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種仙觀
暮色漸濃時。
荒郊野嶺中。
李十五一身破爛道袍，打著雙赤腳，腳踝處被上了副磨得蹭光的鐵鐐銬。
此刻，他裝作求知若渴問道:「師傅，如何成仙？」
在他身後，是和他一般打扮的四個小道士，約莫十七八歲，肩上扛著個竹轎。
轎上坐著的，卻是一個滿臉黑麻子，歪嘴的陰翳老道士，名為乾元子。
老道嗤笑一聲，很是不屑道:「仙，可不是靠修的，像什麼修行千年萬年，渡過三災九難，一路歷經劫數。」
「呸，都是小道。」
聽到這話，李十五佯裝震色:「師……師傅，莫非您老，有什麼成仙大道不成？」
竹轎上，乾元子左右環顧，見這荒山野嶺的，身旁只有李十五以及另外四個徒兒。
才是小心翼翼，從道袍下掏出一張巴掌大羊皮卷。
手捧著道:「成仙，為師自有那通天大道。」
「傳聞世間，有一道觀，名為種仙觀。」
「而那觀中，則有一塊奇土。」
「常言道，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可偏偏那塊土，能種仙啊！」
講到此處，乾元子興奮到跳下竹轎，雙手敞開，仰天大笑。
「只要為師找到種仙觀，再把自己當成一顆『種子』種進土裡，就能成仙，成仙啊！」
而李十五聽這番話，心中卻無絲毫波瀾。
只因他跟著乾元子，已尋了那種仙觀足足十年。
且每隔幾日，都會來這麼一場明知故問式的『師徒問答』。
忽地，乾元子望了過來，陰惻惻問道:「十五，昨夜又夢見神仙了？」
頓時，李十五渾身一個冷顫，忙開口道:「有……有夢見。」
「夢見什麼了？」
「夢到『觀世音醉打如來佛，孫悟空雪夜上梁山。』」
乾元子眯了眯眼，「講！」
荒野淒涼，草木在暮風裡瘋狂搖曳，颯然作響。
唯有李十五滿頭大汗，賣力講著那胡編亂改的仙家故事。
片刻之後。
乾元子大笑:「有趣，這些仙友的故事，當真有趣啊。」
只是下一瞬，他咧開一嘴黃牙，盯著李十五，笑得莫名陰沉。
「十五啊，為師不能證明你講的是真的。」
「可同樣不能證明，你是在撒謊騙為師啊。」
乾元子眸色漸寒:「為師現在不是仙，可等我哪天真成了仙，上了那九天宮闕，去了那西方靈山，沒見到你口中那些仙友。」
「乖徒兒，你應該知道，自己會是什麼下場吧……」
他說罷，從耳垂上取下一個拇指大小，青銅色澤，模樣類似蛤蟆的耳飾。
隨手丟在地上。
只是眨眼間，就化成了一個足足磨盤大小，渾身疙瘩的青銅蛤蟆。
「呱呱…」
這蛤蟆叫了兩聲，張開大嘴，鍋碗瓢盆，幾張打成卷的竹涼蓆，幾床薄被……，一一被吐了出來。
「天快黑了。」
「諸位徒兒，埋鍋，燒火，做飯。」
「至於為師，自然得去放放水。」
乾元子吩咐幾句，便消失在昏沉暮色之中。
至於李十五，對眼前一幕早見怪不怪，只是長長鬆了口氣。
事實上，他並不算這方世界原住民，至少靈魂不算。
而他怎樣投胎至這方世界？在經歷這麼些年後，早不在意了。
他只記得，自己還是襁褓嬰兒時，就被乾元子擄走，同其它二十九個嬰兒一同撫養。
待到八歲後，就是一行人風雨無阻，到處尋那虛無縹緲的種仙觀。
而三十名師兄弟，走到如今，也只剩下區區五人。
甚至他們中絕大多數，都是命喪乾元子手中！
