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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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著些許涼意的空氣刺激著常煌的鼻腔。

  他嗅到了空氣中鹵黃瓜清甜的氣味,這是常煌常吃的早餐醬菜。

  待到意識逐漸恢復,常煌發現自己正平躺在一張乳黃色的沙發床上。他看向身側,發現沙發旁的邊桌上擺有一碗熱騰騰的豆粥。他嘗試起身,但肩上的傷口因為牽拉而隱隱做痛。

  看來自己真的還活著,那就再閉上眼睛歇會——

  「看來恢復的不錯。」

  常煌不滿地眯起剛剛闔上的雙眼,懶洋洋地看向面前。

  他發現一張戴著黑色細框眼鏡,稜角分明的男性面孔正低頭俯視著自己,透過鏡片,對方銳利的眼神與自己的目光相接,讓初識他的人都不得不想要端正態度與其嚴肅交談。

  男人默不作聲,看來他正期待著自己的回答。

  常煌閉上了眼睛,微皺的眉頭似乎表示他正在檢索昨晚的記憶。

  眉目舒展,看來常煌已經組織好了自己的語言。

  片刻過後,少年無動於衷,看來常煌已經進入了淺層睡眠,

  「不是,至少問問自己在哪吧……」

  「所以,除了與那個傢伙的戰鬥過程外,你忘記了自己與他發生衝突的原因,以及前兩天發生的部分事件?」

  看著眼前困惑的少年,男人無奈地拿出手機,在備忘錄上敲上了一行信息:

  「巫覡在被強行抽取業流後,可能會產生類似分離性遺忘的記憶障礙……」

  寫到這裡,男人突然抬起頭向常煌提問:

  「對了,在戰鬥的過程中,你確定沒有發現除你們之外的第三者嗎?」

  常煌喝完碗裡的最後一口粥,隨後神色恍惚地看向與昨晚濃重夜色形成鮮明對比的光潔吊頂,重複了自己的回答:

  「沒有。」

  男人長舒了一口氣,仿佛自己成功躲過了什麼非常棘手的麻煩。

  常煌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又不方便直接表述出自己的尷尬,畢竟——

  「所以,是您救了我?」

  「不不,我可沒有百分百從那種東西手上救下你的把握。」

  男人將手機揣進黑色長褲的口袋後,將目光轉向起居室的門口。

  不知何時,一個套著淡色休閒衫的女孩倚靠在門邊,默默地注視著二人。

  「江老師,今天不開業的話,我就上樓睡覺了。」

  常煌現在所處的位置,是一間名為「Anchor安可」的獨立咖啡屋,一共三層。準確來說,它的二,三層並不是兩個獨立的單元,而是通過隔層分隔的複式空間。下面一層就是常煌所在的客廳,而樓上則是衛生間和女孩口中的臥室。

  「所以,你們為什麼要救我?」

  一開始,這個問題是常煌對著那個女孩提出的,但對方似乎並不打算做出回應,仿佛救下他的性命是什麼無足輕重的小事一般,自顧自的查看著手機和身旁的文件,從常煌這個角度沒法看清內容。

  沒奈何,他只好把目光轉向那個男人。

  「嗯,首先,救人是義務,這個你可以理解嗎?」

  可以理解,但這不是常煌想要的回答。

  「其次,這麼做有我自己的考量。」

  對方拿著紙筆,於放置在腿上的寫字板前記錄著什麼。

  「對於巫覡,你了解多少?」

  常煌搖了搖頭,他似乎在古代文化史的公共課上聽說過這個詞彙,但自己對其的印象也僅限於此。

  「那麼,你第一次發現自己擁有這種異於常人的能力的時間是?哦,儘量精確些。」

  「大概是在……八年前的十一月二十四日……」

  這個數字有些出乎男人的意料,他暫停手中的動作,抬頭捕捉著少年的視線。

  「不算昨晚,在這八年期間,你使用過自己的能力嗎?」

  男人嚴邃的逼視讓常煌有些無所適從,他將目光轉向一旁的女孩,卻不料對方也不知從何時起開始注視著自己。

  常煌並非想隱瞞真相,而是他擔心自己口中的事實可能有些難以置信。

  思忖片刻,少年還是決定從實招來。


  「從未。」

  男人看向女孩,而後者露出肯定的神情後,將那沓文件中的其中一份遞給了前者。

  女孩口中的「江老師」理了理手中的文件後,把它遞向了常煌。

  少年接過面前這份質地厚實的紙頁,心頭突然湧上一股強烈的不真實感。

  昨晚的戰鬥,模糊的記憶,與死亡擦肩而過的實感,以及面前這兩個陌生的救命恩人——

  此間種種,與少年的日常相隔甚遠,它們本不會也不該介入常煌眼下的生活。

  接受這份文件,就意味著接受一段與過往截然不同的人生。

  常煌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將它推回到男人近前。

  「對不起,請給我一點時間。」

  似乎早已預料到少年這樣的表態,男人微笑著做出回應:

  「當然,有任何需要,歡迎來安可找我。」

  常煌在離開前點了一杯熱美式。

  和令人疲乏的焦糖味香氣不同,它的口感十分平衡,不像濃縮咖啡那樣帶有強烈的苦味,而咖啡豆的油脂與其恰到好處的酸度交融出一種微妙的清新感,讓人神清氣爽。

  家,安可,學校三點被二號線貫穿,像是某種多餘的巧合。

  今天是周日,所以常煌決定坐著地鐵,在這座無比熟悉的城市中漫無目的的遊蕩。

  時候還很早,車廂中不是被迫加班的成年人,就是趕往補習班的學生。看著這些形形色色,但表情疲憊得出奇一致的人們,常煌為自己擁有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而感到僥倖。

  雖然很不合適,但他的心中生出一種異樣的趣味——

  畢竟誰又能在某個時刻同時遇見自己的過去與將來呢。

  常煌目送著一站又一站的乘客陸續入座,離席,仿佛他就是這間車廂唯一的主人,儘管無人認同,也無人在意。

  從前他一直是人群中的一員,鮮少注意周遭,也不曾觀照自身,他與身邊人的交集被局限於物理意義上的相遇——偶爾鼓起勇氣敞開心扉,但又因為種種原因或快或慢地閉合。

  人們中的一部分幸運地保留了再度交心的機能,而有些人的內心卻自此被設置為只讀。

  常煌無法對此作出評價,他無權做出評價,他知道自己也是他們中的一員。

  常煌不感到悲傷,因為他明白,哪怕生活如此,那些發自內心的喜悅仍然客觀存在。

  常煌意識到,哪怕只是為此,哪怕不為他人,只為自己,他也不該放棄那些無比真實的美好,儘管它們或許只存在於可能。

  「欣園東路站,到了,開左邊門,下車請注意安全。」

  常煌又回到了那處深巷,他並沒有明確的目的。

  但直覺告訴他,該下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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