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年
我捏著手裡的申請報告翻了一遍又一遍，戌堯堯站在我的面前，雙手背在身後說道：「你不想被其他人知道這個事，短時間內也解決不了這個事，我只能幫你脫離群眾視線咯。」
我感激地看著她：「謝謝，搞到申請很難吧？」
戌堯堯笑著搖頭：「沒有，這個名額本來就是老師要給我的。但是我說你更需要進修，不然會拖我的後腿，軟磨硬泡很久，老師就同意了。」她把臉湊近我，笑得人心裡暖暖的，「嘿嘿嘿，你不會生氣吧？」
我盯著她好看的臉好一會兒，揚起笑臉搖搖頭說道：「不會。」
但是我又擔心起來：「萬一被查出來，你怎麼辦？」
戌堯堯打了個響指說道：「找個低調的人頂著你的名字過去，時不時傳回點消息就好了！人選我都定好了，你就放心吧！」
看著戌堯堯自信滿滿的樣子，我的信心也慢慢回歸，但是後背不合時宜的疼痛起來，我瞬間在床上蜷縮打滾。
「詹秦序！」戌堯堯驚呼一聲，趕緊翻箱倒櫃的拿來她特製的鎮痛劑，拉著我的胳膊扎了下去。
藥效起得很快，我放鬆了身體，雖然冷汗糊住了眼睛，但我還是對著戌堯堯模糊的臉笑了笑：「你果然是天才，短短三天就做出了有效的鎮痛劑。」
模糊的戌堯堯揚起嘴角，她伸手撫摸著我的腦袋說道：「我一定努力的分析成分把你治好！」
情況太嚴重了，我的生活勢必受到影響，我不願意被人看到這怪物一樣的模樣，所以我接受了戌堯堯的提議，住在破樓由她對我一對一進行護理。
至於如何合理的消失在所有人的眼前，戌堯堯的辦法就是把進修名額讓給我，製造我外出進修的假象。
我相信戌堯堯的天才，鎮痛劑就是很好的例子，她那麼優秀，我一定能慢慢的好起來。
而且能和戌堯堯朝夕相處，擁有比朋友更緊密的關係，不就是我夢寐以求的嗎？
今天是我留在破樓的第一天。
戌堯堯給我買了很多零食，給我帶了充電寶，還帶了一個澡盆和一些日常用品，甚至在另一個房間安排了簡易的廁所。
她把所有能想到的都給我安排好了，她的貼心讓我愈發喜歡她。
可是癢痛發作時，我踩碎了所有零食，壓壞了澡盆，充電寶也被踢到了床底。這些都是在我翻滾了一天後，精疲力盡的睜開眼睛看到的畫面。
我不知道我的叫聲有沒有引起路人的注意，反正沒有看到其他人出現。
戌堯堯是在晚上放學的時間過來的，她進門就看到了凌亂的房間，還有蓬頭垢面的我，我看不到當時自己的臉色，但我想應該就是菜色吧。
我坐在地上是呆呆的看著她走了進來，看著她用破了的澡盆收拾零食的碎片，看著她把充電寶從床底撈出來放在桌面，然後她一聲不吭地把垃圾打包走了出去。
整個過程我沒敢說一句話，我抱著腦袋覺得自己糟糕極了，我甚至在想要不就離開吧，別麻煩她了。
沒過多久，戌堯堯重新進來，她遞給我一瓶藥，我輕輕地接過來，用嘶啞的聲音說道：「謝謝。」
「這是我今天做實驗時，偷偷研製的藥，在鎮痛劑的基礎上加大了20%的藥量，應該比鎮痛劑更好。」戌堯堯的眼神帶著心疼，「下次試試它吧！」
我心裡感動又愧疚，戌堯堯不喜歡藥學，過去實驗裡也沒有做過藥，這次為了我，她居然開始製藥了。
「我記得，不可以自己研製藥物吧，要備案的。」我提醒她說道。
戌堯堯露出淡淡的笑容：「我都說是偷偷的了，有人問起來我就說是作業，放心吧，我有的是說詞。」
我很擔心戌堯堯因為我被人誤會，於是我撐著床站起身，對戌堯堯說道：「別在學院做這些，我怕他們發現以後錯怪你……但是，很謝謝你！」我的頭壓得很低，我欠戌堯堯的人情太多了。
「好啊，那我有空就來這裡研製吧，還能順帶觀察你的情況！」戌堯堯答應的很乾脆。
我抬頭看見了戌堯堯亮晶晶的雙眼，她的笑容總是讓我充滿力量，看到她的時候，我的世界總是明亮的。
戌堯堯一直陪我到晚上十點才離開，在她離開的時間裡，我為了不暴露自己，也為了不連累她，連燈都沒有開，黑暗和寒冷又讓我陷入不安和恐懼，我蓋著她帶來的薄被子，自我安慰說睡著就沒事了。