這時，一尖嘴猴腮，瘦的像猴兒的小道士胳膊蹭了蹭李十五。
悄聲道:「十五，好機會啊，逃不逃？」
「再繼續走下去，咱們遲早要被那老東西玩死。」
他啐了一口:「屁的種仙觀，我看純粹是老東西想成仙想瘋了，害了癔症……」
李十五瞥了一眼，低頭將一口鐵鍋架起。
邊生火邊道:「逃？」
「咱們腳上鐐銬你取的下來，還是你打得過棺老爺？」
李十五眼角餘光掃過蹲在一旁的青銅蛤蟆，壓低了聲音，繼續道:「猴七，別亂講話。」
「這鬼東西不好惹，你敢逃，它就敢把你腦袋擰下來。」
至於他口中的『棺老爺』，就是那隻磨盤般的青銅蛤蟆。
其靈智不高，腹中能儲物，性凶，喜吃蘸了人血的饅頭，被人以『棺老爺』戲稱。
平日裡，都是化作拇指大小，被乾元子掛在耳垂上。
隨著一抹火光升起，這荒野之中，也開始多了幾分人氣。
一體型高大，模樣憨厚的小道士，嗡聲道:「十五，真羨慕你能夢到神仙。」
「師傅說了，這叫有仙緣。」
一旁的猴七也笑了:「是啊，隨便說些神仙故事，就能把那老東西哄的合不攏嘴。」
接著，他又看向另一個相貌清秀，男生女相的年輕道士，語氣幸災樂禍。
「喲喂，就是有些人啊，晚上不惜給那老東西暖被窩。」
「可結果呢，還不是跟咱們一樣，每天抬這竹轎子，肩膀都起繭子了。」
「哪像十五這般輕鬆，空手在前方開路就成。」
而那清秀道士，名花二零。
他憤然起身，怒道:「猴七，我說過很多次了，乾元子身有暗疾，不能人道。」
「而且因亂服丹藥，落了個畏寒的病根，所以才要人幫他暖被，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猴七聞言，卻依舊嬉皮笑臉，無所謂道:「花老弟，這麼大氣性幹嘛？」
「那老東西喜怒無常的，咱就擔心見不到明天太陽，說個樂子而已。」
說罷，又是挑眉道:「十五，那段唐僧月下戲王母，再講一段唄，咱愛聽，還想聽。」
「講個屁，沒那心情！」，李十五沒好氣道。
「呱呱…」
突然，蛤蟆棺老爺叫了兩聲。
幾人忙回頭望去，只見一個歪嘴老道，踏著不倫不類四方步，緩緩露出身影。
李十五見此，立馬一臉乖笑，小碎步跑了過去，連著腳上鐐銬叮噹作響。
「師傅，這地處荒山的，給您講一段唐三藏月下戲王母，解解悶？」
猴七眼珠子一轉，也是迎了上去，那副諂媚嘴臉，與先前簡直判若兩人。
「爹啊！」
「俗話說一聲師傅半個爹，一句徒兒半個兒。」
「這坐了一天竹轎，腰酸了吧，讓兒子給您捶捶？」
乾元子笑了，只是手中，卻多出一把半臂長的黑鐵柴刀。
隨著刀光一閃，沒有絲毫徵兆的，猴七竟是被攔腰斬斷，鮮血混雜著內腑碎肉，嘩啦啦掉作一地，荒野中瞬間腥味撲鼻。
乾元子低頭看著殘肢，惡狠狠將其踢飛，才又掏出幾個白面饅頭，蘸著地上人血，用來餵棺老爺。
嘴上卻笑道:「徒兒啊，為師也把你當半個兒呢，可誰叫你是整個呢？」
「還有就是，這荒郊野嶺的，可找不到人血餵棺老爺，就拿你抵數吧。」
看著眼前一幕，李十五等人低著頭，眼中除了憤恨以及憐憫，絲毫不敢作聲。
而類似之事，在這十年之中，已是司空見慣。
只是，他們並不知曉。
在這濃墨潑灑般的黑夜中，幾里之外，正有一座道觀，掩埋在山體之中，靜靜躺在那裡無數年。
而今日，它上面的塵土。
