺出什麼不對的地方,默默退了幾步到言岑身側站住。

  「喲,這不是高少爺嗎?聽說你被月幫的人盯上,好幾天都沒在外面看見你了,今天怎麼有空出來?」有個男人在門口處大聲喊道。

  聞聲看去,此人身高約八尺,身著力工常穿的服裝,戴了頂草帽,背著陽光只能看清楚他臉的下半部分,露出來的雙臂透露出強勁的力量感。一條疤痕斜跨過他的鼻樑直至右臉臉頰,好不嚇人。

  言岑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微弱的殺氣。

  與此同時,那男人的視線也落到了言岑身上。

  「小丫頭,我見過你吧?之前追著趙乾吳要畫的人是不是你?」

  趙乾吳,就是那個卷畫跑的人。認識他的人都會叫他「木頭」,很少有人會去喊他的全名,乍一聽見這個名字言岑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他是趙乾吳的朋友?

  不對,趙乾吳為人膽小,她那幾日見到過與他關係要好的朋友都和他一般無二。

  男人進到前院中,一把摘掉草帽坐在院中的石桌上,做派狂野,又嚷道:「姓趙的,給我滾出來!」

  言岑則是文明了一些,沒有叫嚷,疑惑為什麼這男人找趙乾吳會找到這裡來的同時,腳邁入正中央的主室。

  男人正在找的趙乾吳此刻正靠著牆邊半躺著,屋裡滿是酒氣。再一探頭,床上斜躺著一個男人,雙腿在床沿耷拉著。

  「陳兄,」高雲清緊隨言岑腳步,看到了躺著的陳堂,「這都什麼時辰了,今天又不是你休沐的日子,你怎麼還在睡?」

  見高雲清要上前,隱隱看出床上躺著的人狀態似有些不對的言岑一把抓住他的衣服。

  「先別過去!」

  她盯著那人胸口,許久不見起伏,又看到床單上暗紅的顏色,最後遲疑道:「你這位仁兄他,好像斷氣了。」

  「什麼?!」


  高雲清腿都軟了,「咚」地一聲坐在地上,「不可能,他這不是好好的在那躺著,怎麼會死呢?」

  即便心中諸多不認可,那雙不住顫抖的手還是出賣了他。他要過去看看言岑說得是不是真的,可四肢沒有能夠支撐起他的力量。

  「誰死了?!」

  在小院裡坐著的那壯漢不知什麼時候悄無聲息地到了言岑身後,礙於言岑站在門口而不得進到屋內。

  壯漢源於身高的優勢將言岑攏在他的影子中,「小姑娘,讓一讓。」

  說完,言岑被男人的雙手直接舉起來放到屋內正中間的圓桌邊木凳上坐下,隨後直奔趙乾吳面前,伸手去探趙乾吳的鼻息,在確定出事的人不是趙乾吳後才去到床前去看另一個人。

  「嗯,死了,」他那雙大手在屍體上扒拉兩下,「人都僵了,已經被人殺了有段時間。」

  這熟練的操作、判斷能力,與常人見到死人時決然不同的冷靜反應,種種細節都在告訴言岑他並非普通人。

  言岑用了好大的力氣才把高雲清扶起來,突然覺得把這人帶過來並不是一個很好的決定。

  「小姑娘,你怎麼還過來了?快去報官,這裡不適合你一個孩子待著。」壯漢嚴肅道。

  言岑瞟了他一眼,對他的話置若罔聞,上前仔細察看。

  屍體邊滲出在床單上的血液一已經乾涸,腹部一道傷口,兇器不知去向。

  「別亂動!」

  壯漢伸出去阻攔的手被言岑躲過去,不過他一聲斥責之下,躺在地上的那位倒是有了動靜。

  「嗯,哎喲。」趙乾吳才坐起來一點又摔倒回去,後腦勺撞在牆上「哐當」一聲響。

  「嘶。」趙乾吳頭後隱隱作痛,手摸過去揉了幾下,伸回到身前後尖叫起來:「啊!血,血!」

  趙乾吳翻了個白眼,虧得那壯漢的主要目的是他,一聽到他的聲音就飛速到了他身前,此刻大拇指按在趙乾吳的人中上,疼得他立刻清醒過來。

  「沈老四?」趙乾吳回過神看清眼前人,腳往後蹬了幾下,奈何身後已是牆壁,他根本無路可退。

  「你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言岑豎起耳朵,手上的動作不斷,她從這位死去的老兄手裡扒出來一截布料,是一塊白色的麻布,像是衣角的部位。言岑不小心蹭到這人使得其手背朝向上方,再一看才發現這人緊握著布料的那隻手手背上還有一處幾位明顯的深紅色胎記。