在半夜痛醒從床上滾落，我像爬行的鬼翻出戌堯堯留下的藥，囫圇吞棗般吃下兩片，還好痛感消失得很快。
這時我才發現，癢痛感發作時我連叫都叫不出來，難怪沒有引起路人的注意。
緊緊握住藥瓶，我心說還好有戌堯堯的藥，不然今夜又是不眠之夜。
等身體舒服多了以後，我回到床上把藥瓶握在胸前睡著了。
黑羽與灰燼漫天的夢裡，滾燙的岩漿開著最妖艷的彼岸花，我跟無數看不清面目的人，在岩漿里掙扎著向前，在岩漿延伸的盡頭有一座掛滿綠色燈籠的拱橋，橋上的人長發飄飄，白裙耀目，我在心裡說，是戌堯堯在等我。
第七天。
因為擔心手機通信會戳破我沒有出國的事實，所以戌堯堯拿走了我的手機，從第一天後我的生活枯燥了起來。
前面幾天我都用睡覺打發時間。
每次我都會做夢，夢到同樣的漫天黑羽灰燼，同樣的岩漿彼岸，同樣的靈橋白裙，我在一點點靠近那座靈橋，每一次我身邊的人都越來越少。
這次醒來後，我開始閱讀戌堯堯留下的實驗書籍和筆記，他們比課本的內容更詳盡，筆記本上的圖例比課本上的更清晰，我看的津津有味，一直到戌堯堯中午來到。
我注意到戌堯堯的時候，她已經坐在我身邊看著我很久了，我不好意思的笑著說：「你來了，我有些入迷，沒有看到你。」
戌堯堯笑嘻嘻地指著我說道：「今天臉色不錯哦！沒有發病吧！」她的笑容是真誠的，她真的為我開心。
經她一說，我才想起來今天難得的沒不舒服的地方，我的眼睛再次明亮起來，我放下筆記跟她說服藥後的感受，我強調她的藥作用很大。
我看到戌堯堯的眼睛也充滿了光彩，我知道她聽到這些很快樂，而且她的藥真的有作用，所以我極盡溢美之詞。
戌堯堯打開飯盒露出她自己做的午飯，肉和菜看著都很有食慾，香味蓋過了破樓原本的霉味，她把飯盒和帶來的一次性筷子塞給了我。
「想給你換換口味。」戌堯堯托腮看著我甜甜的笑著說。
我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她做的飯，米粒飽滿，飯質鬆軟，肉質鮮嫩，青菜噴香，她的廚藝也這麼好，不愧是我喜歡的人。
幸福感油然而生，我看著戌堯堯，她看著我，我們相視一笑，如同戀愛中的畫面美得不真實。
飯後，戌堯堯提出想看看我的後背，她說聽我誇得那麼好，她想親眼看見自己的治療成果。我當然答應了，麻利的脫下衣服露出了後背。
就在我緊張的等待戌堯堯說出她的治療成果時，我卻聽到她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
不妙。我的身子有些發僵，但我還是平和地問道：「怎麼樣？」
「咔嚓」背後傳來拍照的聲音。
戌堯堯從背後把手機遞給了我，轉頭我看到她用另一隻手捂著眼睛，深吸一口氣後我接過手機，鼓足勇氣去看照片：後背那些眼睛狀的東西變小了，但是變得更多，密密麻麻如同一大群蟲子，放大看才能看得出像眼睛，總的來說還是很驚悚。
我快速的摁下了刪除鍵，這個照片我不想再看，也不願意它留在戌堯堯的相冊里。
「變小了就是有效果嘛！」我安慰著戌堯堯，也安慰著自己。
戌堯堯緊緊捂著眼睛說道：「看得我頭皮發麻，要不還是去醫院看看？拖著不能解決問題！」
我的心搖擺不定，我不想被人看到這個可怕的症狀，但是我也希望得到解決的辦法。
最終膽怯戰勝了所有想法，我拒絕了戌堯堯的提議，我甚至慫恿她說道：「這是前所未有的疾病，如果你能治好它，那你的成就會不可估量！堯堯，你的天才早該讓世界知道了，我不想你錯過這個機會！」
戌堯堯先是一愣，接著她有些緊張的說道：「你是在捧殺我嗎？這可不是我擅長的領域……」
我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或者沒有什麼目的，我只是單純的想夸戌堯堯，所以我對戌堯堯說：「你年紀輕輕獲獎無數，還有自己的著作，而且這種事為什麼人家碰不上？因為天將降大任於你也！冥冥之中，你要為此做出巨大的貢獻！」