似乎開始，鬆動了。
荒郊野嶺中。
李十五一身破爛道袍，打著雙赤腳，腳踝處被上了副磨得蹭光的鐵鐐銬。
此刻，他裝作求知若渴問道:「師傅，如何成仙？」
在他身後，是和他一般打扮的四個小道士，約莫十七八歲，肩上扛著個竹轎。
轎上坐著的，卻是一個滿臉黑麻子，歪嘴的陰翳老道士，名為乾元子。
老道嗤笑一聲，很是不屑道:「仙，可不是靠修的，像什麼修行千年萬年，渡過三災九難，一路歷經劫數。」
「呸，都是小道。」
聽到這話，李十五佯裝震色:「師……師傅，莫非您老，有什麼成仙大道不成？」
竹轎上，乾元子左右環顧，見這荒山野嶺的，身旁只有李十五以及另外四個徒兒。
才是小心翼翼，從道袍下掏出一張巴掌大羊皮卷。
手捧著道:「成仙，為師自有那通天大道。」
「傳聞世間，有一道觀，名為種仙觀。」
「而那觀中，則有一塊奇土。」
「常言道，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可偏偏那塊土，能種仙啊！」
講到此處，乾元子興奮到跳下竹轎，雙手敞開，仰天大笑。
「只要為師找到種仙觀，再把自己當成一顆『種子』種進土裡，就能成仙，成仙啊！」
而李十五聽這番話，心中卻無絲毫波瀾。
只因他跟著乾元子，已尋了那種仙觀足足十年。
且每隔幾日，都會來這麼一場明知故問式的『師徒問答』。
忽地，乾元子望了過來，陰惻惻問道:「十五，昨夜又夢見神仙了？」
頓時，李十五渾身一個冷顫，忙開口道:「有……有夢見。」
「夢見什麼了？」
「夢到『觀世音醉打如來佛，孫悟空雪夜上梁山。』」
乾元子眯了眯眼，「講！」
荒野淒涼，草木在暮風裡瘋狂搖曳，颯然作響。
唯有李十五滿頭大汗，賣力講著那胡編亂改的仙家故事。
片刻之後。
乾元子大笑:「有趣，這些仙友的故事，當真有趣啊。」
只是下一瞬，他咧開一嘴黃牙，盯著李十五，笑得莫名陰沉。
「十五啊，為師不能證明你講的是真的。」
「可同樣不能證明，你是在撒謊騙為師啊。」
乾元子眸色漸寒:「為師現在不是仙，可等我哪天真成了仙，上了那九天宮闕，去了那西方靈山，沒見到你口中那些仙友。」
「乖徒兒，你應該知道，自己會是什麼下場吧……」
他說罷，從耳垂上取下一個拇指大小，青銅色澤，模樣類似蛤蟆的耳飾。
隨手丟在地上。
只是眨眼間，就化成了一個足足磨盤大小，渾身疙瘩的青銅蛤蟆。
「呱呱…」
這蛤蟆叫了兩聲，張開大嘴，鍋碗瓢盆，幾張打成卷的竹涼蓆，幾床薄被……，一一被吐了出來。
「天快黑了。」
「諸位徒兒，埋鍋，燒火，做飯。」
「至於為師，自然得去放放水。」
乾元子吩咐幾句，便消失在昏沉暮色之中。
至於李十五，對眼前一幕早見怪不怪，只是長長鬆了口氣。
事實上，他並不算這方世界原住民，至少靈魂不算。
而他怎樣投胎至這方世界？在經歷這麼些年後，早不在意了。
他只記得，自己還是襁褓嬰兒時，就被乾元子擄走，同其它二十九個嬰兒一同撫養。
待到八歲後，就是一行人風雨無阻，到處尋那虛無縹緲的種仙觀。
而三十名師兄弟，走到如今，也只剩下區區五人。
甚至他們中絕大多數，都是命喪乾元子手中！
這時，一尖嘴猴腮，瘦的像猴兒的小道士胳膊蹭了蹭李十五。
悄聲道:「十五，好機會啊，逃不逃？」