  「是老夫人讓我尋你回家,老夫人說有事要講。」被喚作沈老四的壯漢把趙乾吳架起來,說著就要把人帶走。

  「等一下,」言岑把人叫住,「這裡可是有人死了,方才還要我報官,可你卻在這個時候要把人帶走,不太合適吧?」

  「就麻煩你去跑趟衙門吧。」言岑把那塊衣料偷偷塞了回去,坐在床邊指揮高雲清。

  屋外不曾跟進來的易別手下這時齊齊站在了門口,看到陳堂已經沒了,面色不大好。他們中的一人隨高雲清離開,剩下二人則緊盯著趙乾吳。

  趙乾吳聽到死人了,突然站不住腳,又聽出言岑不加掩飾的懷疑,怒呵道:「你是懷疑我?」

  「不可以嗎?」

  她戲謔的眼神落在趙乾吳身上,「還有什麼事是一個沒有底線的人做不出來的呢?」

  屋外,忽然有一位老者的聲音。

  「陳堂!你前天跟我訂的魚我給你拿來了!」

  「哎,這門開著怎麼還聽不見人說話呢?陳堂!陳……」

  看見一屋子人,進來的老者一怔,「你們是誰?啊,這不是小趙嗎,這是怎麼了?」

  老者並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還在開玩笑道:「我就說你們平時喝酒注意點,瞅瞅,都喝成這樣了,站著還要人扶。嘖,這以後可怎麼得了。」

  「我說陳堂,老頭子進來也沒個動靜,平時夜裡打更的動靜你都要罵上兩句,你今天怎麼回事?」

  老者拎著兩條魚進內,看到幼小的孩子坐在陳堂旁邊,不解問道:「怎麼還有個孩子?」

  「老丈,這人已經去了,您這條魚還是趁著新鮮趕快換個人賣了吧。」

  老者還不相信,笑道:「怎麼可能呢?我昨天晚上還聽見他們兩個喝酒吵起來的聲音,怎麼可能死了呢?」


  言岑也不解釋,這裡她已經看過,再沒什麼其他發現,她也沒有留在這裡的必要,只是要等官府的人來撇清干係,免得後續被找上門浪費時間。

  「哎呀,這這這,是誰幹的啊?!」老者被嚇到連連後退,最後把質疑的目光落在趙乾吳身上。

  陳堂所居之地距離府衙不遠,沒一會兒高雲清就帶著差役回來。

  差役們個個板著臉,看上去不大好相處的樣子。

  言岑認出了站在最前面的那個臉上還留著一堆碎鬍渣的男人,對其笑道:「李叔。」

  「言丫頭,你怎麼在這兒?」

  李定佩是府衙差役的領班,因是月幫一位管事的女婿而時常出入總堂,和言岑也總能碰上面。因年近四十尚無兒無女,在得知言岑身世之後對這個總堂內唯一一個孩子很是照顧。一見到言岑,李定佩渾身的戾氣都變得少了。

  他對言岑是有些了解的,知道這孩子從來都不會去理會不相干的事情,問道:「我聽小宇說副幫主交代給你一件很重要的事,你辦事怎麼還攪進命案里了?難不成是和這人有什麼關係?」

  「是有點關係,不過現在這情況我也沒辦法問了。我們是今天才到這的,嫌疑落不到我們頭上,李叔你看我和那位是不是可以先行離開?」言岑指向扶著門框面色慘白的高雲清,「雖說副幫主沒限定時間,但總怕夜長夢多,不好在其他事上耽擱時間。」

  李定佩猶豫再三,同意他二人離開但還是給出條件,他們在結案之前必須在城內不得離開,如果需要要能找到他們。這可是命案,他才剛到所有的事情都還不了解,如果就這麼放跑了兇手他的過失可就大了。

  言岑嘿嘿笑著,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李叔,我保證隨叫隨到。」而後將他們的落腳處告知李定佩。

  「你這丫頭……快走!」

  臨出門時,言岑不忘回頭提醒趙乾吳:「還剩兩天,你可別忘了,過期不候。」

  「她在說什麼?」沈老四把向下滑的趙乾吳重新拎起來問道。

  趙乾吳不吭聲,目光渙散,憋著個嘴,藏在衣服下的手握成拳頭。可這個拳頭對誰都未曾打出去過,到底還是散了力氣,和他這個人一樣,永遠都是那麼的無用。

  出了門,言岑有氣無力地說道:「這回可好,能給你做鐵證的人死了,只剩下鄰居聽見你們喝酒吵鬧的聲音,但卻不能證實你一直未曾離開。這人死的也太巧了一點。」

  她張嘴打了個哈欠,這會兒是一天最暖和的時候,陽光照在身上人都開始犯懶,更別說她一夜未眠,今天又一直沒停下來過。

  二人途徑一家酒肆,裡面煮肉的味道飄出來,各種香料混雜在空氣中,那味道實在勾得人挪不開腳步,尤其是對於言岑這個半天都還沒吃過飯的人來說。

  高雲清還沒從友人被害的事實中走出來,就被帶進酒肆坐下,等他注意到桌上飯菜時言岑都吃了半晌。

  「你真的是一個孩子嗎?」高雲清終於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他作為一個成年人尚且不能接受,可這個女孩卻恍如無事發生一般,該吃吃該喝喝,屍體根本不會倒了她的胃口。

  言岑兩隻手捧著一根棒骨,動作看似狂放,吃相卻出奇的好。

  「還能去想這個,你眼下最該著急的難道不是你自己的處境?居然還有心思去想這些與自己無關的事,真的是……」言岑搖搖頭,「罷了,現在也沒什麼事,你和我講講那佛龕被偷前後那幾天你都做了些什麼,我們研究一下。」

  「這個,我……唉,說來慚愧。」

  「那日陳兄將我約去,因他連休幾天沒什麼顧忌,當晚我們便喝得酩酊大醉,之後幾天幾乎都是如此,渾渾噩噩,實在是記不清發生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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