戌堯堯愕然的睜大眼睛，複雜的情緒交雜在她的臉上，她對我的話半信半疑，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怯怯的說道：「我可以盡力，但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戌堯堯太謙虛了。我輕鬆的笑著，在心裡默默落下對戌堯堯的評價。
當夜，戌堯堯結束了藥物研究，在九點半離開破樓，我看著她儀器瓶里留下的藥丸，想起她之前留下的藥快吃完了，便找來乾淨的紙巾把它們包起來放進了藥瓶。
睡覺前我吞下了這些藥丸，這是吃過戌堯堯的藥後留下的習慣，我擔心不吃它們會睡不了覺。
躺到床上時，我把藥瓶塞到了枕頭下，有它在我就很安心，我不會再擔心自己失控。
續夢。
我還在岩漿里前行，我的全身都在融化，我不敢低頭看自己一眼，眼前的白裙女人是我前進的信仰，我覺得那就是天使一樣的戌堯堯，只要到達她的身邊，就代表我贏了。
我堅信。
所以我不曾停下腳步。
第十五天，陰雨。
堅持吃藥的我精神狀態越來越好，癢痛很久沒有再來侵擾我，但是我發現戌堯堯常常盯著製藥的儀器發呆，她看上去和我的精神狀態相反，她越來越不開心了。
那張漂亮的臉因為沒有笑容，變得灰敗枯萎，戌堯堯似乎老了幾歲。今天我打算問問她發生了什麼。
「你怎麼了？」我伸手搭在戌堯堯的肩膀，關心的詢問道，「期末到了，學業太繁忙了嗎？」
戌堯堯被嚇了一跳，她挪開身體背對著我說道：「還好，你感覺怎麼樣？」
「很好啊！你的藥太棒了，我覺得我現在就可以出去了！」我坐在戌堯堯的身邊興奮的說道。
戌堯堯直接彈了起來，她的語氣有些生硬：「是嗎？可是，我認為還需要再多多治療，不能馬上停藥。」
我看到戌堯堯的身體在抖，我突然想起來今天是陰雨天，我去床上拿來外套想給她披上。
「不要過來！」戌堯堯尖聲叫道。
我感到納悶，我又想到男女授受不親，我的舉動在戌堯堯眼裡是不是過於親密了？
「詹秦序，我、我覺得還是去醫院吧！」戌堯堯低著頭說道。
我搖搖頭：「我不想去。」
戌堯堯沉默了一會兒，她的聲音平穩的詭異：「為什麼這麼相信我？如果我治不好你，你會怎麼看我？」
我看她又在自我懷疑，嘆了口氣說道：「你的藥效果很好，我很久沒有再受到那種痛苦了，這說明你的藥有用，你的方向沒有錯，我是受益者，我相信你不是很正常嗎？」
我看到戌堯堯有抹眼淚的動作，我撓撓頭心說，我剛才的話讓她這麼感動嗎？
手碰到腦袋時傳來奇怪的觸感，就像摸到了背後的那些髒東西。我的心咯噔一下變得冰涼。
我想開口對戌堯堯詢問，但是她突然轉身走向門口，還用哽咽的聲音說道：「你再等等，給我多一些時間，我一定要把你治好。」
說完，她失魂落魄的離開了。
那個背影居然讓我覺得感傷，我攥緊拳頭自語道：「不可以懷疑她！」我把剛才的恐懼強壓在心底。
後面的時間段，我在一片寂靜中來到黑夜，我知道雨已經停了，但是戌堯堯離開後沒有再來。
她明天會來的。我在心裡對自己說道。
雨後的空氣變得發冷，我想點亮燈火得到一絲溫暖，但陪伴了我半個月的小燈泡不靈了，它連閃爍都吝嗇給我。
沒關係，還有食物，它們也可以讓我得到溫暖。
敞開的零食袋歪七八扭的縮在牆角，我掏出它們裡面潮濕發軟的零食，往嘴裡塞了幾片，除了過期的酸臭和雨水的腥味，它們簡直是沒有滋味的白蠟。
我才反應過來，戌堯堯已經很久沒有帶來新鮮的食物，連她做的飯都可以用到「懷念」這個詞。
「不會的，她不會拋棄我的……」我深吸一口氣，扔掉難吃的零食，機械一樣找出藥丸吞下，帶著藥瓶在床上躺下了。
還是那個沒有生機的夢，但是夢裡的我第一次駐足不前，我望著靈橋上的戌堯堯，我多麼希望她能給我回應，給我鼓勵。