「再繼續走下去，咱們遲早要被那老東西玩死。」
他啐了一口:「屁的種仙觀，我看純粹是老東西想成仙想瘋了，害了癔症……」
李十五瞥了一眼，低頭將一口鐵鍋架起。
邊生火邊道:「逃？」
「咱們腳上鐐銬你取的下來，還是你打得過棺老爺？」
李十五眼角餘光掃過蹲在一旁的青銅蛤蟆，壓低了聲音，繼續道:「猴七，別亂講話。」
「這鬼東西不好惹，你敢逃，它就敢把你腦袋擰下來。」
至於他口中的『棺老爺』，就是那隻磨盤般的青銅蛤蟆。
其靈智不高，腹中能儲物，性凶，喜吃蘸了人血的饅頭，被人以『棺老爺』戲稱。
平日裡，都是化作拇指大小，被乾元子掛在耳垂上。
隨著一抹火光升起，這荒野之中，也開始多了幾分人氣。
一體型高大，模樣憨厚的小道士，嗡聲道:「十五，真羨慕你能夢到神仙。」
「師傅說了，這叫有仙緣。」
一旁的猴七也笑了:「是啊，隨便說些神仙故事，就能把那老東西哄的合不攏嘴。」
接著，他又看向另一個相貌清秀，男生女相的年輕道士，語氣幸災樂禍。
「喲喂，就是有些人啊，晚上不惜給那老東西暖被窩。」
「可結果呢，還不是跟咱們一樣，每天抬這竹轎子，肩膀都起繭子了。」
「哪像十五這般輕鬆，空手在前方開路就成。」
而那清秀道士，名花二零。
他憤然起身，怒道:「猴七，我說過很多次了，乾元子身有暗疾，不能人道。」
「而且因亂服丹藥，落了個畏寒的病根，所以才要人幫他暖被，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猴七聞言，卻依舊嬉皮笑臉，無所謂道:「花老弟，這麼大氣性幹嘛？」
「那老東西喜怒無常的，咱就擔心見不到明天太陽，說個樂子而已。」
說罷，又是挑眉道:「十五，那段唐僧月下戲王母，再講一段唄，咱愛聽，還想聽。」
「講個屁，沒那心情！」，李十五沒好氣道。
「呱呱…」
突然，蛤蟆棺老爺叫了兩聲。
幾人忙回頭望去，只見一個歪嘴老道，踏著不倫不類四方步，緩緩露出身影。
李十五見此，立馬一臉乖笑，小碎步跑了過去，連著腳上鐐銬叮噹作響。
「師傅，這地處荒山的，給您講一段唐三藏月下戲王母，解解悶？」
猴七眼珠子一轉，也是迎了上去，那副諂媚嘴臉，與先前簡直判若兩人。
「爹啊！」
「俗話說一聲師傅半個爹，一句徒兒半個兒。」
「這坐了一天竹轎，腰酸了吧，讓兒子給您捶捶？」
乾元子笑了，只是手中，卻多出一把半臂長的黑鐵柴刀。
隨著刀光一閃，沒有絲毫徵兆的，猴七竟是被攔腰斬斷，鮮血混雜著內腑碎肉，嘩啦啦掉作一地，荒野中瞬間腥味撲鼻。
乾元子低頭看著殘肢，惡狠狠將其踢飛，才又掏出幾個白面饅頭，蘸著地上人血，用來餵棺老爺。
嘴上卻笑道:「徒兒啊，為師也把你當半個兒呢，可誰叫你是整個呢？」
「還有就是，這荒郊野嶺的，可找不到人血餵棺老爺，就拿你抵數吧。」
看著眼前一幕，李十五等人低著頭，眼中除了憤恨以及憐憫，絲毫不敢作聲。
而類似之事，在這十年之中，已是司空見慣。
只是，他們並不知曉。
在這濃墨潑灑般的黑夜中，幾里之外，正有一座道觀，掩埋在山體之中，靜靜躺在那裡無數年。
而今日，它上面的塵土。
似乎開始，鬆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