兩個看不清面目的人從我的身邊經過，他們融化得像兩攤爛泥，他們搖搖擺擺的向著靈橋方向前進。
他們也要尋求戌堯堯的幫助？還是，他們想占有戌堯堯？不可以！戌堯堯是我的！我承受了那那麼多，她只能是我的！
我要向前沖，畫面卻倏忽不見，我猛地睜眼發現全身冷汗，而熾熱的陽光難得的從小窗落在我的身上。
難得，我一覺到了中午。
第十六天，戌堯堯沒有來。
第十七天，她還是沒來。
……
第二十五天，沒有見到戌堯堯。
她留下的藥，哪怕我如珍如寶的磨碎分服，還是慢慢的都沒有了。到了第二十六天，癢痛感要回來的預兆讓我害怕。
戌堯堯奇蹟般的出現了。
她比之前精神多了，她捧著獎盃和證書，蹦跳到我的面前笑著說：「詹秦序！我現在是言教授的親傳弟子，我獲得了國際藥學的大賽第一，我的藥還申請了專利！」
言教授，那個聞名世界的藥學泰斗，那個以嚴苛挑剔令人敬畏的名師，把戌堯堯給收為弟子傾囊相授。
天才，我說過她是天才。
我由衷地為戌堯堯感到高興，但是疼痛讓我抱緊自己的身體，而不能給予她掌聲。
我強顏歡笑不讓她發現我的異常。
「我是為了你改攻的醫學，我一定要拼盡全力救你，我還帶了強力的幫手！」戌堯堯把證書和獎盃放到地面，接著拉出一個人堅定有力的說道。
那個穿著白色大褂的女生，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控制不住的放聲大叫，我在她清澈的瞳孔里看到了醜陋的自己：我的額頭和半邊臉長滿了密密麻麻的小眼睛，那個髒東西讓我頭皮發麻。
我放下了抱著身體的手，我感到天旋地轉，我的眼前突然發黑……
再次睜開眼睛，時間來到了下一個月，戌堯堯和孟篷檁說我暈了很長時間，我沒有那段日子的記憶，她們說了我就信了。
「我已經跟孟孟解釋過你的情況了，她是言教授最早的弟子，學到的言教授的本事最多，但是沒有言教授那麼古板，我跟她關係很好，她同意跟我一起治療你。」戌堯堯坐在床邊，一字一句的跟我說，「我們現在有很多人脈，集思廣益總會有方案的！孟孟很認真負責，她會幫你秘密治療，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
我撐著床半坐起身，向著戌堯堯點點頭，偶然瞥到自己的腿白的不正常，我嘶啞著聲音問道：「我的腿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你太久沒有曬太陽，身體的黑色素減少了。」孟篷檁拿著一瓶液體走過來，她的表情比之前冷靜多了，「放心，跟怪病關係不大。」
我舒出一口氣，看向孟篷檁又問道：「你不怕我了？」
孟篷檁嘆出一口氣說：「這麼多天，我也看習慣了。在教授身邊當助手時，奇怪的病人也看了不少。」
說著孟篷檁把瓶子遞給我說：「我和堯堯研製的測試液，我們想通過刺激內部方式，詳盡的看一看你的病理，或許能更快的找到病因。」
我側頭看著測試液，它的顏色用五彩斑斕的黑形容毫不過分，濃郁的黑色中隱約能看出其他顏色，但是它們非常難看；氣味也非常刺鼻，聞者想吐的惡臭。
我本能的想要拒絕飲下它，但是看到戌堯堯和孟篷檁因為期待而發光的臉，我不忍心推開測試液，慢慢的拿了過來，閉上眼睛一飲而盡。
奇異的味道跳動在口腔，我扔下瓶子扶床乾嘔，甚至伸手去摳嗓子眼，身體頓時難受得不行。
「詹秦序！還好嗎？」戌堯堯的聲音傳來。
過了不知道多久，我停止乾嘔無力的趴在床上，對著戌堯堯虛弱的笑了笑：「有點……難以適應。」
戌堯堯用帶著隔菌手套的手撫摸我的臉，她的眼睛裡碎星點點：「很快就會沒事的。」
孟篷檁摸著下巴看著我：「測試液沒那麼快生效，它還需要一段時間，在這之前還是用戌堯堯的藥控制吧！聽說很有用不是嗎？」
我看到戌堯堯不自覺的身子一抖，但是她笑著附和道：「好啊。」
後面的幾百天裡，孟篷檁和戌堯堯都在陪著我，我的病情也時好時壞，反覆無常甚至有惡化的趨勢。
為了配合她們，我在狹窄的破樓里過著暗無天日，瀕臨崩潰的牢獄一般的生活。
我感激地看著她：「謝謝，搞到申請很難吧？」
戌堯堯笑著搖頭：「沒有，這個名額本來就是老師要給我的。但是我說你更需要進修，不然會拖我的後腿，軟磨硬泡很久，老師就同意了。」她把臉湊近我，笑得人心裡暖暖的，「嘿嘿嘿，你不會生氣吧？」
我盯著她好看的臉好一會兒，揚起笑臉搖搖頭說道：「不會。」
但是我又擔心起來：「萬一被查出來，你怎麼辦？」
戌堯堯打了個響指說道：「找個低調的人頂著你的名字過去，時不時傳回點消息就好了！人選我都定好了，你就放心吧！」
看著戌堯堯自信滿滿的樣子，我的信心也慢慢回歸，但是後背不合時宜的疼痛起來，我瞬間在床上蜷縮打滾。
「詹秦序！」戌堯堯驚呼一聲，趕緊翻箱倒櫃的拿來她特製的鎮痛劑，拉著我的胳膊扎了下去。
藥效起得很快，我放鬆了身體，雖然冷汗糊住了眼睛，但我還是對著戌堯堯模糊的臉笑了笑：「你果然是天才，短短三天就做出了有效的鎮痛劑。」
模糊的戌堯堯揚起嘴角，她伸手撫摸著我的腦袋說道：「我一定努力的分析成分把你治好！」
情況太嚴重了，我的生活勢必受到影響，我不願意被人看到這怪物一樣的模樣，所以我接受了戌堯堯的提議，住在破樓由她對我一對一進行護理。
至於如何合理的消失在所有人的眼前，戌堯堯的辦法就是把進修名額讓給我，製造我外出進修的假象。
我相信戌堯堯的天才，鎮痛劑就是很好的例子，她那麼優秀，我一定能慢慢的好起來。
而且能和戌堯堯朝夕相處，擁有比朋友更緊密的關係，不就是我夢寐以求的嗎？
今天是我留在破樓的第一天。
戌堯堯給我買了很多零食，給我帶了充電寶，還帶了一個澡盆和一些日常用品，甚至在另一個房間安排了簡易的廁所。
她把所有能想到的都給我安排好了，她的貼心讓我愈發喜歡她。
可是癢痛發作時，我踩碎了所有零食，壓壞了澡盆，充電寶也被踢到了床底。這些都是在我翻滾了一天後，精疲力盡的睜開眼睛看到的畫面。
我不知道我的叫聲有沒有引起路人的注意，反正沒有看到其他人出現。
戌堯堯是在晚上放學的時間過來的，她進門就看到了凌亂的房間，還有蓬頭垢面的我，我看不到當時自己的臉色，但我想應該就是菜色吧。
我坐在地上是呆呆的看著她走了進來，看著她用破了的澡盆收拾零食的碎片，看著她把充電寶從床底撈出來放在桌面，然後她一聲不吭地把垃圾打包走了出去。
整個過程我沒敢說一句話，我抱著腦袋覺得自己糟糕極了，我甚至在想要不就離開吧，別麻煩她了。
沒過多久，戌堯堯重新進來，她遞給我一瓶藥，我輕輕地接過來，用嘶啞的聲音說道：「謝謝。」
「這是我今天做實驗時，偷偷研製的藥，在鎮痛劑的基礎上加大了20%的藥量，應該比鎮痛劑更好。」戌堯堯的眼神帶著心疼，「下次試試它吧！」
我心裡感動又愧疚，戌堯堯不喜歡藥學，過去實驗裡也沒有做過藥，這次為了我，她居然開始製藥了。
「我記得，不可以自己研製藥物吧，要備案的。」我提醒她說道。
戌堯堯露出淡淡的笑容：「我都說是偷偷的了，有人問起來我就說是作業，放心吧，我有的是說詞。」
我很擔心戌堯堯因為我被人誤會，於是我撐著床站起身，對戌堯堯說道：「別在學院做這些，我怕他們發現以後錯怪你……但是，很謝謝你！」我的頭壓得很低，我欠戌堯堯的人情太多了。
「好啊，那我有空就來這裡研製吧，還能順帶觀察你的情況！」戌堯堯答應的很乾脆。
我抬頭看見了戌堯堯亮晶晶的雙眼，她的笑容總是讓我充滿力量，看到她的時候，我的世界總是明亮的。
戌堯堯一直陪我到晚上十點才離開，在她離開的時間裡，我為了不暴露自己，也為了不連累她，連燈都沒有開，黑暗和寒冷又讓我陷入不安和恐懼，我蓋著她帶來的薄被子，自我安慰說睡著就沒事了。
在半夜痛醒從床上滾落，我像爬行的鬼翻出戌堯堯留下的藥，囫圇吞棗般吃下兩片，還好痛感消失得很快。
這時我才發現，癢痛感發作時我連叫都叫不出來，難怪沒有引起路人的注意。
緊緊握住藥瓶，我心說還好有戌堯堯的藥，不然今夜又是不眠之夜。
等身體舒服多了以後，我回到床上把藥瓶握在胸前睡著了。
黑羽與灰燼漫天的夢裡，滾燙的岩漿開著最妖艷的彼岸花，我跟無數看不清面目的人，在岩漿里掙扎著向前，在岩漿延伸的盡頭有一座掛滿綠色燈籠的拱橋，橋上的人長發飄飄，白裙耀目，我在心裡說，是戌堯堯在等我。
第七天。
因為擔心手機通信會戳破我沒有出國的事實，所以戌堯堯拿走了我的手機，從第一天後我的生活枯燥了起來。
前面幾天我都用睡覺打發時間。
每次我都會做夢，夢到同樣的漫天黑羽灰燼，同樣的岩漿彼岸，同樣的靈橋白裙，我在一點點靠近那座靈橋，每一次我身邊的人都越來越少。
這次醒來後，我開始閱讀戌堯堯留下的實驗書籍和筆記，他們比課本的內容更詳盡，筆記本上的圖例比課本上的更清晰，我看的津津有味，一直到戌堯堯中午來到。
我注意到戌堯堯的時候，她已經坐在我身邊看著我很久了，我不好意思的笑著說：「你來了，我有些入迷，沒有看到你。」
戌堯堯笑嘻嘻地指著我說道：「今天臉色不錯哦！沒有發病吧！」她的笑容是真誠的，她真的為我開心。
經她一說，我才想起來今天難得的沒不舒服的地方，我的眼睛再次明亮起來，我放下筆記跟她說服藥後的感受，我強調她的藥作用很大。
我看到戌堯堯的眼睛也充滿了光彩，我知道她聽到這些很快樂，而且她的藥真的有作用，所以我極盡溢美之詞。
戌堯堯打開飯盒露出她自己做的午飯，肉和菜看著都很有食慾，香味蓋過了破樓原本的霉味，她把飯盒和帶來的一次性筷子塞給了我。
「想給你換換口味。」戌堯堯托腮看著我甜甜的笑著說。
我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她做的飯，米粒飽滿，飯質鬆軟，肉質鮮嫩，青菜噴香，她的廚藝也這麼好，不愧是我喜歡的人。
幸福感油然而生，我看著戌堯堯，她看著我，我們相視一笑，如同戀愛中的畫面美得不真實。
飯後，戌堯堯提出想看看我的後背，她說聽我誇得那麼好，她想親眼看見自己的治療成果。我當然答應了，麻利的脫下衣服露出了後背。
就在我緊張的等待戌堯堯說出她的治療成果時，我卻聽到她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
不妙。我的身子有些發僵，但我還是平和地問道：「怎麼樣？」
「咔嚓」背後傳來拍照的聲音。
戌堯堯從背後把手機遞給了我，轉頭我看到她用另一隻手捂著眼睛，深吸一口氣後我接過手機，鼓足勇氣去看照片：後背那些眼睛狀的東西變小了，但是變得更多，密密麻麻如同一大群蟲子，放大看才能看得出像眼睛，總的來說還是很驚悚。
我快速的摁下了刪除鍵，這個照片我不想再看，也不願意它留在戌堯堯的相冊里。
「變小了就是有效果嘛！」我安慰著戌堯堯，也安慰著自己。
戌堯堯緊緊捂著眼睛說道：「看得我頭皮發麻，要不還是去醫院看看？拖著不能解決問題！」
我的心搖擺不定，我不想被人看到這個可怕的症狀，但是我也希望得到解決的辦法。
最終膽怯戰勝了所有想法，我拒絕了戌堯堯的提議，我甚至慫恿她說道：「這是前所未有的疾病，如果你能治好它，那你的成就會不可估量！堯堯，你的天才早該讓世界知道了，我不想你錯過這個機會！」
戌堯堯先是一愣，接著她有些緊張的說道：「你是在捧殺我嗎？這可不是我擅長的領域……」
我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或者沒有什麼目的，我只是單純的想夸戌堯堯，所以我對戌堯堯說：「你年紀輕輕獲獎無數，還有自己的著作，而且這種事為什麼人家碰不上？因為天將降大任於你也！冥冥之中，你要為此做出巨大的貢獻！」
戌堯堯愕然的睜大眼睛，複雜的情緒交雜在她的臉上，她對我的話半信半疑，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怯怯的說道：「我可以盡力，但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戌堯堯太謙虛了。我輕鬆的笑著，在心裡默默落下對戌堯堯的評價。
當夜，戌堯堯結束了藥物研究，在九點半離開破樓，我看著她儀器瓶里留下的藥丸，想起她之前留下的藥快吃完了，便找來乾淨的紙巾把它們包起來放進了藥瓶。
睡覺前我吞下了這些藥丸，這是吃過戌堯堯的藥後留下的習慣，我擔心不吃它們會睡不了覺。
躺到床上時，我把藥瓶塞到了枕頭下，有它在我就很安心，我不會再擔心自己失控。
續夢。
我還在岩漿里前行，我的全身都在融化，我不敢低頭看自己一眼，眼前的白裙女人是我前進的信仰，我覺得那就是天使一樣的戌堯堯，只要到達她的身邊，就代表我贏了。
我堅信。
所以我不曾停下腳步。
第十五天，陰雨。
堅持吃藥的我精神狀態越來越好，癢痛很久沒有再來侵擾我，但是我發現戌堯堯常常盯著製藥的儀器發呆，她看上去和我的精神狀態相反，她越來越不開心了。
那張漂亮的臉因為沒有笑容，變得灰敗枯萎，戌堯堯似乎老了幾歲。今天我打算問問她發生了什麼。
「你怎麼了？」我伸手搭在戌堯堯的肩膀，關心的詢問道，「期末到了，學業太繁忙了嗎？」
戌堯堯被嚇了一跳，她挪開身體背對著我說道：「還好，你感覺怎麼樣？」
「很好啊！你的藥太棒了，我覺得我現在就可以出去了！」我坐在戌堯堯的身邊興奮的說道。
戌堯堯直接彈了起來，她的語氣有些生硬：「是嗎？可是，我認為還需要再多多治療，不能馬上停藥。」
我看到戌堯堯的身體在抖，我突然想起來今天是陰雨天，我去床上拿來外套想給她披上。
「不要過來！」戌堯堯尖聲叫道。
我感到納悶，我又想到男女授受不親，我的舉動在戌堯堯眼裡是不是過於親密了？
「詹秦序，我、我覺得還是去醫院吧！」戌堯堯低著頭說道。
我搖搖頭：「我不想去。」
戌堯堯沉默了一會兒，她的聲音平穩的詭異：「為什麼這麼相信我？如果我治不好你，你會怎麼看我？」
我看她又在自我懷疑，嘆了口氣說道：「你的藥效果很好，我很久沒有再受到那種痛苦了，這說明你的藥有用，你的方向沒有錯，我是受益者，我相信你不是很正常嗎？」
我看到戌堯堯有抹眼淚的動作，我撓撓頭心說，我剛才的話讓她這麼感動嗎？
手碰到腦袋時傳來奇怪的觸感，就像摸到了背後的那些髒東西。我的心咯噔一下變得冰涼。
我想開口對戌堯堯詢問，但是她突然轉身走向門口，還用哽咽的聲音說道：「你再等等，給我多一些時間，我一定要把你治好。」
說完，她失魂落魄的離開了。
那個背影居然讓我覺得感傷，我攥緊拳頭自語道：「不可以懷疑她！」我把剛才的恐懼強壓在心底。
後面的時間段，我在一片寂靜中來到黑夜，我知道雨已經停了，但是戌堯堯離開後沒有再來。
她明天會來的。我在心裡對自己說道。
雨後的空氣變得發冷，我想點亮燈火得到一絲溫暖，但陪伴了我半個月的小燈泡不靈了，它連閃爍都吝嗇給我。
沒關係，還有食物，它們也可以讓我得到溫暖。
敞開的零食袋歪七八扭的縮在牆角，我掏出它們裡面潮濕發軟的零食，往嘴裡塞了幾片，除了過期的酸臭和雨水的腥味，它們簡直是沒有滋味的白蠟。
我才反應過來，戌堯堯已經很久沒有帶來新鮮的食物，連她做的飯都可以用到「懷念」這個詞。
「不會的，她不會拋棄我的……」我深吸一口氣，扔掉難吃的零食，機械一樣找出藥丸吞下，帶著藥瓶在床上躺下了。
還是那個沒有生機的夢，但是夢裡的我第一次駐足不前，我望著靈橋上的戌堯堯，我多麼希望她能給我回應，給我鼓勵。
兩個看不清面目的人從我的身邊經過，他們融化得像兩攤爛泥，他們搖搖擺擺的向著靈橋方向前進。
他們也要尋求戌堯堯的幫助？還是，他們想占有戌堯堯？不可以！戌堯堯是我的！我承受了那那麼多，她只能是我的！
我要向前沖，畫面卻倏忽不見，我猛地睜眼發現全身冷汗，而熾熱的陽光難得的從小窗落在我的身上。
難得，我一覺到了中午。
第十六天，戌堯堯沒有來。
第十七天，她還是沒來。
……
第二十五天，沒有見到戌堯堯。
她留下的藥，哪怕我如珍如寶的磨碎分服，還是慢慢的都沒有了。到了第二十六天，癢痛感要回來的預兆讓我害怕。
戌堯堯奇蹟般的出現了。
她比之前精神多了，她捧著獎盃和證書，蹦跳到我的面前笑著說：「詹秦序！我現在是言教授的親傳弟子，我獲得了國際藥學的大賽第一，我的藥還申請了專利！」
言教授，那個聞名世界的藥學泰斗，那個以嚴苛挑剔令人敬畏的名師，把戌堯堯給收為弟子傾囊相授。
天才，我說過她是天才。
我由衷地為戌堯堯感到高興，但是疼痛讓我抱緊自己的身體，而不能給予她掌聲。
我強顏歡笑不讓她發現我的異常。
「我是為了你改攻的醫學，我一定要拼盡全力救你，我還帶了強力的幫手！」戌堯堯把證書和獎盃放到地面，接著拉出一個人堅定有力的說道。
那個穿著白色大褂的女生，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控制不住的放聲大叫，我在她清澈的瞳孔里看到了醜陋的自己：我的額頭和半邊臉長滿了密密麻麻的小眼睛，那個髒東西讓我頭皮發麻。
我放下了抱著身體的手，我感到天旋地轉，我的眼前突然發黑……
再次睜開眼睛，時間來到了下一個月，戌堯堯和孟篷檁說我暈了很長時間，我沒有那段日子的記憶，她們說了我就信了。
「我已經跟孟孟解釋過你的情況了，她是言教授最早的弟子，學到的言教授的本事最多，但是沒有言教授那麼古板，我跟她關係很好，她同意跟我一起治療你。」戌堯堯坐在床邊，一字一句的跟我說，「我們現在有很多人脈，集思廣益總會有方案的！孟孟很認真負責，她會幫你秘密治療，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
我撐著床半坐起身，向著戌堯堯點點頭，偶然瞥到自己的腿白的不正常，我嘶啞著聲音問道：「我的腿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你太久沒有曬太陽，身體的黑色素減少了。」孟篷檁拿著一瓶液體走過來，她的表情比之前冷靜多了，「放心，跟怪病關係不大。」
我舒出一口氣，看向孟篷檁又問道：「你不怕我了？」
孟篷檁嘆出一口氣說：「這麼多天，我也看習慣了。在教授身邊當助手時，奇怪的病人也看了不少。」
說著孟篷檁把瓶子遞給我說：「我和堯堯研製的測試液，我們想通過刺激內部方式，詳盡的看一看你的病理，或許能更快的找到病因。」
我側頭看著測試液，它的顏色用五彩斑斕的黑形容毫不過分，濃郁的黑色中隱約能看出其他顏色，但是它們非常難看；氣味也非常刺鼻，聞者想吐的惡臭。
我本能的想要拒絕飲下它，但是看到戌堯堯和孟篷檁因為期待而發光的臉，我不忍心推開測試液，慢慢的拿了過來，閉上眼睛一飲而盡。
奇異的味道跳動在口腔，我扔下瓶子扶床乾嘔，甚至伸手去摳嗓子眼，身體頓時難受得不行。
「詹秦序！還好嗎？」戌堯堯的聲音傳來。
過了不知道多久，我停止乾嘔無力的趴在床上，對著戌堯堯虛弱的笑了笑：「有點……難以適應。」
戌堯堯用帶著隔菌手套的手撫摸我的臉，她的眼睛裡碎星點點：「很快就會沒事的。」
孟篷檁摸著下巴看著我：「測試液沒那麼快生效，它還需要一段時間，在這之前還是用戌堯堯的藥控制吧！聽說很有用不是嗎？」
我看到戌堯堯不自覺的身子一抖，但是她笑著附和道：「好啊。」
後面的幾百天裡，孟篷檁和戌堯堯都在陪著我，我的病情也時好時壞，反覆無常甚至有惡化的趨勢。
為了配合她們，我在狹窄的破樓里過著暗無天日，瀕臨崩潰的牢獄一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